两人视线蓦然交汇,沈岩庭点头轻笑,“反应还不算太慢。”

    她脸上瞬间爬满红霞,很快接受现实,笑笑缓和尴尬。

    “还愣着干嘛,是想继续晒太阳?”他语调上扬,不疾不徐往前迈步。

    隔着两步距离,杜芊蔚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等脚步停下,看见眼前的黑色越野,不自觉睁大眼睛,问:“这是你的车?你开车来的?”

    “嗯。”沈岩庭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杜芊蔚是叫车下山的,打算接到人后再打车回去,她没想到来的农科员会开车。

    也是,她不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沈岩庭嘛。

    省钱了,杜芊蔚这样想着,自觉把手地放在越野后座的车门开关上,但没等她有所动作,沈岩庭先一步替她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

    “坐前面。”他说。

    杜芊蔚可不想坐在距离他那么近的位置,扯出笑拒绝:“师兄,我坐后面就好。”

    沈岩庭一手扶着车门,抬眼侧落在她身上,“我是司机?”

    “我可没这个意思!”

    这人倒打一耙,她懒得多说,干脆上前,就着沈岩庭的手钻进副驾驶。

    她想:你当然不是司机,你是我回家的希望,所以最好能快点救救我的咖啡园,等锈病解决咱俩就散伙儿!

    导航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山路很多年头,坑坑洼洼避无可避,好在沈岩庭技术很好,大多时候还算平稳。

    杜芊蔚沉默注视着窗外的绿色倒退,半小时后,车身拐入一处园子停下,她立刻准备下车,没想到定睛一看,竟然是旁边的茶园。

    “不是这儿,咖啡园在隔壁。”她说。

    沈岩庭开门下车的动作未停,说:“除下乡调研咖啡锈病外,我被导师安排在项目茶园实验茶树新品种,茶园就在你咖啡园的隔壁。”

    这个意思是……是锈病解决后他还要继续待在这,那他待多久?和她还是隔壁,太近了吧!

    杜芊蔚无声进行着心理风暴,这时候一位中年男人听到声响快步从屋里走来,“你好,是负责项目试验的沈先生吗?”

    沈岩庭应声之后同他握手。

    中年男子是陈争,茶园的主事人,杜芊蔚和他见过几次,算得上认识。

    很快,等陈争看清沈岩庭旁边的她,不禁露出疑惑表情,“杜小姐怎么会一起来的?”

    沈岩庭言简意赅解释:“我们认识。”

    他没在这种无聊的事上浪费时间,接着问:“宿舍在哪?”

    陈叔吞吞吐吐开口:“在后院,我带你去。”

    想到了什么,杜芊蔚这时候突然拉住沈岩庭的袖子,蹙眉说:“能不能先去看看我的咖啡树?”

    有点匆忙,或许也有点冒昧,但她真的很急。

    沈岩庭看不清情绪的眼神落在被她抓住的袖子上,片刻之后对一旁的陈争说:“抱歉,我先过去一趟。”

    陈争搞不清情况地默默点头。

    两人直接赶去咖啡园北坡种植区,一路上,杜芊蔚沉默消化沈岩庭待在茶园的事实,不理解沈岩庭导师为什么大材小用地安排他下乡实验,明明这种事情硕士就能做。

    这下倒好,两个人成邻居了。

    北坡区域,大片咖啡树叶子稀疏、怏怏弱弱,杜芊蔚把秀发别到耳后,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我这是把感染锈病的叶子摘除了。”她解释树叶少的原因,并表示她并非没有作为。

    沈岩庭注视了一会,走到咖啡树中间,随手摘掉一片发黄嫩叶夹在两指间,淡淡开口:“那这是什么?”

    “哦,得病的叶子太多了,我把没那么严重的留下来,不然没叶子了,树不就死得更快了。”

    叶子被他干净利落地从指尖丢到地上,随后满怀深意地看她一眼,说:“你猜树死的话,你留在上面的叶子会不会死?”

    “肯定啦,什么意思?”她不解。

    “没什么意思,只是好奇咖叶上的锈病病菌会不会像你不忍心清理掉咖啡病叶一样,对你的咖啡树仁慈一点。”

    原来沈岩庭是在嫌弃她没摘干净,这人真是,就不能好好说话?

    治病要紧,她只在心里说说,面上努努嘴巴改正:“哦。我明天组织一下员工,会把病叶全部摘干净。”

    沈岩庭眸光一垂,清了清嗓子,“只要枝和根还是好的,咖啡树就不会死,但锈病不管,树很快就会死。”

    话音落后,他蹲在咖树边,丝毫不嫌弃地用手抓了一把潮湿的土壤轻嗅了嗅,“之前用的波尔多液这种真菌剂吗?”

    她老实回答:“嗯,也用过其他的,但前几次用的都是这个,浓度是百分之五的。”

    “换一种吧,用粉锈宁,注意浓度要稍低一些,每亩用25%可湿性粉剂45克左右,兑水30千克喷雾,大概一周之后就能看到效果。”

    他起身拍拍手,没等她问就先解释:“叶子摘除后药物浓度适当低一些,对咖树不良影响会减弱。”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沈岩庭给了应对方案,她感觉一下子有了斗劲,连忙答应。

    长久的烦闷有了办法解决,返回茶园的路上,杜芊蔚明显情绪愉悦不少。

    傍晚起风,两个人的衣摆一同在风中晃荡,她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对了,你怎么会被安排到茶园里,这儿条件可非常一般。”

    昙镇只是一个很小的镇,离云市的条件十万八千里。

    沈岩庭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只说:“导师安排的。”

    看来沈岩庭本人并不乐意。她想起来昨天发私信的那个账号,那大概是沈岩庭的导师的账号,他导师碰巧看到她的直播,就倒霉地安排了他额外的任务。

    杜芊蔚摸了摸鼻子,回: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结束实验回去?等咖啡丰收我就可以回云市了,你都不知道,在这儿可憋死我了。”

    沈岩庭没回答,漫不经心地回问一句: “那你为什么还愿意来这儿?”

    这事真的说来话长了。

    一个月前,杜芊蔚在客厅选生日宴会礼服时,突然接到杜海东的电话,电话意思非常直白,“宴会时你和沈家小子见见,两家的婚事差不多就可以定下来了。”

    人都没见过,她自然不愿意,当即一张机票出了国,连生日都不过了。

    然而杜海东这次并没像往常一样纵容她,在她离家出走(出国游玩)半月后,直接停了她的卡,威胁意味不要太浓。

    杜芊蔚识趣地回了云市,却并不打算屈服,两个人罕见地陷入僵局。

    对峙最后杜海东话意一转:“不愿意结婚可以,昙镇乡下有个咖啡园子,离咖啡收获还有大半年,你去管着吧。”

    “要是不愿意或者做不好,要么就别回来,要么不如承认自己成不了事,老实结婚。”杜海东补充道。

    杜芊蔚最是听不得说自己做不好,一口应下,第二天就收拾东西来了咖啡园。

    缘由就是这样,可这些让她告诉沈岩庭,她可说不出口。

    她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玩,笑着简短解释:“不愿意,但这是我和我爸做的交易,我来这儿,他答应替我推了联姻的相亲,我不亏。”

    “为什么不愿意相亲?”沈岩庭紧接着问。

    “太丑了。”

    沉默几秒,他一脸怀疑:“你见过?”

    她理所当然地说:“没见过,我猜的,不丑怎么会沦落到相亲。”又义正严辞地补充,“当然,这句话不适用于我。”

    他们圈子里的少爷,杜芊蔚能不清楚?一表人才只能算是恭维,至少在颜控的她这里,相貌够格的少之又少,年少有为更是有待商榷。

    而且不止是恭维,最要命还是那些少爷身上那股子高傲劲和优越感,藏都藏不住,她的眼睛和心灵可经受不住这样的摧残。

    沈岩庭对她的评价没发表任何意见,看起来轻描淡写似的,继续问:“那什么样儿在你眼里不丑?”

    杜芊蔚突然感觉沈岩庭今天话多了点,问题也有点多,但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也不像心情好的样子。

    这样想着,过了好几秒,她依然没有回答,果然,沈岩庭又问了,“怎么不说话了?”

    杜芊蔚疑惑,忽略掉脚下的小石子,扬起嘴角抬头地朝声音望去,正巧对上一双褐色眼眸。

    浅淡的,看不出情绪的,正如它所属的人。

    目光相对间,晚风拂过,触在皮肤上留下丝丝凉意,杜芊蔚她眼睛一转,心里拐了个弯,说:“我不想告诉你。”

    这会儿他们正好走回到茶园门前,陈争见他们回来笑着走上前,沈岩庭没再说话。

    三人走过一道砖路,和前院一样简朴的几间平房入目。

    陈争带他们到南面稍大一间屋子前,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地向他们提前打预防针。

    “茶园工人都是山上村里人,不住园里,宿舍很久没人住了,沈科员又来得仓促,我就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条件有点简陋。”

    不过说来陈争也觉得奇怪,农科院在他们茶园的实验项目并不是才开始的,昨天收到要来人的通知时,陈争也懵了一会,毕竟之前没有人专门住到园里看顾实验。

    陈争拿出钥匙开门,等到屋子全景出现在眼前,杜芊蔚对“有点简陋”有了全新的认知。

    白墙泥灰地面,墙角发潮到脱皮,整个房间看起来灰蒙蒙,一股子陈旧气息。

    屋里只有一张老式木床和孤零零的一人桌椅,而那张床看起来似乎并不能容纳沈岩庭的身高。

    杜芊蔚脚步停在门口不想踏进,忍着嫌弃的表情不露出来。

    这幅景象让杜芊蔚重温了头一天面对咖啡园住宿的感受,但两者也有明显不同,咖啡园的房屋只能算是“简”,而眼下这个是货真价实的“陋”。

    而且她来了之后对咖啡园住宿进行了一番改造,现在的条件她还算满意。但如果是面前的这个小屋子,杜芊蔚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她抬眸落向身边的沈岩庭,男人没有过多表情,大步迈进去的同时捋起衬衫袖子,看起来就要开始收拾。

    他的身影欣长笔直,少许光线透过唯一的一扇窗打在他身上,半明半暗。那张优越又冷冽的脸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像清泉里落入了灰尘。

    被安排到陌生地方一个人实验,又被她着急忙慌地拉去看锈病,结果住宿条件就这样,杜芊蔚眉头一皱,不满意的同时心里酸酸地泛起内疚。

    她站在身后盯他看了很久,毫无征兆的,突然冲沈岩庭喊了一声,“喂,沈岩庭。”

    沈岩庭闻声停住动作,眼角垂着的光朝她落来。

    杜芊蔚扬起下巴,随意的、仿佛在说鸡毛蒜皮的小事那样开口:“你要不要和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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