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符刚才被左垣用剑指对着的瞬间,从他眼里看见了积攒深浓的仇怨。

    深浓得仿佛是从上辈子开始积攒下来似的。

    她被他揽在怀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殿下,从今夜起,臣就是你的裙下之臣了,你现在可以把一切不相干人等撤走了吗?”

    左垣是附在她耳朵说的这句话。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听得人耳朵酥酥麻麻的。

    可银符不由自主想起自己被剑捅死的那个梦境,浑身都泛起鸡皮疙瘩。

    “虞城他...不会打扰我们的...让他守在外面可好?”银符怕自己活不过今夜,而她的计划尚未实行,现在可死不得,让霍虞城守在外头,一旦发生些什么,起码自己还有救兵。

    不出所料的,左垣的笑意立马停下,脸色冷得可怕:“殿下有让人窥看的兴趣,臣可没有,殿下不让他走,臣就没法答应殿下的要求,至于若红姑娘,既然殿下不愿割爱,臣自有别的手段,只是到时候殿下别怪臣不顾念旧情!”

    其实银符原本没想过他会答应的,毕竟她清楚男主是个心气多傲的人,若是四年前,他势孤力薄,兴许还会为了得到她的庇护,委屈自己,但如今他应该已经找回自己的师父和部下,又得了荆北王的助力,实力不容小觑。

    而今时今日的他依然会答应她这种要求,只能说明若红对他非常重要,他容不得有一丝闪失,才会如此卑微。

    这种时候她能留下他,对她而言有百利,她只怕这次谈不拢,他走后,以后她想接近他就不是那么容易。

    于是,她深吸口气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对身后的人道:“虞城,你退下,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出现。”

    “殿下!”霍虞城叫了起来。

    左垣目光暗沉地一直盯着霍虞城。

    “退下吧。”她再次道。

    “是,殿下。”霍虞城无法,只能听话退下。

    霍虞城退下后,左垣心情明显好了起来,周身的气场也没有那么冷了。

    “殿下当真无情啊,”他嘲道:“一个殿下视如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竟然可以如此随便就打发了。”

    银符:“???”

    说完,他仿佛没了心思似的转身,“今夜好像还不行,臣刚到都城,需要准备明天面圣之事,殿下早点歇吧。”

    银符只想换一个能跟他好好说话的机会,没想到依他的把人撵了,他却要走。

    “那你!那你明日一定要来...本宫还有重要的事要同你商量...”说完她感觉不大“恶毒”,补了句:“要敢不来,可就别怪本宫!”

    左垣连眼风都不带给她一下,背对她边远离边道:“殿下若敢对若红姑娘做什么,那殿下也不要怪臣。”

    这一刻银符不由感叹,她的小孩果然长大了,这都能够公然威胁她了!

    银符当然不敢同天命之子——话本的男主公然对抗。

    所以第二天他从宫里回来径直去了王府,她就冒着雨在王府门口等。

    ·

    荆北王在北部的势力,左垣在短短四年时间里,已经架空掌握得差不多。

    如今王府这里已经成为他的旧部下和前朝太子太傅张甄集结的根据地。

    “少主,你这次回都,大晋狗皇帝已经盯上了你,今早朝会,他可有为难你?”

    从左垣刚才进门开始,张甄已经察觉他动作有异,故意嘱人端来一碗参汤,让他喝下。

    谁知他扔了瓷勺,用左手端碗,大口喝下,喝完把碗也扔了,手背一擦唇道:“吓着师父了?灵均这些年在荆北军中,整日跟将士待在一起,早就不拘小节惯了。”

    “宫里没出什么岔子,师父依原计划进行就可以。”

    张甄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右边肩膀,“殿下这里有灰。”

    左垣经他一拍,痛苦皱了一下眉,张甄蹙了蹙眉,“少主,你不能总是一个人扛着这些事啊,当年在奉安的时候,荣信王得知我们屯军的事,也是少主你独自一人设局引走了他们,可却让少主你身中寒毒,差点毙命。”

    “荣信王出卖主上的证据有了,可却在快将查出当年另外的叛徒之时,突然就被杀害,当年若不是他驻守的奉屯口一带失守,就算左卫军指挥使岳凤飞临阵倒戈,也不一定能杀死主上。”

    “主上当时...实在太疲惫了,要不是队伍里出了好些内鬼,又怎么会状况频出,最终不敌,被岳凤飞一剑刺死呢?”

    “属下知道这些年少主背负了很多,属下只希望少主凡事不要逞能,万一少主有什么闪失,我们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呢??”

    左垣笑了笑,抿紧唇道:“师父放心,灵均不会有事的,今早进宫,皇帝只是防备荆北王,用莫须有的罪名让我交出三十万石军粮。”

    “三十万石??”张甄一下子慌了,“那怎么办?我们集结在各州郡的人马,马上就要行动了,没有军粮,这...”

    “明日,我会借用被银符公主收进府里的由头,对外消失一些日子,然后带着一支队伍突袭北清国的粮仓。”

    “这样太冒险!不行!我们可以延迟行动...”

    “师父你放心,”左垣眼神坚韧,拍拍张甄肩膀,“这四年来,荆北那边多少难关我都闯过来了,这次也不会例外。”

    上辈子,他的师父张甄就因为他的缘故,延迟各州郡的行动,使得机会错失,一下就暴露了藏身,被银符抓走献给惠帝。

    虽说上辈子的她和这辈子的她有太大的变化,上辈子是因为惠帝当时被逼得连丧尽天良的事都做得出,宁愿分一半的国土给北清国,也要借北清的手成功扣押她的玄策军,她不得不抓了张甄来交换。

    这辈子她完全无所作为,成日里只吃吃喝喝,玄策军依旧被她发配在各个角落守行宫,惠帝仍旧偏安一隅在都城,她也就不需要抓张甄。

    但上辈子师父的死,一直是他心头难消的痛,这辈子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再让他落入敌人手里。

    走出王府的时候,门口处已经被擎着伞来围观的人围堵得水泄不通。

    银符公主没有打伞,披一件薄外衫,坐在王府门口,从一堆形状各异被破开的铜镜碎片中,找到各自相配的铜镜碎片,粘合成一面面“重圆”的铜镜。

    此时王府门口已经铺满了好些粘好的铜镜,她身后还放着一个箩筐,里面盛放着已经粘好一大半的铜镜,准备粘好一箩筐就去用铜镜铺路。

    她鬓发早已被水雾打湿,身上薄衫也湿了,她的侍从却在后方站着,不敢上前规劝。

    “当年...是本宫猪油蒙了心,才把对本宫最好的夫婿休弃,本宫记得夫婿离开那一天,他对本宫冷了心,他很失望...”

    银符没有察觉到从门口出来的左垣,依旧卖力深情地演绎。

    “那天雨下得很大,比现在要大很多很多,他伤心欲绝,眼眶都红了,差点连马都翻不上。”

    “雨大得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他的泪水,他含恨说,让本宫不要后悔。”

    “是啊,就是因为有多爱,后面本宫对他的背叛,才会有多恨,他恨极了本宫的薄情,叫本宫不要后悔。”

    “但是...”她停下了手边粘镜子的动作,用湿透的帕子沾了沾眼角,“本宫后悔了,这次真的后悔了...”

    她的帕子事先抹过辣椒油,大把大把的泪滚落下来,比此时的雨势要大。

    路上的人也不禁被她感染,也开始动容得落泪。

    身后不远处打着伞的赵钱孙李四位参谋也暗暗惊叹,“原来那左将军以前竟是这样深爱过殿下,难怪现在会这样。”

    银符还不知道几位参谋的态度,仍旧卖力地哭着。

    这次她学精了,出门“演出”前,先抓了一大把符纸烧成水喝下,这下演了半天,脸也没疼。

    不过要是左垣再不出来,她再不演回“恶毒”,说不定就出事了。

    “啊,小垣!本宫的小垣!你能再给本宫一次机会,让我们的破镜,得以重圆吗?”

    她举起一块刚刚粘好的铜镜,趁着符纸生效期间,要铆足劲儿地演!

    结果铜镜刚举起,就看见不远处的王府大门口,站着位满脸冷色,抱臂看笑话的俊美男子。

    被撞破后,她也没有丝毫尴尬和难为情,反而欣喜地起身朝他奔来。

    所有人便看见一个被雨水淋得满身湿透狼狈的绝色女子,在朝同样俊逸好看的男子,雨燕归巢般飞扑过去。

    “小垣!你看见本宫的真心...”

    在她即将扑进怀的时候,左垣嫌弃地扬起剑柄将她拦住。

    “殿下,请自重。”

    他的声调没什么感情,遇上如此脚趾抠地的场面,他的几个下属都吓得躲到后方不敢露面,他却仍能冷眼看着。

    此时府里的张甄已经听说外头发生的事了,当得知是银符公主纠缠他们少主时,张甄眉头皱得很深,叫来一个下属道:“去提醒一下少主,那是岳凤飞的女儿,让他不要忘记。”

    下属出来,在左垣耳边说了什么后,左垣冷笑了声,“知道,本将军就算两辈子没沾过女人,也不会被她蛊惑。”

    他这音量不大也不小,看来是专程说出来给她听见的。

    银符担忧地看了眼身后,见几位参谋没什么表情,应该没听见他这句,这才稍稍安了心,又想继续往前,将手里粘好的破铜镜送他。

    “小垣,这是本宫...”

    “殿下,你不要再往前了,镜子都被你踩坏几块了。”左垣没什么眼色道。

    银符吓了一跳后退,看着被自己踩坏的铜镜,呆愣地盯着足下,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随后,身子虚晃了几下趔趄着栽倒,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逼真得连左垣都禁不住眉头一皱。

    “怎么办...镜子又破了,这回是难以重圆了吗?”

    她又哭又笑,倔强着擦着泪,“没关系、没关系...一天补不圆,本宫就补两天,两天补不圆,本宫就补三天,三天补不圆...”

    “本宫就一辈子补下去,就算小垣一辈子也不原谅本宫,本宫等到白发苍苍,愿将生生世世地补下去...”

    美人的泪是极具欺骗性的,尤其是像银符公主这种绝色倾城的美人。

    这一刻,大街上的人都被她极具欺骗性的美貌和泪水所骗,全然忘记她在都城是被传得多么不堪的一个人,也忘了,她休弃前驸马时,做过多么让人难以原谅的行为。

    “原谅她吧,将军...”

    “对啊,左将军,原谅公主殿下吧,她多可怜啊,这次她真的是诚心实意认错的了...”

    “原谅吧....原谅她吧...”

    替银符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不忍心看一位倾城色美人,如此落魄可怜。

    左垣平白无故成为众矢之的,不禁给她鼓起掌,“殿下好本事啊,看来以后臣是半点迟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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