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唤见谢昭淮不说话,便柔声凑近了道:“我找到了一个方子,或许可以治好殿下的腿。”

    谢昭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后复又睁开。

    他也不知自己这么久以来,究竟是不愿意对不住思恒,还是不愿意面对这个心结。

    “不必了。”谢昭淮只是淡声道。

    宁春唤面上尽是着急,“可是若殿下不再是太子,三皇子他定会想方设法杀了你的!”

    谢昭淮自嘲一笑:“我是太子,他难道就不想杀了我?”

    他早就已经想过自己的结局,至于宁春唤,在他死后,他会尽自己所能,让她安度余生。

    宁春唤垂下眸子,眼神空洞,手上也松了力道。

    一直崩了多日的弦,在这一刻有些猛的泄气。

    她忽而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

    其实谢昭淮无论是什么原因不愿意治病,她都不该这样强迫他的。

    他有他所坚定的事物,她又为什么非要去强扭他的意志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释然了。

    既然谢昭淮决定要选择这条路,那她就跟着一起走。

    永远治不好腿也好,被废太子也罢,或许她这条命即将朝不保夕,但只要当下活着的每一日都开开心心的,那未来就也不会可怕。

    于是她在低头愣了一会儿后,慢慢抬起了头,面上是纯粹的笑容:

    “我明白了,殿下。”

    谢昭淮却是一愣,眼神中有些疑惑。

    宁春唤坚定地说道:“若是殿下想要治病,我愿意做那一碗良药,若是殿下不想治病,那我依然是殿下的双腿。”

    谢昭淮身型一怔,他的眼神中尽是震惊。

    这话她在马球场上也讲过,那日的她与今日的她,都沐浴在日光下,明亮得让他睁不开眼。

    他突然觉得心头一窒。

    谢昭淮的第一反应是——妹妹都是这样吗?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说要做她的哥哥。

    谢昭淮觉得自己的心中似乎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贪念,可当他回想起来时,却只想到那个坐在树下吃冰镇蜜桔的夜晚,想到她毫无顾忌地将他抱上连他自己都嫌弃的轮椅,想到在马上她扑面而来的气息和以命相搏的模样。

    他在心里苦笑。

    是吗?妹妹都是这样的?

    他想起许多许多日之前,韵和曾经同他说,宁春唤心悦于他。

    那时候他并不相信,只当是韵和的戏言。

    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被命中一箭——

    那戏言翻了个身,卷他入红尘。

    宁春唤歪着脑袋,一直没有等到谢昭淮的回应。

    她看见谢昭淮的眸中浮起复杂的情绪,她皱皱眉,想要读懂,谢昭淮却没再给她这个机会。

    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就像前几日那样,却不知为何又放了回去。

    宁春唤识破了谢昭淮的意图,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头上。

    谢昭淮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瞳孔骤缩,触电般将手缩了回去。

    宁春唤想要笑他,却不知为何觉得眼前有些晕眩。

    她觉得自己大抵是累了,如今想明白了事情,便不再劳心。

    她要去休息一下。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便觉得眼前愈发模糊,倒下的最后一刻,她只看见谢昭淮惊慌失措的神情。

    昏昏沉沉中,宁春唤不知过去了几个日夜,似乎已经好久好久了。

    她隐约听见身旁有人说话,那声音老迈而陌生,她大约没见过那人。

    “恕微臣无能,宁良娣这是中毒的迹象,只是不知究竟中的是何毒,也……无法配置解药啊……”

    她又听见谢昭淮的声音,他好像很是生气:

    “整整一夜,太医院竟无一人能辨别这是何毒?”

    原来才一夜吗,她真的觉得过去许久了。

    是谁给她下毒?

    宁春唤觉得脑袋越来越烫,再撑不住,又昏死过去。

    *

    谢昭淮冷冷地盯着面前的红袍男子。

    谢昭陵十分惬意地靠坐在椅子上,面上是得意的笑容。

    “二哥不妨再考虑考虑?毕竟宁良娣只是一介无辜女子,二哥也不想她便如此红颜薄命吧?”

    谢昭淮冷笑一声,“你若真有此想法,便不该对她一介无辜女子用毒。”

    谢昭陵闻言立时坐正了身子,无辜道:“二哥怎能空口诬陷人?我不过是恰好知道如何为宁良娣解毒,恰好又有一些东西,想要二哥拿来做交换罢了。”

    谢昭淮撇开一双冰冷的眼睛,谢昭陵所言自然是假的,这毒若非是他所下,那为何太医院正巧竟无一人愿意解毒?

    谢昭陵见他仍不死心,又俯下身子,勾起唇角道:“街上的医馆都已经得了令,二哥也别打宫外郎中的主意了,况且这毒十分难解,所用的解药只有宫里才有,也只有我才给得起。”

    “二哥将自己的命留下,解药自然就到手了。”

    谢昭淮直直地盯着他:“看来三弟是决意要将此事做绝了,不怕母后将来怪罪于你?”

    一听到“母后”二字,谢昭陵的眼神便狠厉起来,这一个月来,他被困在府中,因为马球会的事情,他受尽了折辱,这也是为什么他方一出来,便要宁春唤的命。

    若能用宁春唤的命换谢昭淮的命,自然是赚了,若不行,只杀了宁春唤一人也是好的。

    她让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他必须要她死。

    谢昭淮皱着眉,合上眼思索。

    正当他决定答应谢昭陵的要求,自刎于东宫时,他忽而睁开眼睛,看见了宁春唤救回来的那个女使。

    他记得她好像是叫,江松若。

    谢昭淮看见那个女使在门口行了一礼,“奴婢有事要禀报太子殿下。”

    谢昭淮本无意搭理,却听江松若又道:“是宁良娣的事,请太子殿下移步。”

    他心中浮起疑惑,看了一眼谢昭陵,让韵和将自己推到门外。

    江松若领着他到了长明殿中一处谢昭陵不能听见声音的角落,忽然转身道:“三殿下的要求是让殿下以命换命?”

    谢昭淮微微挑起眉头,“你如何知晓?”

    江松若眸色冷淡道:“在门口偷听的。”

    谢昭淮:……

    他有些头疼地扶额:“你想说什么?”

    江松若正了正神色:“殿下不能答应他。”

    “为何?”

    “殿下可曾想过,娘娘为殿下在马球会上得罪了三殿下,即便是殿下死了,他也不会放过娘娘。”

    谢昭淮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你说的没错,但我没有别的路能走。”

    “不。”江松若斩钉截铁道,“殿下有路可走。”

    谢昭淮猛的抬首看向她。

    江松若道:“此毒发作后使人在一日内昏迷,发作前不会有异样,却在发作后瞬间失去意识,并且面色潮红、唇色发乌,最重要的,是耳后会起零星红疹。”

    谢昭淮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瞪大了双眼:“你知道这是何毒?”

    江松若点点头,“太医们认不出此毒或许并非有意安排,这是梁夏国特有的暗毒,而在我朝,此毒却并不常见。”

    梁夏国位于我朝边界,时有骚动,渐渐地也自成一股气候,而梁夏国由于地貌原因,盛产各种式样的毒物。

    是以梁夏国最出名的,便是毒。

    若是这毒从梁夏国而来,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但是……

    谢昭淮看向江松若,眼神中尽是怀疑:“你如何会知道这些?”

    江松若坦坦荡荡地说道:“江家虽被抄家,从前祖上却也是行医的,奴婢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谢昭淮半信半疑,却也知道眼下只有江松若能救宁春唤一命,便先放下了疑虑。

    “那你可有解毒的办法?”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江松若摇了摇头。

    谢昭淮眸中顿时充满了失望。

    紧接着,江松若却又道:“但奴婢知道一人,或许会有与解毒有关的医书,并且,她一定会救娘娘。”

    谢昭淮的眼中又燃起希望:“是谁?”

    “宣平侯府的裴小娘,娘娘的生母。”

    谢昭淮正要动身,江松若又道:“一旦中了此毒,只能活三天,请殿下务必从速。”

    谢昭淮定了定神,点点头。

    *

    谢昭淮让亦竹去告诉谢昭陵,请他回去,以后也不必再来。

    而自己则是立刻快马前往宣平侯府,接一位侯府妾室来东宫恐怕诸多不便,时间不等人,他只得自行前往。

    他其实没有什么脸面踏足这里,但是如今也没有办法。

    宣平侯显然也没想到太子竟会这时候造访,分明女儿昨日才回来过。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昭淮认为有必要将这件事告诉宣平侯,宣平侯听了后,怔怔了许久,竟落下一滴老泪。

    自己的一儿一女都已经去了,如今这个小女儿也要没了吗?

    谢昭淮低下头,也是痛心的表情。

    但他却不能一直痛心,他抬首道:“我知道有一人或许可以救她,还请侯爷让我见一见府上的裴小娘。”

    宣平侯面色凝了凝,终还是引路过去。

    裴小娘一听闻宁春唤中毒昏迷不醒,立刻瘫坐在了椅子上。

    谢昭淮急切道:“如今并不是伤心的时候,岳母您是唯一可以救她的人。”

    裴小娘努力定了定心神,继续听谢昭淮讲道:

    “此毒名为“生魂”,是梁夏国的一种暗毒,岳母此处,可有关于梁夏国暗毒的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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