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浸淫职场多年,祁令都快忘记,上次听见不掺杂阿谀奉承虚与委蛇的违心场面话是什么时候了。

    此等直言不讳的敞亮话乍一出现,祁令内心颇受震颤,仿佛回到了那个随心所欲说“有事别找我我只是个神经病”的快意时光。

    一个激动连带反应都快了,祁令迅速接话没让场子冷下来:“谢谢谢谢,这次省下来的旅游费,我改天合计合计,全折现喽,就当你俩给我的天使轮融资了。”

    没想到还有她乔大老板的戏份,乔思朝:“好耶!”

    激动之余一巴掌糊到小鱼儿后腰:“小鱼小鱼,你知道吗。刚刚小祁感觉你状态不好,唏哩呼噜跟猪拱食一样三两下把饭秃噜完了。”

    祁令:“……?”

    “我没有你别胡扯。”祁令扶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礼帽,“我很优雅的好不好。”

    乔思朝才不管,薅着小鱼儿衣角兴致勃勃,小鱼儿无语地跟她对薅。

    “然后小祁哭着闹着说要来找你,我说不用她就开始打滚撒泼。唉我真拿小祁没办法,自己选的合伙人,当然自己宠着喽。”

    祁令:“……你再这样我真的要闹了。”

    乔思朝继续眉飞色舞,小鱼儿扯不过她,遗憾放弃。

    “但是小祁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我说我知道,就不告诉你~嘿,就不告诉你~

    “然后小祁就开始哭哭啼啼,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我一个心软,不情不愿地带她来找你了。”

    “青天大老爷啊——”

    祁令扑通一声跪下,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两片干净叶子,垫波棱盖下边,仰头拽着小鱼儿另一边衣服。

    小鱼儿大为震撼,僵得一动不敢动。

    乔思朝嗷呦一声,不能输。

    左右看看,没看到垫腿的东西,嗖地蹲下,拽得小鱼儿一个踉跄。

    那奔波一天本就疲惫的衣裳皱纹,直接被强行扯平整了。

    小鱼儿:“……”

    “官人!”祁令分神感觉这个称呼有点不大对劲,但撤回发言有损气势,不管了,导演没喊咔表演不能停,接着哭诉:”她冤枉妾身,她冤枉妾身啊!您可要为奴家做主啊!老爷~~~”

    乔思朝分贝压制:“草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还请鱼大人明察!”

    “嘤嘤,你无凭无据!血口喷人!”祁令决定走窝囊憋屈路线。

    “何以见得!挑洗澡水是不是你!劈柴烧水的是不是你!说把鱼大人早点找回来早点洗洗休息的,是!不是!你!”

    祁令战术性沉默。

    你要这么说,那我真没法接了。

    “你说!是不是你!”祁令依旧沉默,乔思朝捏着嗓子:“老公eng eng~你说句话yaaa~”

    祁令半蹲着,捏掉黏在裤子上的两片叶子,拱手,“大人,见笑了,草民撤诉。”

    小鱼儿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果然,快速解决一件头疼的事的办法,就是遇见另一件更头疼的事,以毒攻毒。

    小鱼儿很清楚,自己和乔思朝的性格之间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平时乔思朝粗枝大叶一惊一乍,喜欢随地大小演,给点火星子就能原地噼里啪啦烧出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哪怕哪怕刑警大队是自己家开的,乔思朝也能凭一己之力,二十七八还在实习生阶段蛄蛹。

    小鱼儿是个拿榔头敲锥子凿表情都不带变的面瘫脸,冷漠到不近人情令人发指,乔思朝再想翻出来水花,独角戏演久了也知道没意思。

    是以,二人相处时,小鱼儿虽然觉得乔思朝吵,但也没到不可忍受的地步。

    但——天有不测风云。

    乔思朝没上梁山,但遇见了志同,道在机缘巧合下硬合的好兄弟,祁令。

    祁令看似灵光的大脑下,潜藏着偶尔朦胧的精神状态,只是身为打工人,不得不克制,且克制得很好。

    奈何没苦被逼吃,跑路但失败,索性放飞自我,兼职相关一概不听不问不管。

    顺其自然不错,能搞砸更好。

    命运的安排让两个被压抑天性,忍耐孤独的灵魂相遇。

    潜伏已久的自由之感呼吸新鲜空气,僵硬的筋骨久违地被血液温暖,缓慢苏醒,伸懒腰,懵逼中对上另一头信号,宛如二人那是锦上添朵花,猛虎添双翼。

    爆发,然后不可收拾。

    颠颠的,很安心。

    祁令拱完手保持作揖姿势,好半天没听见鱼大人发号施令,自觉安排自己平身,还把乔思朝薅起来,你戳我一下我拧你一下。

    小鱼儿死机了能有三分钟。

    疲惫。

    还是疲惫。

    神奇的是,这死出之后,小鱼儿眼不胀了嗓子不干了,太阳穴不跳了头不疼了,心情也不那么不美妙了。

    只剩疲惫。

    想一头扎进被窝里把头睡掉,忘掉一切的疲惫。

    一道短促的气流声,定格住乔思朝准备袭胸的手,和祁令准备踹屁股的腿。

    薄薄的口罩布料过滤掉很多有效信息,似乎有三分我好无语三分我真服了四分累了毁灭吧,似乎还有一丢丢可以忽略不计的那能怎么办忍着呗。

    负面反馈太多,让人怀疑是不是听岔劈了。

    不等那俩被嫌弃的细品咂摸出一点积极向上的情绪来,小鱼儿已经转过身。

    “走,回去啦。”

    声音很轻,但语速较往常,快能清晰地听到尾音略有上扬。

    前所未有的积极语气。

    乔思朝和祁令对视一眼,整理衣服清清嗓子,握握手我们还是好朋友,握拳在胸前嘿咻嘿咻。

    击掌:“耶!”

    小鱼儿心情好些了,任务完成,不虚此行。

    ————

    翌日,早上七点,祁令被周公一脚踹出门。

    头眼昏花身心俱疲地蜷在床上,等待广告时间后复活。

    梦里,祁令一直在干仗。

    骑着蟑螂打地鼠,跟变异的蚊子在蜗牛壳上对咬,和乔思朝菜鸡互啄,单方面暴抽许夺愁……

    许夺愁?

    等等,许夺愁!

    祁令猛地睁开眼睛,麻溜滚下床从背包里摸出手机。

    进村之后现代科技变板砖,祁令手里只有一个乔思朝派发的老年机。

    这机子外观是死亡芭比粉,设计一言难尽,按钮1严重失灵,用力两下按键直接飞了,小零件人参果一样,掉地上就消失,怎么找也找不着。

    别说有需要电联,能保持着不散架还是个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这破手机的手电功能是真的很强。

    估计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的练过,小小的身体巨大的能量,亮度对标3000W操场照明灯。

    祁令把小方疙瘩揣兜里,当成核桃盘一天。

    熟悉了老年机的大小形状重量,再拿回自己的手机,转一圈,没摸到按键豁口,祁令竟然有点出其不意的不适应。

    真是该死,有一种背叛原配的罪孽感。

    祁令深沉反思,食指中指并齐弯曲,第二指节贴在横放的手机屏幕上。

    跪一个以惩罚自己精神出轨。

    按亮手机,电量显示86,还算让人安心满意的数字。

    不过祁令又觉得隐隐的悲哀。

    进山的时候她还连着充电宝,没信号之后,最后一次不死心按亮手机尝试发消息,那一刻电量显示百分百。

    表面上电子板砖在息屏休息,暗地里也不知道在偷偷摸摸干些啥。

    官方答复是维持设备运行正常消耗。

    更感动人心更讨好点的回答,大概是:叽叽我啊,虽然已经废了,但为了让主银不彻底过上返祖的日子,依旧在坚强顽强地搜索信号捏(握拳)!

    但那都不重要,在祁令眼里,这咋玩意儿啥也没干,亮度调最低超级省电打开,定位蓝牙数据全关了,让它好好歇着,愣是耗了十来格电量。

    明明以后有的忙呢,现在搁这儿瞎勤快,祁令觉着,破手机这幅找自虐的便宜样子,真是像极了它的主人。

    996的班已经够倒反天罡了,在唯一的休息日,还控制不住地想起有病的领导和坑爹的同事,持续性精神内耗,愤怒回复“收到”,打开电脑加班。

    资本家看了连连点头,perfect,又一只成功驯化的牛马。

    大清早祁令思维发散得厉害,总觉得破手机在阴阳怪气她。

    重重划开锁屏,竟然还真有新短信!

    牛马手机得信号塔垂怜,短暂地收到一缕渺茫信号,是温文彬兢兢业业发的时间核对,简简单单数字加小数点,昨天晚上收到的。

    进山前祁令特意交代,条件限制微信打卡暂停,转战短信。

    温文斌短信的下一条,是祁令主动发送的。

    收件人许夺愁。

    没回复。

    开门见山,划掉,见垃圾桶后,许夺愁就开始刷屏道歉。

    他的忏悔悔过,他的痛哭流涕,他的痛改前非,祁令半个字都不信,更没仔细看。

    没拉黑许夺愁完全是因为这丧良心的玩意儿还没给她结工资,只设置成消息免打扰以得清净。

    许夺愁陆陆续续道歉好几天,祁令只在进山前回了简简单单三个字——你等着。

    当场喜提红色感叹号。

    信号没得很是时候,知道许夺愁是个不值得的东西,让祁令给打卡搭子发完消息后,数据信号就消失殆尽。

    祁令不死心,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发了条短信过去。

    不敢发太长,怕聊胜于无的信号带不动。

    也不能太短,怕许夺愁这个脑子缺根弦的,不能从包含丰富含义的逗号或者句号中,精准提炼出祁令想要表达的意图。

    要发得简洁却不简单,沉默无声但振聋发聩。

    要表现出自己的高冷气质,透露出不好惹的精神,站在道德制高点,表达追究到底的决心。

    短信内容简简单单,冒号加右括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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