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叮咚——您选择的楼层到了。”
电子机械女音响起，电梯门打开。
并没有人出入。
电梯箱内的瓷砖洁白无瑕，顶部瓦数感人的灯管发出与电梯造价不符的奄奄一息金黄，蒙蒙笼在四棱方正的盒子里。
就像金苹果将熄的光芒。
长剧落幕，演员退场。
不属于剧情，侥幸围观的观众被遣送回城。
祁令扶着行李箱把手，长长呼出一口气。
按下开门按键。
熟悉的大平层，熟悉的防盗门，一想到怎么被坑货设计脚没踏出门就被迫上工，祁令的火气抑制不住地蹭蹭往头上窜。
愤恨输入密码，差点把屏幕戳烂，密码锁滴滴两声，祁令右手一推左手一挥，用上门抢劫的架势气势汹汹推开门——
手感感觉有点儿不太对……
“jie嗷——”
一个黑影，像一坨团吧团吧丢掉的纸团子，轻盈离地半米，滞空半秒，哐当一声与大地亲密接触。
许夺愁侧躺于地板之上，宛若一条被一脚踹飞的狗，捂着胸口猛咳，涕泗横流。
不是，祁令懵了，这人有事没事闷声不吭站门后干嘛，不是找推的吗？
可是大哥你碰什么瓷，我都没用力，你的飞行预演也太会找时间了吧。
但是飞都飞了，只能算他倒霉。
本来祁令还没想好“被压榨农奴暴起反抗霸权主义”怎么开头，这下正好，第一幕戏还挺威风，奠定了一些“今天这事儿轻易没完”的基调。
祁令抱着胳膊，关上门，靠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夺愁明明已经好了还在锲而不舍地抽抽哼哼。
“哒——”
很轻的声响，从客厅方向发出，被祁令一下子捕捉到。
她这才注意到沙发上有人，那人的脑袋高出靠背一截，头发丝透漏着些许尴尬。
许斩摸了摸鼻子。
他已经尽可能很小心地把玻璃杯放到玻璃茶几上了，可惜许夺愁这孙子，不是，这侄子家里走纯纯纯贱，不是，简，纯简风，茶几上除了空调遥控器，连抽纸都没，更别说茶杯垫。
就像许斩再小心放杯子，还是发出了引人注意的声响那样，他千叮咛万嘱咐，也控制不了许夺愁铤而走险坑无辜群众。
没关系，没关系，社会会教他重新做人。
许斩拍了拍衬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就着电视机的反光，调整微笑弧度，确保自己看起来态度友好的同时带点迷人。
起身，转身，很有礼貌：“你好你好，你就是祁令吧。”
好装，许夺愁抽抽间还不忘评价他叔，有点想笑，但要忍住。
然后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许夺愁他家里光可鉴人的地板砖上，他叔许斩踩着锃光油亮的皮鞋，慢慢悠悠，闲庭信步地擦过他努力抽搐的英俊脸颊。
地板的倒影里，他许斩有多春风和煦光彩照人优雅夺目，他许夺愁就有多天打雷劈狼狈不堪颜面扫地。
许斩很有眼力见，知道祁令不认识他，更何况她现在也在凹造型立威严，十分自觉体贴地没去打搅。
一点头，一问好，一路过许夺愁，许斩当即拐了个弯，在鞋柜旁边停顿半秒，伸手一拽，把满载运行的插排头给拔了。
屋里唯一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门口，一寸不落地照着祁令站着的区域。
许斩收手，摄像头代表正在运行中的红点熄灭。
弄完，许斩手指抚额，优雅摇头，“嘶，我的头好痛，大抵是失忆了，刚刚发生了什么竟然全都忘了。”
看看祁令，“你好，再见。继续，继续。”
视线又落向许夺愁，迷人一笑，关切道：“地上凉，你再多躺会儿。”
祁令：“……”
许夺愁：“……”
倒退着回到茶室，即将关上的是门，关不上的是许斩快要笑裂的脸，“待客不周，烦请自便，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呦。”
“哒——”“咕咚——”
世界安静。
许夺愁不抽抽了。
他想他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火速起身，跪好。
讨好的笑，“姐……”
祁令面无表情。
许夺愁：“我错了。”
祁令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编。
许夺愁张了张嘴，叹口气垂下肩膀。
错都错完了，狡辩没有意义，多说半个字都是抵赖。
“算了姐，你直接开打吧。揍我不要紧，主要是别痛着您的纤纤玉指。”许夺愁可没有一点主动示弱让祁令轻点揍的意思，很自觉地说：“我特意准备了拳击手套，需要给您拿一下吗啊啊啊——”
祁令用实际行动拒绝了许夺愁的提议。
许夺愁同光洁明亮的地砖倒影里的自己，对视五分钟。
这五分钟的时间里，在打工人与老板双方的努力下，营造了民主和谐的适合促膝长谈氛围，交流双方秉承着公正友善的原则，进行了接地气交流。
主要表现为，一方在一方的“助力”下，脸颊无缝贴地，可谓是用行动说明，一分耕耘，一分（隐藏）收获！
时长看似五分钟，实际上是将近两个月内容的全面复盘。
本次交流可谓高质高效。
超浓缩，就是好！
像祁令这种注重效率一节更比六节强，盯铺子装修盯过后还能撂到前台搬砖的打工人不多了，放在人才市场上，那可不得抢手死。
许夺愁掏心掏肺的坦白，先从一句引子开始：树林子里不可能只有一只鸟，清水池塘里也不敢只有一条鱼。
是鸟是鱼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天活着就要吃一天的饭。
吃不吃得饱也不重要，反正到最后都会死。
鸟和鱼死了就是两腿一蹬肚皮一翻的事，但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活着在阳间当牛做马，死了去阴间当牛魂做马魄。
总之无论在哪个维度的世界，工位都处于供不应求的饱和状态。
搁以前祁令听到这种言论，会自动将其列为精神病院包年用户配套言论，现在真是癫了，竟然觉得合情合理就该这样。
打什么样的工不是打。
可悲可恶可恨让人发笑且扯淡的是，这两个世界的货币！竟然！不流通！
运气差点儿的人忙活一辈子，苦全吃了福没享到，一不小心寸劲上来就落个从头再来，全都白干的下场。
所以说共情能力太强真不是什么好事，光是想想就会笑出声。
无语且悲哀。
这，就是牛马的人生。
据许夺愁透露，他们老许家就剩他和许斩叔侄俩。
许家家训是“自立自强”，讲究用自己的双手开拓美好未来，父辈母辈能少帮衬就不帮衬。
老一辈严苛刻板，家训恐怕要跨次元执行。
许斩心中一痛。
寻思着，万一自个儿哪天遭遇不测一命呜呼，留下的唯一的狗侄又不靠谱，不给自己烧纸可怎么办。
活着时不为钱操心，哪怕是死了，许斩还是不想品尝一落千丈的滋味，根本接受不了。
人的本质是预制鬼，许斩想到现实世界往往有很多现象无法用科学解释，科学的尽头……
轰隆隆！
天空一声巨响，玄学闪亮登场！
许斩苦心钻研五行八卦，通读《山海经》，倒背如流《周易》。
某年某月某日，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只有许斩一人的书房。
吱呀——
紧闭的房门，不，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自动打开。
许斩的诚心感动地府，还真让他谋得个实习职位。
精神状态超前的人很多，而此类实习生过于稀少，物以稀为贵，待遇很不错。
这也行？！
听到这儿祁令很震惊，有些钱就是活该这些人赚。
普通人畏首畏尾小心谨慎战战兢兢走一步，他们已经铺好了二百五十条路，垫个屁垫随便顺着哪个滑下去，都能掉进游戏机闪烁五光十色灯光的大奖洞洞。
过上两手抓生活的许斩，不光自己富，更要带上乡亲们富。
首当其冲，被命运的馈赠选中的，就是人生易如反掌的许夺愁。
许斩说他在阴间谋了份差事，由于他在阳间信用极佳，在阴间努力上进备受领导青睐，手握一个推荐名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问许夺愁要不要一起未雨绸缪，攒点白手起家的本，到时候就不必看先人脸色，不至于在地狱地狱开局。
虽然许夺愁向来没眼色又不要脸，命又好得令人发指。
许夺愁就“没眼色”和“不要脸”的无端指控，和许斩吵了二十分钟。
吵到最后破防地发现，许斩有理有据，对他的指控完全不是空穴来风，遂果断转移话题，嘻嘻答应下来。
答应得很随意，不是因为玩心大起也并非冲动。
当时的许夺愁，连许斩在开玩笑的可能性都没有考虑，纯属以为他精神病犯了，在发疯。
许斩某段时间陷入书籍无法自拔许夺愁是知道的。
但在明面上，许斩翻阅书籍的封皮，是花里胡哨的古早玄幻小说——许斩这么大年纪也要面子，知道自己干的事十分清新脱俗，在崇尚科学的新时代寻仙问药，不是记忆没消除的神仙，就是药不能停的神经。
许斩悄悄努力，成功了，就写入他人生之书的扉页。
失败了，就当没发生过。
许夺愁千算万算，没算到许斩竟然来真的。
“叮咚——您选择的楼层到了。”
电子机械女音响起，电梯门打开。
并没有人出入。
电梯箱内的瓷砖洁白无瑕，顶部瓦数感人的灯管发出与电梯造价不符的奄奄一息金黄，蒙蒙笼在四棱方正的盒子里。
就像金苹果将熄的光芒。
长剧落幕，演员退场。
不属于剧情，侥幸围观的观众被遣送回城。
祁令扶着行李箱把手，长长呼出一口气。
按下开门按键。
熟悉的大平层，熟悉的防盗门，一想到怎么被坑货设计脚没踏出门就被迫上工，祁令的火气抑制不住地蹭蹭往头上窜。
愤恨输入密码，差点把屏幕戳烂，密码锁滴滴两声，祁令右手一推左手一挥，用上门抢劫的架势气势汹汹推开门——
手感感觉有点儿不太对……
“jie嗷——”
一个黑影，像一坨团吧团吧丢掉的纸团子，轻盈离地半米，滞空半秒，哐当一声与大地亲密接触。
许夺愁侧躺于地板之上，宛若一条被一脚踹飞的狗，捂着胸口猛咳，涕泗横流。
不是，祁令懵了，这人有事没事闷声不吭站门后干嘛，不是找推的吗？
可是大哥你碰什么瓷，我都没用力，你的飞行预演也太会找时间了吧。
但是飞都飞了，只能算他倒霉。
本来祁令还没想好“被压榨农奴暴起反抗霸权主义”怎么开头，这下正好，第一幕戏还挺威风，奠定了一些“今天这事儿轻易没完”的基调。
祁令抱着胳膊，关上门，靠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夺愁明明已经好了还在锲而不舍地抽抽哼哼。
“哒——”
很轻的声响，从客厅方向发出，被祁令一下子捕捉到。
她这才注意到沙发上有人，那人的脑袋高出靠背一截，头发丝透漏着些许尴尬。
许斩摸了摸鼻子。
他已经尽可能很小心地把玻璃杯放到玻璃茶几上了，可惜许夺愁这孙子，不是，这侄子家里走纯纯纯贱，不是，简，纯简风，茶几上除了空调遥控器，连抽纸都没，更别说茶杯垫。
就像许斩再小心放杯子，还是发出了引人注意的声响那样，他千叮咛万嘱咐，也控制不了许夺愁铤而走险坑无辜群众。
没关系，没关系，社会会教他重新做人。
许斩拍了拍衬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就着电视机的反光，调整微笑弧度，确保自己看起来态度友好的同时带点迷人。
起身，转身，很有礼貌：“你好你好，你就是祁令吧。”
好装，许夺愁抽抽间还不忘评价他叔，有点想笑，但要忍住。
然后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许夺愁他家里光可鉴人的地板砖上，他叔许斩踩着锃光油亮的皮鞋，慢慢悠悠，闲庭信步地擦过他努力抽搐的英俊脸颊。
地板的倒影里，他许斩有多春风和煦光彩照人优雅夺目，他许夺愁就有多天打雷劈狼狈不堪颜面扫地。
许斩很有眼力见，知道祁令不认识他，更何况她现在也在凹造型立威严，十分自觉体贴地没去打搅。
一点头，一问好，一路过许夺愁，许斩当即拐了个弯，在鞋柜旁边停顿半秒，伸手一拽，把满载运行的插排头给拔了。
屋里唯一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门口，一寸不落地照着祁令站着的区域。
许斩收手，摄像头代表正在运行中的红点熄灭。
弄完，许斩手指抚额，优雅摇头，“嘶，我的头好痛，大抵是失忆了，刚刚发生了什么竟然全都忘了。”
看看祁令，“你好，再见。继续，继续。”
视线又落向许夺愁，迷人一笑，关切道：“地上凉，你再多躺会儿。”
祁令：“……”
许夺愁：“……”
倒退着回到茶室，即将关上的是门，关不上的是许斩快要笑裂的脸，“待客不周，烦请自便，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呦。”
“哒——”“咕咚——”
世界安静。
许夺愁不抽抽了。
他想他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火速起身，跪好。
讨好的笑，“姐……”
祁令面无表情。
许夺愁：“我错了。”
祁令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编。
许夺愁张了张嘴，叹口气垂下肩膀。
错都错完了，狡辩没有意义，多说半个字都是抵赖。
“算了姐，你直接开打吧。揍我不要紧，主要是别痛着您的纤纤玉指。”许夺愁可没有一点主动示弱让祁令轻点揍的意思，很自觉地说：“我特意准备了拳击手套，需要给您拿一下吗啊啊啊——”
祁令用实际行动拒绝了许夺愁的提议。
许夺愁同光洁明亮的地砖倒影里的自己，对视五分钟。
这五分钟的时间里，在打工人与老板双方的努力下，营造了民主和谐的适合促膝长谈氛围，交流双方秉承着公正友善的原则，进行了接地气交流。
主要表现为，一方在一方的“助力”下，脸颊无缝贴地，可谓是用行动说明，一分耕耘，一分（隐藏）收获！
时长看似五分钟，实际上是将近两个月内容的全面复盘。
本次交流可谓高质高效。
超浓缩，就是好！
像祁令这种注重效率一节更比六节强，盯铺子装修盯过后还能撂到前台搬砖的打工人不多了，放在人才市场上，那可不得抢手死。
许夺愁掏心掏肺的坦白，先从一句引子开始：树林子里不可能只有一只鸟，清水池塘里也不敢只有一条鱼。
是鸟是鱼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天活着就要吃一天的饭。
吃不吃得饱也不重要，反正到最后都会死。
鸟和鱼死了就是两腿一蹬肚皮一翻的事，但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活着在阳间当牛做马，死了去阴间当牛魂做马魄。
总之无论在哪个维度的世界，工位都处于供不应求的饱和状态。
搁以前祁令听到这种言论，会自动将其列为精神病院包年用户配套言论，现在真是癫了，竟然觉得合情合理就该这样。
打什么样的工不是打。
可悲可恶可恨让人发笑且扯淡的是，这两个世界的货币！竟然！不流通！
运气差点儿的人忙活一辈子，苦全吃了福没享到，一不小心寸劲上来就落个从头再来，全都白干的下场。
所以说共情能力太强真不是什么好事，光是想想就会笑出声。
无语且悲哀。
这，就是牛马的人生。
据许夺愁透露，他们老许家就剩他和许斩叔侄俩。
许家家训是“自立自强”，讲究用自己的双手开拓美好未来，父辈母辈能少帮衬就不帮衬。
老一辈严苛刻板，家训恐怕要跨次元执行。
许斩心中一痛。
寻思着，万一自个儿哪天遭遇不测一命呜呼，留下的唯一的狗侄又不靠谱，不给自己烧纸可怎么办。
活着时不为钱操心，哪怕是死了，许斩还是不想品尝一落千丈的滋味，根本接受不了。
人的本质是预制鬼，许斩想到现实世界往往有很多现象无法用科学解释，科学的尽头……
轰隆隆！
天空一声巨响，玄学闪亮登场！
许斩苦心钻研五行八卦，通读《山海经》，倒背如流《周易》。
某年某月某日，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只有许斩一人的书房。
吱呀——
紧闭的房门，不，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自动打开。
许斩的诚心感动地府，还真让他谋得个实习职位。
精神状态超前的人很多，而此类实习生过于稀少，物以稀为贵，待遇很不错。
这也行？！
听到这儿祁令很震惊，有些钱就是活该这些人赚。
普通人畏首畏尾小心谨慎战战兢兢走一步，他们已经铺好了二百五十条路，垫个屁垫随便顺着哪个滑下去，都能掉进游戏机闪烁五光十色灯光的大奖洞洞。
过上两手抓生活的许斩，不光自己富，更要带上乡亲们富。
首当其冲，被命运的馈赠选中的，就是人生易如反掌的许夺愁。
许斩说他在阴间谋了份差事，由于他在阳间信用极佳，在阴间努力上进备受领导青睐，手握一个推荐名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问许夺愁要不要一起未雨绸缪，攒点白手起家的本，到时候就不必看先人脸色，不至于在地狱地狱开局。
虽然许夺愁向来没眼色又不要脸，命又好得令人发指。
许夺愁就“没眼色”和“不要脸”的无端指控，和许斩吵了二十分钟。
吵到最后破防地发现，许斩有理有据，对他的指控完全不是空穴来风，遂果断转移话题，嘻嘻答应下来。
答应得很随意，不是因为玩心大起也并非冲动。
当时的许夺愁，连许斩在开玩笑的可能性都没有考虑，纯属以为他精神病犯了，在发疯。
许斩某段时间陷入书籍无法自拔许夺愁是知道的。
但在明面上，许斩翻阅书籍的封皮，是花里胡哨的古早玄幻小说——许斩这么大年纪也要面子，知道自己干的事十分清新脱俗，在崇尚科学的新时代寻仙问药，不是记忆没消除的神仙，就是药不能停的神经。
许斩悄悄努力，成功了，就写入他人生之书的扉页。
失败了，就当没发生过。
许夺愁千算万算，没算到许斩竟然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