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趴在拘灵葫芦里,把季柯人又问候了一遍。

    要知道,她可是能在诡城横着走,狠狠薅一把妖主豢养的,飘在天上的妖灵尾巴,都能全身而退的存在。

    要不是她刚化形结束,灵力不稳,才不会被一个活不过百年的臭道士给抓住呢。

    洛桑不甘心,洛桑要把场子找回来。

    缓了一会儿,堪堪变回人形的洛桑又支棱了起来,朝葫芦外面的季柯人忿忿不平地喊话:“姓季的,我不就是拔了你相好的毛嘛。大不了我找件有助修炼的宝物,助你的相好早日长头发,不就行了。有必要穷追不舍嘛!”

    走在诡城大街上的季柯人被她左一口相好,右一口相好的浑话,弄得脚步微顿,撞上了一个骷髅架子。

    “哎呦——”

    骷髅眼眶中的魂火一散即聚,白骨散了一地,还有几根飞了出去,不知落在何处。

    它满地找自己撞散的骨头,还不忘腾出一只爪子捉罪魁祸首:“你小子撞了诡还想跑!”

    季柯人没曾想,不大不小的力道竟然能撞散一只诡,一时间分了神,被飘在空中的爪子冷不丁地擒住。

    无光叆叇不能用,洛桑自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不过她还是被尖锐的声音刺了一耳朵,欣喜地直起腰身,冲季柯人说道:“好你个道貌岸然的道士,撞了诡不道歉,还想跑路。”

    那声音的主人她认识,专门用碰瓷的手段讹刚入诡城的新面孔。

    她刚来诡城时,也被碰瓷过。

    于是,洛桑热心地送了它一只千年鼻涕虫的汁液当胶水,将白骨精所有的关节都粘上,还放在阡陌门口挂了三天三夜,与“德”字灯笼随风飘扬。美其名曰帮他风干多余的胶水,以免下次再散架。

    洛桑从此一战成名。

    可惜,除了极个别硬茬人修,初来乍到的人为了以免节外生枝,基本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态度,一碰一个准。

    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诡也纷纷嚷嚷:“哎呀,活人欺负死人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没见过群魔乱舞的场面,一向遵从礼数的季柯人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给骷髅架子作揖道歉,随即化作一道流光飞也似的,溜了。

    开玩笑,难道他还真傻愣愣地杵在原地,等诡向他讨要香火,讹他寿元么。

    他可不是红色浮屠桥上那几个单纯的愣头青。

    洛桑也和抬头看着箭矢般发射离去的众诡一样,睁大一双木槿紫的眸子,对季柯人的行为先是感到震惊,随后感到不耻:“啧啧啧——三清观怎么就出了这么个道貌岸然的弟子。”

    耳后是骷髅架子的高声谩骂,身旁还有个添油加醋的莲藕精,季柯人默念清心咒,力图保持自己灵台清净。

    但是,该澄清的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算盘,栽赃陷害骗香火,可是诡城的拿手好戏。”

    诡城的确不是什么福地洞天。

    但凡能够转世的魂魄,早就入了轮回。只有一些离奇横死,无亲属挂念超度的孤魂野鬼,因为执念被排除在六道之外,三界之大,无以为家。

    无处可去的诡怪藏缩在人诡妖三界交接的混沌之地,逐渐演变成了现在万物皆可往来的诡城。

    身为诡城的一份子,洛桑秉承着,我可以说它差劲,但你不能说它不好的奇妙原则,回了一句:“那是你实力不够,我在诡城都是横着走的……”

    本想再说几句,猛然发觉自己现在被困在臭道士的葫芦里,自夸的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季柯人当然知道阡陌店主威名和实力,因此他特意挑了洛桑化形结束,最虚弱的时候下手。

    “我有一个委托需要你帮忙,不过不是你想得那样。”说话间,季柯人身形灵活地避开了飘在半空中各类诡怪妖魔,眨眼间便出了诡城。

    来自道士的委托?洛桑接过的雇主形形色色,各种稀奇古怪的都有,却还没遇到过正经的道士。

    她登时来了兴趣。

    什么叫做不是她想的那样。来找洛桑办理委托的,基本都是痴男怨女。

    这道士看着六根清净的模样,不想是个痴情种,而且那九尾锦鸡也活得好好的,没闹到人妖离别的地步吧。

    所以到底有何隐情呢?

    洛桑的好奇心蠢蠢欲动,问道:“不管事情如何,你说清楚原由,我才好对症办事。”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请你说出你的故事,并附上细节。

    季柯人却不上道,莹白的耳廓升上一抹微不可察的红:“时候未到。”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未讲,待完成这具身体原主的夙愿,他定会将事情始末,无保留说与洛桑听。

    不过,在洛桑耳中就是敷衍。

    嘁——不好意思就不说嘛,找什么蹩脚的借口,她又不是没遇到过面皮薄的雇主,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季柯人不知道的角落,洛桑已经在心里脑补了上万字的虐恋情节。

    诡城只在深夜开放,季柯人出城已是三更过后,客栈大门紧闭,门口处放着“满房”的牌子,表示打烊不接客。

    除祟大多也在深夜,季柯人对无处可栖的情况早已适应,找了颗高大的树木,一跃而起,背靠树干,双手抱剑将就一夜。

    他打算闭目休息时,洛桑的声音幽幽响起:“堂堂三清观弟子竟然沦落到在外睡树枝的地步,究竟是人心的险恶,还是道德的沦丧……”

    女子语调三分感叹,三分惋惜,四分嘲笑,就是不让他睡个好觉。

    季柯人抽出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他发现传闻中冷艳无情的阡陌店主其实是个戏精话痨。

    此去地点在数百里外的罗双城,为了养好精神赶路,季柯人决定送洛桑一份禁言术大礼包。

    “唔唔——”

    被封了口,洛桑气愤地拍打着拘灵葫芦的内壁,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后,她又喜提封灵咒一枚。

    “……”

    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嘛。

    重新变回大胖虫子的洛桑,趴在冷冰冰的葫芦壁上哭唧唧。

    次日清晨,季柯人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又练了一套八段锦,而后御剑上路。

    洛桑气得两眼昏花,蛄蛹起身,用圆润的身体撞击内壁,试图引起无良道士的注意:“姓季的,姑奶奶饿了!放姑奶奶出去吃饭!”

    季柯人正享受着阳光微熙,清风拂身去的宁静,差点忘了他的葫芦里还装着一只话痨莲藕精。

    在他印象中,洛桑先前的性子虽说跳脱了点,好歹不算离谱,如今怎如此话痨了。换个壳子,还能连同性格一并换了吗。

    轻叹一声,季柯人御剑穿入山林,抬起别在身后的手,默念法决,无数晶莹剔透的露珠受召而来。晨曦透过露珠化成细碎的金光,散落季柯人周身,仿佛谪仙降世般神圣,不可侵犯。

    露珠被季柯人融在一处,落入拘灵葫芦中:“吃饭吧。”

    黑暗的葫芦里亮起一丝缝隙,转瞬即逝,大胖虫子洛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由的光消失不见,不禁悲从中来。

    随即发现葫芦里多了一团……水?

    ???

    洛桑觉得头顶这团水,挺符合她现在满头雾水的状态。

    什么意思,季柯人所说的早饭,就是这么一团水?

    话本中,小仙女的确是喝露水的,可是小仙男也喝露水嘛?

    还是说,季柯人表面冷酷无情,其实有一颗想当小仙男的心?

    洛桑迷茫,洛桑好奇,洛桑震惊。

    洛桑一阵脑补,回过神惊觉,这团水是给她准备的早饭,更加炸了。

    好一个季柯人,好一个以己度人。

    “你什么意思?我要肉,我要吃肉!”感觉人格,哦不,妖格受到侮辱的洛桑仰天嚎道。

    这一嗓子,极具穿透性。

    季柯人并未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妥之处,相反,他认为自己根据莲藕的特性,给她采集晨露补偿水分的做法,十分贴心。

    难道是因为洛桑原本是蝴蝶成精,所以需要吸食花蜜?

    季柯人思虑片刻,长袖挥出一道清风,将枝头盛放的花朵采下,送入拘灵葫芦里。显然把吃肉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

    这花又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肉呢?

    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侮辱,洛桑雾蒙蒙的紫色眸子氤氲上一层水雾:“你!你!……你给我等着!”

    面对洛桑毫无威慑力的威胁,季柯人倒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他摆出一副不会被妖言所迷惑的冷硬模样:“阡陌店主,请你好自为之,莫行巧言令色之事。”

    “???”

    人言否,汝听人言否?

    洛桑算是体会到了人心险恶的真正含义,哇的一声,扑在了葫芦里。

    好在季柯人知晓点到即止,路上买了烤鸡安慰洛桑受伤的心灵,在她爆发前到达了目的地。

    塞外,罗双城。

    考虑到洛桑是个路痴,现在又有封灵咒封印着她的法力,季柯人终于舍得把在葫芦里闷了几天几夜的她给放了出来。

    终于重见天日,洛桑见到温暖明媚的阳光,差点流下激动的泪水。

    鬼知道,她这几天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葫芦里不仅黑暗逼仄,而且闷人,除了睡觉什么也做不了。谁家爱干净的女孩子三天三夜不洗澡的,这么惨绝妖寰的事情也就抠脚道士干的出来。

    被隔绝了灵力,不能修炼打发时间也罢,可惜无光叆叇也毫无用武之地,客栈里的瓜她都没吃全。

    唉,真是虐待妖。

    洛桑心中感慨万千,而且这道士趁妖之危抓她,真的不是因为她拔了九尾锦鸡的凤毛。

    一开始洛桑还纳闷了,那只锦鸡未化形前,一直生活在悬空寺内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人界的黄花菜大闺女似的,怎么和这道士勾搭上的。

    总不至于是,那道士就喜欢长羽毛的动物,隔三差五去悬空寺盯梢吧,够变态。

    可季柯人否认了,还三令五申她不准胡说八道。

    这有什么。

    洛桑以前还认识一个喜欢尸体的道士呢。同样追着她到处跑,结果她一把尸体丢出去,那道士就离开了。

    当时的洛桑侧躺在拘灵葫芦里,撑着脑袋,支着一条腿,感叹道:“果然,人类虽然只有男女两个品种,但是生物多样性可比妖怪多多了。”

    对于洛桑举的例子,季柯人满头黑线,那个被误解为喜欢尸体的变态道士,正是他本人。

    有被冒犯到。

    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洛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权当活动了一下筋骨,再次问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季柯人已经被她的脑洞折磨得没脾气了,只留下一句话和一个年轻而沧桑的背影:“和十年前的大雁关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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