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一事沸沸扬扬的在城中闹了好些时日。

    金显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员,又外放许久,而大理寺裴明的手中证据确凿本该很快就能定罪于金家。

    可那日金澄被抓走后,睿王手下一个未显露身份的幕僚拿着景朝律令说那金澄并不知其父金显搜刮民财一事,按着景朝律令应当放其回家。

    而东宫太子一党,想趁此机会把睿王的钱袋子打掉,便咬着金家不松口。

    两方胶着下,这事就耽搁到了现在。

    那次谈话,于是之和贺太师也在场。

    私下,贺太师问于是之,为何睿王一党不保全金显,反而使全力保金显那不成气的儿子。

    于是之一阵谦笑,“太师心中一清二楚,晚辈不敢在太师面前胡言。”

    贺太师大笑着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一只手指着于是之,“你这只小狐狸,真是一丝错处也不肯让老夫抓到啊。”

    又趁夜色出了贺府,于是之转头去了寻风家中,把金澄在廊州还有金陵欺压百姓的事情,让他找人在金陵城中散出去。

    不出两日,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便传出了一段童谣。那首童谣传唱的绘声绘色,皆是金澄的事迹。

    凑巧,这些事就传到了裴明的耳中。

    一日出宫,于是之在马车中听着那些童谣,心满意足的笑了。

    金显想把所有事揽在自己身上,保下睿王,再让睿王保下自己儿子,而自己偏不如他的意。

    直到小年前夕,于是之一早进宫时,见裴明身着官服,官服下摆被熨烫的不带一丝褶皱,端着一张白净面孔等在宫门外。

    此时天色尚早,宫门未开,于是之心中大约猜到到裴明急着入宫是为何,他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故意走到他身边戏谑道:“今日并不用上朝,大人何故进宫啊?”

    裴明身为大理寺卿,最是刚正不阿,金家是睿王的钱袋子,上次李然为睿王私收赋税一事,自己求到了闻相那里,但那件事最后却不了了之,他心中早有了许多激愤。这次又遇上金显为睿王搜刮民财,身为大理寺卿,秉公执案是他此生所求,这次若又是放了金家,放了睿王,那朝廷律法岂不是空谈。

    裴明斜过身,眼神对上于是之清亮的眸子,瞧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不解,轻哼之余又转过身去,面孔朝着宫门。

    “于指挥使又为何这么早入宫。”

    于是口中吐出一团白气,轻笑道:“大人忘了,我与大人不同,在下身为殿前司指挥使需保护圣上的安危,进宫不是最正常之事了。”

    两句话下来,两人便不再说话。

    宫门这时也开了,裴明率先进了宫,一路直奔章禄台去。

    于是之瞧着裴明急匆匆的背影,便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待他到了章禄台,只听见陆清在廊下温言劝说着,“裴大人,圣人挂念国事昨夜丑时才入睡,现还未起身,外头天冷,您不如先进外殿等着。”

    裴明哪里等的住,眼下他顾着只要把心中的事情说给圣人,“可劳公公去通传一声,本官有事急奏。”

    昨夜睡前文德帝吩咐过陆清,让人不要吵他,

    眼下一面是朝中急事,一面是圣上旨意,陆清一时为难起来。

    在他思虑之余,裴明不听劝就要闯进章禄台里。

    好在是内殿里照看圣人的金兆言出来眼疾手快拦住了裴明,同样的好言相劝道:“裴大人,圣人昨日下了旨意,无召不见任何人等,大人也体谅体谅小人和师傅,违背圣人旨意那可是丢脑袋的事情。”

    都说这位大理寺卿裴絮是个直肠子,陆清今日可是见识到了,就算再有紧急的事,那也不能闯宫啊。

    裴明直愣愣的又要说话,于是之这时赶了过来,音调略高对着他道:“圣人下旨无召不见任何人,大人还猜不到是为何,若真要面见圣上,大人不如在此耐心等待,待圣人醒来兴许想见大人也未可知啊!”

    裴明倒听进去了于是之的话,也不再闹着要闯进章禄台。

    殿门口的声音惊醒了在内殿睡着的文德帝,陆清听见声响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进了内殿。

    于是之趁机走到裴明身边,肩膀撞了裴明的身子一下,“愣着做什么,圣人已醒,还不快些求见。”

    裴明斜他一眼,“要你多话,方才也不见着你帮我说话。”

    话毕,他撩开长袍跪在章禄台殿门前冰凉的地砖上,掷地有声道:“陛下,微臣裴明求见。”

    地砖冰冷,于是之瞧了就觉得膝盖骨冻的发疼,他嘴角发出嘶声来,不忍再看裴明,他只让裴明求见,可这人脑袋一根筋似的转不过来弯。

    求见便求见,大冬日的跪着做甚。

    也罢,既然他要跪那便让他跪着,这样才显的有诚心。

    章禄台里并没有人出来传话。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陆清脸上带着笑意一路小跑出来,“圣人发话,让裴大人先在外殿等候,圣人用了膳自会召见大人,大人还不快些起来。”

    陆清说着扶起了裴明。

    裴明的双腿被冻的僵硬,起身时双腿有点打颤儿,于是之见状在一旁扶了一把。

    裴絮嘴角发紫,等站稳后才对着陆清略感歉意,“陆公公,本官今日一时心急,公公莫要怪罪。”

    陆清在宫中浸淫几十年,各宫主子和朝中重臣的性子他知晓的十分清楚,虽对裴明今日的举措感到不自在但其念着裴明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官,只道:“大人虽心系朝事,可小人守着章禄台的殿门,圣人的话小人不敢不听,今日闯殿一事圣人如今并不知情,妄您以后还是勿要做出这般令小人为难的事了。”

    裴明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来点头应下,随后在外殿等着文德帝用了膳,这才瞧着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内殿走出。

    文德帝坐在书案前不耐的看了一眼跪着的裴明。

    台下裴明神情认真威严,文德帝叹了口气,轻轻开口,“朕已发话不见任何人,你可知?”

    “臣知道,且臣还知道陛下近来为一事烦忧,今日臣前来就是为陛下解忧而来。”

    文德帝微微讶然,前些日子他身子刚好,就又冒出了金显为睿王搜刮民财这等丑事,之前自己为了朝堂势力平衡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丑事一出他身为天子定是要出面让人彻查此事的。

    金显一口咬定那些事皆是他一人所为,文德帝也清楚自己那儿子金显做了什么交易。

    之后,朝中有几个大臣拿着景朝律令为金显的儿子开脱,他便知道这场交易是什么了。

    文德帝打算这次杀鸡敬候给睿王那些党羽一个警告。

    这次一病,太子和睿王互相制衡的局面也该变变了,他身子不好了,将来这天下都要交给太子,若再由着睿王羽翼渐丰,到时恐闹出宫变一事。

    “起身吧,说给朕听听,瞧瞧你到底是否能为朕解忧。”

    裴明面上一喜,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些证词来。

    金兆言接下递给了文德帝。

    证词很长,都是金澄迫害平民的罪证。

    裴明一躬后缓缓说着,“陛下,如按着景朝律令,金显之子金澄确实可以放回家中,可前些日子,京中大街小巷传唱着一首童谣,唱的都是金澄做的恶事,臣派人去探查过,那歌谣里唱的如实,金澄三年前在京时就迫害了东街一个闺阁女子,如今回京没几日又打伤了人,那户人家被他害的家散人亡,门前荒凉无比。”

    文德帝越听越心惊,面色倒瞧着和煦。碧绿的翡翠珠串在他手中轻轻转动。

    一个五品官之子做出此等恶事,金陵城的父母官也不判案,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文德帝心中了然。

    裴明的眼中一片绿色。

    朝中官员相传,若圣人转动珠串时不语,态度温和那便是生了大气。

    传言究竟是传言,天子的心思也不是裴明能猜的出的,他接着道:“陛下,金家做的恶事还不止这些,金显上任廊州时,金澄瞧上了一胭脂商人的女儿想要娶回家中做妾,那商人不依,他就逼的人家在廊州的铺子开不下去,那家人没了生计举家离开了廊州,这才逃过一劫。”

    裴明方说完,文德帝把珠串搁在了书案前,“这些若属实,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裴明直言道:“若按着景朝律令,金澄该判流刑。”

    裴明的声音并不算大,可就这么清楚的传到了于是之的耳朵里,他微微呼出一口气,明知是这么个结果,这一切也都是他在背后推动的,可裴明与文德帝交谈时他还是渐渐紧绷了身子,怕金澄这厮逃脱责罚。

    现如今有了圣人的一句准话,睿王身后那些人再怎么想保全金澄也是不能够了。

    小年后三日,金澄身无官职,他的案子就由大理寺审理,裴絮速速对金澄结了案,过罢了年,金澄就要流放岭南。

    金显在狱中不知从哪里得知自己儿子判了流刑,知道睿王一行人没有履行诺言,吵着要推翻供词。

    睿王一党在天子震怒之下也不敢继续在朝堂上与东宫较劲,一群人当起了缩头乌龟。只是文德帝的章禄台又是热闹一场,睿王生母静贵妃日日跑到文德帝面前哭诉。

    文德帝被闹得烦忧不已,又下旨若无急事不见任何官员,一切事情等过了年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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