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生打发了婆子去各院传话。等传话的婆子敲开了芳菲阁的院门,喜滋滋的说起主母生了个哥儿,开门的是乔姨娘手下的的丹碧,她先是愣了一愣,望了眼屋里随后满脸堆起笑来,“真是一件大好喜事,现下已经晚了,等天亮我们姨娘和姑娘就去拜见夫人。”

    那传话的婆子也是极有眼色的,知道主母不待见乔姨娘,平时连华瑞轩的院门也不轻易让乔姨娘踏入,要是乔姨娘去了那不是给主母添堵,当下就道:“侯爷发了话,夫人刚刚生产完,身子还虚弱的很是要好好养着,等她恢复了,再传姨娘去见也不迟,姑娘不必急,老奴也是听侯爷的话把信儿带到就成。”

    丹碧是知道乔姨娘的心思的,想着若能为乔姨娘再争上一把,成了,得了宠,自己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又不死心的问起了云怀生,“侯爷现下如何,夫人刚刚生产罢,侯爷可身边有人伺候?”

    那婆子一听,脸色当下就冷了,斜睨了丹碧一眼,暗道:这放浪的小蹄子和屋里那位一个模样儿,三两下就想知道男人的去处,这话想必也是那位教的。

    不过这次着实冤枉了乔姨娘。

    丹碧年龄也到了,过两年便该放出去了,侯府富贵,她是想嫁个小管事继续留在侯府,可她这个在妾室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最多只能找个小厮,要想嫁个管事还得主子有脸面才行。这才忍不住问起了云怀生,要是有机会她便撺掇乔姨娘再去争上一争。

    丹碧见那婆子对自己的话不为人所动走出了院门,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塞到那婆子手中,热切道:“这么晚了妈妈还过来传话,这点子心意是我们姨娘请妈妈吃盏热茶。”

    那婆子看了看那几个铜板,不屑的撇了嘴,丹碧那些小伎俩她还看不到眼里,更别提这几个铜板了。

    明惠有钱,嫁入安信侯府时,那是十里红妆,手上的良田铺子一大堆,平时虽驭下极严,但不曾苛待,赏罚分明,为人又大方,是以凡是在华瑞轩院子里做差的个儿个儿都是忠心为主的人。

    那婆子不愿惹一身骚,推过丹碧的手,又忽而高声道:“瞧姑娘这话,侯爷喜得麟儿自是高兴,都亲手抱上了刚出生的哥儿,不让奶娘插手,还有那华瑞轩那么多奴仆难不成还缺了侯爷的伺候,姑娘就别操心了,老奴信儿已送到,这就要回了。”

    说着哼着曲儿就离开了芳菲阁。

    院门处只留下丹碧一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吃了顿闷声的排头,丹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脸色涨红,像是喝了几壶酒似的,瞅着那婆子走远,啐道:“我呸,刁妇,当心晚上瞧不清楚歪了脚,摔破了脸,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说罢,重重关上了芳菲阁的院门。

    芳菲阁里,云嘉仪从静心堂回来后,就一直坐在自己屋里的妆台前,拆环也不卸,灯也不点就那么静静在黑暗里坐着。

    她面如寒冰,浑身上下只在脑中聚成了一句话。

    生了,夫人竟平安无事的生了,那样一摔竟没要了她的性命,还全须全尾的生了个男孩儿。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屋里一片暗淡无光,乔姨娘走了进去。

    方才那婆子在院门处高声说话她便醒了,知道明惠生了个儿子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在床榻上翻了几遭,索性披了衣裳坐了起来。

    想着母女两人以后的光景儿,顿时忍不住想瞧瞧云嘉仪的脸儿,那也是她痛了几个时辰拼了命才掉下的肉。

    乔姨娘本想着云嘉仪这会子应该在床榻上歇着,就轻轻推了门进屋,不料云嘉仪端坐在妆台前,暗色里,乔姨娘也能瞧的出她神色冷峻,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尤为可怖。

    乔姨娘被云嘉仪此刻的样子吓的心里突突直跳,缓了一会儿才道:“我的姐儿,你这般坐着是为何!”

    待走近了,才发觉云嘉仪身上着的还是从静心堂回来的那身衣裳。

    母女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云嘉仪忽道:“夫人生了个男孩儿,小娘这时过来想必也是睡不着罢。”

    被说中了心事的乔姨娘面色讪讪,暗想自己这个闺女素日是个没嘴的葫芦,也笨傻的很,今儿倒开了窍一样瞧清了自己的心思。

    乔姨娘心里搓着火,走到花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碗冷茶吃,心里的烦闷和火气下了几分后,幽幽道:“你素日若得了我几分能说会道的口才,讨了侯爷的欢心,这亲事我也不用烦忧了,如今我是彻底看明白了,侯爷心里无我,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去那华瑞轩找不自在,夫人现下得了一子,正是风光无两,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婚事各有人操办,可你呢!我的姐儿!你还在这空中荡着呢!”

    一时,乔姨娘又啰啰嗦嗦的说了起来。

    云嘉仪默默听了一会,忽然打断了乔姨娘的话,“她生了,她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的生了,哈哈哈哈哈,那一摔怎么不把她肚儿里的孩子给摔没了,夫人死了,那小贱人定要难受一阵子,她身子弱太过伤心的话万一随夫人也去了可真是一件快事,小时候那一推没能除去她一直是我心头的刺,就因我没托生在夫人的肚子里便要矮她一截叫我怎能不恨!”

    此时云嘉仪口中不断的说出既疯癫又恶毒的话,这话虽然说到了乔姨娘的心槛儿里让她无比爽快,可这还是侯府,话传到云怀生的耳朵里,母女两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她忙走到云嘉仪面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姐儿,如今娘才知道你心里的恨,可这话万不能说了,当心隔墙有耳。”

    言罢,乔姨娘一把搂过女儿让她伏在自己怀中,暖着云嘉仪冰凉的手并柔声安慰着,“娘知道你心里苦楚,可这都是命,等嫁了人,你做了人家的正头娘子,管了家,家中由你做主,日子也就不会像现在憋闷了。”

    乔姨娘长长的叹了一声,轻轻拍着怀中的人。

    屋里母女两人相依着,在这天高海阔的世上,只有这方院子能容下她两,乔姨娘又苦笑道:“这就是我的命啊,有时还不得不认,我的姐儿啊,娘只盼你能嫁个如意郎君,和和美美的过一生。”

    早先还没入侯府时,乔姨娘在街上就见过云怀生的模样儿,见他云怀生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笑起来俊朗轩逸,乔姨娘一见倾心。后多方打听才知他是安信侯府的嫡次子,娶了华阳长公主的女儿为妻,两人青梅竹马恩爱非常。

    乔姨娘知道伤心了一阵子,暗暗压下自己的情谊。

    一个末流小官之女,怎能妄想嫁给侯府公子。

    后来云老太太寻上了乔家,先把乔姨娘说成了朵花儿,又说乔姨娘入了侯府当的是贵妾和别府的妾室不同,还说了现在明惠和云怀生闹了场别扭正是好时机,趁此机会入府等将来诞下子女还怕乔姨娘立不住脸面。

    乔家父母本害怕公主府的威势,听到这些眼泛金光,巴不得立即送自家女儿进府,将来好靠着女儿好儿好儿在四邻面前风光风光。

    乔姨娘知道父亲要送自己入侯府做妾还十分不愿,又听自己入的是安信侯府,当的是二公子的妾室。脸上莫名的升起两朵红霞,瞧着镜子里自己那娇艳的脸儿,还是有几分信心能让云怀生怜上自己。

    可入了侯府,看着云怀生对着自己眼神,那眸子里除了冷冰冰剩下的全是厌恶。

    乔姨娘这才知道侯府里是个什么情况。

    那时已骑虎难下,云老太太在后头威逼利诱,她只能扮上明惠的模样儿,灌醉了云怀生,可这十几年来也只有那一次了。

    光阴荏苒,当初还想着与云怀生花前月下的乔姨娘,如今悔恨交加,悔自己不如好好的当人家的正室娘子,总好过每晚独自一人独守空房,寂寞难当。

    云嘉仪靠在乔姨娘的怀中,哼了一声,“认命,我偏不,为何要我一人认命,小娘就等着瞧着吧,我万不能让她们如此得意的,这次下手没成,总还有下次的。”

    这番话让乔姨娘后背皮肉上起了一层薄汗,登时连汗毛都立了起来,她艰难问:“什么叫这次下手没成?你,你做了什么!”

    今夜静心堂那边刚一结束,云嘉仪手下的画染回到了芳菲阁说老太太那边已经结束了,三姑娘先打发自己回来铺床。

    乔姨娘点了点头,打算睡下。

    不到两刻,华瑞轩那边就乱了起来,芳菲阁与华瑞轩隔得不远,又是在静夜里,自然听得清楚。她打发人去打听,那丫头机灵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告诉她是夫人不知怎的摔了,孩子在肚里呆不住了要生。

    这下听云嘉仪口中疯癫的话,猜到明惠早产恐怕与自己女儿脱不了干系,否则那么多婆子奴仆在一旁伺候,静心堂的路又平整怎么就摔了。

    乔姨娘蹲下,握紧了云嘉仪的双臂,咬紧了牙关轻颤道:“你做了什么,别人可曾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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