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银瓶沉着脸幽幽出口,“怪不得那阵子姑娘一会儿偷偷暗笑,一会儿又不住叹气。”

    寒昭面色晦暗,回想起那阵子自己也是焦虑不安,连在学堂教书也是浑浑噩噩的样子,只因怕自己秋闱中不了,心爱之人等不了自己就要嫁人。他自己都如此不安,何况心爱之人呢!也一定是担惊受怕的熬着日子。

    想到此处,寒昭胸口一阵不舒畅,轻轻摸了两下,又弯腰作揖道:“今日有幸得见姑娘,望姑娘回去与郡主多说些好话,让在下见嘉仪一面。”

    周韵迟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匆匆点了两下头,拉着银瓶就要离去。

    走到拐角处又停住了脚步,看了眼寒昭无助的站在那里心里不忍,正想说出那句斯人已逝,还是银瓶拉了拉她的衣角,周韵迟才狠下了心住了嘴,两人这才急急离开。

    耽搁了一会子,周韵迟早没了用饭的心思,便吩咐婆子小厮打道回府。

    那些婆子小厮累了一上午,本想趁着主子用饭自个儿歇歇脚也用些斋饭填填肚皮,听着要回府,心里不满。一时几个有脸面的婆子抱怨了几句。

    银瓶抱着两盒子糕点在车前哼道:“姑娘也不是不体谅你们辛苦,这不特意拿了糕点给几个妈妈和小厮垫肚子,回去了还有赏钱和冰好了梅子饮给送去消暑,再说了姑娘是主子,主子想什么时候回去还容你们几个置哙。”

    恩威并施,银瓶一向拿捏的很好。

    有了赏钱吊着,几个婆子和小厮再无话,打起精神欢欢喜喜回了城。

    一回府,周韵迟就钻进了明惠的屋子。

    明惠小睡刚醒,屋里没旁人就柳眉在屋里伺候,歪在外间的榻上醒神。

    见周韵迟回来,想想回来的时辰不对,正想问几句。周韵迟就扶起了她往里间里去。

    柳眉一瞧就知母女两人有紧要事说,出了屋门,对着院子的忙活的几小丫鬟道:“这会子夫人刚醒,觉得院子里有些闹腾,你们放下手中活计都去歇着罢。”

    这会子入了申时日头没有正午时那么毒辣,可夏日里何时不暑热难捱,主子发了话,小丫鬟们乐的躲闲儿,各自钻进了屋子歇去了。

    银瓶打发完随行出城的几个婆子,入了华瑞轩,见柳眉打着扇子坐在正屋门口。院子里静悄悄的,便默契的站在了柳眉身边,接过她手中的扇子为她扇起了风。

    柳眉温和笑道:“好孩子,你也累了一日,搬个凳子与我一同坐着。”银瓶听话去了。

    这厢,周韵迟扶着明惠进了里间,不等明惠开口,就拿出了那半块丢失许久玲珑玉佩。这可把明惠的瞌睡虫消了个干净,捉着女儿的手急问:“哪来的!”

    周韵迟叹一口气,扶着明惠在床榻边坐下。母女二人对坐,周韵迟道:“母亲之前好糊涂,姐姐何时有了心上人也未察觉,今日我去寺庙烧香,刚出了院子那人就堵上了我,可一见我的脸就认出了我不是姐姐,您猜猜那人是谁!”

    明惠沉着脸摇头。

    “那人竟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如今还与哥哥以好友相称。”

    明惠惊的合不拢嘴,那新科状元的事迹她听过几句,当时她还同柳眉说这状元郎不易,日后再寻一个好岳家助力,仕途定能青云直上。不料这岳家差点与是自家有点关系。

    明惠发出一声苦笑,听周韵迟又道:“那状元郎想要见姐姐一面,我左右拿不定注意要不要告诉她姐姐已死,只搪塞他说回家要告诉双亲才能定夺,母亲,这,这可如何是好。”

    到底是多吃了几年饭的人,明惠不如周韵迟心急沉吟片刻后,端起一旁几子上的茶吃了一口,道:“把你哥哥寻来。”

    过了两日,金陵城下了一场雨,缓了几分暑热。一辆青灰平顶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一方小院前。

    院子很小,只有正屋和灶房两间,不过胜在收拾的干净雅致,好歹是当今状元郎的住所,总不能邋邋遢遢的让人瞧了生厌。

    云嘉彰的掀开车帘,小厮道生回头瞄了眼他的青灰下巴,不忍道:“公子出门一向都是风度翩翩,不该是今日这番模样。”

    云嘉彰不理他这话,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格外显眼,配上他今日着的青灰色袍子,愈发的显人阴郁,想来这两日过的不太顺心,他道:“我前去敲门,你速去把马车停好。”随后便下了马车,也不打油伞,淋着雨到了小院门口,抬手想要敲门又把手缩了回去。

    道生缩了缩脖子,弄不清楚自家公子要做什么,重新上了马车,扬了扬缰绳去一旁安置马车。

    云嘉彰在院门前停留了一会子,终是抬手拍了拍院门,往日敲响这院门他从未这么踌躇过。

    不多时,那扇半旧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就开了。

    寒昭似是早知云嘉彰会来寻他,面上不并不惊奇,只是多看了一眼云嘉彰,见他眼下乌青,下巴的青色胡茬尤为显眼,心里愧疚更深,把院门开大了些,“云兄,进吧。”

    这屋舍,云嘉彰显然已是极熟,踏过院中铺设的几块青石砖进了正屋。屋里泡好了他素日爱吃的茶,回头闷闷道:“你早料到了我今日会来?”

    寒昭进屋,抚去衣袍上的雨渍,话里暗含惭愧,“寺庙那一面已是不妥,郡主又怎会允她私见外男,这事自然是你出面解决。”

    云嘉彰无话,心烦意乱的坐下自顾吃茶。

    寒昭捏了捏拳,郑重一礼后,“云兄,当初我是带着目的与你接近,前日寺庙一事也是我急了才出此下策,是我心胸狭隘以为嘉姿嫌了我,可我对她情根深种,如今我别的不求只求郡主能让嘉仪见我一面。”

    云嘉彰捧着茶盏道:“见了又能怎样。”

    “见了面,若她对我还有情,我便去求圣人赐婚,圣人怜我孤苦无依欲给我说亲,成了亲后,我必好好待她,此生只疼她一人,绝不纳妾。”

    寒昭的面上是掩不住的高兴,云嘉彰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并非他不满意寒昭,只是她的妹妹云嘉姿如今在一个无名的小小坟茔里躺着,怎么和面前这个新科状元成亲。

    云嘉彰垂下头,低声道:“你见了她,发觉她不是你心念之人,就不怀疑为何如今的侯府二姑娘换成了旁人。”

    “自然会怀疑,只是往日听嘉姿说了那么一嘴,她还有个孪生妹妹流落在外,一见她我便知了。”寒昭说完此话,走到云嘉彰面前坐下直愣愣的看他“云兄,万般事情皆是我的错,咱们就不要拐弯抹角说一些旁的事情了。”

    云嘉彰闭眼叹一口气,知怎么也躲不过寒昭的追问,只好道:“你心智极高难道还猜不出背后的真相吗,既然我家寻到了另一个孩子,为何不光明正大的迎她回家,反而让她扮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不是为了云老太太和大房?”

    云嘉彰起身背对寒昭,“是,是和她们有些关系!”

    刚说完这话,方才天上飘着的零星小雨此时变的猛烈起来,小院中唯一栽种的那株月季被雨水打的不住摇晃。

    最终,云嘉彰狠下心“嘉姿她……”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斯人已逝……你,你多保重……”就说了一句再也说不下去。

    凭此一句,寒昭浑身冰凉,身子不住颤抖,双目通红质问“何时?她又为何而死。”

    “去年春末,尸首在她名下的别苑里发现,照你几日前口中所说,那日她应该是偷跑去了别苑想要与你私奔,可不知被谁所害,也是那日韵妹妹代替她的身份进了侯府。”

    云嘉彰想说出自己妹妹是被奸人所害,可一想起那奸人是自己祖母,心尖儿上的肉似被人活生生琬了一刀,扯的他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骨肉血亲,何至于此!他闭眼,逐而叹一口气。

    屋外雷声阵阵,屋里两人为云嘉仪的死很是痛心,俱不说话,寒昭满满都是云嘉姿的模样,那样明媚娇艳的女子还曾在自己怀里巧笑过。

    寒昭用力抱住了自己,怀中仿佛还残留着两人相拥过的温度,直至雷声渐小,寒昭扶地起身,踉跄走到好友云嘉彰的面前,双膝着地。

    云嘉彰可受不起他这跪,惊颤着起身道:“上跪圣人,下跪父母,你我都是朝中官员,怎可跪我!”说着就要扶起好友。

    “云兄……求……”寒昭此时连整话也说不成了,拼凑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来,“求你带我去看她的坟茔……”

    云嘉彰长叹一口气,脸上的肌肉紧绷,想了片刻,抚起浑身发软的寒昭,轻轻道:“好,我带你去!”

    与此同时,周韵迟站在华瑞轩正屋的檐下,沉重的看着雨水打出来的一滴滴涟漪,想起那位状元郎,不知今日他听到真相是何种心情!

    过了会儿,明惠在屋里唤她进去。

    周韵迟低低应了声,跨过门槛儿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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