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飞机的又一次起落,苏罗的异国之旅也结束了。

    直到看见机场出口处热切盼望着她的父母,苏罗才觉得又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回到家的苏罗总是惦记着储明的电话,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生怕会错过他的消息。

    然而积累了几天的旅途劳顿如洪水般袭来,一阵困意将她包裹。

    苏罗慢慢变得和她的手机一样安静,房间里只听得见表针转动的“咔咔”声。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房间里一片昏暗。

    沉睡中的苏罗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她伸手胡乱摸着手机,凭借肌肉记忆按下了接通键。

    “喂?”苏罗的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仿佛仍在梦中。

    “姐,你在睡觉吗?”电话里传来宁一梦的声音。

    “哦,是你啊。唉,我怎么睡着了。”苏罗从被窝里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姐,你回来都没告诉我,刚才姑姑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你回国了。”

    “哦,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刚到家就睡着了。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你周末过来拿吧。”

    “哼,算你有良心。不过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礼物。姐,下个月我偶像来桐港参加品牌活动,据说还有粉丝见面会,你陪我一起去呗?”

    “对不起,我对追星没兴趣。”苏罗翻身下床,打开了房间的灯。

    “来嘛,姐,我带你体验一回做粉丝的乐趣。”

    “免了,我可不想被人群挤得喘不上气,也不想被粉丝的尖叫声震聋耳朵。”

    “姐,求求你了,我一个人去多孤单啊。我朋友有兼职不能陪我去,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一个人吧。”宁一梦在电话里苦苦哀求道。

    苏罗叹了口气,说:“我马上要做论文的开题答辩了,等忙过这阵子,如果课题组没有其他安排,我就陪你过去。”

    话音未落,苏罗感觉到手机里传来一声振动。难道是?

    苏罗赶紧点亮手机屏幕,不出意料地,是那条她期待已久的回信。

    “我先不跟你说了啊,我有点别的事情。”

    “哎,别,姐,姐!”不等宁一梦说话,苏罗就挂断了电话。她要屏息凝神,认真阅读消息里的每一个字:

    苏罗,你回国了吗?给我你的地址,我把护身符寄给你。

    苏罗激动得笑出声来,她立刻将学校的地址发了过去。

    不一会,手机上传来一条简短的回复:好的。

    苏罗还想着还要说些什么,此时房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爸爸的声音。

    “宝贝,你睡醒了吗?晚饭已经做好了,快出来吃吧。”

    好巧,苏罗肚子里的馋虫正在大闹五脏庙。在意大利的这几天她非常想念妈妈做的饭菜,现在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来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朝餐桌飞奔而去。

    在这之后,苏罗的生活回归了平常,实验、考试、论文、组会又成为了她生活的重心。

    日子循环往复,转眼已过去半月有余。

    苏罗望眼欲穿,度日如年,却始终没有收到“梁先生”寄回的护身符。她打电话,他没有接通,她发消息,他没有回复。

    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没在苏罗的生活里出现过。

    渐渐地,苏罗心中的兴奋和期待化为了焦躁和埋怨。她既怪“梁先生”言而无信,又怪自己竟然对他的行为如此在意。

    不过,他们原本就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她凭什么要求他对自己信守诺言?或许他早已将这件事抛诸脑后,早已忘记还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苏罗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和失望,但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论文答辩在即,每分每秒都至关重要。

    苏罗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删掉了“梁先生”的联系方式。

    时间一天天过去,苏罗不停给自己安排任务,强迫自己不要松懈,可每当闲下来的时候,“梁先生”那张隽秀的脸总会出现在她眼前。

    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在苏罗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后,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她心头一颤,顿感不祥。难道是……

    她调整好呼吸,用微微颤抖的手接通了电话。

    “苏罗,你现在方便吗?”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方便,请你长话短说。”苏罗冷冰冰地回答。

    “你是在生气吗?”储明又一次看破了苏罗的内心。

    “没错,你答对了,可惜我没有小红花可以给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我知道在怪我没给你寄护身符,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事。我现在在你学校门口,我把护身符带过来了,你方便的话就过来把它取走吧。”

    “什么?你在我学校门口?你在开玩笑吧,你不会是人贩子,想把我拐走卖掉吧?” 苏罗将信将疑,却听见电话那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放心吧,我不是人贩子。我看了你发给我的地址,发现我们都在桐港市,我就想,不如我顺路把护身符给你捎过去。”

    苏罗本想继续嘴硬,但听到他把护身符送到了学校门口,也不好拒绝,便叫他在门口等着。

    储明刚挂断电话,旁边的梁子亦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你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储明瞥了他一眼。

    “哈哈,储明,景黎姐要是知道你被人说成是人贩子,八成又要给你上课了。”

    “闭嘴。”

    “储明,你好没良心啊,在意大利打着我的旗号认识女孩子,回来不感激我也就算了,还诓我给你当司机。我以为你今天良心发现要请我吃顿大餐,没想到是陪你当邮递员来了。”

    “你如果少说两句,我可以考虑晚上请你吃大餐。”储明一边搓着手里的“平安豆”一边说。

    “好吧好吧,为了晚上的大餐,我不说了。”

    梁子亦无聊地望向窗外,恰巧瞟到一个站在学校门口四处张望的女孩。他拍了拍储明的肩膀,“哎,储明,你看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她?”

    顺着梁子亦手指的方向,储明看见了正用目光搜索他的苏罗。

    “梁子亦,你能不能帮我把她叫到车上来?这里人太多了,我想在车上和她说几句话。”

    梁子亦朝储明撇了撇醉,麻利地拉开门下车,径直朝苏罗走过去。

    “同学,你是叫苏罗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你是?”苏罗有些不安地打量着梁子亦,她嘴上询问他的身份,双腿随时准备逃跑。

    “我是……哦对,我是梁先生的朋友。梁先生在车上等你,他请你上车说话。”梁子亦差点说溜了嘴。

    苏罗朝梁子亦身后的车子望去,副驾驶上确实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可她看不清这人的样貌。

    “对不起,不能上你们的车。如果他是梁先生,请他下车把护身符还给我,我拿到马上就走。”苏罗态度坚决,她决不上陌生人的车。

    那身影将车窗放下一条缝,从窗缝间抖出一条深棕色的链子。苏罗认得那条链子,更认得链子上悬着的挂件。

    那是她的护身符。

    “苏同学,现在可以上车聊了吗?”梁子亦信心满满地问道。

    苏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旁边,用力扯开车门坐了进去。随后,梁子亦也钻进了驾驶座。

    “怎么?难道你是吸血鬼,见不得阳光吗?”苏罗毫不客气地对储明说。

    “在大庭广众之下聊天,我不太自在。”储明温柔地回答。

    “快把护身符还给我,我要回去了。”苏罗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到储明面前摊开。

    储明将护身符轻轻放在她手上,苏罗感觉到温热的豆子上有微微的汗水。

    “最近因为没有它,我变得很倒霉。”她一边赌气似的嘟囔,一边拉动门把准备下车。

    “等一下。”储明顿了顿,“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苏罗停住了动作,她知道自己应该马上下车,可她又很想听听“梁先生”要对她说些什么。

    储明默默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正在摆弄方向盘的梁子亦。

    “好,好,我知道了。”梁子亦耸了耸肩,“我去附近买点吃的。”他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苏罗,对不起,我应该尽早把护身符还给你的,但是不巧,我临时有工作要处理,耽搁了几天。我想,你一定很着急,所以我就亲自给你送过来,以表我的歉意。”

    储明的一番道歉让苏罗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想到“梁先生”竟然会为了这件事专门跑过来向她道歉,原本硬邦邦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嗯,那个,你……你也不用这么自责,既然是因为工作,我就不计较了。不管怎么说,你捡到了我的护身符,还把它送过来给我,我应该感谢你的。”

    她瞄了瞄后视镜,想看看“梁先生”的表情,可是他戴着帽子低着头,苏罗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感谢,我请你吃顿饭吧。”苏罗试探着说。

    “不用客气,本就是我食言在先,你不要再破费了。我一会还有工作,等我朋友回来,我们就要走了。”储明平静地说。

    气氛有些尴尬。

    苏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忍受这令人如坐针毡的沉默,于是问道:“对了,你住在桐港?”

    “嗯,我住在桐港,不过我平时工作比较忙,需要全国各地跑,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时间能待在这里。”

    “是啊,做生意嘛,自然需要出差。”苏罗附和道。

    “你是这里的学生?”

    “嗯,我在这读建筑学的研究生。”

    “怪不得你在意大利的时候对建筑和装修那么感兴趣。”

    苏罗开始后悔引出了这个话题,此刻他们二人商业互吹的场面令她更加尴尬了。或许是因为分别太久,现在二人的距离仿佛远了些,苏罗不断偷瞄窗外,祈祷那个司机赶快回来。

    “咚咚咚——”一阵敲车窗的声音打断了储明和苏罗的谈话。

    苏罗求仁得仁,救星终于回来了。

    梁子亦一边举起手里大包小包的塑料袋,一边指了指手腕上的表。

    “你好像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把护身符送来给我,再见,梁先生。”

    苏罗飞快地逃离了车子,由于太过紧张,她甚至没听到“梁先生”也在对她礼貌地道别。

    虽然苏罗还是很想听“梁先生”讲讲自己的故事,但他们已没有再见面的理由。也许,他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这场意外频出的意大利之旅是时候画下句点了。

    “储明,你……”梁子亦看着低头沉思的储明,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有,我没有想太多。”储明干脆地打断了梁子亦的思绪。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呢?”梁子亦继续追问。

    “不过是萍水相逢,我不想牵扯太多。在佛罗伦萨,她完成了朋友的嘱托,我也享受了一次愉快的旅行,我们各取所需,合作愉快,这就够了。”

    储明思索片刻,又补充道:“况且,她迟早会知道我的身份的。”

    “干嘛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冷漠呢?如果你真的不想和她有牵扯,为什么要亲自过来给她送那个什么护身符?”

    “那个确实是我食言在先,我半个月前就答应她了。”

    “那也不必特意跑过来啊,还把她叫到车上来说话。”

    梁子亦急得直敲方向盘,他觉得储明就是口是心非,便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因为……我不想在别人心中留下不守信用的印象,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这会影响我的形象。”储明将头别过去看向窗外。

    “储明,你嘴是真的硬啊。”梁子亦放弃挣扎,不再追问了。

    “其实我觉得这个女孩挺有意思的。你身边多的是说话真假难辨的人,可她却敢心口如一,有什么说什么。”

    “是啊,说到底,是我们做人太虚伪了。”储明不禁苦笑。

    “那接下来呢,你还打算再见她吗?”

    储明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他没有想过接下来的事。

    现在,他没有理由再见苏罗了,就算见了面,他们还能聊什么呢?聊他一直对苏罗隐瞒的真实身份?还是聊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他们之间就像横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储明心里再明白不过,分道扬镳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看着沉默的储明,梁子亦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把刚才手里拎的几袋吃的甩给储明,漫不经心地说:“给,别想了,吃点东西吧。你访谈的时间快到了,只能在去的路上随便吃点了。”

    储明从袋子里随手摸出一个面包,“就它吧。”

    他望向了苏罗消失的方向,似是与这段奇妙的邂逅做了最后的告别。良久,他低声对梁子亦说:“我们走吧。”

    随后,梁子亦发动了车子,驶入了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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