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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国,伦敦。

    阴雨霏霏的天气像这座城市里的绅士们的眼睛,深邃,低沉,带着些不可言说的隐晦情意。那是云端之后被遮盖住的天光,是在爱人午夜梦回时才敢低声呢喃的轻语。

    这里的人们注重含蓄,尽管这种含蓄委婉得有点儿过了头,甚至常常与冷漠混淆不清界限。

    一辆马车安静地停在了街道的拐角。四周的黑色帘子严严实实地放下来,将内部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马车夫将一条腿斜搭在车辙上,半醒半寐地打着哈欠,他粗糙的海泡石般的手时不时摩擦一下鼻尖,不知是想将停在上面的苍蝇轰走,还是想将皮肤算不上平整的鼻尖打磨得光滑一些。

    纯白的马儿低垂着头,嘴里翕动着,可能在吃草。

    从人到马,安静得不发出一点声响。他们好像谨记着主人的嘱咐,保持着绝对的低调。

    马车停靠的地方倒是值得一提,一家疗养院,许多年以前,是这一带最负盛名的慈善机构。

    此时,疗养院的二楼门窗紧闭,尽头的会议室里,从墙壁挂画上的人像,到花瓶里那两株香水百合,每一处活物都显得如临大敌。

    房门反锁,院长带着笑意,提着精神,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早安,杰。”年轻的院长将双腿从容地交叠,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两杯黑得看一眼便舌苔发苦的咖啡冒着热气。热气熏到他的细边眼镜上,盖出一层薄雾,碧蓝的眼睛透过镜片静静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老实说,他们两个都算得上是青年才俊。至少在发生许多年前的那件事情之前。

    “早安。”另一个男人不冷不淡地点了下头,坐在了院长对面。漆黑的碎发,比起从庄园离开时稍稍长得长了些,那双眼睛是属于夜晚天空的深色的蓝。

    “真是稀客,你的到来让小小疗养院闻风丧胆。”院长眯起眼睛打量他的朋友,凭语气来看,这种程度的揶揄只在他们日常玩笑的范畴,“看在多年交情的份儿上,我就不报警了。只是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杰克,或者说——开膛手?”

    杰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或者说,做了个类似笑的表情:“老师他还好吗?”

    “托你的福,活得很痛苦。刚刚结束了牢狱之灾,现在躺在病床上倒数所剩无几的日子。”院长靠住了椅背,半眯起眼睛,“你不会就是为了问候一下才来找我吧?我没那么悠闲。”

    “当然不是。”杰克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不自在,“你记不记得,从前……咳,我是指,我曾在这里实习的那段时间,有一个女孩……”

    “停一下,停一下。”

    院长皱着眉打断了他,“这家疗养院每年都会有成千的患者进入。就算你在这儿只呆过几个月,也是一个很大的范围。”

    “我知道,”杰克对院长的行为感到不悦,语气变得有些冷硬,“不过这个女孩不太一样。”

    “嗯?”

    “还记得电疗设备投入应用时的第一批病人吗?”

    “印象不深。”院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一瞬间陷入对过去的沉思之中,“――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我也记不清了,只不过……”杰克靠在了椅背上,微微仰头的动作使他的下颚显现出一个非常漂亮的线条。他自然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是一个女孩,背景是一家福利院的大门,“我是从她口中得知的。得知她来过。”

    这些天以调查为借口相处下来,杰克已经从艾玛的只言片语之中敏锐地推测出了她过去的身世。当然这其中还少不了杰克的个人努力,比如刨根问底的追问什么的。

    得知她在伦敦呆过,杰克又动用了一些自己的势力,才得知了一些令人意外的消息。

    艾玛,原来……

    我认识你远比你想像的久。

    杰克的眼底有一层形容不清的颜色。有点儿像是孩子气的得意,或者说是满足。

    对于这种暗中调查,要将她的过去知道得一清二楚,而当事人却一无所知的游戏,杰克表现出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我说。你怎么会对自己的实习工作这么上心,”院长从他手中接过了照片,“原来只是为了心上人。”

    杰克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说:“七年前的资料应该还在,请你好好查验一下,她是被什么人送到这里来,又因为什么要接受电击疗法?――艾玛·伍兹,那个女孩的名字。”

    说完他交叠的双腿重新站起,推门离去,毫不停留。桌上两盏杯子,一盏已经空了,另一个冒着逐渐式微的热气,水面摇曳。

    院长看着朋友颀长的身影,恍惚中仿佛再度看到了七年前那个青涩、热烈然而又有些孤僻的少年,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会指使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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