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策带她错开大道,前方已有一只精兵相应。

    “就在此拜别了。”萧清策无法再送下去了,有近侍下马,告知他正路两兵正在交锋,他点点头,看向昭时弈,即便到了分别的时候,他也不敢上前些,替她揽紧大氅,扫去双肩上的雪片。

    “这一路,一定要遇到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情。”……因为复仇这事,可以靠我,萧清策蹙损眉心,知她独行,怜惜徒倾。

    雪若有力度,也难化他眉心万千沟壑,但她极少抬头同他对视,单单只靠庞大且极具震慑力的身躯去判定他,实在委屈。

    罢了,于昭时弈来说,她这后半辈子,恐怕只有一件事了,为了这一件事,她会惜命爱命,但……也会为了极小的机会而不惧生死。

    没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昭时弈露出笑容,这笑落在萧清策眼中,他会以为她是应允,但只有她知道,那是倔强。

    萧清策驻足,身边的近侍这才靠过来道:“兄弟们已经和皇后的兵干上了。”

    萧清策瘪着眼皮,上马拉过绳索,一声“驾!”,单马一步要胜过马车数米,众人跟他其后,赶着去消磨这场不应有的蹉跎。

    *

    轻掸一身入新旅,葬曲如作等闲歌。

    葬谷,传闻中凶险至极,但葬谷娶亲却是外面姑娘们趋之若鹜的一大幸事。

    要知道,葬谷还有野皇宫之称,其靠笼络丧葬业暴富,如今独占群山,已有数百年基业,相传前前朝覆灭之时,葬谷便已诞生。

    山中万万巍峨诡异的楼台殿阁,高下参差,玉槛瑶阶,无色珠宝璀璨,可有不少外面的姑娘们想嫁入葬谷呢。

    但说起葬谷的凶险,皆是传说盗窃贼以非法手段潜入其中,见一殿宇黑雾弥天,耳畔听闻铃铛随风叮铃声,又闻青烟翻腾,其为生涩古怪,一入鼻息间便惶惶然再无只觉。

    盗窃贼再次醒来时,往往发现自己身缺一处,或断手臂或断腿,久而久之大家便认为葬谷凶险万分,实则真正进去过的,还没几人。

    不过山脚下的人能常常见到戴着面具的丧葬师们下山去作法,往往一行人浩浩荡荡,气势迫人。

    昭时弈现在便在山脚下同百姓打听葬谷之事。

    时山中葬谷有钟磬悠扬,山与山中空隙间,穿出重叠回音,令人不寒而栗。

    山脚下的百姓倒是习惯了,对山中发出的这些怪异的声音都漠然如寻常。

    昭时弈住了几日,便发现这里,人人家里还养着一樽葬师像,有哭葬师的,喜丧师的,也有安魂葬师,大祭司……等等各式各样。

    时常昭时弈走在乡陌,会觉得瘆得慌,这也时刻提醒着她,她来到此时,是来查明真相的。

    不一会儿,有信札传来,她诧异了一会,然后打开,见落笔是萧清策:

    【时奕,养狸奴的婢女不识字,我代为传笔。

    狸奴脖颈上的琥珀碎了,婢女担心得紧,念汝去葬谷已有月余,狸奴远在千里,也似与主子有些心灵相犀,她问:汝行路乃有坎坷?

    市井手中没有合适的琥珀,我看了一眼,将偶得来的一尊软玉飞花,质地上佳,拿来与狸奴戴上,看是否合适,若汝那边有更好的物件,与回信一并捎了来,可行?

    记得回信告知我,如有难处,我好派人去护你。

    】

    她的狸奴,能得喜猫的婢女护着,真是万幸。

    她准备去驿站写回信,同那婢女说声谢,告知她什么玉不玉的都挺好,近来她也一切安好。

    可良久,她驻足,沉思间缓缓眨眼,衣衫前的骨肉全都沉下去。

    先皇刚刚下葬,朝中事务繁多,恐怕萧清策近期都脱不开身,倘若还要帮不识字的婢女写信,劳心费力,总挂心着一只猫也不太好。

    遂,她未曾回信。

    *

    萧清策头一回去驿站是笑着的,驿丞是他同窗的熟人,破天荒能找着揶揄的机会,“丞相大人竟来寄信啊~~”

    萧清策只有这时才会松懈一点,踮起脚尖往驿丞的木柜里瞧,但每回问都没有回信时,他的眸色便一点点暗了下去。

    “还是没有吗?两月了……”萧清策耷拉了眼皮。

    “等等!”有天,驿丞喊住他的那刻,他眼眸一下清明闪亮,心脏也猛烈地跳动起来。

    “噢,不是,看错了。”驿丞头一回面露惊慌地看向萧清策。

    萧清策的嘴角撇了一下,而后扶袖离去。

    *

    不知怎么,没能回信,反倒成了昭时弈心中的一根刺。

    她家人都全死了,念叨着狸奴总要平平安安地才好。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狸奴吃得金贵,婢女尚且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她时常想,狸奴要是个爱撒娇,讨人喜的性子,去讨好讨好萧清策,八成能过得好些。

    许是她念叨久了,又来一封信时,她几乎高兴得要疯了。

    信中对她的问安更深更急切,还说狸奴安好,似乎还胖了些……昭时弈一下露出了笑容,她家狸奴很会适应环境的好不好!

    像她一样,近来,已经完美地适应了葬谷山脚下的生活,且她已打探到进入葬谷的方式。

    葬谷能人志士众多,纵是山脚下,也有不少妙人,有这样一方客栈,名为皎月。

    皎月客栈里就时常带来葬谷的消息。

    “葬谷谷主,要娶亲了呦!!”

    每一次葬谷谷主娶亲可都是一大喜事!!昭时弈提前知晓此事,便花了银子,混入一名叫江雪秦的送亲队伍中。

    她只有唯一的目的,便是送江雪秦进入葬谷,并让自己跟着送亲进去。

    常人听来此时异常简单,但事实上,此时乔装成琵琶手的昭时弈已经出了一身虚汗。

    与她同排并列的送亲队伍就有一百个团,所以,现下,有一百新娘的花轿来到葬谷之前。

    昭时弈的琵琶与乐手的唢呐和谐地唱出大喜的氛围,同其余九十九支乐队亦是敲锣打鼓,如此,葬谷前方的声音简直如千军万马奔腾,混乱不堪,扰人耳鸣。

    关键那些乐手还越拍越起劲,个个脸上都有点二愣子的傻气。

    大家都趾高气昂,猛猛地瞧着箩,心想着:肯定是我家的新娘被选中!!

    须知葬谷富可敌国,却有祖规,一届葬谷主一生只准娶一人,所以能当上葬谷之妻,便可享乐一生,因此,愿嫁入葬谷的新娘数不胜数。

    但不知怎地,昭时弈却觉得眼前一幕瘆人至极。

    葬谷大门缓缓打开,来迎接一百台花轿的,竟然是九十九樽棺材!!!

    各位新娘于轿中听到身边的丫鬟或小厮这么一说,脸色一变,软红香粉齐刷刷掉落,虽早已听闻过葬谷选亲的流程,但她们还是忍不住害怕。

    昭时弈弹着琵琶,步伐放缓地走花轿前,听到一阵细细地哭泣声时,她重重地弹起琵琶,试图用琵琶的声音盖过新娘的哭声。

    视线往吹唢呐的队伍往右,风缓缓吹起右边花轿的帷幕,其中新娘端坐如常,丝毫没有畏惧之色。视线往左,可见这位新娘的花轿比寻常要高,帘子上画龙凤图案,祥瑞豪华无比。

    昭时弈再次重重地弹着琵琶,步伐变快置于队伍中,心想:也不知道选择混进这名新娘的队伍算不算正确,感觉隔壁的两位新娘更容易入选呢。

    远处有一声喊:“选——媒婆。”

    两方唢呐齐鸣,长笛收尾相应,忽而葬谷点灯无数,美得猝不及防。

    葬谷万千楼阁,比之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高高的楼宇上镶嵌夜明珠如云中镜,紫树升起烟雾,翻腾如似雾中山,长廊上闪耀着白色红色的烛光,如揉碎的星空扮成一层层倾泻下去,旁边乐师痴痴地看着葬谷之上,而昭时奕却左右观察着百名新娘的迎亲队伍。

    突然又有烛光铺了满地……一阵风来,尘沙漫天中,媒婆们谑笑痴话,笑如银铃,一手轻摇画扇,一手提着红灯笼,缓缓走至各位新娘花轿前。

    须知,这其中有大半的鬼媒人,一旦自己选错,鬼媒人便会做错误的指引,直至将新娘送入棺材中。

    送亲的队伍见了各式各样的媒婆面具,一时间惊慌失色,更有甚者,扔了手中乐器,大喊一声“鬼啊……”便仓皇逃之。

    花轿中有胆小者,听了丫鬟或小厮的慌声,还掀开帘子去看,一看便被吓得凄凄然大哭,跌出轿中,被媒人拖去远处,青烟还未散尽,百位新娘便只剩下了半数。

    其他新娘也害怕得瑟瑟发抖,但因家风好,没去做掀开红盖头的事,且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便是死路她们也得闯进去啊……

    媒婆轻笑弯腰,请叩轿中新娘。

    诸位新娘大多都是提着心,小心应付着各位媒婆,只有……昭时弈守着的这名新娘仍在哭。

    嘶……真媒人可不会选一位爱哭的新娘的!!

    昭时弈提着心走近几步,瞟了眼花轿中的新娘,气息虽弱但字字清楚道:“姑娘若是饿了,吃点东西吧。”

    她将一张香葱饼塞入帷幕中,轿中新娘子停下哭泣,拿着饼来细细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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