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遂去复命,可萧清策怎么等得了,直接便闯了进去,此时太后手中的棋子正重重地落下。

    太监一听棋子落,不知该跪不跪,一时间僵立在门旁。

    萧清策于此间中,不慌不忙,走到皇帝棋盘前,跪下朗声,为暂离相一事请职。

    ……什么!

    太后看了眼太监端置案几上的册子,心中波澜渐起,但面上却分毫未显,甚至还自然地挑了一下眉头。

    “臣已将分内事安排妥当,如此请行月余,不耽搁国事。”入宫门后,萧清策便歇了一身怒气,如今话中平静清冷,礼节手续半分不少。

    但太后听完这句话后,心中鼓声大乱……放萧清策远行,犹如放虎归山!!请行月余?届时怕是国都有了。

    年幼的皇上近来跟着太后学棋,能领悟多少则看其天赋,如今小大人模样地抬眸问萧清策:“叔父,为何请行?”

    “臣……身子抱恙。”

    “怎么会这样?!可是那里不舒服,是朕疏忽!此前诸事堆压着叔父,都怪朕。”皇帝慌乱道。

    萧清策连连摇头,道是旧疾。

    棋子仍落在棋盘上,皇帝应声下了御炕,将地上跪着的萧清策稚嫩地托起来,抚恤道:“可曾吃了药,或可叫太医瞧过?现在去把太医叫过来。”

    “不需要了,宫中太医兴许难治。”萧清策吭声道。

    “怎么就不需要了,难不成外头的医师还比宫里头的要好,还是瞧瞧吧。”

    屋里的太监得了一连串指令,唤来太医,太医夹着药箱匆匆步入景仁宫。

    萧清策虽面中平静,但五掌拧紧,调动内力,不动声色地折磨太医。太医原是查探到一丝内力紊乱,接而屋中有棋子落下时,整个脉搏直接混乱犹如沸腾,他朝萧清策看了一眼,萧清策眼角露过一丝黠意,但很快消失不见,到最后真正混乱的,只有太医。

    太医一个微呛倒地,道:“萧丞相…五脏俱移,内力紊乱……但臣惶恐……臣不知萧丞相患得什么病,望皇上太后治罪。”

    “治罪?是该好好治你的罪。”皇上道。

    太医额头上方有大滴大滴冷汗冒出,皇帝扫过太医的脸,视线带过太后,而后方才落到萧清策身上。

    萧清策神色仍然平静如常,道说:“臣不敢期满君上,闻言民中有神医,此去暗中拜访,望皇上体恤。”

    皇帝身上已然冒汗了,太后却直指剑口:“宫中的太医若连民间都比不过,若不如现在便拖出去斩了。”

    太医浑身发抖,重复着道:“臣该死,臣该死,还望太后,皇上开恩。”

    守在屋中的侍女太监们头都更低了些,皇帝马上接了话道:“朕觉着太后说的不无道理,但合该多叫几个太医过来,为萧丞相把脉再把得仔细些,若有医术不正,再对太医定罪。”

    太医急忙抢了萧清策的话:“谢皇上,皇上英明。”

    萧清策顿了顿,咽下口水,重新坐回凳子上。

    棋子又在下了,不过这次下得很久很久。

    有人急忙应召入宫,守卫大开宫门相应,皇宫墙苑八千米,一柱香烟燃尽时,礼部尚书披着潦草的官服在外求见。

    太后乏味地放下了手中棋子,道:“皇上是同哀家下不完这盘棋了,这妻便下到这里,放这待隔日再继续接着下吧。现下皇上该去和自己的臣子商讨国家事宜,哀家便先行离去了。”

    “额娘慢走。”年幼的皇帝恭恭敬敬地送走太后。

    “太后慢走。”萧清策作揖送太后。

    太后却一眼不看萧清策,步履至殿外,见礼部尚书跪于地上,喊来太监贴心为尚书擦了擦头上的汗,端正了官帽,然后才温和道:

    “进去吧,皇上叫你。”

    “是,”礼部尚书酿呛着站起来,私下口里中道:“谢太后提拔。”

    *

    皇帝仍然慌乱,但见到礼部尚书来时,心中便镇静许多。

    今岁是科举变革的关键时年,也是新皇刚执政上任便迎来三年一次的会试和殿试。

    可以说,科考举国乃大!

    皇帝和礼部尚书就科举变革之事议事,萧清策本不该管礼部之事,顶多监察几句,怪就怪在,先皇离世后,宫里官吏职位调动频繁,皇帝尚且年幼,所有事情都得询问过他。

    现在当着他把脉的面,讲起这事,萧清策哪能不知道这就是说给他听的,只是此时他眉宇间平静,发呆似地盼着远方,眼中有遥远处的隐晦的担心,不得而说。

    皇上以为他没听,还刻意点起了他的名字:“国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萧丞相常教给朕的一句话。”

    “不敢。”萧清策一半神思还在殿堂间,回应皇上的话时缓缓有余。

    皇上继续垂询科举大事,几个太医继续为萧清策左脉右脉。

    良久,太医得出结论各有千秋,萧清策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怒气横生,袖下生生隐忍着,面上平静地起唇,叩问皇帝心思:

    “皇上可否放臣离去治病月余?”

    年幼的皇帝叹了一口气,道:“会试乃大,左右不过这月余末,萧丞相也说此病乃是旧疾,遂脱不得一月,但可否缓请半月,此半月间,朕便先让锦衣卫为丞相寻了神医来……”

    殿外忽然起了一阵大风,萧清策沉思着看着皇帝的双眸,手中的册子被风掀起,其两袖也被风吹得蓬起来。

    皇帝如今不再怕他了,只见皇帝皱起小眉,如太后神色生生复刻。

    皇帝道:“国家面前无小事,且二月的会试是在为国家选栋梁之才,朕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萧清策平静地等着皇帝的下文。

    皇帝体贴询问道:“若会试过去,锦衣卫还未曾寻来神医,届时叔父再请远行,朕必送之,可否?……叔父能否陪朕共渡科考大关?”

    闻此言良久,萧清策看到了小皇帝于两月间的成长,面上终是勾起嘴角,点了点头。

    离宫时,小侍流云已为他备好昔日用的宝马。

    宝马日夜驰骋于宫道,马蹄飞快,马腹有力,今日不知怎地竟然懈怠起了马背上的人,慢得竟然比不上几个太监架着的妃嫔撵椅。

    回到相府,见到会试诸事繁杂,一应的册子堆满了案几。

    萧清策随意翻动一篇,重复几遍都看不进册子里的东西,给与标注时,他的字也写得慢了。

    愤愤然间,他将折子丟入篓中,小侍默默为他捡起,又堆垒在高高的案几上。

    对面婢女瞧着小侍的眼色放开猫笼,狸奴从远处跑进屋中来。

    已和萧清策混熟,且被修剪了指甲不会挠人的狸奴,今日猛猛地跃到萧清策身上,萧清策眼中刚缓和些,便见一爪如刀刺,划过他手背。

    手背见血光,小侍面露慌色,侍女扑地而入,口中该死道,自己失手放出了猫来。

    但令众人心惊胆颤的一幕并没有发生,令萧清策心惊胆颤的一幕却仿若栩栩如生。

    他后悔当时在信札中写“狸奴与主子心有灵犀”了,手指勾折间,他又陷入沉思中。

    近来他为朝堂不可谓不未雨绸缪,统筹全线。

    太后能以会试为借口不放他远行,他日必能以殿试……等等为由头,将他困于宫中。

    他们不敢要走他的权势,却处处将他用得顺手。

    萧清策眼眸强行清澈,望向天中明月。

    心中反反复复地酝酿着一个“嫁”字。

    可知“嫁”之一字,于他太近又太远,他奢盼着待昭时弈及笄之后,迎她入府,记得那日他穿着这辈子最漂亮的碧色羽衣,出相府时,好多人都夸过好看,他扑着去昭府时心里乐成了一朵花,准备了十年的聘礼刚刚好入昭府,却听闻她已先一步入了皇宫。

    什么都迟了一步。

    要早知道那日放手,她会替嫁入葬谷,他便是靠绑,也会把她困缚在身边。

    倏地他竟笑了,笑昭时弈这个疯子,不会要为了查清真相,真把自己、嫁、嫁给那葬谷谷主吧。

    “疯了……她真是疯了……”

    良久,他徒然想:“她既然疯了,我为何疯不得……”

    他高喊:“牵马来。”

    下人不明所以,但能从萧清策的面色上看出萧清策的愤怒,皆怯怯行走,不敢招惹他。

    连去牵马的小厮道:“从没见过大人露出过今晚的神色,瞧着令人害怕得很,但现在想来又觉得咱们大人苦得很。”

    “嘘,别说了。”相府其他奴仆竖指禁言。

    仅于顷刻间,萧清策骑马,唤上亲侍流云,过相府入夜街中,射入一只飞箭横渡明月间,沿间千里,各地驿站已备好马匹等候。

    明月清辉,虽往以其不悔,他早已做好准备了。

    疯了……流云跟其主后,一开始是困惑,待骑马出了城门时,更是困惑,想起城外万事皆有组织,实在没有什么事是能让丞相在半夜出城的呀。

    萧清策不仅过了城门,还速度极快,流云乃日夜联络各方的探子,精于马技,也险些追不他主子,他几次喊:“大人,我们去哪啊?再不回去就要赶不上早朝了。”

    可是他的大人怒气鼎盛地压着马蹄,逼迫着马匹大步大步往前,丝毫不理他,遂流云沉默着于山间追主,寒风凛冽地裹挟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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