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去,和审讯室里面的人员换班。

    常尧见青年嘴唇起皮了,倒了杯水放在青年右手边,才在旁听的凳子上坐下,打开记录本放在膝盖上。

    “陆任是吧,喝点水。”

    单亦大致浏览了一遍桌上的谈话记录,顺手整理好放在旁边,打开自己的记录本摊开在桌子上。

    “不是,我该说的都说了,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不急,该放你走的时候自然会放。”

    “那起码让我发条信息请假吧。”

    单亦没说话,只抬了抬眉毛,常尧就自觉出去处理“请假”这件事情了。

    “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请好假的,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们。”

    “来,好好回忆一下,什么时候进入的死者的直播间?”

    这个问题早就问过无数遍,陆任一脸无奈重复答案:“早上六点,这一个多月以来,直播间都是六点开播。”

    “你发的弹幕内容是?”

    “我就是职业毛病,我随手发的,我就觉得他脸上表情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有活人气,看着就很程式化。”

    “我也没想到,这随口一句话能惹出这么多事。这要是早知道,我就应该去寺里拜拜。”

    “请问你的职业是?”

    这一问,陆任就打开了话匣子。

    “我在一家工艺品公司上班,公司的主要任务是做各种漂亮娃娃,木头的、石头的、橡胶的,各种材质,无论哪种材质的娃娃,做之前都要有个模型,我就是那个负责建模的。”

    “受人们喜欢的娃娃脸蛋无非就是那一种,做来做去都是一个模子。这不我一看直播间里那张脸,就觉得像极了那个模子。你看过庙里高高再上的神像吗?就差不多是那个样子。”

    “我也没什么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说。”

    “我都交代清楚了,能放我走了吗?”

    单亦合上记录本:“得劳烦你再待一会,我们这边查明没什么问题后,你就可以回去了。”

    “不是,我还得上班呢,请假一天扣一百多呢。”

    常尧开门进来,刚好听见这句话,他停顿了一下,说:“领导叫你配合调查,说不会扣你工资。”

    为了让人安心,他还补充了一句:“说叫你放心,从你年假里面扣,叫你不要着急。”

    “我就一天年假!天杀的老板!”陆任抽胸顿足。

    审讯室大门关住了这些哀嚎,孙大花拉着单亦走出了四五米,才开口问:“有什么想法?”

    单亦整合了一下资料,总结:“陆任的背景很容易查到,他没有说谎的必要。”

    “而且,我翻了一下资料,他和死者的确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事情走到这一步就像是进了死胡同。

    “不如换个方向,比如,死者是如何从自治区到1区的。”单亦点着笔记本,看在孙英发的面子上,提示着给了个方向。

    因为自治区的特殊性,人员流动是被严格控制的,在这种情况下,住在自治区的娄弦没有去办事处申请出区证明,直接就去了1区直播,拿着假证明却一路无人阻拦,这里面不可能没有猫腻。起码单亦知道的,明目张胆干这个事情的黑中介就不在少数。

    抓住这个线索查一查,就算是在限定时间内没有破案,端掉几个黑中介,既能为民除害,又能够迫使黑中介的利益相关者向总区施压,让案件不再查下去。到时候报告有东西可以写,总不至于显得太难看。

    孙大花未必不能想到这些,只是她刚上任就遇到这种事情,一下子慌了神,这会抓住个新的方向想明白了,神就定住了。

    “欠你个人情。”她对单亦丢下这一句,就匆匆走开去做进一步调查了。

    单亦将手里记录本交给常尧:“整理一下发给孙区长一份,这件案子估计没我们什么事情了。”

    常尧接过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单亦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个案件,可能也是我多想了。”常尧犹豫了一会,组织语言,“娄弦和喻继两人死前的神情很像。就那种无悲无喜的献祭表情。也可能是他们两个本身就长得像。”

    单亦愣了一下:“那就将这个疑点也发过去给孙区长,查不查就看她了。”案子发生在1区,无论如何也没有自治区越俎代庖的道理。

    说完这些,两人就先回了自治区办事处。至于孙英发,是被孙小花扛回来的。

    一起送来的,还有两箱鸡蛋和十几斤牛肉,说是给人好好补补。

    孙英发被送回来,睡了整整一天才醒过来,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嗷嗷叫着要吃肉。

    正好休息日,三人干脆就在院子里架起烧烤架。

    晚风还带着些凉意,离夏天还有些早,是刚好穿一件长袖刚好合适的季节。天上星星点点闪烁,单亦躺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摇摇晃晃吃着西瓜。

    旁边烧烤架里炭火烧的正旺,撒上一把孜然,牛肉在炭火炙烤下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常尧卷起了袖子,又系上了围裙,白衬衫、粉色猫猫头还带着蕾丝边的围裙和手臂上若隐若现的青筋,形成极致的反差对比。

    可惜在场的两人都没空欣赏美色,眼里都只有滋滋冒油的牛肉串。

    烤好的牛肉带着炭火的香气,与舌尖一碰撞,带来热辣鲜香,令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孙英发一边叫嚷着烫,一边消灭了手里一把牛肉串,转头就又眼巴巴盯着烤架去了。

    相较而言,单亦就斯文了许多,她吃不了太辣,先倒了杯凉茶,然后才拿着牛肉串咬下去。

    牛肉已经变得温热,比起刚烤出来的的焦脆,口感更加湿润,焦香滑嫩,又是另一番滋味。

    “我的梦想,吃饱喝足就干活。”孙英发又抓了一把串,拍拍自己肚子。

    “就这点出息?”常尧瞥了眼他,扔过去一张纸巾,“脸上擦擦。”

    孙英发囫囵擦了,很是不服气:“那你呢,又有些什么有出息的梦想?”

    “好好工作到退休。”常尧偏头认真想了想,又看了看埋头吃东西的两人,补充道,“然后,大概是开一家烧烤店?”

    他一边说着,翻串刷油,动作麻利干练,颇有几分开店的架势。

    孙英发赞同举签:“支持支持,那我的梦想就是好好干活退休,然后去你的烧烤店吃饱喝足。”

    “那老大呢?”他问着,看向单亦,眼睛里都是亮亮的光。

    常尧也跟着看过来,眼里不自觉带着期待。

    天空辽阔开朗,星星闪烁,像是有人在墨蓝色的绸缎上洒了一把钻石。单亦端着凉茶往后中重重一躺,稍微一抬头,就看见这样的天空。

    她看着天空,很认真地思考自己的“梦想”。

    刚毕业,单亦的梦想是找到一份好工作,却因为事发突然,阴差阳错被推上区长这个位置。

    当时总区开会研讨了半天,给出的最理想的情况也无非是单亦本身能力强,成为区长后,改善民生,对罪犯进行有效治理和引导,保持社会和谐稳定,提高居民幸福感,减少怨气滋生的土壤,再加上各管理人及时吸收、净化怨气,以漫长的时间换取没有怨气的空间。

    计划在三十年内,刚好是单亦退休的时候,解决五年前暴乱留下的“怨气”这个隐患。

    但还有最差的一种极端情况,如遇上不可抗力,比如各街道实际管理人同时接二连三死亡,或者五年前破坏势力死灰复燃,怨气外溢至其他13区。

    这个时候,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位0级术者——单亦,就是控制怨气的阀门,她的血肉会成为最好的净化材料被投入自治区的太极阵图,铸就防线,为13区民众再争取最后一点生机。

    简单来说,最差情况下,单亦会死,但鲸落而万物生,大家还能活。

    按照现在自治区案件频发,且已经将1区牵扯进来的架势,恐怕平平安安干到退休只是一种奢望。

    但美好的晚上没必要说这些徒添伤感,扫兴极了。

    于是单亦歪着头想了一会,才开玩笑回答道:“升官发财,左拥右抱?”

    孙英发:“老大,换一个换一个,你看看我和常尧,你左拥右抱的梦想不早就实现了吗?”

    “未成年人禁止左拥右抱。”常尧狠狠往牛肉串上撒了一把辣椒,发出警告。

    “好吧好吧,辣椒少放点。”单亦摆摆手,无所谓道,“那就换个不俗气的。”

    “惩恶扬善,惩奸除恶怎么样?”

    孙英发不满意叫嚷着:“怎么都没有我们呢,要加上我们一起!”

    他说着笑嘻嘻咬了一大口肉串,却猝不及防被辣到眼泪汪汪。

    “常尧,你到底放了多少辣椒呀!”

    三人的吵闹声在寂静的夜里实在是闹人。

    树叶飒飒作响,黑猫站在墙上对几人发出眼神声讨却毫无效果,于是它选择从树梢跃下,乖巧蹭了蹭常尧的脚背。

    “喵~”要吃!

    傻兮兮的狗子不知道也跟着从哪里冒出来,嘴里哈着热气就直往孙英发身上扑,抢了他手里的肉串就跑到黑猫面前去献宝。

    黑猫矜持的看了他一眼,甩了一尾巴,勉强接受了进献的宝贝,一纵一跃,消失在树冠里。

    狗子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还不忘叼走了一串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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