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3
周日，北贝加尔斯克。
阿列克谢乘车离开城区时，一辆眼熟的越野车与他们擦肩而过。他没来得及看清车上的人，只回头看了看车牌。
是基地的越野车，薇利亚常开的那辆。
他没怎么犹豫，对司机说道：“调头，跟上那辆车。”
——
薇利亚独自在冰湖上垂钓。
昨天他们已经集齐制造雪橇所需的木材，下周开始加工组装。今天她来钓鱼自娱，放松心情。
她和弗雷克依然没能达成共识。她希望以自己的方式帮助弗雷克获得自由，当然不是人类的自由，而是属于普通人造人的自由。要想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最重要的是，必须有人能代替他成为总工程师，只要机器人计划不受影响，纯白之冕不会在乎克隆人“弗雷克·威尔士”的去向。
但弗雷克并不买账，他一心希望薇利亚离开地球，越快越好。
虽然不能达成共识，但至少开启了交流的通道。弗雷克不再躲着她，也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心事，他们的关系恢复如初，薇利亚心中的憋闷感减轻了不少。
这件事不急于一时。为了不刺激弗雷克，她这周没去实验工厂，也不知道路加一个人过得怎么样。
薇利亚坐在小马扎上，盯着一直延伸到远方的蓝色冰面。已经很久没有鱼上钩了。
她的车停在湖岸边，过不多时，一辆形制相似但明显更加高级的雪地越野车停靠在那辆车的旁边。她抬眼望了望，如果没记错，在来的路上她见过这辆车，当时她没有在意，这显然是驻北贝加尔斯克军官用的车。
片刻后，车门打开，阿列克谢迈步下来。
薇利亚远远看了他一阵儿，发觉他的确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收了钓线，站起身。
阿列克谢走到她面前，露出笑容。
薇利亚问他：“你又恢复原来的待遇了？”
“这应该叫做最后的慈悲。”他哂然：“明天他就离开地球了，我是来为他送行的。”
薇利亚轻轻“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奥苏没跟你在一起？”
“奥苏出故障了。”她说，“弗雷克正在修理。”
昨天她坠落悬崖让奥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内置法则遭到了挑战，回营地后几个小时，他的思维径路受损，表现出了异常行为。薇利亚知道问题所在，但一时半刻很难修好，某些内置法则的机器人在目睹人类受伤后会因故障而永久停摆，她不知道奥苏最后会怎么样。
弗雷克答应帮她修理，现在他应该正在机器人研究所对奥苏进行全面检查。
阿列克谢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问：“你的脸怎么了？”
薇利亚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脸颊，靠近眼睛的位置有一道划痕，不深，但很明显。
“昨天摔倒被树枝划的。”
阿列克谢没出声，一直看着她。
薇利亚感到气氛有些怪异，忙转身拎过不锈钢桶，说：“对了，你要不要鱼？”
他怔了一下。
“给你一条鲑鱼吧。”她戴上捞鱼时专用的塑胶防水手套，打开一只备用的折叠小桶，盛了半桶冰水，然后稍微费了些功夫，将活蹦乱跳的一尾白鲑装进了小桶中。
阿列克谢站在一旁，想帮忙却不得其法，反而被溅了一身的冰水，看上去有些狼狈。
薇利亚将折叠小桶递给他：“拿去吧，我刚钓的。”
“谢谢。”他说，“但是我不会做鱼。”
“可以让食堂的师傅帮你处理。”
“我可以养它吗？”
“我劝你最好还是吃了。”
“好吧。”他笑了笑。
薇利亚重新拿起钓竿，整理鱼线，很明显是送客的态度。阿列克谢今日来找她只是突发奇想，没什么正事，但他却忽然起了戏谑之意。
“薇利亚，”他微笑着，“你不妨认真考虑一下，让我代替维克多。”
她没出声。
“我保证会比他做得更好。”他笑道：“一定让你满意。”
薇利亚和他对视片刻，慢慢将钓竿放低。
“别再开恶劣的玩笑了，你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
当日下午，维克多和路易去B区买了食材，又在住宅区外围散了会儿步，临近傍晚才返回A区。
阿列克谢靠在A区边缘的矮栅上，姿态随意，默默抽着一支烟。
维克多已经数日未见到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不记得阿列克谢有抽烟的习惯，但看他的状态，绝对不是这方面的新手，恐怕只是这几年抽的少而已。
阿列克谢抬眼，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他似乎是笑了笑。维克多赶紧移开眼，加快了脚步。
“维克多。”在他们即将进入A区时，阿列克谢叫住了他：“你是同性恋吗？”
“哈？”维克多惊异莫名，路易则在一旁噗嗤笑出了声。
“你……”维克多指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人该不是近期接连受到重大打击导致脑子坏掉了吧？说他是同性恋倒也没什么，但是证据呢？不至于刚才多看了他一眼就被认为是同性恋了吧？他这是有多自恋啊？
再说，自己最近招惹他了吗？
“或者，”阿列克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还只是个小孩子？”
说罢，他垂下目光，轻轻点头，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颇有道理。
维克多：“？”
他以为他大到哪儿去啊？只不过是差了五岁而已。
“又或者，”阿列克谢再次推翻了自己的论点，“其实是我太浅薄了？”
他十分认真地看着维克多，像是在等待一个回答。可惜，维克多根本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沉默片刻后，只憋出了一句：“你神经病啊？”
阿列克谢笑了笑，将烟头扔进垃圾桶，转身走了。
维克多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才转头问路易：“他发的什么疯？”
“你真没看出来？”
“什么意思？”
“我早就说过了。”路易朝他离开的方向点了下头，“他在打薇利亚的主意。”
维克多慢慢瞪大了眼睛。
“看来上次我说的话你根本就没听进去。”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不明显吗？”路易道，“他问你是不是同性恋，就是在奇怪为什么你跟薇利亚相识这么久，却还没发展成那种关系。”
维克多正要反驳，路易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让他冷静：“先听我说完。然后他觉得你是同性恋的可能性不高，或许只是年龄太小还没开窍。至于最后那句……不太好说，他也许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浅薄，毕竟男女之间又不是只有爱情这一种感情。”
“他当然浅薄了！”维克多急了：“凭什么认识得久了就一定要变成那种关系啊？现在同性恋的数量也不少，也没见谁说咱俩同住一年就非得发展出点什么来。”
路易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我是异性恋。”
“我知道！我就是举个例子。”
路易笑了几声，说：“别生气啦。”
“你确定你没理解错？”
“八九不离十吧。”
维克多半天没说话，路易问他：“在担心薇利亚？”
“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摇了摇头，“我是在想，阿列克谢他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他呀。”路易移开目光，“他恐怕没的选。”
——
夕阳的颜色如火烧一般，薇利亚坐在帐篷前，摆弄一台拍立得，这个小玩意儿是上次萨顿托罗伊斯送来的那箱礼物中的一个。
空气中遥遥传来破风之声，她抬头看了看，一架庞大的军用定期船正快速掠过高空，飞往群星。它上面载着北贝加尔斯克的原驻军统领。
与此同时，阿列克谢也走出了帐篷，默默盯着天边。
此刻还没有人知道，这将是最后一艘驶离地球的星舰——准确地说，是在2572至2573年间（史称星盟战争中期）的最后一艘。
阿列克谢乘车离开城区时，一辆眼熟的越野车与他们擦肩而过。他没来得及看清车上的人，只回头看了看车牌。
是基地的越野车，薇利亚常开的那辆。
他没怎么犹豫，对司机说道：“调头，跟上那辆车。”
——
薇利亚独自在冰湖上垂钓。
昨天他们已经集齐制造雪橇所需的木材，下周开始加工组装。今天她来钓鱼自娱，放松心情。
她和弗雷克依然没能达成共识。她希望以自己的方式帮助弗雷克获得自由，当然不是人类的自由，而是属于普通人造人的自由。要想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最重要的是，必须有人能代替他成为总工程师，只要机器人计划不受影响，纯白之冕不会在乎克隆人“弗雷克·威尔士”的去向。
但弗雷克并不买账，他一心希望薇利亚离开地球，越快越好。
虽然不能达成共识，但至少开启了交流的通道。弗雷克不再躲着她，也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心事，他们的关系恢复如初，薇利亚心中的憋闷感减轻了不少。
这件事不急于一时。为了不刺激弗雷克，她这周没去实验工厂，也不知道路加一个人过得怎么样。
薇利亚坐在小马扎上，盯着一直延伸到远方的蓝色冰面。已经很久没有鱼上钩了。
她的车停在湖岸边，过不多时，一辆形制相似但明显更加高级的雪地越野车停靠在那辆车的旁边。她抬眼望了望，如果没记错，在来的路上她见过这辆车，当时她没有在意，这显然是驻北贝加尔斯克军官用的车。
片刻后，车门打开，阿列克谢迈步下来。
薇利亚远远看了他一阵儿，发觉他的确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收了钓线，站起身。
阿列克谢走到她面前，露出笑容。
薇利亚问他：“你又恢复原来的待遇了？”
“这应该叫做最后的慈悲。”他哂然：“明天他就离开地球了，我是来为他送行的。”
薇利亚轻轻“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奥苏没跟你在一起？”
“奥苏出故障了。”她说，“弗雷克正在修理。”
昨天她坠落悬崖让奥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内置法则遭到了挑战，回营地后几个小时，他的思维径路受损，表现出了异常行为。薇利亚知道问题所在，但一时半刻很难修好，某些内置法则的机器人在目睹人类受伤后会因故障而永久停摆，她不知道奥苏最后会怎么样。
弗雷克答应帮她修理，现在他应该正在机器人研究所对奥苏进行全面检查。
阿列克谢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问：“你的脸怎么了？”
薇利亚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脸颊，靠近眼睛的位置有一道划痕，不深，但很明显。
“昨天摔倒被树枝划的。”
阿列克谢没出声，一直看着她。
薇利亚感到气氛有些怪异，忙转身拎过不锈钢桶，说：“对了，你要不要鱼？”
他怔了一下。
“给你一条鲑鱼吧。”她戴上捞鱼时专用的塑胶防水手套，打开一只备用的折叠小桶，盛了半桶冰水，然后稍微费了些功夫，将活蹦乱跳的一尾白鲑装进了小桶中。
阿列克谢站在一旁，想帮忙却不得其法，反而被溅了一身的冰水，看上去有些狼狈。
薇利亚将折叠小桶递给他：“拿去吧，我刚钓的。”
“谢谢。”他说，“但是我不会做鱼。”
“可以让食堂的师傅帮你处理。”
“我可以养它吗？”
“我劝你最好还是吃了。”
“好吧。”他笑了笑。
薇利亚重新拿起钓竿，整理鱼线，很明显是送客的态度。阿列克谢今日来找她只是突发奇想，没什么正事，但他却忽然起了戏谑之意。
“薇利亚，”他微笑着，“你不妨认真考虑一下，让我代替维克多。”
她没出声。
“我保证会比他做得更好。”他笑道：“一定让你满意。”
薇利亚和他对视片刻，慢慢将钓竿放低。
“别再开恶劣的玩笑了，你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
当日下午，维克多和路易去B区买了食材，又在住宅区外围散了会儿步，临近傍晚才返回A区。
阿列克谢靠在A区边缘的矮栅上，姿态随意，默默抽着一支烟。
维克多已经数日未见到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不记得阿列克谢有抽烟的习惯，但看他的状态，绝对不是这方面的新手，恐怕只是这几年抽的少而已。
阿列克谢抬眼，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他似乎是笑了笑。维克多赶紧移开眼，加快了脚步。
“维克多。”在他们即将进入A区时，阿列克谢叫住了他：“你是同性恋吗？”
“哈？”维克多惊异莫名，路易则在一旁噗嗤笑出了声。
“你……”维克多指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人该不是近期接连受到重大打击导致脑子坏掉了吧？说他是同性恋倒也没什么，但是证据呢？不至于刚才多看了他一眼就被认为是同性恋了吧？他这是有多自恋啊？
再说，自己最近招惹他了吗？
“或者，”阿列克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还只是个小孩子？”
说罢，他垂下目光，轻轻点头，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颇有道理。
维克多：“？”
他以为他大到哪儿去啊？只不过是差了五岁而已。
“又或者，”阿列克谢再次推翻了自己的论点，“其实是我太浅薄了？”
他十分认真地看着维克多，像是在等待一个回答。可惜，维克多根本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沉默片刻后，只憋出了一句：“你神经病啊？”
阿列克谢笑了笑，将烟头扔进垃圾桶，转身走了。
维克多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才转头问路易：“他发的什么疯？”
“你真没看出来？”
“什么意思？”
“我早就说过了。”路易朝他离开的方向点了下头，“他在打薇利亚的主意。”
维克多慢慢瞪大了眼睛。
“看来上次我说的话你根本就没听进去。”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不明显吗？”路易道，“他问你是不是同性恋，就是在奇怪为什么你跟薇利亚相识这么久，却还没发展成那种关系。”
维克多正要反驳，路易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让他冷静：“先听我说完。然后他觉得你是同性恋的可能性不高，或许只是年龄太小还没开窍。至于最后那句……不太好说，他也许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浅薄，毕竟男女之间又不是只有爱情这一种感情。”
“他当然浅薄了！”维克多急了：“凭什么认识得久了就一定要变成那种关系啊？现在同性恋的数量也不少，也没见谁说咱俩同住一年就非得发展出点什么来。”
路易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我是异性恋。”
“我知道！我就是举个例子。”
路易笑了几声，说：“别生气啦。”
“你确定你没理解错？”
“八九不离十吧。”
维克多半天没说话，路易问他：“在担心薇利亚？”
“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摇了摇头，“我是在想，阿列克谢他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他呀。”路易移开目光，“他恐怕没的选。”
——
夕阳的颜色如火烧一般，薇利亚坐在帐篷前，摆弄一台拍立得，这个小玩意儿是上次萨顿托罗伊斯送来的那箱礼物中的一个。
空气中遥遥传来破风之声，她抬头看了看，一架庞大的军用定期船正快速掠过高空，飞往群星。它上面载着北贝加尔斯克的原驻军统领。
与此同时，阿列克谢也走出了帐篷，默默盯着天边。
此刻还没有人知道，这将是最后一艘驶离地球的星舰——准确地说，是在2572至2573年间（史称星盟战争中期）的最后一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