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先生,你看——”诗绮朝施华燊展示蒙利安·弗兰克林寄过来的邀约信。

    信中内容大约是赞许她当时的工作状态很不错,很有自己的想法和创意,如果她愿意,日后可以考虑到他的工作室工作。

    燊接过信快速扫了几眼,清楚恩师并不会因为他的关系而给她这样一封邀约信,蒙利安完全就是看中她的工作能力和想法创意。

    燊再抬眼看向笑得似朵花一样的诗绮,发觉她回国后,就一直是这样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时而看向他时,还会流露出一种“你被我看穿了”的窃喜感。

    思及此处,燊暂时将邀约信夹在食指与中指间晃动,挑起另一个话题:“我发觉你最近望我的眼神奇奇怪怪,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整个人躺进沙发里,玩着自己的头发,鬼里鬼气地说:“噫,小人才不够胆打施大人的主意。”

    燊早就习惯她发神经,呵笑一声:“我看最大胆的那个就是你。”

    诗绮抿唇笑起来,随即扔掉手指上缠绕的发丝,翻过身趴在长沙发上去看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燊。

    “都是你允许的。”诗绮露出狡黠的表情。

    燊看着她慢慢笑起来。他惬意地靠在软靠上,双肘搭在扶手上,双手随意交叠在一起,与她眼神交缠:“说来听听。”

    诗绮往前一挪,双臂交叠搭在沙发扶手上,下巴磕着小臂,略微抬眼看他,毫不避讳地开头:“大约十年前,你做出了一个选择,但你始终好奇另一条被你放弃的路,到底能不能够走出令你满意的结果。”

    “于是,你将这个期望放到了我的身上。你要我,去走你之前已经放弃但始终念念不忘的路。”

    这是诗绮在蒙利安·弗兰克林团队工作时意外发现的事情,也因此解答了她一直好奇燊为什么对她与其他人如此不同的疑惑。

    燊细细地看她的脸,见她始终平静:“看来你接受了。”

    诗绮翻过身,重新仰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松软的扶手,伸手捞过边上的抱枕抱进怀里,盯着光影交叠的天花板一角,不甚在意地说:“没所谓,反正我也是利用你。”

    没有施华燊,她哪里能住着1.5亿的豪宅,躺在二十万的长沙发上,抱着一只三千元的抱枕,百无聊赖地看下午越过维多利亚港和重重玻璃大厦照进来的阳光。

    人得到了无法靠自身得到的东西,就理应付出对等的代价。

    她一直清楚,也无谓生气与否。

    燊听了她的话,煞有其事地叹了一口气:“之前还甜言蜜语地说爱我,现在口口声声都是利用了。”

    诗绮“哼”了一声,坐起身将怀里的抱枕扔到他身上,趿着拖鞋大步流星地书房走去。

    燊将接住的抱枕扔到一旁,对她突如其来的小姐脾气感到莫名,但当下他并未多想,只站起身跟在她后面走,说回方才邀约信的事情:“我看你现在拿到邀约信之后,整个人就好似吹胀气的气球一样浮了起来。”

    “那请问施先生有何指教?”

    “俗话都有说,真金不怕火炼。刚好有个设计比赛招募设计师,你去报名参赛,看看现在的自己有几斤几两。”

    “好哇。”

    “我不会给你任何的帮助。比赛期间,你只是一个没权没势又没钱的大学生参赛者。”

    诗绮回过头看着他:“我一直都是啊。”

    燊“啧”一声:“这句话是骂你自己还是骂我?”

    诗绮不搭腔,自如地走进堆满东西的书房。

    本来宽敞的书房因为放了三个立体人台和三套华奢瑰丽的高定裙装后,已略显拥挤。

    再加上她从回国后,就开始手动缝制自己设计的衣裙,缝制工具放一边,布料放一边,半成品放一边,各种服饰书籍等资料又放一边,以致于她现在进书房都得小心翼翼地侧身踮脚,以防弄倒什么东西。

    燊站在书房门口,皱着眉:“请问这位何小姐,我现在是不是到了垃圾场?”

    诗绮头也不回:“是啊施先生,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还是即刻离开这里吧。”

    “你这周必须得给我搬家。”他用的是祈使句。

    “搬家这么麻烦——”诗绮抬头望去时,书房门口已经没人了。

    她扫视着四周,唉声叹气道这一大堆东西搬起来不要太麻烦。

    燊坐在车里,背倚靠在舒适的后座上,抬眼往前看向前窗外的高架横杆红绿灯,正巧看见红灯跳转绿灯的瞬间,他先前有点不解的地方,顷刻恍然大悟。

    方才在客厅,若是以前,她那蜜糖润过的嗓音,能说出十来句与“我爱你”相关的情话,但当时,她撒气地抬手将怀里的抱枕砸到他的身上。

    ——有时,人就是这么奇怪。不爱的时候,说多少句我爱你都脸不红心不跳,反倒是真的爱上了,却连一句也不肯说了。

    燊忽然脑子一片空白。过了不知多久,耳旁的声响才渐渐回溯,脑海中的纯白溃散,色彩渐渐涌现,他定定地看着前方不断变化的街景,突然着急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施先生?”副驾上报了三次行程单,叫了他五声的许特助再次开口问道。

    “什么?”燊终于听到许特助的声音,抬头朝他望去。

    勤勤恳恳工作的许特助将方才的信息再次重复一遍。

    燊将手机拿在手上把玩,回复了许特助几点需要修改与注意的事项。

    许特助按照燊说的要求即时进行修改,同时他纳罕向来雷厉风行的老板今日却如此心神不宁,便关心地问了一句:“施先生昨晚没睡好?”

    燊很浅地笑了一下。“多谢关心。”

    “施先生客气。”许特助坐正,不再继续往下问。

    燊低头,反反复复地打开、关闭诗绮的通讯界面,最终还是没有按下通话键,去问一个他已然知晓的答案。

    只是……

    不知为何,他的心绪似飓风时刻的台风天,乌云重重,晦暗阴沉。那飓风有种要将一切掀翻的癫狂,似有一场末世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如此暗涌,叫人心惊。

    他在心中哀念:难道真要“做慈善”?

    接下来的一天,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情况落在施华燊身上,实属罕见。

    所以当施华谦对着大哥滔滔不绝讲自己的电竞公司如何蒸蒸日上,手上的这个项目收益如何好,若是大哥能投个两三百万元,一定能获得翻倍收益,而大哥睬都不睬他时,他只以为大哥一点都不看好他的项目。

    施华谦略感挫败,于是学习施华盈的招数,开始炸娇:“哥!阿盈叫你参加拍卖会给她贡献业绩你就去,一花还是两个亿。我只不过叫你投个少少的三百万,你就扮听不见。”

    “你偏心!”施华谦大叫。

    走神的施华燊被二弟叫回神,直接睨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嫌弃:“好心你啦,几岁人啊。”

    “你就是偏心。”施华谦夸张地“哼”一声。

    “你们一个两个几时可以学会独立行走,次次都要拿我当血包。”燊这么说着,却按通座机,要法务部的刘律师进来看合同。

    施华谦一看有戏,立刻换了一张脸,笑嘻嘻地给大哥倒茶。“明明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你啦。”

    燊白他一眼,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懒得睬他。

    合同签完,施华谦喜滋滋地合上文件夹,同时看到自己手腕上的蓝宝石轻薄机械腕表,忽然“噫”一声,随即说:“奇了,阿盈说你花了两个亿,一只表给了我,一座清代紫檀百花木雕屏给了妈咪,还有一条最贵的古董项链去了哪里?”

    “你不会这么大方,送给某位小情人吧?!”施华谦越说越过火,“等等,所以刚刚你不是不睬我,而是想她想到出神?”

    全中。

    但燊不露痕迹且面无表情地看二弟一眼,风轻云淡地说:“如果你能够将这种旺盛的好奇心用在集团的业务上,我想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可以喘上几口气。”

    施华谦现在是集团的市场副经理,只不过他所有的心思都花在自己的电竞公司上。

    一听大哥这话,施华谦立刻开溜。“哎呀,时间不早了,哥哥你忙,我就不打搅了。”

    晚霞弥漫在湛蓝的天空上,宛如一副色彩浓烈厚重的点彩画。

    燊站起身,扯松领带,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走到置酒柜前,开了一支冰啤酒。

    他靠在置酒柜旁的壁柜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望着窗外的天空,任由思绪不受限地漫游。

    一周后。

    在专业搬家公司的帮助下,诗绮很快就搬到了位于枫林道的半山别墅。

    整栋别墅是南洋风设计,前庭绿荫叠翠,树影婆娑,旁边有一个异形水潭,五彩游鱼在绿荫下或歇息、或竞游。

    踩着青石砖走进屋,大面积深褐色的实木家具沉雅幽静,米白色石材肌理的地砖、纯净的黑漆扶手楼梯和门框窗棂、木饰面拼接的天花板、明亮白墙上镶嵌的浅青色花鸟砖雕,竹木百叶窗引入窗外的阳光,给整间屋子带来朦胧的光影诗意。

    别墅一共四层,其中有一层是地下室。地下室足有2000呎,被诗绮拿来当工作间,靠墙做了一个三面镜试衣台。

    她正穿着自己新缝制的罗布长袍裙,脖颈处戴着那条价值1.2亿的古董项链,站在试衣台对着三面镜子欣赏。

    地下室的顶端正是水潭,树影与水光波纹从顶端映照下来,整个地下室都弥漫着一股旖旎浪漫的气息,犹如一场仲夏夜的梦境。

    施华燊正坐在藤编单椅上,瞧着那位镜前自赏的小姐,仿佛看见从19世纪宫廷油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他在地下室也给自己安排了一处休憩地,为防她在裁剪布料时灰尘扑到他身上,他专门叫设计师设计了一个通透的小型玻璃房。

    诗绮从镜面反射中看到身后的燊,她转过身从试衣台上下来,提着繁复精致的裙摆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转了一圈,问他:“怎么样?”

    燊:“走近点。”

    她便上前一步,裙摆碰到他的膝盖。

    他握住她的腰,让她坐进自己的怀里,然后细细地赏悦裙装上的金银绣线和不同织物与层次之间的色彩流动。

    她真如金庸武侠小说里的主角一般,被大师打通任督二脉,习得神功后,功力突飞猛进,一出手就叫各大门派咋舌不已。

    然而这位已有绝世神功的何小姐,此刻却惨败于施大公子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中。

    他的食指从她的肩胛处落到她的腰线上,距离太近,浅淡而深幽的冷感木质香将她包围。

    她脸颊发烫地挪开视线,小心呼吸,轻声问他:“你看完没啊?”

    “还可以。”燊慢慢抬起眼,尾音消散时,视线正好落在她的脸上——是一张娇柔含羞的芙蓉面。

    燊心思一动,捏住她的下巴就要吻上去。

    她稍显慌张地避开,目光落在眼前的玻璃房上,急忙岔开话题:“我不喜欢那个玻璃房。”

    “哦?”他轻轻抚摸她的脸。

    “你坐在里面,就好似一位操控一切的黑心大地主,而我就是在外面为你做牛做马的奴隶。——拆了它。”

    燊置若罔闻,反过来调戏她:“牛马就不必了,你当我的小狗就够了。”

    诗绮一愣,骤然起怒,扑过去掐他的脖子,怪叫道:“我杀了你!”

    燊朗笑,与她交缠地闹在一起。

    她身上这条华丽精致的罗布长袍裙不好脱,他颇费一番心思,却更添别样的情致。

    整个下午,在流泻绮丽光影的地下室,他们玩得很开心。

    只是搬家至今,诗绮没再口不过心地说“我最爱你”,燊也没再调侃她“还说你最爱我”的话,二人故作不知又莫名默契地不再提起任何关于“爱”的字句。

    ——相爱叫人胆怯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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