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蔚凌。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负责打扫公共区域的值日生已经提着拖把离开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窗边站了很久。收回视线，手中的申请表已经被她握皱、边角卷成一团。
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地砸在窗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姜栗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转身、敲上办公室的门。
“笃笃笃。”
“请进。
门口传来一阵声响，教导主任抬起头，看见一位身着校服的女生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么？”他把手中的笔放到一旁。
“老师，我是一年九班的姜栗，我……我想转班。”
“转班？”教导主任不禁皱起眉头，“怎么现在要转班？”
上周是可以转班的最后申请时间，学部也已经在周末开了大会、确定每个班的学生名单以及后续的教学计划。
文理分班是学校极其重视的工作，从教导主任到年级主任再到各班的班主任、从上到下的确定极为严格，怎么现在还有想转班的学生？
想到这里，他拿过姜栗手中的申请表，从上浏览到下、眉头越皱越紧：“上周说过，文理分班在周末就已经结束了，你现在再来找我换班，是个什么意思。”
“我想转到理科班，”发觉教导主任的视线挪到自己身上，姜栗说出自己之前编好的理由，“我喜欢理科，以后想当科学家。”
几秒后，她听见教导主任道：“我看你这当文学家比当科学家容易。”
明明是严肃的语气、可内容却是在开玩笑，姜栗羞愧地把头低下、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申请表上必须填开学考试成绩，她文综考了二百四十五分，理综却只有三十分。
考试前老师说明，此次文理综成绩分别计入文理科分班的排名，她当时蒙完理综的选择题后直接交卷、连后面的大题都没有看。
不过好在主科答得不错，就算加上理综也能排到年级前百分之七十五，满足转班条件。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教导主任也没多问，直接把申请表放进资料袋里：“这件事我还需要问问你们班上老师和年级主任，你先回去上课吧。”
“那我……”姜栗心里犹豫，可看见教导主任已经低头拿起笔、开始写材料，她也只得弯腰鞠躬，“……谢谢老师。”
门被重新虚掩上。
她没明白教导主任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周末就要开家长会了，她要保证母亲来学校之前转到理科班。
眼睫低垂，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告诉她马上就要上课，她来不及多想，转身往教室方向跑去。
……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多媒体里的录音声干脆又动情，就算是隔着门也能被听得清楚。
姜栗轻声靠近班级后门、小心翼翼地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去，班主任刘春梅正坐在讲台后，同学们看着课本、连个开小差的都没有。
视线向后移动、落在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上被同桌放了个篮球，桌子上的书被挤到一旁、位置被对方占了大半。
眼睛不禁瞪大，她暗暗攥紧拳头。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琵琶行》的录音还在继续，她压下心里的气闷、默默跟着背诵后面的内容，每一句都能和抑扬顿挫的朗读声重合。这篇古诗文她还在上小学前已经背过，其中的字词释意也都熟记于心。
待录音结束，刘老师站起身。视线跟随老师身影，她往门旁躲了躲，看见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关闭多媒体、开始正式讲课。
不觉间已经上课五分钟了，她现在若是直接走进去，班主任肯定会当着全班人的面问她去哪。想到同学们的视线都会落在自己的身上，同桌甚至会看热闹一样起哄，她心里本能的抗拒。
还是等到下课后去办公室里主动承认错误吧，姜栗心想。
申请表已经交了上去，班主任就算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问题看似解决，可她心里却隐隐愧疚。
刘老师不仅是她分班后的班主任，也是她分班前的语文任课老师。她成绩好，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都是语文单科第一，刘老师一直很骄傲有她这位学生。但现在她先斩后奏、直接越级把申请表交给教导主任，肯定会成为老师眼里的坏学生。
更何况，除了‘隐瞒老师交申请表’这个品行问题外，她开学考试的成绩才是令老师失望的关键。
许蔚凌。
——三个字再次浮上心头。
从入学开始，这三个字一直占据在红榜第一名的位置上，同学们会聚在一起小声谈论、三班门口也经常会有偷看他的女生。
他太出名了，就算姜栗和他从未有过交集，但却也能准确的把他的名字、成绩以及外貌、身形联系在一起，就连她去老师办公室送作业的时候、也会听见老师们毫不吝啬的夸奖。
“要是全年级的学生都和许蔚凌一样，咱们就不用愁了。”
“现在已经是烧高香了，要我说咱们高中这几届学生也就出一个许蔚凌。”
“他就是未来的状元，瞧这成绩，排名都是‘1’，强迫症都挑不出来毛病！”
“他语文是第二，第一的是我班学生。”
这是她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听到的对话，吴老师说的‘第一名’就是她。
她是吴老师的骄傲，也是因为‘超过许蔚凌’而成为吴老师的骄傲，可开学考试的语文单科第一的位置，还是被许蔚凌抢走了。
‘许蔚凌’这个名字是一切好学生的集合代名词，而‘姜栗’马上就会成为他的反义词。
她不想让刘老师误会自己是个‘想学文学文、想学理学理’的任性学生，但她又不能完全把这件事归结于自己家庭的问题。
母亲让她学理其实是为了她好，她不能拒绝但又不能和老师直接说清。
心底的焦躁越积越重，四周的声音也趁虚而入，老师的讲课声、同学们的朗读声、倒豆子般的雨声，全都放大进脑海里、横冲直撞。
双手攥在一起，姜栗试图把自己从中剥离，可却在里面听到一个轻微的“嘭”声。
她被惊地抬头，下意识放轻呼吸，心里紧张地打鼓。
来不及多想，她赶紧跑向另一边的楼梯间，躲在墙后。要是被巡楼的老师抓到，她就是罪加一等。
走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慌不择路地准备往楼下跑，却听见身后的敲门声。
脚下一顿，她又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报告。”
她大胆地蹲下身子，偷偷往外看。
走廊里没有开灯，男生站在教室门口，单一的光线落在他面前。他的头发被打湿，被垂下的手攥住的校服还滴着水，浑身上下只有手里的书是干的。
姜栗看见没被遮挡的部分印着‘化学’两个字，但封面却不是课本的颜色。
雨中的匆匆一瞥和灯下的侧脸重合，姜栗还未来得及深想、就听见一个雄厚的声音。
“你去哪了？”
老师说罢，她听见男生答了句“去拿书”。
语调不高不低，听进耳里尽显疏朗，可低垂的湿发却挡住他的眉眼，整个人都被春雨浸润的不知喜怒。
姜栗仰头，想要看清他的面色。
同样都是迟到，她想不通许蔚凌的回答为什么如此理直气壮。
地板湿滑，她双手扶住旁边站起身子，大半张脸从墙后探出来，但当视线再次落下的时候，看到的只是灯下一晃而过的身影。
班级门被关上，走廊又再一次安静下来。可能是老师对许蔚凌独有的偏爱，就算是再敷衍的借口都会得到认同。
姜栗回到楼梯间，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干脆席地而坐。头倚在墙边，她望着楼梯出神，过了很久，下课铃终于响了。
这一层都是文理科A班，就算课间也不会太过吵闹，可她却听见有东西砸在地面的“嘭嘭”声。
走出楼梯间，又是一声雄厚的叫喊：“不许在教室里打篮球！”
顺着声源，她抬眼便见许蔚凌单手托着球从教室出来、步伐散漫，修长的手指一动，球从手中落下、又被另一只手接住。
姜栗停下脚步、低着头面向窗边，余光落在越走越近的人的身上。
呼吸放缓，姜栗抬头，入目便是他衔着笑的嘴角，再往上，是双半遮的桃花眼，眸色极深、黑白分明。
他的头发已经半干，乖顺的垂在眉前，硬是把清冷揉碎、洒进了几分柔和。
“球传给我！”
随着一声大喝，她看见他的睫毛一抖，嘴角的笑意压下半分。
“老李不让在教室里打篮球。”
“你是不是想给咱班扣分，到时候你一个人打扫体育馆。”
“你别拽我，我抢篮板……”
“哪来的篮板？！你给我老实呆着……”
一个体格壮硕的男生被困住胳膊，男生们嬉笑打闹，唯有许蔚凌安静地走在前面，篮球仍拿在他的手里。
几人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而姜栗记得，三班下节是体育课。
雨声渐歇，她回眸。
窗外烟雨朦胧。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负责打扫公共区域的值日生已经提着拖把离开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窗边站了很久。收回视线，手中的申请表已经被她握皱、边角卷成一团。
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地砸在窗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姜栗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转身、敲上办公室的门。
“笃笃笃。”
“请进。
门口传来一阵声响，教导主任抬起头，看见一位身着校服的女生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么？”他把手中的笔放到一旁。
“老师，我是一年九班的姜栗，我……我想转班。”
“转班？”教导主任不禁皱起眉头，“怎么现在要转班？”
上周是可以转班的最后申请时间，学部也已经在周末开了大会、确定每个班的学生名单以及后续的教学计划。
文理分班是学校极其重视的工作，从教导主任到年级主任再到各班的班主任、从上到下的确定极为严格，怎么现在还有想转班的学生？
想到这里，他拿过姜栗手中的申请表，从上浏览到下、眉头越皱越紧：“上周说过，文理分班在周末就已经结束了，你现在再来找我换班，是个什么意思。”
“我想转到理科班，”发觉教导主任的视线挪到自己身上，姜栗说出自己之前编好的理由，“我喜欢理科，以后想当科学家。”
几秒后，她听见教导主任道：“我看你这当文学家比当科学家容易。”
明明是严肃的语气、可内容却是在开玩笑，姜栗羞愧地把头低下、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申请表上必须填开学考试成绩，她文综考了二百四十五分，理综却只有三十分。
考试前老师说明，此次文理综成绩分别计入文理科分班的排名，她当时蒙完理综的选择题后直接交卷、连后面的大题都没有看。
不过好在主科答得不错，就算加上理综也能排到年级前百分之七十五，满足转班条件。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教导主任也没多问，直接把申请表放进资料袋里：“这件事我还需要问问你们班上老师和年级主任，你先回去上课吧。”
“那我……”姜栗心里犹豫，可看见教导主任已经低头拿起笔、开始写材料，她也只得弯腰鞠躬，“……谢谢老师。”
门被重新虚掩上。
她没明白教导主任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周末就要开家长会了，她要保证母亲来学校之前转到理科班。
眼睫低垂，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告诉她马上就要上课，她来不及多想，转身往教室方向跑去。
……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多媒体里的录音声干脆又动情，就算是隔着门也能被听得清楚。
姜栗轻声靠近班级后门、小心翼翼地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去，班主任刘春梅正坐在讲台后，同学们看着课本、连个开小差的都没有。
视线向后移动、落在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上被同桌放了个篮球，桌子上的书被挤到一旁、位置被对方占了大半。
眼睛不禁瞪大，她暗暗攥紧拳头。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琵琶行》的录音还在继续，她压下心里的气闷、默默跟着背诵后面的内容，每一句都能和抑扬顿挫的朗读声重合。这篇古诗文她还在上小学前已经背过，其中的字词释意也都熟记于心。
待录音结束，刘老师站起身。视线跟随老师身影，她往门旁躲了躲，看见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关闭多媒体、开始正式讲课。
不觉间已经上课五分钟了，她现在若是直接走进去，班主任肯定会当着全班人的面问她去哪。想到同学们的视线都会落在自己的身上，同桌甚至会看热闹一样起哄，她心里本能的抗拒。
还是等到下课后去办公室里主动承认错误吧，姜栗心想。
申请表已经交了上去，班主任就算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问题看似解决，可她心里却隐隐愧疚。
刘老师不仅是她分班后的班主任，也是她分班前的语文任课老师。她成绩好，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都是语文单科第一，刘老师一直很骄傲有她这位学生。但现在她先斩后奏、直接越级把申请表交给教导主任，肯定会成为老师眼里的坏学生。
更何况，除了‘隐瞒老师交申请表’这个品行问题外，她开学考试的成绩才是令老师失望的关键。
许蔚凌。
——三个字再次浮上心头。
从入学开始，这三个字一直占据在红榜第一名的位置上，同学们会聚在一起小声谈论、三班门口也经常会有偷看他的女生。
他太出名了，就算姜栗和他从未有过交集，但却也能准确的把他的名字、成绩以及外貌、身形联系在一起，就连她去老师办公室送作业的时候、也会听见老师们毫不吝啬的夸奖。
“要是全年级的学生都和许蔚凌一样，咱们就不用愁了。”
“现在已经是烧高香了，要我说咱们高中这几届学生也就出一个许蔚凌。”
“他就是未来的状元，瞧这成绩，排名都是‘1’，强迫症都挑不出来毛病！”
“他语文是第二，第一的是我班学生。”
这是她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听到的对话，吴老师说的‘第一名’就是她。
她是吴老师的骄傲，也是因为‘超过许蔚凌’而成为吴老师的骄傲，可开学考试的语文单科第一的位置，还是被许蔚凌抢走了。
‘许蔚凌’这个名字是一切好学生的集合代名词，而‘姜栗’马上就会成为他的反义词。
她不想让刘老师误会自己是个‘想学文学文、想学理学理’的任性学生，但她又不能完全把这件事归结于自己家庭的问题。
母亲让她学理其实是为了她好，她不能拒绝但又不能和老师直接说清。
心底的焦躁越积越重，四周的声音也趁虚而入，老师的讲课声、同学们的朗读声、倒豆子般的雨声，全都放大进脑海里、横冲直撞。
双手攥在一起，姜栗试图把自己从中剥离，可却在里面听到一个轻微的“嘭”声。
她被惊地抬头，下意识放轻呼吸，心里紧张地打鼓。
来不及多想，她赶紧跑向另一边的楼梯间，躲在墙后。要是被巡楼的老师抓到，她就是罪加一等。
走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慌不择路地准备往楼下跑，却听见身后的敲门声。
脚下一顿，她又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报告。”
她大胆地蹲下身子，偷偷往外看。
走廊里没有开灯，男生站在教室门口，单一的光线落在他面前。他的头发被打湿，被垂下的手攥住的校服还滴着水，浑身上下只有手里的书是干的。
姜栗看见没被遮挡的部分印着‘化学’两个字，但封面却不是课本的颜色。
雨中的匆匆一瞥和灯下的侧脸重合，姜栗还未来得及深想、就听见一个雄厚的声音。
“你去哪了？”
老师说罢，她听见男生答了句“去拿书”。
语调不高不低，听进耳里尽显疏朗，可低垂的湿发却挡住他的眉眼，整个人都被春雨浸润的不知喜怒。
姜栗仰头，想要看清他的面色。
同样都是迟到，她想不通许蔚凌的回答为什么如此理直气壮。
地板湿滑，她双手扶住旁边站起身子，大半张脸从墙后探出来，但当视线再次落下的时候，看到的只是灯下一晃而过的身影。
班级门被关上，走廊又再一次安静下来。可能是老师对许蔚凌独有的偏爱，就算是再敷衍的借口都会得到认同。
姜栗回到楼梯间，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干脆席地而坐。头倚在墙边，她望着楼梯出神，过了很久，下课铃终于响了。
这一层都是文理科A班，就算课间也不会太过吵闹，可她却听见有东西砸在地面的“嘭嘭”声。
走出楼梯间，又是一声雄厚的叫喊：“不许在教室里打篮球！”
顺着声源，她抬眼便见许蔚凌单手托着球从教室出来、步伐散漫，修长的手指一动，球从手中落下、又被另一只手接住。
姜栗停下脚步、低着头面向窗边，余光落在越走越近的人的身上。
呼吸放缓，姜栗抬头，入目便是他衔着笑的嘴角，再往上，是双半遮的桃花眼，眸色极深、黑白分明。
他的头发已经半干，乖顺的垂在眉前，硬是把清冷揉碎、洒进了几分柔和。
“球传给我！”
随着一声大喝，她看见他的睫毛一抖，嘴角的笑意压下半分。
“老李不让在教室里打篮球。”
“你是不是想给咱班扣分，到时候你一个人打扫体育馆。”
“你别拽我，我抢篮板……”
“哪来的篮板？！你给我老实呆着……”
一个体格壮硕的男生被困住胳膊，男生们嬉笑打闹，唯有许蔚凌安静地走在前面，篮球仍拿在他的手里。
几人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而姜栗记得，三班下节是体育课。
雨声渐歇，她回眸。
窗外烟雨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