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我道
李慕玄颇有点儿软硬不吃的脾气，叫他玄玄哥没用，跟他发火更是起到反效。哪怕身上压着的是隐约感到心动的漂亮女孩儿，他还是被怒气裹挟着喊道：“你谁啊！想跟我谈我就要跟你谈？实话说吧，忍你到现在不过是看你是个女的，要不然我早动手了！你是什么很好的人吗？杀人都不敢认！也就左门长还像个傻子一样……”
她一巴掌摁下去狠狠堵住李慕玄的嘴。
大吵大闹的声音变作掌下不忿的呜咽，小烦，非常想扇。
她从来都不属于有耐心的那种，极容易心浮气躁，有限的空间无疑放大了这份烦躁，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已在心底反复扇了李慕玄好几个大嘴巴。
李慕玄不稳定、不可控、是个大麻烦，谁沾谁倒霉。
让他跟左若童见面对质，还不知道能给她惹出多大的事来。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毋澄真顺利把李慕玄抓回来，原本计划跟过去捣点小乱搞点小破坏的，结果毋澄真说什么都不带她玩，只得作罢。
好在李慕玄什么性子大仙儿略知一二，小黄鼠狼拱着她掌心安慰她，告诉她这小子不好抓，但没关系，他早晚会自己送上门的。
想想也是，毕竟她给李慕玄使了这么大个绊子，他不寻仇报复才怪。
大仙儿：“……”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言九：“唉，无所谓啦，反正他能来就行。”
几天过去，风平浪静。她甚至试过一个人往偏僻地方钻，但直到张之维找到她并拎去吃饭都没见到李慕玄半点影子。
她若有所思，拉上了左若童的手。
——哦，来了！
感知到李慕玄的气息时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为了方便他动手，她还特意松开左若童的手，和他拉开距离。
一切都很顺利，唯有李慕玄的不配合是意料之外的。
手背痒痒的，是小黄鼠狼在蹭她，间或舔几下，意思很明白——啊啊啊啊啊别打他呀别打他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要捂死他了快放手啊！
……
她是答应过大仙儿不揍李慕玄，可他真的一点都不懂事——
她打一天麻将不累吗？现在还要打他，把身体累坏了怎么办？
她是言而有信的好言家人，姑且收回手，顺势将散落的头发捋回耳后。
“李慕玄，”她微微俯身，目光湛然如水。李慕玄不觉屏息，听她继续道，“一口一个左门长，叫的好尊敬呀——左若童还记得你吗？你又是谁啊？”
倒转八方的场蓦地展开，一如先前并没有起效，她依旧安坐不动，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你的事我听说过，这几天闲着没事还特意为你写了首歌，要不要听听？”
其实她本科时跟人组过乐队，虽然后来解散了，但个人综合实力不容小觑。
–
天上下凡左若童（★＞U＜★）
收了瑾儿没收你Σ( ° △°|||)？
慕玄日夜哭着要拜○○（＞＜）○○
哭着哭着要拜师○○（＞＜）○○
–
两个人很快吵起来，吵得很凶，直到她饿了吵不动了才决定暂时休战。
李慕玄又火又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从地上爬起来，道：“行，我请你吃饭。”
李慕玄说话时只图嘴快，话音落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她们这些人自诩正道，怎么可能答应跟全性中人同桌用餐？
要来往也得偷着来往，哪能就这么一起去？起码也要等天黑吧。
跟他玩不叫玩，得叫同流合污。李慕玄年少时吃过不少类似的亏，被拒绝也不意外。
他摸摸小黄鼠狼，打算走人。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钻进自己衣服里的……
“哦，走吧。”
李慕玄抬起头看向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满是惊愕，像是觉得她奇怪。
她平静无波地望回去，突然发现他睫毛纤长浓密，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明净澄澈，冰蒙蒙的，透出一片扯地连天的湿潮。
……还怪好看的。
言大小姐垂眸，食指指背碰了碰自己欧美风多根取毛浓密美睫师嫁接睫毛芭比翘一秒开花混血感眼睛救星的长睫毛——还是姐最好看！
李慕玄不知道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只当她突然开始摸眼睛是出于不好意思的掩饰性小动作，自己被感染了般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没头没脑道：“它很乖，不会咬人。”
她看看他手里的小黄鼠狼，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大仙儿本来就是跟着她来的，咬谁也不能咬她。
小少爷和大小姐做事讲究排场，二人坐在附近最好的酒楼的最好的包间里，桌上摆的菜品远超两个人能用的分量。
青竹苑管吃管喝，尽管比起寻常人家来说伙食已算不错了，但对言大小姐来说也只是能吃而已。李慕玄有钱，她不介意替他多花点。
还不到饭点，李慕玄自己倒不觉得有多饿，只是倒了杯酒，顺便往她那边也推了一杯。
见她咔咔扒饭，李慕玄忽然出声，不无嘲讽道：“言大小姐吃得放心吗？不怕我毒死你？”
她抬抬头道：“不会。”
——真能毒死她，唐门门长让他李慕玄去做好了。
信息不对等，李慕玄又一次哽住了。
——就这么相信他？
李慕玄态度因此缓和许多，虽然她专心吃饭一点没注意，但他还是磨蹭了会儿才从身上摸出一双鞋递还给她。
“你的，还给你。”
她看了眼，面带嫌弃之色，道：“不想要了，你扔了吧。”
顿了顿，她补充道：“不是因为你，我就是……不想要而已。”
李慕玄没有过多纠结，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停了停筷子，似是在想什么，问：“玄玄哥，那些人真是你杀的吗？你好厉害哦～”
李慕玄皱起眉，否认道：“不是我，我到的时候那些人早就死光了。”
“诶？好奇怪呀，照你这么说，”她紧盯着李慕玄，“难不成是我杀的？”
李慕玄一怔：“不是吗？”
她摇摇头：“不是呀。”
李慕玄觉得怪怪的，看了看她，只道：“哦。”
言九：……？
她深吸一口气，忍下给他一巴掌让他配合一点的冲动，继续道：“好多人都觉得是我做的，可是真的不是我。实话说，我好害怕。我听说最近有很多想抓你，你那么厉害，一定不怕吧？”
李慕玄有效捕捉到“厉害”二字，立刻放下所有不满，看她比之前更加顺眼，单方面决定跟她冰释前嫌，不再计较她那些难听话……还有难听的歌。
她捂着嘴笑笑。
小狗就是这样的，稍微夸两句就会摇尾巴，乖乖的很好用。
气氛缓和的此刻，她却忽然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面色有几分凝重。李慕玄不解，跟着看了过去，他正因方才的话兴奋，并没有注意听，却还是把那个名字听了个清楚。
“左若童。”
“什么？”
她轻啧一声：“左若童找来了，怎么这么快。你这什么朋友，哪儿来的二流术士，会不会玩啊到底……”
李慕玄的注意力全在前半句上，因此完全忽视了她早就发现了他这术士朋友的事。
心神震慑的当下，他只是在想，左若童就在附近——甚至，就在门外。
他愣了愣，霍然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到她的手抓上他的胳膊，李慕玄才好像终于清醒过来，开始想到要跑，非立刻从这里离开不可。
他不能见左门长！
他怎么能见左门长？
李慕玄似梦似醒，甚至没意识到她正拉着自己，只是一个劲往门口走。
“左门长，他……我……我得走了！现在就走！”
——傻呀，这时候还走正门！
她真的有点不耐烦了，转而抬手按住李慕玄的脖子。诚然他又高又壮，但在她手里又显得格外好摆弄，就那么被她按着头拉到窗户边，也不管楼高不高、下面人多不多，一把就把人扔了出去。
熟练到专业。
来不及拍拍手，下一刻身后的门已四分五裂，碎木落地，左若童面色冷然，大步走入。
还趴在窗口的言九：“……左门长，一起吃点吗？”
张之维跨进门，道：“还有我呢，师妹。”
左若童全不在意两个小孩说什么，视线审视过屋内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最后落在大开的窗户上。她急忙跑到左若童身前，试图模糊他的注意力，还没开口，左若童便问道：“李慕玄在哪儿？”
“李慕玄？小九没见到他呀。小九就是走着走着突然走散了，找你们的时候又突然饿了，才进来找一点点饭吃呀——”
左若童眉头皱得更紧，俯身观察她的状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没受伤，看起来甚至不曾跟人动过手。
他曾数次极近地看过这张脸，小女孩的、稚嫩、白净的漂亮的脸，面部骨骼与皮肤肌理他完全了然于心。
现在，她就顶着这幅皮相，毫无波澜地对他说着谎话。
一个人吃饭，需要两副碗筷吗？
少年少女，共处一室……甚至还喝了酒。
在此过程中，有想起他会因为找不见她而着急吗？
左若童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吐了一口气。
看起来，完全没有。
小孩子三分钟热度、健忘、也最没良心。
李慕玄有那么好玩吗？
“这话不诚。”
左若童抬手，手指却贴上她后颈。上面还残留着李慕玄拽她时弄出的红印，男人的手总是更硬更直，不知轻重，把小女孩当随便什么人拉拽。
李慕玄年纪还太小，也太鲁莽，跟她半点不适合。
左若童指腹泛着凉意，与真炁一道贴上她的皮肤，沿着红印的方向缓缓滑动。
她还没做出反应，一声巨响猝然打破了略紧张的气氛。一人被从外扔进来，将窗户都砸得粉碎，重重摔在二人脚边。
左若童反应迅速，按着她后背将人护在怀中。
她瞪大眼睛，发现地上的人是李慕玄。
——不是，不是！！！
——哥们儿你！！！
左若童略扫了李慕玄一眼，冷漠又平静，高高在上，眼神看起来像一声叹息。
左若童低头看她，带着一点点笑逗她，但语气淡淡的，显然在生气。
“现在见到李慕玄了。”
言九：“……嘤。”
她真恨不得一脚把李慕玄踢下去，捉奸也没见过捉成这样的啊！！！
然而再一扭头，她才明白什么叫背时。
小小一个包间接连被砸，酒楼里早就乱成一团，逃单的客人，晕倒的老板，心慌的小二。混乱中毋澄真依然一片沉静，周身满覆纯白的真炁，身姿轻盈，飘然落在被砸得稀烂的窗口处。
在这要命的场景中，毋澄真好看得要命。
尽管李慕玄是被他一掌打回来的，但他身上并不带半分肃杀之气，反而幽静又稀薄。
看清屋内的几人后毋澄真呆了呆，面露疑惑：“师父……小九？你们……怎么在这里？”
左若童的手还在她背上，从毋澄真那边看去，她整个人都软软地偎在师父怀里，而师父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抱着她。
也光明正大地看着自己的弟子、首徒、维玄子——毋澄真。
毋澄真歪了歪头，张之维同他招招手，笑道：“毋兄弟，我也在呐！”
毋澄真：“……”
毋澄真：“张道长。”
他缓步走到左若童身边，对师父的动作视若无睹，平静坦然地颔首，道：“弟子捕获全性恶童李慕玄在此，请师父发落。”
左若童道：“退下吧，澄真，这里没你的事了。”
毋澄真散功，后退。
左若童放开她，道：“你也一样，退下。”
话音至此他忽然有些恍惚，许多年前他也是这么命令李慕玄，同样焦躁、同样不安，才导致一切不可挽回。
幸而她并不曾像李慕玄那样忤逆他，听话地退到一边去了。
究竟哪样更好？
李慕玄顶撞他，虽是一时冲动，却绝对发自肺腑。
她呢？
左若童压住纷杂心绪，在椅子上坐下，看向李慕玄。
“李慕玄，想必你也清楚我要问你什么——那件事，是你做的吗？”
他问得平静，绝无兴师问罪的意思。
毋澄真留了手，李慕玄伤得并不重，若不是脸色实在过于难看，或许还不至太过狼狈。
李慕玄咬牙，目光直白地看向言九。女孩子贴在张之维手臂上，怯弱、柔软，殷殷切切地回望他。
“是我做的又如何？左门长，您想替正道除恶，不用那么麻烦，也别让别人动手。来——我就在这儿，今天您就亲自降了我，也让我见见大名鼎鼎的逆生三重！”
字字句句，无一不是意气用事的结果。
左若童何尝不知道人不会是他杀的，可他自己亲口认了，要别人如何帮他再做辩解，他还能说什么呢？
左若童深深地、深深地叹息。
“李慕玄……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有长进，一点出息都没有。罢了。今日的事、连同那件事，以及从前种种，我给你机会，全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李慕玄，你好自为之吧。”
李慕玄彷徨又僵硬：“……左门长，您还是省省吧，这机会您给了也是白给，我……”
“李慕玄！”
众人随即看向忽然出声的女孩儿，她道：“人都是要死的，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李慕玄，你走吧。”
最后三字如火燎在李慕玄的脑海，将他万般心思一并灼烧殆尽，压着他不得不听话。
见李慕玄竟真的听进去了，左若童微微挑眉，看着她道：“没想到，他原来听你的话。”
最后左若童对李慕玄道：“凡事向外求，十年如一日。向内求，日日如新生。观内心而本自具足，阅万物而虚怀若谷。内求诸己，不假外物。吾性自足，不假外求。”
“李慕玄，这些话送你，慎思之、笃行之，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左若童回头看她一眼，道：“你也听着。”
言九：“好嘛。”
她当然明白。
自我是个深渊，爱情的泡泡永远也无法填补，但，她偏要不可。
李慕玄离开后几人才准备回去，刚还晕倒着的店主被人搀扶着，拦下了大盈仙人、天通道人、维玄子，和小言九。
“诸位，诸位留步——我这小本买卖，打烂的门窗桌椅，是否给个说法再走？”
左若童望了眼屋内的狼藉，再看店内也是一片混乱，合了合眼，道：“自然。”
三一门累世经营，钱财事小，取来不难。店主于是拿出准备好的账单交到毋澄真手里，面色好看许多。
众人又待走，却又一次被拦下。这次被拦的只有言九一个人。
“姑娘，你那桌饭钱还没结呢。”
“？”
是了，吃的好好的左若童突然杀进来，害得李慕玄跳窗跑了，哪里还顾得上付账。
现在追倒有可能能找到李慕玄，但——
她偷偷看了眼左若童：“……”
她都跟左若童说自己是一个人来的，这会儿再说李慕玄说了请客，账应该记他头上会不会被打？
言大小姐含泪认了这笔账。
可是——可是——那一桌子菜她才吃了两口啊呜呜！
被砸烂了呀，全都被砸烂了呀！
她吸吸鼻子，问：“多少钱？”
老板比了下：“这个数。”
张之维：“嚯！”
言九：“哦。不多。没有。”
她看向张之维，张之维摸出一点点钱塞给她。这是他最近新攒的路费，都在这里了，全给师妹还债！
师妹大声道：“这一点点有什么用啦！”
她看向左若童。
左若童对她笑笑，摸摸她的脑袋，带着毋澄真拂袖而去。
他当然不介意一顿饭钱，只是——
既然他们小孩子特意躲开大人一起吃好吃的，那么，善始善终，自己付吧。
言九：“哇——”
她抱着张之维的胳膊抹眼泪，边哭边看他刷盘子。
“师妹呀，你抱着我的胳膊我洗不快，这样下去到明天也洗不完。”
坏师兄会说你不刷就滚蛋别给我添乱！
但张之维时天底下最好的师兄，一边贴着她的脸蹭蹭她脸上的眼泪，一边任劳任怨地干活。
不就是慢点吗？
那就陪着师妹慢慢做喽，不值什么的。
–
最后阮涛拿钱解救了二人。
张之维：“……”
言九：“……”
阮涛：“……”
张之维：“师妹，上！”
言九：“哇——阮大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钱我帮你花点吧！我和张师兄没有钱真的会被饿死在路上的，那种事情不要啊！”
阮涛：“松手！松手！你俩还欠着我钱呢！又来要钱！你们俩要走，我不要账已经很仁义了！”
师妹最擅长清洁了，把阮涛的钱包摸了个干干净净，师兄妹拉着手准备回家——回龙虎山。
非必要情况下左若童鲜少离开三一门，其实很难理解她离开家，跟着张之维到处乱跑的行为。
“左门长，世上本就有很多路呀——走了一步，又是一步，路总是没有尽头的！”
左若童沉吟片刻，道：“是吗？我……自幼便在山中，有些事，想来并不比你看得清。”
他垂下眼眸，望着自己的掌心，喃喃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吗？”
这些年他手握薄冰，透过它才得一窥世间荣枯百景，不知是否是旧疾作祟，越是看到尽头，便越觉得力不从心。
小姑娘忽然将手塞入他掌中，紧紧握着他，道：“不是的呀。我说是——”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高山崖顶，白云深处，仙鹤飞翔，童子引路。左若童生来就在群山之巅，千障孤峰，清淡天和，俯瞰众山亦不过尔尔罢了。他历尽风霜，走过那么漫长漂泊的路，凭什么说他看不清？
掌中薄冰融尽、融水跌落在地，一声响，碎了千万颗，迸落在她明亮的双瞳。从中，左若童瞥见黎明、看到昨日、看到不能领悟的一切。
左若童慨然一笑，道：“原来如此。多谢。”
–
水无定。
花有尽。
会相逢。
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左若童笑道：“你来——”
“我等着你。”
是了，大盈仙人也要为她等待，一直一直等待，这便是他为她动情的最好印证。
她一巴掌摁下去狠狠堵住李慕玄的嘴。
大吵大闹的声音变作掌下不忿的呜咽，小烦，非常想扇。
她从来都不属于有耐心的那种，极容易心浮气躁，有限的空间无疑放大了这份烦躁，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已在心底反复扇了李慕玄好几个大嘴巴。
李慕玄不稳定、不可控、是个大麻烦，谁沾谁倒霉。
让他跟左若童见面对质，还不知道能给她惹出多大的事来。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毋澄真顺利把李慕玄抓回来，原本计划跟过去捣点小乱搞点小破坏的，结果毋澄真说什么都不带她玩，只得作罢。
好在李慕玄什么性子大仙儿略知一二，小黄鼠狼拱着她掌心安慰她，告诉她这小子不好抓，但没关系，他早晚会自己送上门的。
想想也是，毕竟她给李慕玄使了这么大个绊子，他不寻仇报复才怪。
大仙儿：“……”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言九：“唉，无所谓啦，反正他能来就行。”
几天过去，风平浪静。她甚至试过一个人往偏僻地方钻，但直到张之维找到她并拎去吃饭都没见到李慕玄半点影子。
她若有所思，拉上了左若童的手。
——哦，来了！
感知到李慕玄的气息时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为了方便他动手，她还特意松开左若童的手，和他拉开距离。
一切都很顺利，唯有李慕玄的不配合是意料之外的。
手背痒痒的，是小黄鼠狼在蹭她，间或舔几下，意思很明白——啊啊啊啊啊别打他呀别打他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要捂死他了快放手啊！
……
她是答应过大仙儿不揍李慕玄，可他真的一点都不懂事——
她打一天麻将不累吗？现在还要打他，把身体累坏了怎么办？
她是言而有信的好言家人，姑且收回手，顺势将散落的头发捋回耳后。
“李慕玄，”她微微俯身，目光湛然如水。李慕玄不觉屏息，听她继续道，“一口一个左门长，叫的好尊敬呀——左若童还记得你吗？你又是谁啊？”
倒转八方的场蓦地展开，一如先前并没有起效，她依旧安坐不动，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你的事我听说过，这几天闲着没事还特意为你写了首歌，要不要听听？”
其实她本科时跟人组过乐队，虽然后来解散了，但个人综合实力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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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下凡左若童（★＞U＜★）
收了瑾儿没收你Σ( ° △°|||)？
慕玄日夜哭着要拜○○（＞＜）○○
哭着哭着要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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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很快吵起来，吵得很凶，直到她饿了吵不动了才决定暂时休战。
李慕玄又火又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从地上爬起来，道：“行，我请你吃饭。”
李慕玄说话时只图嘴快，话音落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她们这些人自诩正道，怎么可能答应跟全性中人同桌用餐？
要来往也得偷着来往，哪能就这么一起去？起码也要等天黑吧。
跟他玩不叫玩，得叫同流合污。李慕玄年少时吃过不少类似的亏，被拒绝也不意外。
他摸摸小黄鼠狼，打算走人。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钻进自己衣服里的……
“哦，走吧。”
李慕玄抬起头看向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满是惊愕，像是觉得她奇怪。
她平静无波地望回去，突然发现他睫毛纤长浓密，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明净澄澈，冰蒙蒙的，透出一片扯地连天的湿潮。
……还怪好看的。
言大小姐垂眸，食指指背碰了碰自己欧美风多根取毛浓密美睫师嫁接睫毛芭比翘一秒开花混血感眼睛救星的长睫毛——还是姐最好看！
李慕玄不知道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只当她突然开始摸眼睛是出于不好意思的掩饰性小动作，自己被感染了般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没头没脑道：“它很乖，不会咬人。”
她看看他手里的小黄鼠狼，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大仙儿本来就是跟着她来的，咬谁也不能咬她。
小少爷和大小姐做事讲究排场，二人坐在附近最好的酒楼的最好的包间里，桌上摆的菜品远超两个人能用的分量。
青竹苑管吃管喝，尽管比起寻常人家来说伙食已算不错了，但对言大小姐来说也只是能吃而已。李慕玄有钱，她不介意替他多花点。
还不到饭点，李慕玄自己倒不觉得有多饿，只是倒了杯酒，顺便往她那边也推了一杯。
见她咔咔扒饭，李慕玄忽然出声，不无嘲讽道：“言大小姐吃得放心吗？不怕我毒死你？”
她抬抬头道：“不会。”
——真能毒死她，唐门门长让他李慕玄去做好了。
信息不对等，李慕玄又一次哽住了。
——就这么相信他？
李慕玄态度因此缓和许多，虽然她专心吃饭一点没注意，但他还是磨蹭了会儿才从身上摸出一双鞋递还给她。
“你的，还给你。”
她看了眼，面带嫌弃之色，道：“不想要了，你扔了吧。”
顿了顿，她补充道：“不是因为你，我就是……不想要而已。”
李慕玄没有过多纠结，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停了停筷子，似是在想什么，问：“玄玄哥，那些人真是你杀的吗？你好厉害哦～”
李慕玄皱起眉，否认道：“不是我，我到的时候那些人早就死光了。”
“诶？好奇怪呀，照你这么说，”她紧盯着李慕玄，“难不成是我杀的？”
李慕玄一怔：“不是吗？”
她摇摇头：“不是呀。”
李慕玄觉得怪怪的，看了看她，只道：“哦。”
言九：……？
她深吸一口气，忍下给他一巴掌让他配合一点的冲动，继续道：“好多人都觉得是我做的，可是真的不是我。实话说，我好害怕。我听说最近有很多想抓你，你那么厉害，一定不怕吧？”
李慕玄有效捕捉到“厉害”二字，立刻放下所有不满，看她比之前更加顺眼，单方面决定跟她冰释前嫌，不再计较她那些难听话……还有难听的歌。
她捂着嘴笑笑。
小狗就是这样的，稍微夸两句就会摇尾巴，乖乖的很好用。
气氛缓和的此刻，她却忽然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面色有几分凝重。李慕玄不解，跟着看了过去，他正因方才的话兴奋，并没有注意听，却还是把那个名字听了个清楚。
“左若童。”
“什么？”
她轻啧一声：“左若童找来了，怎么这么快。你这什么朋友，哪儿来的二流术士，会不会玩啊到底……”
李慕玄的注意力全在前半句上，因此完全忽视了她早就发现了他这术士朋友的事。
心神震慑的当下，他只是在想，左若童就在附近——甚至，就在门外。
他愣了愣，霍然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到她的手抓上他的胳膊，李慕玄才好像终于清醒过来，开始想到要跑，非立刻从这里离开不可。
他不能见左门长！
他怎么能见左门长？
李慕玄似梦似醒，甚至没意识到她正拉着自己，只是一个劲往门口走。
“左门长，他……我……我得走了！现在就走！”
——傻呀，这时候还走正门！
她真的有点不耐烦了，转而抬手按住李慕玄的脖子。诚然他又高又壮，但在她手里又显得格外好摆弄，就那么被她按着头拉到窗户边，也不管楼高不高、下面人多不多，一把就把人扔了出去。
熟练到专业。
来不及拍拍手，下一刻身后的门已四分五裂，碎木落地，左若童面色冷然，大步走入。
还趴在窗口的言九：“……左门长，一起吃点吗？”
张之维跨进门，道：“还有我呢，师妹。”
左若童全不在意两个小孩说什么，视线审视过屋内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最后落在大开的窗户上。她急忙跑到左若童身前，试图模糊他的注意力，还没开口，左若童便问道：“李慕玄在哪儿？”
“李慕玄？小九没见到他呀。小九就是走着走着突然走散了，找你们的时候又突然饿了，才进来找一点点饭吃呀——”
左若童眉头皱得更紧，俯身观察她的状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没受伤，看起来甚至不曾跟人动过手。
他曾数次极近地看过这张脸，小女孩的、稚嫩、白净的漂亮的脸，面部骨骼与皮肤肌理他完全了然于心。
现在，她就顶着这幅皮相，毫无波澜地对他说着谎话。
一个人吃饭，需要两副碗筷吗？
少年少女，共处一室……甚至还喝了酒。
在此过程中，有想起他会因为找不见她而着急吗？
左若童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吐了一口气。
看起来，完全没有。
小孩子三分钟热度、健忘、也最没良心。
李慕玄有那么好玩吗？
“这话不诚。”
左若童抬手，手指却贴上她后颈。上面还残留着李慕玄拽她时弄出的红印，男人的手总是更硬更直，不知轻重，把小女孩当随便什么人拉拽。
李慕玄年纪还太小，也太鲁莽，跟她半点不适合。
左若童指腹泛着凉意，与真炁一道贴上她的皮肤，沿着红印的方向缓缓滑动。
她还没做出反应，一声巨响猝然打破了略紧张的气氛。一人被从外扔进来，将窗户都砸得粉碎，重重摔在二人脚边。
左若童反应迅速，按着她后背将人护在怀中。
她瞪大眼睛，发现地上的人是李慕玄。
——不是，不是！！！
——哥们儿你！！！
左若童略扫了李慕玄一眼，冷漠又平静，高高在上，眼神看起来像一声叹息。
左若童低头看她，带着一点点笑逗她，但语气淡淡的，显然在生气。
“现在见到李慕玄了。”
言九：“……嘤。”
她真恨不得一脚把李慕玄踢下去，捉奸也没见过捉成这样的啊！！！
然而再一扭头，她才明白什么叫背时。
小小一个包间接连被砸，酒楼里早就乱成一团，逃单的客人，晕倒的老板，心慌的小二。混乱中毋澄真依然一片沉静，周身满覆纯白的真炁，身姿轻盈，飘然落在被砸得稀烂的窗口处。
在这要命的场景中，毋澄真好看得要命。
尽管李慕玄是被他一掌打回来的，但他身上并不带半分肃杀之气，反而幽静又稀薄。
看清屋内的几人后毋澄真呆了呆，面露疑惑：“师父……小九？你们……怎么在这里？”
左若童的手还在她背上，从毋澄真那边看去，她整个人都软软地偎在师父怀里，而师父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抱着她。
也光明正大地看着自己的弟子、首徒、维玄子——毋澄真。
毋澄真歪了歪头，张之维同他招招手，笑道：“毋兄弟，我也在呐！”
毋澄真：“……”
毋澄真：“张道长。”
他缓步走到左若童身边，对师父的动作视若无睹，平静坦然地颔首，道：“弟子捕获全性恶童李慕玄在此，请师父发落。”
左若童道：“退下吧，澄真，这里没你的事了。”
毋澄真散功，后退。
左若童放开她，道：“你也一样，退下。”
话音至此他忽然有些恍惚，许多年前他也是这么命令李慕玄，同样焦躁、同样不安，才导致一切不可挽回。
幸而她并不曾像李慕玄那样忤逆他，听话地退到一边去了。
究竟哪样更好？
李慕玄顶撞他，虽是一时冲动，却绝对发自肺腑。
她呢？
左若童压住纷杂心绪，在椅子上坐下，看向李慕玄。
“李慕玄，想必你也清楚我要问你什么——那件事，是你做的吗？”
他问得平静，绝无兴师问罪的意思。
毋澄真留了手，李慕玄伤得并不重，若不是脸色实在过于难看，或许还不至太过狼狈。
李慕玄咬牙，目光直白地看向言九。女孩子贴在张之维手臂上，怯弱、柔软，殷殷切切地回望他。
“是我做的又如何？左门长，您想替正道除恶，不用那么麻烦，也别让别人动手。来——我就在这儿，今天您就亲自降了我，也让我见见大名鼎鼎的逆生三重！”
字字句句，无一不是意气用事的结果。
左若童何尝不知道人不会是他杀的，可他自己亲口认了，要别人如何帮他再做辩解，他还能说什么呢？
左若童深深地、深深地叹息。
“李慕玄……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有长进，一点出息都没有。罢了。今日的事、连同那件事，以及从前种种，我给你机会，全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李慕玄，你好自为之吧。”
李慕玄彷徨又僵硬：“……左门长，您还是省省吧，这机会您给了也是白给，我……”
“李慕玄！”
众人随即看向忽然出声的女孩儿，她道：“人都是要死的，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李慕玄，你走吧。”
最后三字如火燎在李慕玄的脑海，将他万般心思一并灼烧殆尽，压着他不得不听话。
见李慕玄竟真的听进去了，左若童微微挑眉，看着她道：“没想到，他原来听你的话。”
最后左若童对李慕玄道：“凡事向外求，十年如一日。向内求，日日如新生。观内心而本自具足，阅万物而虚怀若谷。内求诸己，不假外物。吾性自足，不假外求。”
“李慕玄，这些话送你，慎思之、笃行之，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左若童回头看她一眼，道：“你也听着。”
言九：“好嘛。”
她当然明白。
自我是个深渊，爱情的泡泡永远也无法填补，但，她偏要不可。
李慕玄离开后几人才准备回去，刚还晕倒着的店主被人搀扶着，拦下了大盈仙人、天通道人、维玄子，和小言九。
“诸位，诸位留步——我这小本买卖，打烂的门窗桌椅，是否给个说法再走？”
左若童望了眼屋内的狼藉，再看店内也是一片混乱，合了合眼，道：“自然。”
三一门累世经营，钱财事小，取来不难。店主于是拿出准备好的账单交到毋澄真手里，面色好看许多。
众人又待走，却又一次被拦下。这次被拦的只有言九一个人。
“姑娘，你那桌饭钱还没结呢。”
“？”
是了，吃的好好的左若童突然杀进来，害得李慕玄跳窗跑了，哪里还顾得上付账。
现在追倒有可能能找到李慕玄，但——
她偷偷看了眼左若童：“……”
她都跟左若童说自己是一个人来的，这会儿再说李慕玄说了请客，账应该记他头上会不会被打？
言大小姐含泪认了这笔账。
可是——可是——那一桌子菜她才吃了两口啊呜呜！
被砸烂了呀，全都被砸烂了呀！
她吸吸鼻子，问：“多少钱？”
老板比了下：“这个数。”
张之维：“嚯！”
言九：“哦。不多。没有。”
她看向张之维，张之维摸出一点点钱塞给她。这是他最近新攒的路费，都在这里了，全给师妹还债！
师妹大声道：“这一点点有什么用啦！”
她看向左若童。
左若童对她笑笑，摸摸她的脑袋，带着毋澄真拂袖而去。
他当然不介意一顿饭钱，只是——
既然他们小孩子特意躲开大人一起吃好吃的，那么，善始善终，自己付吧。
言九：“哇——”
她抱着张之维的胳膊抹眼泪，边哭边看他刷盘子。
“师妹呀，你抱着我的胳膊我洗不快，这样下去到明天也洗不完。”
坏师兄会说你不刷就滚蛋别给我添乱！
但张之维时天底下最好的师兄，一边贴着她的脸蹭蹭她脸上的眼泪，一边任劳任怨地干活。
不就是慢点吗？
那就陪着师妹慢慢做喽，不值什么的。
–
最后阮涛拿钱解救了二人。
张之维：“……”
言九：“……”
阮涛：“……”
张之维：“师妹，上！”
言九：“哇——阮大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钱我帮你花点吧！我和张师兄没有钱真的会被饿死在路上的，那种事情不要啊！”
阮涛：“松手！松手！你俩还欠着我钱呢！又来要钱！你们俩要走，我不要账已经很仁义了！”
师妹最擅长清洁了，把阮涛的钱包摸了个干干净净，师兄妹拉着手准备回家——回龙虎山。
非必要情况下左若童鲜少离开三一门，其实很难理解她离开家，跟着张之维到处乱跑的行为。
“左门长，世上本就有很多路呀——走了一步，又是一步，路总是没有尽头的！”
左若童沉吟片刻，道：“是吗？我……自幼便在山中，有些事，想来并不比你看得清。”
他垂下眼眸，望着自己的掌心，喃喃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吗？”
这些年他手握薄冰，透过它才得一窥世间荣枯百景，不知是否是旧疾作祟，越是看到尽头，便越觉得力不从心。
小姑娘忽然将手塞入他掌中，紧紧握着他，道：“不是的呀。我说是——”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高山崖顶，白云深处，仙鹤飞翔，童子引路。左若童生来就在群山之巅，千障孤峰，清淡天和，俯瞰众山亦不过尔尔罢了。他历尽风霜，走过那么漫长漂泊的路，凭什么说他看不清？
掌中薄冰融尽、融水跌落在地，一声响，碎了千万颗，迸落在她明亮的双瞳。从中，左若童瞥见黎明、看到昨日、看到不能领悟的一切。
左若童慨然一笑，道：“原来如此。多谢。”
–
水无定。
花有尽。
会相逢。
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左若童笑道：“你来——”
“我等着你。”
是了，大盈仙人也要为她等待，一直一直等待，这便是他为她动情的最好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