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谢安南就后悔了。

    她攥住他的手腕,心跳如雷如鼓。

    谢安南觉得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失礼,她僵硬一笑,迅速抽回手,说:“谢谢许总的好意,远塘实验室比我想象中更有人情味。我会仔细考虑您的建议的。雨天路滑,还请许总路上注意安全。”

    话术商业且疏远客套,好像两人真是萍水相逢。

    许斯礼沉默半晌,冷冷道:“手机。”

    谢安南发了下懵,问:“什么?”

    许斯礼似乎没了耐心,不给她茫茫然的状态留有思考时间。

    他俯身贴近,撞了谢安南一鼻尖柑橘薄荷味。接着,她的手机被

    抽走,炙热柔软的指腹虚划过她冰凉凉的手心、指腹、手背……

    谢安南彻底乱了套。

    她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砰砰的心跳声简直要冲破她的耳膜。

    许是温度作祟,她反应慢半拍的,没有去抢被夺走的手机。

    等到带着寒意的风吹上发烫的面颊,她终于清醒几分,莫名开始庆幸已经降温,否则,那潮湿的闷意该让她在许斯礼面前无所遁藏。

    “实验室的号码二十四小时畅通,欢迎谢设计师随时致电自荐。”许斯礼把手机塞回她手里,语气客套又慵懒,像在满不在意的随口应付。

    谢安南面上和熙,但方才的心慌无措让她觉得矫情,她声线平稳的道了谢,客套几句,却始终没有试着拨通号码。

    她眼前只看得到模糊斑斓的色块,瞧不见许斯礼眼底的惊涛骇浪。

    一阵手机铃声响,谢安南乍然晃了神。

    下一秒,许斯礼接了通电话,匆匆告辞。

    在他临走时,谢安南隐约听见一个年轻女声从手机听筒内传出。

    她听不清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只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谢安南回过神,座椅附近再次变得空荡荡。

    她闷闷地呼出口气,坐下后,肩上坠着的外套变得格外沉甸甸。她这才反应过来,那外套,当真是许斯礼的。

    -

    谢安南坐上林亦彤的车,驶离医院时,窗外暴雨已停。

    她用智能手机给护工转去又一笔钱。随后,她穿着有些过宽的外套,一手抱住毯子,一手握紧白手杖,在青石巷附近下车。

    “巷子窄,不好过车,我从这里走回去就好,你回去路上多注意安全。”谢安南无声微笑,踩着平底鞋挺起脊背。

    林亦彤简短地看了眼她穿着的外套、抱着的毯子,将车锁上,说:“行,那我就不下车送你了,我在这等你到家后的电话。”

    “好。”谢安南左手握着白手杖,几秒后,她深呼一口气,将其放在身体前方。

    她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摆动白手杖,杖尖触碰青石板面,传出回声。她调整步伐,走过长长的小巷,攀上一节一节的楼梯台阶。

    谢安南速度不算快,步子十分的稳。

    到家后,她锁上门,摸出包里的按键手机给林亦彤打了电话:“我到家了。”

    林亦彤接电话向来很快,开锁响声中,她嗓音依旧沙哑:“行,把灯打开,我看你屋里灯亮了再走。”

    谢安南说声:“好。”

    她凭借记忆,把毯子放到客厅沙发上,开了灯。

    谢安南徘徊几次,倚在窗边,望见楼下巷口有丝丝点点的光亮。

    她心间发暖,说话柔和不少,像是撒娇:“灯已经开了,你快回去休息,我在窗边可还看得到你的车光。”

    林亦彤短促的笑,忽问:“你身上那外套,是许斯礼的吧?”

    谢安南呼吸凝滞一秒,答:“嗯,在医院等你取车的时候,无意中碰见他。他可能良心发现,觉着在自荐室里说话扎人了些,就借我外套,和我聊上几句,让我以后还去给远塘实验室投设计稿。”

    林亦彤质疑:“这么巧就碰上了?”

    谢安南脸色镇定,说:“他好像是去找人的,接了个电话就不知道去哪了。”

    林亦彤惊奇:“怪怪的,几年没见,当年的阔少学长竟然开始乐于助人了!”

    谢安南疑惑:“大学时,他不是一直挺热心的?”

    林亦彤无言几秒,说:“谁还记得清呢?我和他见面次数不多。”

    谢安南眼神愣愣,应道:“我对他了解也不多,几年过去,人可能就是会变的。”

    林亦彤扑哧一笑,说:“我倒觉得,有些东西还没变。”

    谢安南竟有点紧张,问:“例如?”

    林亦彤清下嗓子,答:“例如,我觉得你在自荐会上说得对,他应该还记得你。搞不好,他对你念念不忘,撞你那下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给你毯子和外套是见你穿的少,忍不住心疼你。”

    谢安南垂眸,下意识反驳:“他只是想挽回一些实验室的声誉,收敛一下投稿者的心。”

    林亦彤叹气念叨了一句话,被车上突然开启的音乐声淹没。

    谢安南没听清对方说什么,听到车子发动,她配合的挂断电话。

    老式居民房里,这下只有她忙碌走动的声音了。

    谢安南拉上窗帘,等洗漱结束,都没等来半分困意。

    她郑重其事坐在电脑桌前,给智能手机和盲人专用按键手机分别充上电,随后,她听着读屏软件发出的电子音,指腹在点显器上触摸移动,开始改设计稿。

    改到凌晨三点,奔波的疲累席卷全身。

    她坐在桌前,麻木的活动指节。

    不知不觉中,她想起在医院时,许斯礼提过的“招聘视障者工作人员”。

    谢安南好奇起“不会让人失望的报酬”究竟是多少。

    她辗转反侧两个多小时,捧着智能手机茫茫然起来。

    半盲之后,她使用智能手机一般都会开启“读屏旁白功能”。昨天为了不在自荐会上闹出乌龙,进场时,她特地关闭该功能。

    在医院时,许斯礼留下的电话号码,如今正保存在手里的智能手机上。

    谢安南眯起眼,语音开启旁白功能后,聚精会神的听电子音一位数一位数的读出联系人号码。

    当听完许斯礼存下的,熟悉又陌生的号码以及备注,她的心跳好似漏跳了一拍。

    谢安南没有想到,分手五年,许斯礼竟未更换手机号码。

    而他留给谢安南的,并不是什么来自远塘出版社的工作号。

    他留给她的,是私人号码。

    认知到这一点的谢安南恍然顿住。

    她坐在木质长桌前,顶上是冷白色调的灯光,手上是沾染体温的智能手机。

    她待在熟悉又陌生的卧室内,清楚听到楼上住户洗衣机滚动的声音。

    谢安南闭上眼睛,莫名有些感慨。

    自打和许斯礼分手后,谢安南再没给许斯礼打过一通电话。

    就连节假日中的群发祝福,两人都五年没有互相发过。

    现在五点多,不然等八九点打电话试试?

    可等许斯礼接了电话,要怎么说才好?

    他如果,根本就不接电话,怎么办?

    或许,可以在天亮后,直接跑一趟实验室?

    谢安南有些头疼,纠结犹豫着最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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