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毅还在紧抓着“修正局”的话题不放,从应届生岗位问题聊到了工作人员福利待遇,眼看着有为自己那不争气的亲闺女争取个内推资格的趋势,林琅说:“嗨我就是个文职人员,平时就做点书面工作,工资高的岗位轮不到我,没您说得那么好。”

    说完她抬头看了一下店里的时钟,那是个意味极明显的动作,意思是“我没时间跟你聊天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我现在就走人”。

    跟她聊哪家面馆最好吃她能说一下午,跟她聊修正局她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彭毅忽然说:“你在静安分局工作,不可能只是做点‘文书工作’吧。”

    林琅顿了几秒钟,压低了声音道:“叔,你是个行家呀。知道这么多,还来问我作什么?”

    彭毅同样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既然都是行家,姑娘,你应该也知道002吧?”

    林琅抱着双臂往后一靠,不说话了。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要想知道什么东西,得先让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彭毅只好从头讲起:“2004年,阿尔加沙漠的科学家挖掘出次空间的存在,互联网诞生出更新颖的交互方式‘银河面’,这是一种能让人类安全无害地在虚构的理想空间中生存的网络程序。银河面的诞生让世界进入科技爆炸时代,人们只需要一座塔台一个媒介就能在虚构空间里畅游。而修正局创始人钟定岳,意识到了其不可控性,开创了世界上第一支为银河面服务的程序修正队伍,也就是……”

    “也就是上杭市修正局的前身。”林琅打断他说,“您讲故事非得从鸿蒙初开讲起吗?”

    彭毅不嫌麻烦,他好像古代那种说书唱曲的先生,一定要把故事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虚拟空间环境错综复杂,危险无处不在,从二十年前开始,国际上就要求修正人员必须是特工或是军人,还有一种……”

    他停住了话音,放下一口没动的甜品,从桌角抽起了一张纸巾,那张纸巾在他手里突然无火自燃,火苗吞噬了餐巾纸的纹理印花,他感觉不到灼痛,攥紧拳头把烟雾掩在手心里,再张开手,手心里只有一团乌黑。

    林琅看着他手心那堆焦炭,问道:“你是哪里的人?”

    彭毅拿出自己的证件,正面上印着国徽,内部是修正员身份证:“西北区修正局外勤一队彭毅。”

    林琅把证件接过来,她的瞳色很黑,像墨一样浓稠,睫毛垂下来掩住了神色,过了几秒钟才笑着把证件递回去:“试探了半天原来是自己人,彭叔你在西北好好的,跑来我们东部干什么?”

    彭毅见她卸下防备,终于放心了,接着自己的话说:“世界上像我这样的人都有各自的编号,按能力大小觉醒时间排序,东部修正局有两个最强的能力者,一个是钟老先生死后接手东部修正局的现任局长沈行策,另一个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002。”

    “002是修正局系统内的传说,但这个人身份特殊,从业十余年来没有升过职,除了沈局没人知道他的年龄长相甚至性别。你既然是修正局的人,肯定知道那件事——他刚入行就一个人解决了新旧故障游戏共十七个,救出了二十来个被困银河面的玩家,用一天时间完成了东部修正局半个月的KPI。”

    “我在这里蹲守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见他一面,我们西北修正局虽然不如东部团队人多,但是好在上升空间大呀!如果002愿意来我们这儿,保底——我彭毅保证先给他安排个外勤科长……”

    “哎不是,”林琅哭笑不得,“搞了半天你是来挖墙脚的啊?”

    “是啊!”彭毅这个西北汉子丝毫不觉得挖同行墙脚这种行为有什么可耻的,相反还越说越上头,“一个人!一天时间!解决了十七个案子!我们进一次银河面出来都得缓一整天,能力用过头了还有猝死的风险,你说他牛不牛逼?牛逼坏了!”

    林琅看着这人越说越来劲,赶在他跳上桌子细数002的光荣事迹之前按住了他:“你都知道他身份特殊了还敢挖他?你又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能压得住吗?”

    “害,那么强的人有点脾气还能咋地?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彭叔在一天,保证他在我们大西北过得顺顺当当舒舒服服的,不比天天被那个姓沈的傻逼监视强?”

    林琅手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姓沈的……什么?”

    “啊对就你们沈局。”彭毅看这小姑娘斯斯文文通情达理,觉得她在沈局手下办事,应该也有点打工人的同仇敌忾,于是嘴上没把门,把连日来积压已久的怨气痛快吐了出来,“姑娘你别觉得叔说话难听,我前两天去过一趟上杭总局,沈行策表面客套话说了一堆,一听我想见002就跟他妈踩了他尾巴似的,话里话外下逐客令,到后面甚至开始挖苦我们西北修正局人少事多,我们资源要是不紧张用得着来上杭挖人吗?你说这人在他手下干活不得人人得乳腺癌?哎姑娘你是负责哪个科的,有兴趣来咱们西北看看吗?待遇很好呦。”

    林琅:“……”

    看得出来西北同行确实资源紧张,已经到了不分青红皂白是个人就挖的地步了。

    彭毅看她不说话,自觉应该是被自己的慷慨陈词打动了,便抽出一张便签纸,潇洒地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拜托你一定转交给002哈,当然要是你有跳槽的意向我也随时欢迎。”

    林琅终于抽出身:“老板,打包三份双皮奶。”

    李承廷把画挂好,那是一幅很精细的巨画,内容是执干戚而舞的刑天,它在画中扒住了画框,一俯身露出脖子上骇人的窟窿,似乎想低头看看四周,被它的主人反手拍了回去。

    他的身后传来一道尖细高昂的女声:“林琅呢?她不在我们中午吃什么?”

    “她出去吃了,你知道她吃饭没有两个小时吃不完的。”李承廷说,“午饭在桌上,反正你也只能吃凉的,也省得回锅热了——把你的尾巴从我的画上拿下来!”

    滕艳撇撇嘴,把蛇尾从那堆乱七八糟的画稿上拿下来,扭着尾巴朝餐厅爬过去了:“好稀罕么,画得那么丑还不如我呢。”

    李承廷额头青筋跳起,正要组织语言给这没有审美细胞的畜生一顿好骂,就听见开门的声音:“我回来了。”

    滕艳蹦起来大喊:“林琅回来啦!”

    林琅换了鞋进门,把打包盒交给滕艳:“上次说的双皮奶。”

    “怎么带了这么多?”

    “一人一份,下次没有了。”林琅说,“那家店以后不要再去了。”

    李承廷皱起眉:“为什么?”

    林琅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从兜里掏出来,说:“西北部修正局的彭毅,你认识他吗?”

    “有点印象,我记得他好像能徒手搓火球。”

    “没错。这人千里迢迢来上杭蹲了俩月,蹲到我经常去的那家店里,你猜他来干什么?”

    李承廷翻了个白眼:“你这大喘气的说话方式跟谁学的?杨乔宇吗?”

    林琅不理会他的挖苦,接着说道:“他说西北事多人少,想来挖人,在沈局那儿碰了壁,这才找到这里来——这人还是有点儿本事的,得亏他能找到这里。”

    “来挖谁?”

    林琅:“我。”

    “你?”李承廷惊道,“外面传得神乎其神,都快把你传成三头六臂的妖怪了,怎么还有人上门找死?”

    滕艳听了这话马上跳起来:“妖怪怎么啦?妖怪吃你家米了?”

    “谁知道呢,可能他们病急乱投医吧。”林琅把跳起来的滕艳按回去,小心护住了那三个打包盒,然后把纸条拿到李承廷眼前晃了晃,“你想去吗?升职空间大还有五险一金呢。”

    “我在上杭好好的,干什么跑到西北吃沙子?”李承廷说,“倒是你,这倒是个好机会,没有想法吗?”

    林琅靠在沙发上刷手机,学着他讲话:“我?我在上杭好好的,干什么跑到西北吃沙子?”

    滕艳靠在一边:“林琅,为什么李老头说你是三什么六的妖怪?你明明不是妖怪。”

    “只是个比喻。”林琅说,“说明我太强了,他们都怕我。”

    滕艳想了想,李老头打不过林琅,所以说她是妖怪,说明妖怪都很强,意思就是说她自己也很强,顿时心里豁然开朗,觉得李老头平时嘴贱,在这个家里谁是老大这一点还是拎得清的,乐陶陶地爬到一旁吃双皮奶去了。

    李承廷:“我说真的啊,全球排号在10以内的人哪个像你过得那么窝囊的,你跑到西北去,随随便便就能混个局长当,总比在这里给姓沈的……”

    “全球排号在10以内还有壮烈牺牲的呢,我活得好好的,干嘛非得当局长?”

    林琅手机上在和什么人聊天,打字打得飞快。背后画上的刑天好奇地探出上半身,林琅好像后脑勺生了眼睛,凶了它一句:“我和蒋队聊天呢,看什么看?”

    刑天委委屈屈地缩回去,朝它主人看了一眼,发现它主人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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