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联邦向公众宣布,事件的罪魁祸首是星域内残余的星盗集团,他们在联邦攻势下节节败退,故而互相联合,发起恐怖袭击以作最后的反扑。

    陆钧少将作为总指挥官,已率领第九军团到位,与由萧宁准将率领的第七军团共同合作,旨在彻底铲除星盗势力。

    联邦十三支军团,一军团驻守在有“小瀚海”之称的首都星;第二、第八、十三军团巩固联邦最重要的瀚海防线,抵御异形生物;其余军团于其他边境线和各星域布防,由此组成联邦的整体战略防备。

    可灵活调动的军团中,一直以第九、第七军团为主力。出动两支军团对抗星盗,可见联邦制止堕落种复发的决心之大,这也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公众舆论。

    人们焦急地等待着前线传来好消息,而胜利的消息果然不负众望。

    半个月,联邦防卫军成功击溃残余星盗的最后一支舰队,兵锋深入星盗据以发展起来的腹地,此后至少五十年,星域内的商船,将再不会受到大型星盗团侵扰。

    倾全联邦之力,持续一年半时间,长期困扰联邦的内部痼疾终于根治。

    此行动堪称壮举,影响深远。

    联邦伟大的战略安全规划——玫瑰星海计划,至此取得阶段性胜利。

    -

    自从前线庆祝胜利的场景由星网转播而来,社交平台陷入了新一轮的热烈讨论,颓丧与恐慌风气一扫而空。

    首都星张灯结彩,欢迎归来的防卫军,连刚刚解禁的时代广场商业区,都迅速恢复繁华景象,巨幅光屏全天播放着战事相关的新闻报道和采访。

    谁能想象,就在半个月前,这里还因为堕落种袭击而摆满隔离标志与祭奠用的鲜花,入目尽是愁云惨淡呢。

    明溱在忙于学习。

    最近她和小伙伴们的生活,只围绕两个字,训练,训练,还是训练。

    载誉而归的防卫军,将于今早接受元首表彰,据说为显示节俭,这场表彰不会太张扬,全体人员仅在时代广场纪念碑前默立三分钟以哀悼同胞,并由元首亲自为此战中涌现的功臣颁发功勋章。

    表彰过程在星网上直播,不过科大学子是没有这个机会收看了,今日是期中考试的最后一场,自金胡子院长一改往日作风,严格督促学生进步,学院内部的基础体能考核加了两次码,引起体能弱势者的一片哀嚎。

    -

    今日安弦医生也无心参与表彰会,她刚从琉喀忒亚号超级星舰下来,主动放弃优秀医疗工作者代表的身份,乘专列赶回医院,然后一头扎进休息室,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从美梦中醒来,安弦的心情非常不错,出完这次外勤,接下来她可以休一个小长假,方才她梦见自己的医疗课题取得重大突破,虽然梦中列举的成果数据夸张到不可能的地步,但不妨碍她感到高兴。

    休息室隔壁就是实验室,对于首都星第一医院的医生来说,他们不需要单独的住所,连私人空间都完全奉献给医学事业。

    实验室外间站着安弦的同事,他正在试戴一副笨重且凸出的巨大眼镜,看起来像品味低劣的头套。

    “你这是又弄出什么新发明?”安弦冲了五分钟的凉,一边擦头发一边好奇地询问。

    这位同事是个科学怪人兼发明狂人,他调试着那件毫无实用性与美感的发明,口中道:“显微眼镜,戴上之后可以直接观察日常样本,放大倍数可调节,条件充足的话能达到近千倍。”

    “你现在戴上它,是准备观察一下空气微粒吗?”其实安弦意在表达对发明狂人审美的不认同。

    “眼镜上安装了辅助部件,即开即关,不影响正常视物。”狂人显然没体会到安弦话语中的嫌弃,一本正经地解释。

    安弦摇了摇头。

    她走向储物柜,戴上一次性手套准备做清洁,实不相瞒,工作中风风火火的安弦医生,她不喜欢经常收拾东西,某些细节方面略显得有些邋遢。这点从杂乱的储物柜可以看出。

    “天哪!”发明狂人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这是攒了多久的垃圾!”

    “很久吗?”安弦自顾自道,“这是用完的护肤品的包装盒,这是坏掉的小狗台灯,这是……”

    经过一番短暂的整理,安医生将视线转向实验室里间的透明玻璃立柜,那被专门用来贮存重要患者的检验样本,密码是她的入职日期和幸运数字的组合。

    柜门打开,安弦站起身:“噢,真糟糕,这是一批已经超过时限、可以处理掉的样本。虽然密封完好,但保留时间实在过长。我想是时候给房间做一次整体消毒了。”

    “果然是医疗垃圾。”狂人自得于自己的正确判断。

    “我发誓这只是意外。”安弦非常肯定。

    她努力回想着,难得露出迷糊的一面:“上次我从清园巷回来,你让我帮忙誊录实验数据,所以我才……”

    陆少将在清园巷遭遇刺杀的当晚,安弦严谨地依照常规流程,对伤口、凶器及其他可疑物品表面作了检验。

    “等等,”发明狂人忽然阻止了安弦清理的动作,“这支试管里封存的血液好像有点儿奇怪,还是用其他仪器检查一下吧……”

    他仍佩戴着那副怪里怪气的笨重眼镜,镜头经过反复调试,弯曲再伸长,正对水平桌面上那一列有不明内容物沉淀的试管。

    “我看你才奇怪。”安弦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

    -

    结束一天的事务,陆钧回到位于清园巷的小别墅。

    从前线战场返回首都星的第一天,有太多事情需要应付。

    联邦大获全胜,困扰星际商船多年的星盗之祸自此解除,按理来说,他应当会很高兴,即便不向外显露,心里也会是轻松的。

    但陆钧丝毫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

    堕落种的隐患,难道真的消失了吗?

    残余星盗势力的头目对发起恐怖袭击的罪行供认不讳,从审判程序而言,证据链已经完备。

    陆钧走进房间,准备先洗澡,让这段时间持续紧张的精神力舒缓片刻,刚放下外套,忽然接到一段通讯,对方非常着急,称有紧急事务要向他汇报。

    他转身进了书房。

    -

    安弦医生匆忙而有条理地叙述着今天发生的事:“……上次从您伤口表面采集的样本,出现一些奇怪变化,初步检测出了X-TN9病毒的痕迹,准确地说,血液中存在不明物质,与病毒结构高度相似。”

    女医生情绪紧绷,这一发现令她极其吃惊。

    “少将,X-TN9病毒非常危险,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污染您的血液样本,但我希望能立刻彻查病毒来源,您及您身边人的生命安全很可能已经受到威胁……”

    DNA检测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安弦猜测病毒可能与当晚刺杀的人有关。

    她正要说出看法,通讯另一边,陆少将突然开口:

    “安医生。”

    除了偶尔不遵医嘱,这位年轻少将其实不难相处,很早的时候安弦登上琉喀忒亚号作特约医生,当时她满心怀着对琉喀忒亚及其长官的崇敬,这崇敬来自于星网报道,来自于遥远的瀚海堡垒,来自于历史和战争。

    她未曾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对面陆少将的声音有些冷,安弦不确定他现在在想什么。

    “样本销毁,相关记录也请清除。”

    陆钧少将从来不难相处,安弦敢在病人不说话时开他的玩笑,指责他未尽到病人的义务,但极偶尔,当少将作出一些决定,他的威严不容冒犯。

    可眼下面临的不是一件小事。

    “您这是什么意思?”安弦医生不明白。

    陆少将似乎并不打算向医生解答,他也无需解答:“这件事,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通讯停顿了一会儿。

    女医生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坚决:

    “堕落种和X-TN9病毒早已被列为联邦一级安全隐患,上个月首都星连发了四道红色行政令,整个联邦都进入了战备状态。”

    “少将,”她肃容道,“您是在以第九军团和十三军团指挥官的名义向我下令,是吗?”

    安弦是琉喀忒亚号超级星舰的医生,也隶属于首都星第一医院。

    这样说,仅仅是希望获得对方的强调,但对方随后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不,我仅以陆钧这个名字,向你提出要求。”

    陆少将平静地给出选择,安弦不怀疑他的任何一句话的真实性。

    “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

    隐瞒这件事,当作没有发生过,或者,即刻上报医院,彻查到底。

    陆钧愿意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别人,既然每一个人都应当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那么作出决定的时刻,就必须慎重。

    他没有等太久。

    “长官,琉喀忒亚号医务长安弦,听从您的一切命令。”

    -

    明溱到家时,别墅里很安静。

    今天是周五,白天她在学校餐厅看到了表彰仪式的重播,同时收到赵副官的一条简讯,赵副官向她告知陆钧已返回首都星,并询问科大的期中考试大概在什么时间结束。

    近三个星期没有进行精神引导治疗,赵副官有些担心长官的精神状态,虽然在前线指挥作战的过程中,陆钧始终保持高强度的输出且一切正常,但提醒长官及时医检本身就是他的职责之一。

    楼梯口依然亮着那盏直到明溱回来才会熄灭的小灯,周围悄然无声,家具陈设并无最近使用过的痕迹,直至三楼,一排房间房门紧闭,只有书房开着一条缝。

    明溱没有忘记赵副官的嘱托。

    她停在走廊上敲了敲门:“少将?您在吗?”

    没有人回应。

    赵副官刚发过消息,说他们九点钟就结束了活动,现在陆钧不可能不在家。

    明溱推门进去,之前寒假补习,她来过这间书房,尽管当时是跟在陆钧身后进来,但至少,这里并未严格到禁止她出入。

    书房光线非常暗,布局简单,陆钧就坐在书桌旁的小沙发,闭目靠着沙发背,台灯因察觉主人不处于工作状态,自动调低了亮度,柔和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消融了眉宇间原本的锋利与冷冽。

    一个很放松的姿势,他似乎睡着了。

    但只需要走近几步,明溱马上发现情况不对,面前之人看似并无异样,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精神力正在乱溢。

    来不及移去医疗间,明溱俯身靠近他,释放出自己的精神领域。

    一般而言,进行精神引导的双方都需要佩戴特制的保护性装置,但如果情况紧急,且引导者对精神力的掌控力足够,那么直接引导的效率可能更高。

    首先触及的是一片朔风呼啸的荒原。

    精神领域并不会具象化,然而凡事总有特例,联邦医学目前还无法解释原因,可能是因为精神力紊乱,也可能是因为契合度高。总之,明溱看到了此刻陆钧脑海中想象的情境。

    一些杂乱的记忆闪回,算不上重要信息。庞大的宇宙星图,战舰,炮火,溃退的敌方舰队,星盗营地,浸泡在透明实验箱里的僵硬的人体,看起来死去已久。

    是已死亡的堕落种。应该是这次出兵的收获,丝毫不让人意外。

    荒原上覆盖着厚厚一层坚冰,朔风蔓延至远方,冰层之下仿佛有深海在沸腾,平静背后发生着剧烈的扰动。

    明溱尽力让精神力包容并安抚对方,可惜由于对方这次没有在开始前就主动配合,过程不太顺利。

    忽然荒原开始崩塌,坚冰与沙土与更远处的深海层层消解,明溱不得不暂时退出。

    她睁开眼,意识到自己依然贴着对方前额,两人都呼吸平稳,由于精神力亲密接触,心跳渐渐同频。

    下一秒,陆钧也睁开了眼。

    明溱想退后,至少先起身,然后再打招呼或者其他。

    刚醒来的陆少将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黑色的眼睛直视着她,不像平日那么克制而礼貌。

    明溱不甘示弱地回应他的眼神。

    或许是因为明溱的气势太强,陆钧的目光向下偏移几寸,落在她唇上,描摹她的唇形。

    他眼里渐渐烧起来,一片烧灼般的浓重的欲色。

    安静的环境中传出衣服摩擦声。

    起先是明溱半跪在沙发边缘,俯身查看陆钧的精神状况,此刻她欲起身,然而刚将念头付诸实施,对方却忽然有了动作。

    他扶住她的腰,右手覆在她的后脑,轻而易举将人压倒在小沙发上,随即握住她的双手手腕,动作强硬。

    明溱以为陆钧将她视作了有威胁的刺杀者,但这不是制服人犯的反应。

    陆钧的力气很大,之前单手与一名刺杀者对抗,仍占上风,这样的力气此刻只是拿来对付一个轻巧得多的少女,却半点不松懈,似乎生怕她逃脱不见。

    明溱也没想挣扎。她可以推开他,他现在就像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展现着暴力和强势,其实脆弱得经受不住最轻微的精神攻击。

    这个比喻意外让明溱的心情好了一些。

    “陆钧?”她轻声唤,只听到对方胸膛里的心跳。

    他吻了上来。

    并不算温柔的一个吻。

    柔软的、微冷的唇相贴,立即想要更多。

    他亲吻她。

    还想用精神力压倒、吞掉她。

    明溱绝不可能让他得逞,反而利用他精神领域的敞开,抓紧时间疏导流动着的精神力。

    手腕因为被举过头顶,有些疼,她下意识动了动。

    陆钧略微松开一些,调整了姿势,一只手继续制着身下的人,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膝盖抵住她的腿,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不让她反抗。

    舌尖勾着她,深入交缠,掌控她的呼吸。

    吻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下动作,静静看着她。

    两人此时的仪态算不上得体,她头发散乱,一缕发丝绕在耳朵尖,唇瓣透着不自然的嫣红,生理性的红晕一直蔓延到颊边,往下深入领口。少女隆起的胸口微微起伏,而他以极不绅士的姿势压着她,目光审视,黑色的眼睛很漂亮,也很专注。

    明溱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清不清醒。

    低哑的呼吸声就落在她耳边,细微得发痒,明溱不自觉避了一下,陆钧似乎笑了一声,重新吻了下来。

    唇相贴时并不觉得冷,和衣料传递出的身体体温一样,含着压抑而滚烫的热度。

    吻得更重,也更缠绵。

    很久之后,身上压着她的人不动了,手依然抚摸她的发,却不再有强硬的意思。

    -

    第二天清早,天光微亮,明溱按时在早餐时间下楼。

    她今天就要回学校。

    局势带来的影响不明显,明溱不知道首都星乃至整个联邦的普通居民是否能感觉到什么,但军部政策及军事学院的风向显然发生了一些变化,关于堕落种和X-TN9病毒的红色行政令仍未解除,期中意味着学院管理只会更严格,连昨晚,都是她向院长请假请来的。

    明溱走下楼梯,陆钧已经坐在客厅,如往常一般,在早餐之前,浏览当日收到的光脑信息及待处理事宜。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过来,两人毫无异常地对视,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如同往常,明溱走向餐厅,随后陆钧收起光屏,在她对面落座。

    陆钧的状态看来恢复得不错,至少明溱没有察觉精神力的任何波动。

    他们相对用餐,间或聊了几句话。

    “你待会儿就要去学校?”

    “是。”

    “赵墨书要去Ⅱ区,”陆钧道,“他可以顺便送你。”

    没有人提及昨晚。

    什么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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