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九黎氏族多年,连星奕都未曾发觉之人,定是巫术极高的,辛度是如此猜想,但这一想法被星奕否定了。

    星奕两腮鼓鼓,抱着辛度刚剥好的瓜子仁,边啃边说:“他们神妖天生自带灵力,具有感知同类的能力,自然也有辨别异类的能力,他们增长修为是锦上添花,而我们人族并非每个人都可以修炼巫术得道成仙,只有具有仙资根骨的人才能修炼成功,也没有与生俱来的感知力,所以我察觉不到不代表那位巫师一定很厉害。”

    天色渐晚,外面也愈来愈黑,辛度怕黑,连点了三盏油灯,山下果然不比山顶的九黎仙宫,连太阳都分配不到山下,白天总是这般阴沉雾霾的。

    “星奕小师傅……”辛度掏出最后的口粮——两个白面馒头,讨好道:“你能不能教我修仙呀……”

    星奕一愣,出奇冷静地放下瓜子仁,骄傲道:“我可不轻易收弟子的。”

    星奕表面傲娇,实则内心暗喜。

    “拜托拜托,高大帅气威猛厉害的星奕师傅,你就答应我吧。”辛度头一回拉下老脸,想当年谈案子都没有如此低声下气,臭不要脸。

    “咳咳,看在你这么实诚的份上,那我就勉强考虑一下,答应你吧,不过这个条件吧……我可不要你那痦了三天的老面馒头,只要你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得听我的!”

    辛度咬了咬牙,好小子,胃口还挺大。

    “行,我答应你,那授课从现在开始!”

    说到授课,星奕开始挺直小腰板,将长发甩至身后,拿出笔墨纸砚摆好,开始道:“你跟从我这派呢,算你运气,我们修的是无情道。”

    辛度诧异: “无情道?!”

    星奕抬眼,横了横:“怎么,后悔啦?”

    辛度摇了摇头,激动的唇,颤抖的嘴,满眼泪花:“不!简直不能再好了,师傅受徒儿一拜!”

    “别整没用的,今天太晚了你明天还要早起替为师买糖葫芦,我得抓紧说完。这个无情道呢,并非让你无情无义做个凉薄寡情之人,无情道乃自然之道,道法之道。什么是无情?”

    辛度绞尽脑汁,正欲回答。

    星奕自问自答:“什么是无情,无情并非绝情,是依旧心有欲念,然,却不为欲念所左右,心有所感却不为动,平静始然,是为无情。”

    星奕挠了挠头:“这是修炼的最高境界,现在对你来说还太遥远,今天先教你御风吧,无情道也是自然之道,天人合一,你尝试用意念将那油灯抬起。”

    辛度茫然:“用意念?”

    她闭上双眼,脑海中想象那盏闪烁着昏暗灯光的油灯已经慢慢升起,可睁开眼,油灯丝毫未动。

    星奕闭上双眸,道:“你的心绪不宁,意念太杂,这一瞬间要摒弃一切杂念,和我一起闭上双眼。”

    “想象世间万物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其中自然最大,包括天地人,小到一粒尘埃,大到一座青山,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此时此刻,你可以是辛度,也可以是一阵风,你的风力是可以控制的,只需要轻轻的一点点,就可以实现心中所想。”

    辛度闭着眼,似乎这一刻忘记所有前尘往事,爱恨痴嗔,全身轻轻松松,尝试调动记忆,却半点想不起来关于尹兮或辛度的事情,她伸出手轻轻一抬,再睁眼,油灯已距离桌面半尺高。

    “徒弟不错,天资聪慧,比我想象的还快。”星奕欣慰一笑。

    “吓死我了。”辛度拍拍胸口。

    “怎么啦,成功还不高兴,看来你很快就可以使用雪姬伞了。”

    “刚刚我差点以为我要失忆了。”

    “噗”星奕差点没一口水呛死。“不过,这是最简单基础的入门,如果你还想深入学习,修为突破到顺利通过升阶会考,还得把这一本口诀悟透,到时候你不仅可以使用雪姬伞,还可以呼风唤水。”

    星奕提笔放下,将方才写好的口诀从窗口递给她。

    “哇,不是吧,大哥,米粒还小的字你让我用放大镜看吗?”

    星奕一拍脑门:“瞧师傅这记性,忘记我这是个人高马大的徒弟了……”

    “人高马大?这什么形容词?!”

    “为师累了,需要冰糖葫芦补充体力才能进入下一刻,明天早上再说哈,你先将就看看。”

    “啪”

    他把门窗一关,缩了回去。

    “喂!星奕!你小子别太过分,还让我明天去给你买冰糖葫芦,你有本事你开门啊。”

    尽管她邦邦敲那木门,木屋门窗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她捏起那块方糖大小的纸张,在油封下使劲看了起来:“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嘶,这什么意思,人无情了,就自然了,就知道天地宇宙众生的本真——道了,也就得道了?”

    ……

    几个时辰后,屋顶的鸡都听困了……

    “扣扣扣。”

    有人敲门。

    “唔……谁啊?”辛度才刚睡下没多久,睁眼看了看窗外,天都没亮。

    片刻,她想起山下天本就不怎么亮。

    “来了来了。”

    打开门,是昨天那小厮。

    “公子,你们今日不是要去东边蓬莱岛吗,船还有几个时辰就开了。”

    辛度揉了揉眼睛,明显还没睡醒,她呆愣片刻哦了一声。

    小二往里头探了探:“那公子这就收拾收拾?我在楼下等您。”

    辛度睡眼惺忪:“哦。”

    待小厮走后,辛敲了敲星奕的屋顶:“出发了。”

    星奕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两手一摊:“我冰糖葫芦呢。”

    辛度欲打过去,算他缩得快。

    “鬼糖葫芦,我觉都没睡。”

    星奕气的蓝头发都要变红头发了:“卑鄙无耻之徒!”

    辛度快速收拾好包袱,把他连人带屋往包里一塞:“再不走来不及了,等九黎族的人追来,你我小命不保。”

    不知弯弯绕绕走了多久,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卯时,青绿的河面还蒙着一层白雾,河面绿波荡漾,隐约得见不远处有一高大船只驶来。

    “星奕师傅。”

    “别喊我,不想理你!”

    辛度面露难色:“我想了想要不还是回去吧,我放心不下吴毛毛,就算九黎玦不能碰我,晚上没有洞房,但总有见人的一天,我的行踪暴露,他被发现是早晚的事,我不能置朋友于危险中不顾。”

    身后一阵嘈杂,许多脚步声传来。

    辛度一惊,以为是九黎族的人追来,正准备拔腿逃跑,被客栈小二一把抓住。

    小二阴险一笑:“客官,您这是干嘛,船马上就靠岸了。”

    等那群人走到跟前才发现也是一群低阶妖族,还有些许人族。

    “小师傅,这船当真是去古月国的吗?没骗我们大伙吧。”

    辛度只看了说话那人一眼,便心虚的背过身,他不是草药街兔子精家的猪妖打手嘛,怎么会在这。

    猪妖听到肯定的回答喜笑颜开:“太好了,这样我就能在我媳妇生孩子之前赶回老家了。”

    原来是要回老家,怪不得叮叮当当带了一堆行囊,怕是去了就不打算回不周山了。

    辛度往旁边悄悄挪了几步,眼见船只快要靠岸,那小二还把她死盯着。

    辛度小声呼喊:“星奕!星奕师傅。”

    没人回应。

    辛度怕小二察觉异样,同他笑了笑假装正常,后又悄悄不动嘴形地小声说: “我觉得这个小二不对劲,他说我们去蓬莱岛是这个船,那群妖怪去古月国也是这条船,这两个地方同路吗?”

    星奕终于探了头出来,蹙眉道:“古月国?和蓬莱岛巫咸国就不是一个方向,可以说非常之远,一个在最东边一个在最西边。”

    辛度保持皮笑肉不笑:“果然有诈,但是我又觉得我跑不掉,待会儿船上的人下来了我们更跑不掉,你要不要出手一下……”

    星奕无奈,急的原地转圈: “我怎么出手呀,我都出不来这个屋子,神识虽然解封了,但我的法力依旧被封印着,他们也耐我不何,倒是你比较危险。”

    “遇人不淑……”

    星奕黑脸:“你说谁。”

    “我说这个小二,世道艰险啊,再不能轻信别人。”

    星奕急道:“还愣着干嘛,快跑啊!用我教你的办法!”

    “船靠岸了,哎!公子去哪?!”

    辛度自认为以前接力赛跑挺快,还拿过第一名,这怎么刚跑出五十米就被拎住了后脖子。

    辛度缓缓转头,硬气地说出四个字:“好、汉、饶、命。”

    “给我进去!”

    “啊!——”

    一阵慌乱后,不出意料,所有妖怪也都被抓进了船舱。

    “都给我老实呆着!谁再想逃跑我第一个吃了谁!”方才斯斯文文的小二此刻也不装了,他现出原形是一只鸡妖,此刻鸡头人身,吓人至极。

    话说,鸡不是吃素嘛……

    “看什么看,没看过这么帅的鸡兄?”

    辛度左右瞧了瞧,不会是说她吧。

    “说的就是你!”

    鸡妖气势汹汹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一瞬间眼前两个鸡妖来回换位。

    “昨天吵吵吵,吵了我一晚上,等会儿第一个就先吃了你,看你也没什么灵力,背这么大一个包袱里面除了一堆破布就是一个破木头,我还一口一个公子叫了你一天,我呸!”鸡妖没在她身上捞得什么好处,气急败坏了。

    辛度恨得牙痒痒,区区一只鸡,以前但凡一只公鸡追着她啄都得提刀宰了它炖汤,搁这被一只有点道行的鸡羞辱,却拿它毫无办法了。

    鸡妖瞧见她一脸不服气,又回来啐了一口:“看你这模样是不服气啊,个小白脸,别以为长得帅我就不敢打你,看我怎么打得你爹妈都不认识。”

    眼看那鸡翅膀又要扇过来,辛度把眼睛一闭,默念天人合一,道法自然,是一阵风,狠狠地扇飞鸡妖。

    “啪”

    辛度脸上又结实挨了一巴掌。

    “让你不服!”

    眼见鸡妖拿着木棍又要敲打过来,辛度抱头再试一次,不要慌……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她是一阵风,能狠狠扇飞鸡妖。

    “啪”

    辛度睁开一只眼,只见那鸡妖已经被扇到远处角落里,被打回原形,仰面朝天,金黄的爪子翘在空中,翅膀在空中垂死两扑闪,便咽了气。

    “成……功了?”辛度不可置信,怎么会有这么大威力。

    眼见他们的鸡老大咽了气,其他的十几只鸡妖都叫嚣着要扑上来报仇,一时间,扇得满天鸡毛。

    完了,这太多了,打不过根本打不过啊。

    “咱们兄弟伙一起上,给老大报仇!”

    还没来得及等辛度酝酿,它们扑闪着翅膀一跃而起,突然,一阵劲风打来,将一拥而上的鸡妖们通通打到角落,口吐鲜血,痛苦地扑腾翅膀。

    辛度眼眶红红: “师傅……你徒弟出息了……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也?不对。我都没念口诀。”

    猪妖等人眼见高修为的鸡妖通通歇菜也不怕了,他们将捆绑的绳子解开,准备逃跑。

    “喂!帮我也解开一下啊。”没有人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吗。

    猪妖一众人停下脚步,看向辛度。

    “哥,要不把她……”

    辛度满眼期待。

    谁知等来的却是一句:“把她带走给嫂子补补身子。”

    好了,毁灭吧这个世界,老娘累了。

    “走,把她带上。”猪妖丢开她的包袱,除了辛度没人听到星奕的呼喊。

    “你们要把我徒弟带去哪!喂!死猪妖!”

    猪妖正兴高采烈地继续把辛度五花大绑,准备自己掌舵回古月国,谁知船竟然重得开不动了。

    “怎么回事?”

    大猪妖刚出来检查船身,一道黑色身影从船顶跃下,动作快得都看不见残影。

    还没来的及开口说下一句,就被一剑封喉,血洒江河。

    九黎灏随之也一跃而下,一脚将猪妖踢进河里,船舱里的小猪妖见了吓得动都不敢动。

    “用苍玄剑杀他,真是脏了我哥的好剑。”话锋一转,九黎灏弯腰进了船舱,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辛度。

    “你就是那个逃婚的凡人?连我哥的婚都敢逃,不想活了。”九黎灏勾唇讥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众妖怪听了简直大气不敢出,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是神仙的未婚夫……那神仙也长得好生美貌,还好没有当场吃掉他,否则恐怕是要被开膛破肚,死无全尸了。

    纵然是小心翼翼地降低存在感,但是那个瘟神还是注意到它们了,年纪稍大的猪妖带头下跪,连连求饶。

    但,九黎灏怎么会心软呢,他连剑都不想出,刚抬手准备一巴掌呼死他们。

    “不要!”辛度大喊。

    九黎灏不可置信,三分讥讽地看向她:“怎么,你莫非要替他们说话?”

    “他们是无辜的,况且他们的兄长已经死了,这已经是他们的惩罚,想吃了我也不过是天性使然,你杀了他们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徒增杀戮。”

    猪妖们见状连忙求饶:  “求求神仙放了我们吧!”

    “放了我们吧……”

    九黎灏气得发笑:“我是该说你蠢呢,还是该说你自作聪明,你不会以为你做这样子我哥会觉得你……以德报怨?” 他转头看向他哥,迫不及待告状:“哥这个女人她还想在你面前装……”

    “够了!”九黎玦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实在聒噪:“让他们走。”

    九黎灏撅了噘嘴,斜眼看去,道:“还不快滚!”

    几乎是一瞬间,几团影子一晃而过,跑的跑散的散,只剩下他们三人。

    九黎灏冷哼一声,没说话,那眼神似乎在告诉她,现在轮到你求饶了。

    辛度自知理亏,卸下方才强硬的模样,一副我为鱼肉你为刀俎的模样。

    “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战神尊上……夫君他英勇善战,一表人才,闻名遐迩,我何德何能成为他的妻子,他自然是要同与他齐肩的女子成亲,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充满磁性但极其冰冷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你在教我做事么?”

    不知何时,船舱内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辛度抬眼看去,正对上他那幽深锋利的双眸,像他手中的利刃一般。

    他嘴唇轻抿,没有血色的双唇显得整个人更为清冷,银纹黑袍之下是比那江水更为幽冷的气息。

    辛度不自觉地害怕,可毕竟是自己先犯了错。

    “该如何处置悉听尊便,但求放了我朋友。”

    眼看他步步靠近,她提着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努力使自己沉着冷静,几乎快要将包袱的布条抓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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