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一掌劈死这小公主,岂不是便宜她了!?”

    白掌柜不知何时闪到了眼前,一手接下了萧蘅这一掌。

    沐黎暗吃一惊,这白掌柜的身手竟如此矫健,和之前老态龙钟的样子大相径庭。

    “说得也是。”萧蘅的声音依旧寒气逼人,“我本想杀的人就不是她——”

    紧接着一声闷响,白掌柜身子像烂泥似的软瘫了下来,倒在沐黎面前。

    原是被萧蘅另外一掌击倒。

    沐黎吓了一跳,手指搭在白掌柜的脖子根处,惊叫道:“你杀了他?!”

    好在脉搏似乎还有在动的感觉。沐黎轻嘘了一口气,身上的毒还未完全消散,半边身子还有些麻麻的,她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萧蘅亦是坐了下来,目光低垂,瞥了一眼脚边的白掌柜,不屑道:“只是打晕他而已。”

    “那就好。”沐黎轻点了点头,“此人一定得留活口。”

    这个叫济世坊的地方,到底是何方神圣?白掌柜的师父楚医仙又是什么人……脑中太多的问题,沐黎正想着,忽觉得一股清劲之气从手上传来。

    却是萧蘅握着她的手,把自己的内力渡了过来。

    “……多谢你了……萧公爷。”沐黎立刻感觉体内的毒性散了开去,身体也渐渐恢复了知觉。她心中一股暖意。

    “你也发现这济世坊有些不对了么?”她站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嗯。这个倒不难发现。”萧蘅也一并站起,“不过更重要的是,有些事情臣想听殿下亲口说。”他的身影倏地逼近,一双寒石般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沐黎。

    “皇贵妃的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他愈靠愈近,眼看着就要碰到她的鼻尖。他霍然停住,又缓缓开口:“是殿下,保下他的么?”

    沐黎没有闪躲,她亦不去看他的眼睛,目光只平视在他的肩头。

    “一个婴孩而已,何足为惧。”寥寥数字便把那一夜的幸酸彻底封印起来了。她是储君,恻隐之心这样东西是决计不可拿出来给别人看到的。

    萧蘅微眯着双眼,审视着眼前这个滴水不漏的女子。

    他向来通透,最是会洞察人心,也许因为他头脑比常人冷静,所以不论看人还是看事,都极为透彻。

    只是每次遇到皇太女的事,他原本缜密无比的心思就会散成一团乱麻。

    这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再度袭来,他故意抬高了声音,作出一副咄咄逼人状:“既不足以惧,为何这次又要赶尽杀绝?”

    却见眼前少女眉头微蹙,一脸疑惑。他又继续道:“难道不是么?殿下执意要彻查巫蛊事件,不是要把皇贵妃往绝路上逼么?”

    沐黎微微一怔,轻谓一声,“萧公爷竟也这般想么?”

    萧蘅不语。

    沐黎摇了摇头,颇为感慨道:“朝臣们都道孤借此机会大作文章,是好趁机打压皇贵妃和她的母族,萧家。不过他们难道不想想,把萧家拉下来,对孤有何好处。”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萧蘅:“孤若真的把皇贵妃逼急了,以你们萧家现在的势力,估计也好闹一闹了吧。”

    萧蘅眸光一沉,他未料到这位储君会说得如此直接,好像根本没把他当作萧家的人。

    “殿下这就把底亮了,未免也太大胆了吧。”萧蘅轻嗤一口,又道:“好歹我们也算是政敌,就这么一股脑儿地告知臣,不太好吧?”

    沐黎却是笑得从容:“无妨,反正这都是你我皆知的事情。说不说出来也都一样。再说了,孤可从未把你们萧家当敌人看。至少不是真正的敌人。”

    “哦?那殿下眼中真正的敌人是?”萧蘅来了兴致。

    沐黎的目光却变得晦暗,声音娓娓而来:

    “那可多了。降不完的天灾,汉中的饥荒,漓川的洪涝,淮南的蝗害,琼州的瘟疫……”

    “还有除不尽的人祸,西南的叛军,东海的海寇,四处作乱的流民,朝廷里那些贪赃枉法的狗官……哎,有这些在,天下万民又要如何安生呢?”

    “而这个,才是孤拼了命也要打败的。”

    萧蘅沉默了良久,柔光再次汇集到他的黑瞳之中。

    “那么,殿下眼中的萧家到底是什么?”他低声问道,后半句却没说出口——殿下眼中的萧蘅到底是什么呢?

    “可用之臣。”她给了他不假思索的肯定。

    “可用之臣…?”萧蘅嘴中反复玩味着这四个字,“殿下想用臣?”

    “这个自然。”沐黎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流光微闪,转瞬又黯了下去,她似乎有些丧气,“不过孤知道你并不想为孤所用,不想臣服于孤,因为孤是你最厌恶的人,不是吗?”

    又是这个表情,又是这句话,她似乎总是能够精准地击中他内心的软处。

    这是她的欲擒故纵之法吗?还是她真是什么都不懂?

    “不过无妨,而且这次你也帮了我…”沐黎冲他还无防备地一笑,又低头望向地上的白掌柜。

    “殿下真是……臣那一掌若是没有白掌柜,殿下要如何呢?”萧蘅剑眉紧锁。

    “那也无妨,顶多孤也就和萧公爷拼拼内力么?说起来,孤还从未好好与你交手过呢!”少女说得不以为意,眉眼间却有些挑衅的意味。

    萧蘅低笑一声,“殿下想要与臣交手,以后有得是机会。”

    沐黎灿笑道:“说的是。”

    倏地她收起笑脸,肃然道,“现下最紧要的是搞清楚这济世坊是何来头。”

    “孤之所以想彻查巫蛊事件,就是为了抓到这巫蛊的源头来自何处,为何会混入柔京城…孤总觉得这事情并不简单。似乎有一股力量在作祟…”

    沐黎说着蹲了下来,在白掌柜身上摸索了一番。

    “这个……是?”从白掌柜怀中搜出一块乌木令牌,沐黎念着上面刻着的字。

    “连更星夜……”

    翻过来,似乎也有些字。

    “云开见日……”

    她黑瞳骤然一缩,“是连云寨!”

    萧蘅从她手中接过那片令牌,注目凝视了一会儿,微微颌首,“连云寨的势力,竟到了柔京城里了…”

    “哦?萧公爷常年驻军西北,倒也听说过连云寨?”沐黎秀眉轻轻挑起。

    “镇守西南的耿将军曾是臣祖父的旧部。萧蘅淡淡说道,“西南战事虽不如西北那边吃紧,但也是朝廷心头一患。毕竟牵连前朝皇室,所以这仗倒也没那么容易打。”

    沐黎眸光沉沉,若有所思道:“原来耿将军曾在老国公麾下。”心中暗忖:这萧家果然势力强大。萧老公爷,开国十大功臣之首,屏东萧准,当年率领手下三万兵马助太祖直捣柔京,推翻大宁王朝。麾下也出了不少猛将,如今在各地都拥着可观的兵马。

    “若是臣没有记错的话,前宁梁王的封地就在西南,灭国后,他们一家躲到了慈垣山,求庇护于连云寨。”萧蘅随手拿起地上一个坛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连云寨原是慈垣山里的山匪,听说之前受过梁王的恩……”

    沐黎沉重地点了点头,“萧公爷对西南的事情知晓得也相当清楚。那连云寨虽是江湖组织,不过这些年在西南着实作恶不少,他们最是擅长搞这些巫蛊之术。”她说着,目光往萧蘅手中的坛子瞄去。

    一只褐色的大蝎子舞动着两个钳子挣扎着要爬出来,“咔啦”一声,却被坛底窜出来的一只金环蛇吞进口中,那蛇大饱口福后,满意地又沉入坛底。

    沐黎一阵恶心翻涌上来,转过头去,继续道:

    “两年前沂南郡王在文昌县起兵,听说就是中了连云寨的蛊惑…当时好在耿将军奇兵天降,才能稳住那场动乱。沂南郡王虽身死,他的后人倒是前赴后继,这些叛军残余靠着连云寨,时不时地出来闹一闹,搞得西南那边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沐黎忿忿说道,“如今这股势力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渗入了柔京,这连云寨是要帮前宁复国么?!”

    “白掌柜处心积虑地做这么一局,就是想挑起鹬蚌相争,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沐黎紧握着的拳头,拽得咯咯作响。

    “孤要去一趟西南。”良久,她平复了心绪,下定决心道:“这颗毒疮孤要亲自把它剜出来。”

    萧蘅眸光沉沉,一声低笑:“北征之后,殿下要南征么?”

    话音刚落,密室的铁门被砸了开来。

    右卫率云飞带着一众东宫近卫破门而入。

    “东宫右卫率云飞前来救驾!”云飞单膝跪地给沐黎行了一礼,“外面已经清理干净。”

    原本抓到的二十八名伙计全都在被俘之前服毒自尽了。其中也包括那名光头。

    沐黎自然也料到此节,所以更是叮嘱了云飞把白掌柜带回去,好生看护着,千万别让他自尽了。

    如此名噪一时的济世坊就这样在除夕夜前被抄了。

    然而这件事很快也被湮没在辞旧迎新的炮仗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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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碎碎念:

    萧狗满脑子都在想:

    她要怎么用我?

    要怎么用我?

    要怎么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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