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味楼出来，沈寒月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偏偏天公不作美，前一刻还是烈阳高照，此时已下起瓢泼大雨，行人神色匆匆纷纷往家跑。
一时之间热闹的街市上空无一人，豆粒大的雨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阵阵水花。
泠卉撑着油纸伞，“姑娘，我们先回去罢，雨太大了。”
地上溅起的水珠打湿了沈寒月的裙摆，她拎了拎，随意看了两眼，“回罢。”
虽然已是盛夏，但雨水还是夹带着丝丝凉意，淋了雨很容易感冒。
回到客栈，泠卉替沈寒月备好热水，为她脱下打湿了的裙衫，露出洁白光滑的后背，身上的青紫痕迹已经完全消退，只留左肩处一块红莲图腾刺青。
“你去查一下官府里的内鬼。”沈寒月坐在浴桶里背对着泠卉，吩咐道。
泠卉愣了愣，“公主要插手这事儿？”
“让你去你便去，哪儿有那么多废话。”沈寒月皱了皱眉，有些恼了。
“公主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朝廷知晓公主参政，定会引起猜忌。”泠卉出言劝阻。
“本宫的决定还有不得你干预，你也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沈寒月冷眼瞥了泠卉一眼，用不温不火的语气道，“你且出去罢，明早我要知道关于奸细的线索。”
————
良久，沈寒月从浴桶里走出来，身上披着一件橙色长衫，湿漉漉的青丝散在肩头，发香混合着淡淡的体香蔓延出去，展现出曼妙的身姿。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大雨冲刷掉空气中的炽热，透着丝丝凉意。街道上只有熙熙攘攘的路人，房檐上滴着水珠子，树叶上挂着露珠子。
沈寒月看着桌上的玛瑙流苏步摇愣神，若非与蔺云铮分别时他问起这支步摇她都快忘了那件尘封多年的往事。
步摇看起来平平无奇也算不得多么珍贵，与她平日里佩戴的首饰相比反倒要逊色许多。不过真要说起来，这支步摇还有些来历。
这是沈寒月十六岁生辰那日偷溜出宫自己买的，那是个难忘的生辰，无论何时只要提及这支步摇她总能想起。
经历了两世，那件事对于沈寒月而言已经太过久远，无论再久远沈寒月依旧记忆深刻。
那日是九月初九，沈寒月的生辰，每个女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天——及笄礼。皇兄本是想为她大办一场，宴请京中豪门贵女进宫为她庆生，沈寒月听后自是高兴的，她从小长于宫中，对宫外的事物格外向往。
宫里从来不办宴会，不管是母后寿辰还是皇兄的生辰统统都不大办，最多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话话家常，不过往往都是不欢而散。不仅不办生辰宴，母后也不允许举办中秋宫宴，就连过年时也不举办宫宴，每次都是由铺张浪费否决。这次沈寒月的及笄礼亦是如此。
宫外的人既然不能进来陪她，那么她就出宫去。这是十六年来沈寒月第一次踏出宫门，宫外的空气都比宫里的清新，在这倒红墙后面一切都是新奇的，这里没有繁琐的规矩，礼仪，几乎人人平等。
沈寒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自在，是自由的气息，在这里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人间冷暖，看到了民间最平凡的真情实意，没有勾心斗角。沈寒月沉醉其中，因此忘了宫门落锁的时辰。
天色渐渐变暗，沈寒月也算是体会了一把流浪街头的感觉。但这世间总有真情所在，她被路过的大娘捡了回去。
皇兄忙完后已是深夜，这时才发现她不见了，宫人翻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有找到她。后来也是在母后的威逼下才有宫人道出，她曾出现在玄武门。
母后派出亲信挨家挨户地寻她，闹得满城鸡飞狗跳，收留她的那户人家本是出于好意却惹来杀身之祸。
大娘的头颅落在地上，滚到沈寒月跟前，她吓坏了，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沈寒月不知道大娘做错了什么，母后为什么要杀她，那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的善意，或许大娘也没想到自己随手在路边捡回去的人给自己带来了灾难。
不仅是大娘，还有镜渺。
沈寒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母后，儿臣知错，儿臣再也不敢了，这件事和镜渺没关系，求您放过她罢。”
泪水糊了一脸，哭花了精致的妆容，白日里的精致可爱被狼狈取而代之。
沈寒月哭红了眼，换来的却是一句“没规没矩”，这一刻所有的欢喜都烟消云散，这是她第一次憎恨一个人，沈寒月紧紧握着手里的簪子。
镜渺死了，她的下场没比大娘好到哪儿去，她被活活打死，被打得血肉模糊，死前一直喊着“公主救救奴婢”。
沈寒月想，这一刻镜渺一定恨死她了，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被牵连，甚至丢了性命。
后来沈寒月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想起镜渺那张痛苦扭曲的脸，镜渺在梦里流着血泪，不停地质问她“为什么不救我”“是你害死了我”。
还有大娘，他们都是被她无故牵连进来的人。
窗外枝头上的夏蝉无休无止不知疲倦地叫着，沈寒月猛然惊醒，背上泛起一层层冷汗。
“镜渺……”多少年没做过这个梦了，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依旧清晰可见，并没有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变得模糊。
泠卉也是在那时候被母后派遣到她身边来的，起初沈寒月也以为泠卉和宫里其他宫女一样，直到有一次看到泠卉满身是血的回来，她才知道泠卉不是普通的宫女。她是母后养的杀手，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泠卉是母后手中的一把见不得光的刀，是专门用来铲除异己的利刃。
这么多年过去了，镜渺的死一直都是横在沈寒月心里的一根刺，不敢拿起，也不敢放下。
天空翻起了鱼肚白，泠卉也带回来了沈寒月想要的消息。
沈寒月靠坐在窗前，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背影孤寂又落寞，从梦中醒来后沈寒月再也睡不着，心里无比的烦躁。
“公主。”泠卉终是打破了这份寂静。
沈寒月没回头，淡淡道，“有消息了？”
“查清楚了，只是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泠卉道，“据奴婢所知山中土匪大多在山下都尚有亲人，由于朝廷的横征暴敛，百姓们唯一的收入便是做山匪的亲人。”
“傍晚是奴婢在城中看见了两日前拦路的那群土匪的首领，发现他去了城西的一个农户家里，探听得知他们打算今日亥时在桥头碰面。”泠卉又道。
沈寒月支着下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如此便也说得通了，全城百姓皆是土匪的眼睛，城中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土匪即刻便知晓。
奸细必须严惩，但数目之多不能全部惩处，得挑一个最有影响力的当众处罚，以示警告。
“待天亮了你去趟衙门，告诉蔺云铮今晚酉时三刻我在城东桥头等他。”
“……这……”闻言，泠卉愣了愣，虽初到平乐泠卉对城中街道并不了解，但她也晓得城东桥头的夜会，晚上大多逛夜会的都是成双入对，再联想到沈寒月之前的种种行径，顿时犹豫了。
“怎么？”沈寒月嗤笑一声，看穿泠卉的心思，道，“你家主子还没那般糊涂，蔺家二公子生的确实不错，但我也不至于见着个男人便往上扑。赶紧去罢，我还有事吩咐你去做。”沈寒月摆摆手。
泠卉领命称是，压着心中的疑惑离开。
泠卉办事麻利，很快便将沈寒月的话带到。待泠卉走后，穆子舟碰了碰蔺云铮的肩膀，“二爷，楚姑娘约你逛夜会呢~”
蔺云铮瞧着那张很是欠揍的脸，尽可能地压制住自己的拳头不落在上面，“滚……”
“二爷难道要拂了美人的好意？”穆子舟跟在蔺云铮身后继续说道，“楚姑娘长得好看，又是从临都来的，想来家世定是不错的，二爷既然有意那就得好好抓住机会……”
“砰——”穆子舟话还未说完便被关在门外，鼻头狠狠撞在门上，“二爷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侯爷让我帮你物色着……”穆子舟不怕死地继续朝屋里人道。
一时之间热闹的街市上空无一人，豆粒大的雨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阵阵水花。
泠卉撑着油纸伞，“姑娘，我们先回去罢，雨太大了。”
地上溅起的水珠打湿了沈寒月的裙摆，她拎了拎，随意看了两眼，“回罢。”
虽然已是盛夏，但雨水还是夹带着丝丝凉意，淋了雨很容易感冒。
回到客栈，泠卉替沈寒月备好热水，为她脱下打湿了的裙衫，露出洁白光滑的后背，身上的青紫痕迹已经完全消退，只留左肩处一块红莲图腾刺青。
“你去查一下官府里的内鬼。”沈寒月坐在浴桶里背对着泠卉，吩咐道。
泠卉愣了愣，“公主要插手这事儿？”
“让你去你便去，哪儿有那么多废话。”沈寒月皱了皱眉，有些恼了。
“公主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朝廷知晓公主参政，定会引起猜忌。”泠卉出言劝阻。
“本宫的决定还有不得你干预，你也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沈寒月冷眼瞥了泠卉一眼，用不温不火的语气道，“你且出去罢，明早我要知道关于奸细的线索。”
————
良久，沈寒月从浴桶里走出来，身上披着一件橙色长衫，湿漉漉的青丝散在肩头，发香混合着淡淡的体香蔓延出去，展现出曼妙的身姿。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大雨冲刷掉空气中的炽热，透着丝丝凉意。街道上只有熙熙攘攘的路人，房檐上滴着水珠子，树叶上挂着露珠子。
沈寒月看着桌上的玛瑙流苏步摇愣神，若非与蔺云铮分别时他问起这支步摇她都快忘了那件尘封多年的往事。
步摇看起来平平无奇也算不得多么珍贵，与她平日里佩戴的首饰相比反倒要逊色许多。不过真要说起来，这支步摇还有些来历。
这是沈寒月十六岁生辰那日偷溜出宫自己买的，那是个难忘的生辰，无论何时只要提及这支步摇她总能想起。
经历了两世，那件事对于沈寒月而言已经太过久远，无论再久远沈寒月依旧记忆深刻。
那日是九月初九，沈寒月的生辰，每个女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天——及笄礼。皇兄本是想为她大办一场，宴请京中豪门贵女进宫为她庆生，沈寒月听后自是高兴的，她从小长于宫中，对宫外的事物格外向往。
宫里从来不办宴会，不管是母后寿辰还是皇兄的生辰统统都不大办，最多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话话家常，不过往往都是不欢而散。不仅不办生辰宴，母后也不允许举办中秋宫宴，就连过年时也不举办宫宴，每次都是由铺张浪费否决。这次沈寒月的及笄礼亦是如此。
宫外的人既然不能进来陪她，那么她就出宫去。这是十六年来沈寒月第一次踏出宫门，宫外的空气都比宫里的清新，在这倒红墙后面一切都是新奇的，这里没有繁琐的规矩，礼仪，几乎人人平等。
沈寒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自在，是自由的气息，在这里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人间冷暖，看到了民间最平凡的真情实意，没有勾心斗角。沈寒月沉醉其中，因此忘了宫门落锁的时辰。
天色渐渐变暗，沈寒月也算是体会了一把流浪街头的感觉。但这世间总有真情所在，她被路过的大娘捡了回去。
皇兄忙完后已是深夜，这时才发现她不见了，宫人翻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有找到她。后来也是在母后的威逼下才有宫人道出，她曾出现在玄武门。
母后派出亲信挨家挨户地寻她，闹得满城鸡飞狗跳，收留她的那户人家本是出于好意却惹来杀身之祸。
大娘的头颅落在地上，滚到沈寒月跟前，她吓坏了，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沈寒月不知道大娘做错了什么，母后为什么要杀她，那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的善意，或许大娘也没想到自己随手在路边捡回去的人给自己带来了灾难。
不仅是大娘，还有镜渺。
沈寒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母后，儿臣知错，儿臣再也不敢了，这件事和镜渺没关系，求您放过她罢。”
泪水糊了一脸，哭花了精致的妆容，白日里的精致可爱被狼狈取而代之。
沈寒月哭红了眼，换来的却是一句“没规没矩”，这一刻所有的欢喜都烟消云散，这是她第一次憎恨一个人，沈寒月紧紧握着手里的簪子。
镜渺死了，她的下场没比大娘好到哪儿去，她被活活打死，被打得血肉模糊，死前一直喊着“公主救救奴婢”。
沈寒月想，这一刻镜渺一定恨死她了，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被牵连，甚至丢了性命。
后来沈寒月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想起镜渺那张痛苦扭曲的脸，镜渺在梦里流着血泪，不停地质问她“为什么不救我”“是你害死了我”。
还有大娘，他们都是被她无故牵连进来的人。
窗外枝头上的夏蝉无休无止不知疲倦地叫着，沈寒月猛然惊醒，背上泛起一层层冷汗。
“镜渺……”多少年没做过这个梦了，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依旧清晰可见，并没有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变得模糊。
泠卉也是在那时候被母后派遣到她身边来的，起初沈寒月也以为泠卉和宫里其他宫女一样，直到有一次看到泠卉满身是血的回来，她才知道泠卉不是普通的宫女。她是母后养的杀手，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泠卉是母后手中的一把见不得光的刀，是专门用来铲除异己的利刃。
这么多年过去了，镜渺的死一直都是横在沈寒月心里的一根刺，不敢拿起，也不敢放下。
天空翻起了鱼肚白，泠卉也带回来了沈寒月想要的消息。
沈寒月靠坐在窗前，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背影孤寂又落寞，从梦中醒来后沈寒月再也睡不着，心里无比的烦躁。
“公主。”泠卉终是打破了这份寂静。
沈寒月没回头，淡淡道，“有消息了？”
“查清楚了，只是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泠卉道，“据奴婢所知山中土匪大多在山下都尚有亲人，由于朝廷的横征暴敛，百姓们唯一的收入便是做山匪的亲人。”
“傍晚是奴婢在城中看见了两日前拦路的那群土匪的首领，发现他去了城西的一个农户家里，探听得知他们打算今日亥时在桥头碰面。”泠卉又道。
沈寒月支着下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如此便也说得通了，全城百姓皆是土匪的眼睛，城中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土匪即刻便知晓。
奸细必须严惩，但数目之多不能全部惩处，得挑一个最有影响力的当众处罚，以示警告。
“待天亮了你去趟衙门，告诉蔺云铮今晚酉时三刻我在城东桥头等他。”
“……这……”闻言，泠卉愣了愣，虽初到平乐泠卉对城中街道并不了解，但她也晓得城东桥头的夜会，晚上大多逛夜会的都是成双入对，再联想到沈寒月之前的种种行径，顿时犹豫了。
“怎么？”沈寒月嗤笑一声，看穿泠卉的心思，道，“你家主子还没那般糊涂，蔺家二公子生的确实不错，但我也不至于见着个男人便往上扑。赶紧去罢，我还有事吩咐你去做。”沈寒月摆摆手。
泠卉领命称是，压着心中的疑惑离开。
泠卉办事麻利，很快便将沈寒月的话带到。待泠卉走后，穆子舟碰了碰蔺云铮的肩膀，“二爷，楚姑娘约你逛夜会呢~”
蔺云铮瞧着那张很是欠揍的脸，尽可能地压制住自己的拳头不落在上面，“滚……”
“二爷难道要拂了美人的好意？”穆子舟跟在蔺云铮身后继续说道，“楚姑娘长得好看，又是从临都来的，想来家世定是不错的，二爷既然有意那就得好好抓住机会……”
“砰——”穆子舟话还未说完便被关在门外，鼻头狠狠撞在门上，“二爷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侯爷让我帮你物色着……”穆子舟不怕死地继续朝屋里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