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凉意钻进鼻息,我被自己的一个喷嚏打醒。缓缓睁眼,只见光束中飞尘舞动。仰头,是从高窗外落下的月光。再一转眼,便是这昏暗的牢房。

    是官府的刑房吧。毕竟我是他口中的贼人,被就地正了法。

    我长舒一口气。

    我没死,这很好。

    僵硬的身体在呼吸间逐渐恢复知觉,我赶紧抬手摸了摸心口。

    许是这身体平日受惯了打打杀杀,穿膛一剑那样重的伤,此刻竟已摸不出一丝余痛。

    再次环顾四周,高窗虽高,却高不过我蹬地一跃。牢门的铁栏也就拇指粗细,以我的功力,岂不是轻易便可掰开。

    我不禁扬了扬嘴角,看来,官府的牢房是否能关得住我,还是未知数。

    于是我闭上眼,准备先用内力调息。

    “这?!!”我猛然睁眼,坐起身慌忙用手指搭上自己的脉门。

    一点,哪怕只是一丁点内力的痕迹都触摸不到。

    我的武功,被废了?

    脑中瞬时一片空白。

    月光向房内深处移动了一些,落在我脚边的稻草垛上,我随着光线木然望去,而那里,却没有我的双腿。

    浓重的窒息感顿时扑面而来,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莫名的恐惧顷刻便将我的思维支配,一咬牙,我掀开了盖在身上的稻草。

    “呕——”一口浊气混着呕吐物从口中喷涌而出,我滚落草垛,疯狂用双手推着地面,想要支撑自己站起来。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双被从膝盖处彻底截断的残肢,断面渗出深红色液体,在这光影交错的空间里时隐时现,如同怪物缠身,正张着血盆大口要将我吞噬。

    我几乎陷入癫狂,手忙脚乱地想爬回草垛,全身却没有一个地方能使得出力气。

    我已无法思考,眼里只有这枯黄的颜色,仿佛只要爬了上去,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汗水混着不知名的液体从脸上不停地滴落,不知过了多久,我筋疲力尽地靠着草垛边沿,终于停了下来。

    高窗外偶有夜风灌入,湿润的皮肤被吹得冰凉,凉入血液,也冷静了心绪。

    不对,即便是我失了内力,没了双腿,乱了心智,常年训练的肢体不该虚弱至此。

    我面色一凛,坐起身再次看向自己的断肢。

    那断面显然是被精心包扎过,包扎用的纱料极好,还能闻出浓重药材的味道,这样的处置,显然与我现在囚徒的身份格格不入。

    我抬起双手,纤纤玉指,肤如白玉,掌心没有一个茧子。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柔弱无骨。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身子!!

    ——娇儿,醒醒,你快醒醒——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名陌生男子的唤声,仿佛近在耳边,四顾却看不到人。

    ——娇儿,你别吓我,快醒醒——

    又是这个声音,他叫的娇儿,是谁。

    唔,头侧忽起一阵钝痛,不多时,整颗脑袋都如炸裂般疼了起来,我闭眼强忍,意识又开始变得模糊。

    ——你是谁——

    这回,是一名女子的声音传来,与我的声音极为相似,只是透着孱弱和无助,我猛然睁眼。

    “娇儿!可算是醒了!”

    入眼竟是一名陌生男子,丹凤眉眼,鼻峰挺直,听他的声音,还有话中的意思,似乎正是方才在我脑中呼唤娇儿之人。

    我一下便坐了起来,手下意识伸向枕边。

    常年的习惯,入寝时,我会将血蝠剑放在枕下以备万一。

    许是看到我戒备的神情,男子也从榻边站起,迅速向后退出一步,举起双手作安抚状:“别怕,我不是坏人,宋先生说,你受了惊吓,醒来后可能会认不得人。但你放心,你现在很安全。”

    宋先生?我倒是认识一个宋先生。

    可能会认不得人,多么理想的借口。

    我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面上佯装惊恐,手却在被中不停摸索自己的身体。

    手心有茧,肌肉紧实,内力如前,双腿,健全!

    只是这胸口的伤,竟依然毫无痛觉,仿佛那一剑只是一场噩梦。

    哐铛一声,门口呆站着个小宫娥,面前碗盘碎了一地。

    男子无奈一笑:“速去汇禀君后,公主已醒,再将宋先生请来。”

    “诺,诺,储君大殿。”小宫娥得令,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君后,公主,储君大殿。

    这些都是皇室的称呼。

    再次环顾四周,轻纱环绕,陈设奢华,而我眼前之人,气宇不凡,所着华服之上绣着朱雀图样,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我曾在同门接手的案子中见过这身行头,朱雀乃双虹国信崇的神兽,非常人可着身,再结合那些称呼,毋庸置疑,此刻我正身处双虹宫廷。

    双虹国君专情闻名天下,终身只娶了君后蔺智一人,育有两子一女。大皇子蔺鸿阳自幼体弱,从小便离宫在理光寺静养。自双虹国君因病隐退,二皇子蔺鸿祈便被封作了储君,而双虹国只有一个公主,正是他口中所念之人,蔺虹娇。

    我立刻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伸手在面上探了探,却并未发现被易容的痕迹。

    “可有想起些什么?”蔺鸿祈小心翼翼地问。

    我心中急转,试探一句:“皇兄?”

    蔺鸿祈连连点头,似乎对我的声音也丝毫没有起疑。

    据蔺鸿祈言,蔺虹娇此次离宫,乃是赌气,只因蔺后让她下嫁太傅公孙氏的嫡长孙,她不愿意,便溜到了民间,说要寻找真情。不料,在外头遇到了贼人。当官府寻到她时,便是我那幅惨状。

    “皇兄明白你不愿嫁给公孙家的人,皇兄也舍不得你离开。”他在我的榻边坐下,伸手过来想拉住我的手,我怕他摸到掌心的茧子,赶紧将手缩进了被褥里。

    他无奈一笑,眼中情意婉转,忽又面露纠结,道:“你对那戏子,可还心存念想?”语气中似乎还带着几分不甘。

    戏子?

    对此我一无所知,便干脆摇了摇头,谁知蔺鸿祈竟冁然而笑,更是一把将我抱住,急切道:“娇儿,你果然还是......还是懂我的!”

    虽不知蔺虹娇是如何想的,但我敢肯定,这对兄妹之间至少有一方,心里有着不该有的想法。

    “娇儿,若你愿意,只要你愿意,我想——”

    “启禀大殿。”一声通报来得恰是时候,带着些踌躇,不知是否窥见了方才房内发生的事。“君后有请。”

    蔺鸿祈立刻将我松开,神情显得有些意外。他对着外头应一声,又看向我,眼中雾霭缭绕,似有情绪碰撞,炸裂,遁形,直到毫无踪迹。再站起身时,俨然一副君王之姿,端正而凌厉。

    未再多言,他径直朝外走去。在门口,正遇上方才他口中的宋先生要往这里来,两人一礼,擦肩而过。

    “你要再晚来一步,这双虹国的储君可就没了。”我对着来人埋怨,用舌尖整理了几下藏于齿间的毒针暗器。

    宋昭白我一眼:“还有人能伤着你呢?”将药箱往我床上一放,冷冷道一句:“把衣服解了,我看看伤口。”

    我忍住想抱住他的冲动,也学他白一眼,认命地往床上一躺,大方地将衣襟解开,由他给我上药。

    宋昭是无情身边的小神医,不过十五年纪,医术几乎已无人能出其右。在蔺鸿祈说出“宋先生”时,我便猜到,当前这一切,都和无情山庄脱不了干系。

    对于宋昭,我是十分喜欢的,因他与我记忆中的弟弟,闯闯同岁,所以看着他时,我总会想,若是与闯闯重逢,该也有他这般挺拔了。

    可惜这小子见不得我与无情相处,打一开始就对我臭脸相向,所以至少在态度上,我不愿让他占便宜。

    “哎,你家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我盯着头顶层层叠叠的纱帐,道。

    宋昭一边准备药膏针灸,一边道:“公子查到你与这双虹公主长得一般无二,便想到了这个以假换真的计策。刺你的那剑是公子设计的,刺的位置深度都跟我反复确认过,说是既要看着毙命,又不能让你死透。”

    我只觉脖子上的一根汗毛噌地就立了起来,一股有苦无处诉的委屈油然而生。

    然而宋昭接下来的话,直接让我惊掉了下巴颏。

    他说:“毕竟公子是答应要与你相守的,总得先把你从鬼骨门里捞出来不是?你看你现在多好,摇身一变,身价大涨。”

    与我相守?

    啊?

    我一屁股坐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谁给你再说一遍,快给我躺下。”宋昭手里托着块黑漆漆的药膏,正要往我身上贴,我只得乖乖躺下,他继续絮絮叨叨,“公子可不是对谁都好的,公子这般把你放在心上,你要知足,要感恩,别不知好歹,我,哎!!!!!!!!”

    宋昭忽然大叫一声,吓得我一激灵,又一屁股爬了起来,道,作甚?

    “你这伤好得也忒快了吧!”怕惊动了外头的宫人,宋昭压着声音惊呼,那嘴张得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鸭蛋。

    我不明所以,低头一瞧,胸椎骨旁有条已成型的伤疤,是粉粉嫩嫩新肉的颜色,仿佛那一剑是扎在了数月前。

    “呵呵,莫非,我昏迷了几个月?”我傻笑两声,弱问。

    “......”

    我只得伸手将宋昭的下巴颏给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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