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恍恍惚惚的,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叶子已经发了新芽。

    当赫斯提亚猛然回首,却总觉得过去的日子拢在雾里,迷迷蒙蒙的看不真切。没什么大事发生的日子,就像钟表上的时针,你总不记得它什么时候走动,但当你发现的时候,却觉得恍如隔世。

    “别发呆了提娅,把这个也吃掉。”珍妮弗把装满麦片的碗放在赫斯提亚面前,还顺带往她的盘子里添了两片香肠。

    卡洛琳看着如临大敌的珍妮弗,忍俊不禁,“别这么紧张好姑娘,提娅现在还是替补,一般不出什么大意外,很少会让替补队员上场的。你看起来比提娅还紧张。”

    卡洛琳从赫斯提亚的盘子里取出一块面包,决定替她分担一点。

    赫斯提亚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过你确实吃的有点少,”卡洛琳跨过长桌捏捏赫斯提亚的胳膊,“你要多吃一点,长得结实一点。你看格兰芬多的击球手,”卡洛琳冲格兰芬多的长桌努努嘴,“他们的妈妈一定很伟大,他俩长得就像一座山一样。”

    卡洛琳托着腮帮子,看起来也有几分惆怅。

    赫奇帕奇已经输掉了第一场和拉文克劳的比赛,如果今天再输给格兰芬多,那他们就彻底与魁地奇杯无缘了。如果下一场再输给了斯莱特林……卡洛琳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

    卡洛琳说的没错。

    候补队员很少会出现被替换上场的情况。

    但大概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就连一向淡定的赫斯提亚也在哨声吹响的时候有一分愣神,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刚刚又睡了一觉。

    比赛开始不到五分钟,就以一百五十比零的成绩宣布告终——格兰芬多的救世主哈利·波特抓住了金色飞贼。

    观众席鸦雀无声,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直至斯内普愤恨地吐了一口唾沫,顶着一张煞白的脸翻滚着走出赛场后,大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一项新的记录!!!没人曾在五分钟内抓到过金色飞贼!

    观众席沸腾起来,红海翻滚,大家冲进球场,赫斯提亚看到一个黑头发戴眼镜的男孩被他们架在肩上,他们叫他——“哈利”。不远处一个红头发的男生和一个有着蓬松头发的女生也激动地上蹦下跳,前者甚至忽视了还在流血的鼻子。

    格兰芬多们尖叫着,兴奋地把衣服或者什么别的东西丢来丢去,大声喊着晚上要在公共休息室里好好庆祝一下。

    赛场上的情绪似乎被极端的划分出成两个极端。远观观众席上的赫奇帕奇们低着头,沉默地把横幅叠起来装回口袋里去——那上面甚至还留着刚刚取出不久的余温。他们收拾好地上遗留的垃圾,沉寂地走出球场——其实地上没什么东西,毕竟短短五分钟,能有多少垃圾被创造出来呢?

    两个打着绿色领带的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只听到珍妮弗高昂的声音响起,还带着轻微的颤抖,“是,我们是没用的饭桶,那你们是什么呢?没记错的话,你们第一局就输给格兰芬多了,我要怎么称呼你们呢?高贵的饭桶?”

    赫斯提亚看到迪伦猛地调转扫帚方向冲了过去,护在珍妮弗面前,用身体隔开了两拨人。他们似乎要争执些什么,那两个斯莱特林却匆匆被其他同学叫走,远处的三个斯莱特林和两个格兰芬多陷入了混战。

    剩下的队员们也三三两两地走下场边。天空金黄一片,映照在雀黄色的运动服上——这是赫奇帕奇的颜色。

    诺埃尔走在最前面。他微微张着嘴,眼睛睁着,看起来空洞而茫然。这场比赛的失利对他的打击大概是摧毁性的,他深知自己没什么魁地奇天赋,但当哈利·波特抓住金色飞贼的时候,他甚至没能看到金色飞贼在哪。格兰芬多的获胜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隔开了他身上用“努力”和“汗水”拼成的遮羞布,残忍地告诉世人天赋与努力的鸿沟。

    维恩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沉默地拍了拍大家的肩膀,以示安慰。

    阿黛尔眼圈红红的,似乎在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塞德里克走在最后。阳光打在他黑色的发梢,却无法穿透这片乌云。

    赫斯提亚站在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

    她转过头去望向太阳落下的方向,不再看这群垂头丧气的人们。黄昏的太阳依旧灼目,赫斯提亚却毫不闪避,只是定定的盯着它。

    人们曾将太阳奉如神明,但太阳从不会受信徒的左右,只是东升西落。

    人们曾为梦想拼搏,但命运从不在意这些人留下的是汗还是泪,只是根据自己的评判做出看上去最公平的抉择。

    赫斯提亚突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垂下眼睛。

    迪伦带着珍妮弗和卡洛琳回来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他呼出一口气,听起来语气轻松。“嘿!打起精神来伙计们,也许我们最近是有点倒霉——就像我上周被费尔奇抓去打扫了三个小时的办公室一样——但是,”他顿了顿,“别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我们是来享受魁地奇比赛的,我们站在这里,是因为热爱这项运动。我们只是输掉了两场比赛,别看起来像人生没有希望了一样。还有最后一场比赛,别管他什么结果,让我们好好享受它,感受风从我们的斗篷底下穿过去,感受我们扫帚生命。”

    “是的,别垂着头了,我在休息室里藏了蛋糕,管他什么结果,吃点甜的,让比赛成绩见鬼去吧。”派珀看起来好多了,他打起精神,“不过——别忘了斯内普的论文迪伦。”派珀冲他做了个鬼脸。

    迪伦的脸扭曲起来。

    悲伤的氛围被驱散了不少,大家低声笑出声来。

    “嘿!你们难道要把你们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吗?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没写完斯内普的论文吧!阿黛尔,你会借我炒的对吧。”迪伦痛苦出声。

    “看在梅林的份上,我也想的——但我借给舍友了,如果你现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在宵禁之前写完他的论文。”阿黛尔耸耸肩膀。

    迪伦悲痛仰头,不让自己的眼泪留下来。

    “好吧,看在我的英雄今天没受伤的份上,”卡洛琳侧头吻了吻派珀,“你的礼物,我的英雄。”

    迪伦受到一万吨暴击,一时间觉得他现在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地底。

    “喏,”珍妮弗向他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块黄色包装纸包装的糖果,“就这一块了,别告诉提娅。”珍妮弗俏皮地眨眨眼睛。

    迪伦愣了愣,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来,“……谢谢。”迪伦别开眼去,不敢再看。他撕开包装,甜甜的橙香在嘴里化开,就像今天的阳光。

    赫斯提亚是被风吹醒的。

    她有些茫然地向前看去。天已经黑了,天文塔上点起昏黄的灯,照出一小块空间。她伸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隐约想起自己是被珍妮弗打发来天文塔画星象图的。

    “好的提娅,我知道你已经写完了魔药学该死的论文,现在,去天文塔上吹会风吧亲爱的,不然我很难想象会不会在晚上做一个掐死斯内普教授的梦。”珍妮弗在脑海里脑补了大仇得报的场景,突然觉得论文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会把它画的一团糟,但我保证会在你回来之前画完它,然后把它放在你的桌子上。”

    但珍妮弗显然高估了她。赫斯提亚爬上天文塔后,甚至连书包都没打开,就枕着书包,一觉睡到了现在。

    骨头结合处发出一迭声脆响,惊动到了塔楼角落里的人。什么东西被撞倒了,向多米诺骨牌一样,在地上发出一连串声响。

    黑色的人影显然也没意料到发生的事情,手忙脚乱地站起身,看起来有点局促。

    “抱歉,我没想到这个时候的天文塔上还有人。你还好吗?我没吓到你吧。”一道温和的声音想起。

    是塞德里克。

    男孩的声音还带着明显地鼻音,显然是哭过了。塞德里克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暗自庆幸天文塔的光线足够暗淡,可以避免两个人面对面的尴尬。

    赫斯提亚挑了挑眉,暗自好笑。

    明明自己是被吓到的那个,明明自己还情绪低落,这种时候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问别人是否安好。

    真不愧是赫奇帕奇模范生啊。

    自从进入魁地奇队后,她从来没有在塞德里克的脸上见过除了微笑以外的任何表情。这位在学院内饱受赞誉的好好先生在几乎任何事情上都看起来游刃有余,让任何同他相处过的人都觉得如沐春风。

    赫斯提亚时常觉得,待在他身边的人,大概都会不自觉地受他影响,变得热情起来。

    比如现在——

    她觉得自己多管闲事的嘴巴正在蠢蠢欲动。

    阴影里许久没有传出声音,这让塞德里克有些担心,他顺着声音传来的声音挪动了几步,想要上前查看阴影里的人是否安好。

    “你听起来不太好。”

    阴影里的人出声了,塞德里克长舒一口气,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听出那是赫斯提亚的声音。平缓而不带波动的语气中和了少女偏甜的音色,在漆黑的夜里显出一份冷来。

    “额……不,我很好……”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含混,似乎在纠结什么。大抵是暗夜给了人情感宣泄的氛围,又或者赫斯提亚平静的语气和休息室里那些满含着担忧和关心的语气不大一样,反倒让人不经意间放下心防,终于,塞德里克放弃了挣扎。“是的,你是对的,我确实不太好。”

    “因为魁地奇?”

    塞德里克在黑暗里抬起头来,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看起来反而轻松了一点。

    小獾们并不会因为比赛的失利而责怪他们,相反,他们像平时一般微笑着冲球员打招呼,或是贴心地安慰他们别难过。但这些安慰没能有效地化解塞德里克的愧疚,反而压在他心里,成了铺天盖地的自责。尽管他知道,作为追球手,五分钟的时间,换做是谁来也无法扭转局面,但这种无孔不入的细密情绪还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突然有些害怕那些温暖的笑容。所以才一路躲到天文塔来,希望寻求片刻的宁静。

    她会说什么呢?塞德里克想。

    责怪他们没有努力?还是觉得他们浪费了她宝贵的时间?

    毕竟今天的比赛对于赫奇帕奇来说,实在不比午后的一场小憩来的让人开心。

    赫斯提亚看起来并没有在等待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你没有想过尝试找球手吗。雷根的爆发力远不及耐力,上臂肌肉发达,但灵活力欠妥,他更适合击球手或者追球手,而不是找球手。”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淡,并没有输掉比赛的难过或者埋怨,只是在冷静的分析。“不过波特的天赋的确很高。拿自己的短板去比撞别人的长板,对雷根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塞德里克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这些,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弯来。

    “额……老实说,其实我最开始的时候是想竞选找球手的。”塞德里克回想二年级的时候,有些遗憾地提了提嘴角,“但当时大家觉得我太高了,你知道的……找球手通常会选择更加灵巧的队员,身高在灵巧上往往是个劣势。”

    “如果这样说,那我就不该做击球手了。毕竟看起来那个击球手都能轻轻松松地打死我。”赫斯提亚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膀,站起身来,顺着围墙往前走了走,靠着栏杆抬头看向苍茫的夜空,毫不在意把这些听起来不太吉利的话挂在嘴边。

    “别这样说,你是绝佳的击球手。你有着远超外在的天赋……”塞德里克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足够的技巧可以弥补体格带来的不足。你也一样。至少目前,也许赫奇帕奇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适合的找球手了。在今年的候补队员里,不会有比你更好的选择。”

    风吹散云,露出皎洁的月。

    塞德里克回首,就正好看到这一幕。皎洁的光照在少女的脸上,月色柔和了她的五官,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在眼前人的嘴角似乎扬起了一个几乎肉眼不可见的微笑,如同教堂壁画中的神像,神圣而温和。塞德里克怔愣了一瞬,眨眨眼睛再看的时候,面前人已经又恢复了平日里四平八稳的样子。

    但仅这一瞬,塞德里克想,这位赫奇帕奇的“高岭之花”也许并不是同学们口中的“赫奇帕奇的异类”。

    分院帽总是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雷根的天赋不在这里。他可以成为优秀的记者,但无法做一名优秀的魁地奇运动员。”赫斯提亚察觉到他一瞬的分神,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着前面的话题。

    塞德里克一脸茫然,“记者?”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雷根想要成为一名记者,此前他一直说他父亲希望他成为一名傲罗……啊的确。

    是“他父亲希望”。

    “是。看来迪戈里先生还没有完全具备所有赫奇帕奇的品质——比如八卦。”赫斯提亚不轻不重地开着玩笑。

    “资源放置在错误的地方往往只是一种浪费,就像特里劳内教授一样,她对于每天在学校教授一群没什么天赋的学生应该也很痛苦。”

    “我还以为你会说斯内普教授。”塞德里克看上去好多了。黑压压的沉闷气息逐渐被风稀释,他露出今天晚上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

    “我以为他乐在其中。”

    塞德里克失笑,也靠在栏杆上,“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特里劳内教授,大家都觉得她毫无能力,只会故弄玄虚。”

    “你也这样想?”赫斯提亚偏头看着他。

    塞德里克偏头想了想,“其实我不太确定。我对占卜学没什么了解,特里劳内教授是我为数不多能够了解占卜学的渠道……”他没再接着说下去,虽然他有时也会觉得这位教授实在不完全能称得上“教授”,但在背后谈论别人有违他的做事准则,“但我想占卜学是一门很神奇的学科,它太深奥了。也许是未来导致了未来,也许是你知道未来而导致了未来。没发生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那你可要小心了。我们现在在高塔上,说不准下句话的时候,我就把你推下去了。”赫斯提亚探头向下望了望,天文塔上的微弱灯光不足以照亮这座塔,目之所及,只有一片虚无。她半开玩笑地提起特里劳内课上的“预言”,把目光收回来。

    塞德里克笑出声来,胸膛微微颤动,“不,不是灾难,你是我的希望。”

    赫斯提亚一时间没想到该怎么接话,天文塔上陷入一片沉寂。

    塞德里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的话听起来多么有歧义,他感受的自己的脸烧起来。“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应该是额……”塞德里克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但一时间觉得怎么解释听起来都怪怪的。“你这么晚了来天文塔,是有什么作业没写完吗?”塞德里克生硬地尝试转移话题。

    赫斯提亚闻言一愣,猛然想起被自己遗忘在角落里的星象图。

    “该死的!”她一个箭步冲向角落里的书包,翻出一份空白的图纸。

    在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之前,不要轻易尝试学习成为一只热心而又善解人意的小獾。赫斯提亚冷静的脸下隐隐透出几分狰狞。

    “虽然我的天文学学的一般,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也许我可以帮你。”塞德里克难得看到赫斯提亚脸上有如此生动的表情,哑然失笑,胸膛颤动起来,主动接过了辅导作业的工作。

    就当是今天占用她时间的报酬。

    塞德里克说自己天文课学的一般,属实是过于谦虚了。

    与其说是“教”,不如说,是塞德里克把答案说给她抄。

    赫斯提亚对塞德里克控诉的目光和叹气声中奋笔疾书,羽毛笔差点和羊皮纸擦出火花。

    “那颗不是木星。”塞德里克连忙拦住听到什么写什么赫斯提亚——赫斯提亚已经完全放弃了脑子,而塞德里克也没想到她的基础薄弱到完全没有星体的概念。“是冥王星。”

    赫斯提亚急忙停笔,但锋利漂亮的“Jupiter”已经落笔与纸面,她嘴角抽搐着握住羽毛笔,递给他一个“微笑”。手劲大的仿佛那不是笔,是塞德里克的脑袋。

    看着直直栽进坑的赫斯提亚,塞德里克无奈地长叹一声,认命地帮她擦掉星象图上的木星,“行星和矮行星是完全不同的星体,你至少要记住他们的名字,这样子,期末考试要怎么办呢?”

    赫斯提亚置若罔闻,看上去大有几分完全不顾后事的嚣张气焰。在“Pluto”的最后一个字母落笔后,她终于完成了这份令人憎恨的天文学作业。

    珍妮弗双手捧着赫斯提亚的星象图,啧啧称奇,大有一种想要把它装裱在宿舍里的样子。“不愧是年级第一的作业,你说,如果期末前把它放在枕头下面睡一觉,我会不会拿到一个天文学的O?”

    珍妮弗成绩不差,但天文学和魔法史就像压在她肩上的两座大山。冗长繁琐的年份和数不胜数的星星都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那是我的作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赫斯提亚挑挑眉毛,看了她一眼。

    珍妮弗默了默,安静地把作业放回赫斯提亚的桌子,状若无事的翻身上床,拉好被子,行云流水。

    不一会,珍妮弗又贼心不死的翻身起来,趴在被子上,小声问赫斯提亚,“你说,如果我在快期末的时候去借呢?塞德里克应该会借给我的吧?这样,我也可以沾沾年纪第一的天文□□气。”

    赫斯提亚微笑,点头,“加油。”她说。

    但珍妮弗敏锐地在她的加油声中听出了几分敷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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