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如期开学。

    一切都无比正常,除了徐行之。

    其他人也许觉得什么都没变,应钟却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蓬勃热烈的气氛,像被泼了盆凉水,所有一切偃旗息鼓。

    两人又回到之前“让一让”“谢谢”“你的笔掉了”这种关系。

    应钟以为徐行之是在为寒假在私房菜餐厅丢下他生气。

    因为在那之后,他们没有闹过矛盾。

    唯一的异常是,徐行之不再向她分享歌曲。

    顾惟和看出应钟和徐行之之间的异样,通常情况下,他们俩有事没事就会相互撩拨对方,不分时间场合传小纸条也是常有的事情。

    “你和徐行之吵架了?”

    “不知道,”应钟手里不停地划着草稿本,心情很烦躁,“鬼知道他受什么刺激了。”

    她还买过一块小蛋糕哄徐行之。

    当时他就坐在座位上,头埋在臂弯里补觉。

    应钟知道他没睡,硬邦邦道,“给你一块蛋糕。”

    “谢谢。”

    应钟等了几秒,见他没别的话要说,没轻没重地把蛋糕扔在桌角就走了。

    经过许谨一时,她听见她们几个爱蛐蛐别人的小姐妹说,“热脸贴冷屁股。”

    再没有主动理过一次徐行之。

    之后,就是顾惟过来找她。

    “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了,寒假时还好好的,”说起来,应钟也有点委屈,“我好给他发了消息,他就回我‘没事’,反正我已经单方面和他决裂了。”

    谁知,第二天徐行之就没来上学,过后一周也都没来。

    直到,某天顾惟神色匆匆地给应钟说,“我刚打听到,徐行之要出国了。”

    “什么?”应钟听得很清楚,仍张口又问了顾惟一遍,“徐行之怎么了?”

    “他要出国了。”

    两人去问江南。

    江南说:“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他们家主动提出要送徐行之出国学音乐,徐行之同意了。”

    要说难过和舍不得,有,但应钟更多的是一种被人戏耍的愤怒。

    这个年龄段的男生,真的很没劲。

    现在回想,徐行之上学期说过的“只要想,我们就会见面。”跟笑话一样。

    半个月后,徐行之回学校收拾东西,离开时在教室外停留许久。

    江南问他要走了还假惺惺地站在外面做什么,装什么忧郁。

    “我等人来接。”

    江南最近还挺挫败的,明明说好一起无忧无虑当差生,怎么徐行之摇身一变成了国外知名音乐学府的学生。

    但绝大部分情感是不舍,他害怕遥远的距离和长时间的分别,销蚀掉从小到大的感情。

    “趁我还没出去,周末有空再聚。”

    “嗯。”

    徐行之在衣兜里摸索着,江南注意到他的举动,善解人意道,“你有什么要给应钟的,我帮你带给她。”

    徐行之停了手中的动作,拒绝他:“不是。”

    江南不知道是没有要送的,还是不需要他替他送。

    -

    应钟课间出教室上厕所。

    从厕所里出来时,见徐行之站在厕所外,脚边还放着他那个薄荷色的书箱。

    他没穿校服,穿着一件紫色卫衣。

    应钟不得不承认,论外貌,徐行之确实有玩弄人的资本。

    她直接掠过徐行之,往教室方向走。

    “应钟,”徐行之在她转身后叫住她,“可以聊聊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像是另一个世界,走廊上的学生频频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应钟不是很想和徐行之聊,她又不是没有给他发过信息,对应钟来说那几条信息简直称得上卑微。

    徐行之间隔很久才会回一句“没事”或者“嗯”。

    现在来找她,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你想说什么?”她返回去,站在徐行之身前,不耐烦道,“搞快点,要上课了。”

    徐行之从他兜里,摸出了一个没封口的小信封,递向应钟。

    应钟没接,“话可以说,东西我就不要了。”

    她觉得这有些像封口费。

    应钟知道凭徐行之的条件,未来会出名,会开演唱会,所以他这是在为之前不成熟的举动买单吗?

    她感受到了侮辱,应钟并不知道徐行之的本意是什么,也不想去探究他的意图,但做出这样的举动,让她感受到了不快,那就是他的问题。

    现在她才发现,其实她一点儿也不了解徐行之,之前的接触也太片面。

    她想,如果徐行之能够在这之前和她好好说,“我要去留学了,现在,我们之间的这种状态并不恰当,你觉得呢?”类似于这样的话,她也会送上自己最真挚的祝福,应钟乐于看喜欢的人发展越来越好。

    过后应钟也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得意忘形,明知道在这里逗留不了几年,她宽慰自己这是她主动拨弄徐行之感情需要付出的代价。

    徐行之没把东西收回去,就着这个姿势向应钟道歉,“我为我之前的行为向你道歉,确实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不高兴了。”

    “没关系,你没有影响我什么。”

    这是真的。

    “那...”徐行之捏紧手里的信封,皮肤下凸起的青筋一清二楚,神色略显落寞。

    “东西我就不要了,祝你梦想成真。”应钟不打算接着陪徐行之在这儿浪费时间,大概率两人也不会再见了。

    徐行之自己在厕所外站了很久,听到消息的同学过来找他合影,他没拒绝,与他们一一拍了照片。

    那封没送出去的信被他放进了书柜的某一本书里。

    果然,和周黎安说的一样,连自己成绩都掌控不了的高中生,感情纯粹却不坚定。

    -

    周黎安这最近看应钟做什么兴致都不高。

    没像之前似的成天往外跑。

    有天顾惟拿顾忱手机拨了通电话给周黎安,问她应钟在干什么,为什么没回她消息。

    周黎安往楼上看了眼,说他也不知道,反问顾惟,是不是应钟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被人欺负了还是别的?

    顾惟支支吾吾半晌,啥也没说,把电话塞给了顾忱。

    在这之前,周黎安把应钟照顾得很好,很贴心,事事为她着想。

    那种好,更像一种程序上的对她好,是一种既然你已经找上我,出于人道主义和社会互帮互助的高尚道德,所以我对你好。

    也不知道在向谁证明着什么。

    换句话说,如果这个人是别人,周黎安对她和对应钟是一样的。

    现在,周黎安依旧对应钟很好,甚至更好,是发自内心想对她好。应钟或许感受不出其中的差别,这只有周黎安自己知道。

    -

    周五傍晚,应钟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放着她只喝了几口的奶茶,以及一小盒周黎安已经洗干净的蓝莓。

    “明天想去公园吗?”周黎安实在看不过她这副颓废的样子,提议道:“春天到了,公园里很漂亮。”

    “真的?”

    今晚的电视不好看,应钟迅速被他的话吸引过去,“有多好看?”

    “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公园有一圈遮阴的亭子,亭子顶上种着九里香,枝条垂落,比电视剧里结婚用的头纱更漂亮。”

    周黎安脑子里的形容总有些匮乏,刚好瞥见电视里的剧情,就这么形容给应钟听。

    “还有别的吗?”

    “有啊,公园里有一家茶社,沿河而建,可以坐在那里晒太阳,河里还有人划船,你想去划船吗?”

    划船?

    应钟没有划过船,好奇。

    “划船好玩吗?”

    这个周黎安答不上,他也没划过。

    “应该是好玩的吧。”

    “那我们明天就去!”

    正好,应钟觉得自己应该出门去换个心情。

    -

    公园的名字就叫九里香公园,在这座公园里,还有一处大名鼎鼎的相亲角。

    次日一早,周黎安收拾好后来敲应钟的卧室门。

    “小十,还有多久?早饭吃面包可以吗?”

    “马上了,可以的。”

    又过了近十分钟,应钟才下楼,手里拎着一个粉红色的链条包,包盖上有个金色的logo。

    “过来吃早饭。”

    周黎安把面包机里烤好的面包片拿出来,抹上蓝莓酱,放进应钟最爱的碎花盘子里。

    “要喝牛奶吗?”

    应钟坐在餐桌前,嘴里叼着叉子,点了点头。

    还有一小份水果沙拉,里面是应季的圣女果和樱桃。

    她不喜欢吃樱桃,虽然它属于水果界里颜值高的那一类,但应钟觉得不好吃。

    酸不拉几的。

    但另外一种和它模样很像的车厘子就很好吃。

    果肉肥厚,个头大,味道甜。

    “我不喜欢吃樱桃,”应钟把碗里的樱桃拨到碗边去。

    “现在正是吃樱桃季节,它每年上市时间短,想着还是可以买几次,你不喜欢以后就不买了,”周黎安顺着她。

    “嗯。”

    吃过早饭,周黎安负责收拾,而应钟负责看鞋柜里哪一双鞋子适合她今天的这一身搭配。

    她坐在门边专门用于换鞋的小马扎上,门铃响了。

    出其不意的铃声震得她心口狠狠跳了下,应钟按下把手,冲外面嚷道:“谁啊?”

    “妹妹?”

    听声音就知道是陈家礼,这个整日找不到事情做,闲散的家伙。

    “说了多少遍,”周黎安从厨房里出来,没管是谁来,先提醒应钟,“有人按门铃或者敲门,记得先问是谁,不怕外面是个蒙面拿着大砍刀的通缉犯吗?”

    这话说得严重。

    法治社会加之卓越的治安环境,周黎安的话几乎不可能。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知道了。”

    “你来做什么?”周黎安又朝陈家礼道:“你今天不是有个相亲宴吗?”

    “你怎么知道的?!”陈家礼震惊:“我没和你提过吧?”

    “顾忱说的,他听到你和阿姨的电话。”

    “我逃了,”陈家礼略过那些细枝末节,“我还年轻,用不着相什么亲,你们现在要出去?”

    陈家礼看他们两人的架势像是要出门的。

    “能带着我一起吗?”他问。

    “小十,可以吗?”

    多一个人不多,周黎安倒是没关系,但决定权在应钟。

    “可以的,家礼哥一起吧。”

    反正是出去放松的,多他一个或许还会有趣些。

    周黎安开的车,应钟坐在副驾,陈家礼在后排。

    “周知让最近在找上门女婿,这事你知道吗?”

    周黎安打着方向盘,对此话题并不感兴趣:“别人家的事,我怎么知道。”

    有时候陈家礼是真佩服周黎安,放着周家上亿财产不要,偏生自己出来闯,劳心劳力暂且不提,保不齐竹篮打水一场空。

    要是他陈家礼,骨头软,说不定这软饭吃就吃了,还耀武扬威得很。

    “哥哥,周知让是谁?”

    应钟没听过这名字。

    周黎安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陈家礼,警告他别当着应钟的面乱说话。

    陈家礼打了个“OK”的手势,还假装拉上了嘴巴的拉链。

    “之前上司的女儿,”周黎安说。

    “哦。”

    不信。

    -

    今天是周末,车流量较大,行进的车总是走一会儿,停一会儿。

    走走停停。

    等到九里香公园附近的停车场时,应钟胃里的东西已经消化得一干二净。

    她率先下车,跑到停车场对面的小商店买了几块巧克力。

    “饿了?”周黎安问她。

    “有点,但我还是想先逛会儿再去吃午饭。”

    周黎安点点头。

    公园四通八达,他们三人从一条小路进去。

    这会儿阳光穿破云层,暖洋洋地晒在人身上。

    过了座小桥,再往里走二三十米就能看到周黎安形容的那片九里香。

    花开得正好。

    每一朵花都是拼尽全力地绽放,近乎完美。

    凉亭长廊下,有不少人排队等着拍照。

    “要去拍吗?”周黎安问她。

    应钟摇摇头:“人太多啦。”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圆形空地。绕着这圈空地,摆了不少小摊。

    有卖木雕作品的,有卖纪念品的,也有卖手串耳钉的等等。

    应钟好奇地走上前,去看那些木雕作品。

    其中大部分被雕刻成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她指着其中一个拇指大小的猫咪摆件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399。”

    把顾客当鱼宰呢...

    应钟放下木雕,跟上了周黎安。

    公园往左走是相亲角,往右走是儿童乐园。

    他们一行人先去的儿童乐园。

    陈家礼说:“这所儿童乐园是80年代那会儿建的,打我有记忆时起就知道这所乐园,小时候每周末都吵着想来这里玩。”

    这所儿童乐园的大部分游乐设施,主要服务一米三左右的小朋友,在他们眼前,还有个独属于小朋友的过山车。

    轨道平稳,一次只能坐一个人,车从轨道上过的时候,能听见沉重的金属声。

    一旁还有个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要去玩吗?”周黎安问她。

    “要”,应钟和陈家礼同时应声。

    旋转木马围着一圈浅蓝色的围栏,上面脱了漆地方露出褐色的铁锈。

    售票处就在围栏开口处。蓝底白字,写着“售票处。”

    坐一次旋转木马二十。

    周黎安给陈家礼和应钟一人先买了一次。

    陈家礼“嘿嘿”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却最先进去选了一匹白马,是所有马中最高大的一匹。

    他长腿一跨,坐了上去。

    一米八的大高个,坐在上面,有种不适配的别扭,像是火柴塞进牙签筒里。

    应钟也进入围栏中,选了一匹粉红色的小马。

    马背上常被人触摸的地方也脱了漆,又被新的覆盖上,深浅不一。

    她向上望,顶盖主要是红、黄、蓝、绿四种颜色,色彩鲜艳明亮。是与其修建年代不符的绚烂。

    “小十,看这里。”

    周黎安站在外面举起手机,朝她招手。

    应钟回头,笑嘻嘻地向镜头打招呼。

    玩过一轮,陈家礼竟还有些意犹未尽。他说:“好久没来过这儿了,刚才坐在那上面,让我想起很久前,我外婆家的楼房。”

    “那幢楼楼层不高,我到现在还记得它整幢楼的转角做的弧形,装的深蓝色透明窗户,我小时候总觉得那窗户脏,模模糊糊一点都看不清楚外面。”

    周黎安笑了笑,“这我倒是不知道,”转头问应钟想不想再玩一遍。

    应钟摇了摇头。和他们从另一条路离开,那条路一侧是白墙,墙体上下两边生了青苔。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年风雨的冲刷,褪了色,露出斑驳开裂的灰色水泥。

    这是应钟第一次感知到时间。

    九重霄的建筑,除非是刻意改造,不然永永远远都是那样,一丝一毫都不会变。

    她突然为人类渺小又短暂的生命感到悲伤。

    也许是因为周黎安和顾惟以及陈家礼他们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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