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镝。

    二十一岁的时候我对神明许下了一个愿望,我对月下老人许下了这样的话,请求他,“给我一份顶好的爱情”。

    “顶好的爱情”,我好像看见了他泥塑的神像微带笑意,似哂非哂,“哈哈哈”,我没等来神仙,却等来一个高大的男子,他一定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才会发出那样令人忧愁的笑声。

    这个人唇红齿白,眼角狭长,凤尾顾盼温柔,生得十分高大瘦削,有人在街上惊呼,“嵇中散!”

    愿世上没有抄袭的人,我是名动天下的女才子。身后总有无聊的人追拾余唾。我立马遥拜文曲星君的庙宇,我说“星君,愿世上无人抄袭我。”

    我遇到过那样多不堪的人,偷走了我最重要的宝物,比如,“嵇中散。”

    我知道众多的人追慕他,赞美他,把精致的形容跟妙语送给他。嵇康已经死了,假若你看到一个活着的人,对他亲切的感觉无法继续形容,你甚至可以说,他是嵇康。你可以说他是嵇康。如果一个人恨我,他便会立马说别人是嵇中散。他的目的是通过贬低对我好的人来羞辱我,我极其厌恶这种无聊的把戏,我父亲说过,才大招风,这些人是在嫉妒你。

    我的目的是在使自己了解,这个人笑我的愿望,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的那种善意的笑。他是个年轻人,他也是被嫉妒我的人叫成“嵇中散”的那个人。我想他最好的生存方式就是远离我,明哲保身。但他已经被牵扯进来了,在我称一个人为嵇中散之后,这是第二个,被嫉妒我抄袭我的人同样称为嵇中散的人。

    我设想过他这一生最痛苦的场景,那就是爱上我之后,与那个我称为嵇中散的男人同时居于一处。那个嫉妒我的人极尽讨好我之能事,目的是使我们痛苦,而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沦为阴诡小人计谋的帮凶。前提是我爱上了他,他爱上了我,我们的爱情并不是拿来伤害别人的,而小人利用了这种感情,他无意中被人做了匕首,刺伤了一对有情人。

    而我同时设想了我这一生最悲惨的场景,那就是失去我的嵇康。人的感情是如此脆弱,我想月下老人真喜欢看这样的闹剧吗?我的恼也是一部分吧,也是这个月下老人看到而默许的吗?他在帮我吗?他的目的是使男男女女在痛苦中度过余生,于他而言婚姻是什么,是爱情的牺牲品,还是这一个人是那一个人的牺牲品,这个人是那个人爱情里的手下败将,还是谁是谁通往成功扬名立万的垫脚石?谁是某个人手中剑,谁是谁刀下魂啊?假若月下老人显灵,我真要问他一问的,问一问你的姻缘簿上,我是不是名抬栏的眉批。标点符号?谁的笑语吧。

    我叫镝。

    初次见面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想人的渺小悲哀不确定,人的哀愁跟无能,人幸福会遭嫉,人痛苦会遭人耻笑,我也想人都愿意亲近你,人都有由欲望牵引做出离弦的种种举动,想你今天会爱我,明天会爱她。月下老人敲了敲我的门,送了绝世的一份好礼。我痛恨这份礼物,原因在于我因此把自己看得越发贵重起来,其他人是不会让我有这样被贵重的感觉的,其他人只会让我觉得轻贱,令他们目的达成,使他们为所欲为,他们的爱情跟感情都不在我身上,我已经把全部的哀感凄婉都放在一个人身上了,而这个人的爱情甚至不在我身上,你可以说他爱很多人,你可以说他也没有想到他的爱会被分成那么多份。东家食,西家宿。

    我叫镝。

    曾经问过月下老人,怎么分得他海水般的零星时间。他给人的快乐充满了哀感,使人第一次觉得,原来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也会在我身上发生,别人做得的事情我做不得,我无力抗拒这种哀感,而因为对他付出的时间跟感情,我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拒斥跟怀疑。

    月下老人啊,我想他见过很多像我一样的人了,我想我会老,不稀奇,被人伤害又被人施恩。这都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希望自己转身跑,我被其他人笑是懦夫,可是的确,我惧怕上爱情的战场,我拒斥成为情场老手的战利品,拒斥他们投放在我身上的不带爱的欲望,拒斥众人带笑看我,月下老人不知道,我喜欢一面之缘。

    我应该跑上前去吗?他只是换了暧昧的对象,暧昧不是你不想要的吗?我不快乐的事太多了,月下老人最烦忙的客户那里,即使是暧昧,也好过情场老手许诺的一生一世。

    “我只是想要真诚。”

    你为什么三番四次让不同的人对我说谎?强迫我跟其余人暧昧?我并非把谎言当作真相的人,请不要再次给我同样的选项,而我最终明白的不是任何事情,是人被拒暧昧后摧毁一切的信心。

    “我要更好的”

    我今年二十一岁,我掐着月下老人的脖子让他赐给我一个如意郎君,他的预算是不太够的,手里的好孩子也不多,他让我掐得喘不过气来,仿佛也明白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他的意思我很明白,真正的好孩子是我自己觉得好而不是世俗标准上的好,他说你想到谁啦想要谁,你连人都想不出,依我看你先画像,咱们照着画像慢慢地找,我闻言掐他脖子的手更狠了些,这神仙像是快要被我勒断气了。

    我对月下老人说,以前我写过一篇小说,是跟文曲星君那里求来的,结尾是让写诗的不要勉强了,我是女才子,说话不算话,上秒写诗,下秒又写起小说了,我收回那样的小说结尾,我对月下老人说,“我偏要勉强。”

    “咳咳咳”,我想月下老人他一定是要死了,他那样子仿佛是在说别欺负我没读过金庸的小说,“这句话是人家袁紫衣说的”。我仿佛看到他的内心独白,可是我炸得不得了,我对他说,“状元郎我都没要,无价宝我也不要,我要有情郎。别拿才高八斗富甲天下新科状元来哄我,我也不要一时对我好的,一时对我极好的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天之骄子我起码认识五个,跟我无关。我也不要容貌有残缺心性不佳没感觉的有老婆的,否则我下手没轻重你今天就死这里了,我对谁都好就是对神仙狠,谁让你信徒不多有求必应呢!已经没感觉的也不要,不算!我这次是真恼了,更不准用前任来糊弄我,让他们滚,他们这样对我我出气便砸了你的庙,有才者虚怀若谷,有力者耻于伤人。”

    “我可是文艺女青年,我笑得自嘲又有点难过,文艺不是原罪,我们也是人,有爱情,爱情不是遇到个人就给的,这不是我们的罪。”

    “你要我尊重,我偏不尊重,来一个不识好歹的我就说的直接了当,我嘴毒,偏毒不识好歹往前凑的人,我嘴毒得很,不仅嘴毒,心也毒,你力强你也是人,夜里莫睡觉,走路勤开灯,人逞一时的能就得提防一辈子,跟个逃犯似的,怎么会有风平浪静的一天啊,我绝对不原谅。”

    月下老人默默的,他像在说那个人把你变成个有求于人的人了。

    我转头就打,月下老人对我撒了个谎,说,“你安安静静地写小说吧,他一个月后就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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