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出门这天,盈小姐还在穿鞋子,李夫人又派人来催了。

    “你这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能好,赶紧的,快走吧,夫人都等着急了,正要发火呢”。

    “好了好了,这就好了。”盈小姐顾不得穿整齐,忙不迭的起身走出门。她本来早就穿好了,怎奈衣服浆洗太过,布料已然糟了,一抬手腋下竟然扯了一个大口子。盈小姐只好脱下来找出针线缝补一番,这才耽误了功夫。

    盈小姐匆匆忙忙跑到大门口,李夫人带着一对儿女已然坐上了马车,看到她瞪了一眼。

    盈小姐忙解释,李夫人半听不听的抚摸着儿子的头,说道,“今日带你们仨去供奉神明,都小心着些,不要四处乱看乱跑打闹,无论走路说话还是上香供奉,都跟着我来,千万不能出差错”。

    盈小姐忙答应着。

    这一路上,草长柳绿,莺鸟轻啼,更有卖糕点果子的小贩沿街欢快叫卖,真个是春景盎然。城外十里,在一大片稻田和村居之间,空出来一块地,上面有个小院子的,便是过去的无事庵,如今的芍药居了。

    里面的四个姑子听见马车声响,便一齐跑出来迎接。那无尘姑子最是殷勤的紧,先道了万福,接着便笑盈盈的对李夫人说道,“阿弥陀佛,终于等到今日贵人临福地,我佛欢喜的紧,小僧晨起添香油时,灯花爆了又爆,可见我佛欢喜”。

    李夫人闻言欣喜,便道,“那日听师父说是普贤菩萨诞辰,今日特携家中小儿们也来观礼,烦请师父们教引,莫使佛祖怪罪”。

    无尘口中连说“无妨”,便引众人入佛堂。

    且看那佛堂,左右不过五六步,前后不过两三步,空间极为狭小,随便哪个七尺男儿跳一下,便能戳穿房顶,中间立有观音、普贤、文殊三位菩萨,前面供有香油。

    许是佛堂局促的缘故,三位菩萨金身比正常尺寸偏小一号,光彩说是刚粉饰过,其实依然半新不旧。若说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不过是屋角的蜘蛛网尽数扫去了。

    李夫人以前从未注意过金身,只是低头上香祷告,如今也对比不出来个所以然,口中只说,“佛堂洒扫的极好,诸位师父们用心了”。便从袖中拿出来一锭银子,交给无尘。

    无尘看见白花花的银子,更加心花怒放,便邀请李夫人和三位哥儿姐儿到后院坐坐。言说今日除了斋饭,还特为李夫人准备了鲜花流心蜜饼,由蜂蜜、桂花、红枣和时令鲜花烘烤制成,是都城里官宦人家们春季最爱吃的点心。

    后院厨房里一个姑子正在烧火,可能没想到众人会进来,神色看起来有些慌张。便丢下柴火给无尘,自己去切菜,把案板剁的咚咚响。

    盈小姐往日常往厨房行走吃饭,如今便觉得十分无趣,就站在厨房门口四处张望,看看这小小后院里,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物件。

    几步外的柴房门口,有几只黄口小鸟正在地上跳来跳去捉虫子吃。想来是因为佛门净地从不杀生,所以就算几步外若干生人,这些小鸟也全然不怕,自顾自的蹦跳玩耍。

    盈小姐往柴房门口走了走,想给黄口小鸟搭把手捉虫子。

    不料,柴房传出来一些声音,只是那姑子切菜的声音太大,听不太真切,似乎是女子的叫声,听起来有几分痛苦。

    盈小姐想起来,有次家里的丫鬟被诬陷偷了东西,被打的半死不活时,便是这种若隐若现痛苦的□□声。难道这尼姑庵里,也会偷偷摸摸打人?

    盈小姐便踮起脚尖走过去,觑起眼睛从门缝里看,见一个男人光不溜秋的,后背上被抓了几道深深的血痕,正在气喘吁吁的揍一个女人。而那女人头发散乱,气若游丝的□□着。

    “便是往你身上抓了血印子,也不能把人打死吧”,盈小姐心想这女人太可怜了,于是小跑回厨房,看见屋里两个姑子还在,不知道这姑子是不是那男人的同谋,便贴耳告诉李夫人这般。

    李夫人唬了一跳,她是万万不相信佛门之地会有偷摸打人的事,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身为知县夫人,在知县不在身边的时候,遇事便应当和知县一样,即便不能杀伐决断,也该前去一探究竟。宁可白跑一趟,不能漏事一件,于是便起身出来。

    李夫人按盈小姐所指,也踮起脚尖往门缝觑着眼看。这一看不打紧,佛门净地,竟然有男女光天化日行苟且之事,李夫人顿时怒从心头起。喝令无尘过来打开房门。

    无尘战战兢兢,不知何事,紧张的半天摸不到钥匙。那切菜的姑子却想上前阻拦,被盈小姐悄悄叫进来的赶马车的小厮一脚踹倒在地上。

    李夫人扭头看到盈小姐三人还在围观,便令丫鬟过来,带三个孩子上马车等着,然后令小厮踹开房门,且捉住这对在佛门净地菩萨诞辰之日行苟且之事的狗男女。

    那男人见一堆人进来,先自慌起手脚,忙不迭的穿衣蹬靴。女人却丝毫不以为意,云鬓不拢,青丝不挽,听见众人进来,仍旧袒胸露乳,翘起一对雪白玉腿,一边笑一边慢腾腾的穿衣服,竟然丝毫不避讳。

    李夫人定睛一看,这男人不陌生,应当是东街开生药铺的封大郎。这女人脸颊绯红,眉目生情,不是旁人,竟是申小娘。李夫人又惊又气,惊的是万万想不到□□是申小娘,气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捉了自己家的奸,气血翻涌,几乎要晕过去。

    不过,李夫人好歹当了十六年的知县夫人,多少腌臜古怪事儿没听过没见过,很快就清醒过来,喝令无尘多多的取麻绳和粗布过来,将奸夫□□并庵里的四个姑子结结实实的捆上堵住嘴,再令小厮回家另赶一辆马车过来,将这些人尽数拿回家里细细审问。

    原来这申小娘芳华正茂,却多年备受知县冷落,一直心里憋闷,平日仅靠闲逛玩耍排解。数月前,申小娘因为逛得口渴在街上买果子吃,正吃的高兴,迎面封大郎风风火火的骑着高头大马走来,一脚把果子撞翻,咕噜噜的滚了一地。

    申小娘玉面含怒,待发作而未发作之时,那封大郎先一眼瞅见撞到了一个娇俏风流的小娘子,声气便先软和了下来,笑吟吟的弯腰作揖,不住口的道歉。

    口中说道,“都怪小生鲁莽,惊扰了娘子兴致,这两筐果子小生权送给娘子解渴。呆马不识娘子花容月裳,蹄上的污泥脏了娘子衣装,小生愿另外赔两匹上好的衣料送到府上,给娘子做新衣裙,只愿娘子消气”。

    申小娘听封大郎说话极是温软和气,气先自消了一半,再看他生的身材魁梧眉目多情,比往日见到的男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那一肚子气早就骑着八百里快马跑到爪哇国去了,便将手帕子一甩,口中嗔道,“谁要你的两筐果子,十个人也吃不完,没的笑话人”。

    那封大郎听说,当下便买了两大盒点心送与申小娘,令小厮送申小娘回家,然后买通了绸缎铺的掌柜,隔三差五地去请申小娘去绸缎铺选心仪的衣料,自己则在里间候着。那申小娘也是心下动情,每请必去,却挑挑拣拣装作一直选不定,只为和封大郎相会。二人每次想见,心里情动,眼中冒火,扯手动脚,只恨绸缎铺人来人往,干等不能入港。

    再后来,无尘姑子去绸缎铺寻布施,被封大郎看见,灵机一动,想着尼姑庵居于城外清静,平日又少有人去,便用银钱买通了后厨做饭的姑子辟出一方地方给他二人私会。

    那姑子一开始还不肯,直说佛门净地罪过罪过,后来封大郎许诺她,若是密事得成,便给她寻一个名山大庵落脚,再不用在这狭窄地方干这些劈柴烧火烟熏火燎的营生.

    那做饭姑子便答应了。本来二人打算过几日相会,怎奈情热难耐,天刚蒙蒙亮,封大郎便急火火的接了申小娘直奔城外,在这昏暗狭小的柴房里上下其手,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当下李夫人听得真切,一恨这二人不知廉耻,做下这等丑事,二恨自己管家疏忽,眼皮子底下申小娘多次出门私会,自己竟然毫无察觉,三恨这做饭姑子不守佛心污染佛门。几番恼恨转成怒气,令人拎着柳条鞭子狠狠地抽打三人,直抽的三人哭爹喊娘不住口的求饶。李夫人被他们喊得头疼欲裂,令人每日只给他们一口米汤留住性命,其余等知县回来再行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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