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防备的人突然变换脸色,笑呵呵地向他走来,张老四蓦地反应过来他们中招了。

    “那杯茶?”

    贺源微微一笑,“还不算太笨。”

    张老四四肢瘫软地倒在地上,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会栽在一个陌生人手里。

    他们没有深仇大恨,都是素不相识的人,为何要对付他们?

    “对付坏人,还需要理由吗?”

    像是读懂张老四的疑问,又或是雨天闲来无事,一向懒得多嘴的贺源心情很好地给几人解释了一番。

    “看到你们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们不是跑商的,眉间戾气横生,哪有半分商人的和气,只怕是做惯了坏事,于是我随意问了你们几个问题,简直是破绽百出啊。”

    贺家世代经商,他见过太多的商人,不用问就知道这群人在胡说八道,怕是以行商之名,行不轨之事。

    “话说完了,让我们看看马车里有什么。”

    贺源一把掀开车帘,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横躺在地上,满目哀求地望向他。

    他当即掏出腰间的匕首,割断女子身上的绳子。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沈馥拿掉嘴里塞的布条郑重对男子道谢。

    眉目清正,虽眼角含泪,紧抿的唇角平添了一份坚毅。

    很厉害。

    这是贺源对眼前女子的第一印象,他都以为女子会嚎啕大哭,求着让他送她回家。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女子只是利落地跳下马车,走到瘫软的三个男子面前,冷静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张老四起先硬气抵抗,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喊道:“没、没有人叫我来,我就是…见色起意……”

    嘴硬。

    沈馥转身询问救命恩人,“公子的匕首可否借我一用?”

    贺源递给她,饶有兴致地看女子准备如何以匕首威胁地上的人。

    哪知眨眼间,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入张老四的大腿,鲜红的血液霎时喷溅出来,流了一地。

    “啊——!!!”

    玩真的?!

    他以为女子只是嘴上威胁。

    他都如此惊讶,张老四更是毫无准备,惨叫连连。

    “毒妇!毒妇!等我抓到你,我定要你百倍偿还!”

    沈馥拔出匕首,刀身在对方身上翻来覆去地擦,“我不想听这个,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再捅一刀。”

    “你!”张老四还欲再骂,但一抬头看到沈馥万般平静地眼神忽然吓得一抖。

    她是说真的。

    张老四此刻无比确定。

    剧烈的疼痛让他没坚持多久就吐出了一个名字,“是张秀秀,张秀秀母子雇我来把你绑到他家,让你和钱志远生米煮成熟饭、”

    “很好。”

    沈馥丝毫不惊讶,原先害怕的心思也已在扎下这一刀后消失殆尽。

    她发现原来敌人就是纸老虎。

    “公子,我想再求您件事,能否帮我看着这几人,我驱车回县城报官。”

    “叫我贺源就好,你去吧。”贺源一口应下,他也不想在雨中赶路。

    “多谢,我叫沈馥,去神仙居就可找到我,待我了解此事再来报答。”

    沈馥行了个礼,驾上马车毅然冲向雨中。

    “啧啧,‘叫我贺源就好’,你倒是体贴,小心我写信给慕容姐姐告状,一天天的就知道勾搭女孩子!”

    贺窈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摇头晃脑的姿态惹得贺源敲了她一下。

    “不许去她那胡说,你哥我纯粹是日行一善。”

    贺窈啧啧啧几声,“是谁说的要低调行事,一来就搞这一出,生怕他们不知道你贺大公子是来寻找那东西的?”

    “呵,谁说我是为了找那东西,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贺源不屑地嗤笑,只有废物才会把复起的希望寄托在找什么藏宝图上。

    他要做的不是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藏宝图,而是振兴贺家,确切地说是他爹贺子朗这一脉。

    “京城已被大伯父那一家占据,咱们唯有远离京城,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可是这穷乡僻壤的地儿能有什么生意可做?”

    贺窈觉得她哥纯属是公子哥做惯了,异想天开。

    别说赚到万贯家财到足以对抗大伯一家,就是让他赚点盘缠也不一定能成。

    “你懂什么,穷乡僻壤才有翻身的可能,那些江南富庶地,别说去赚钱了,就是骨头渣都被来往的行商啃得渣也不剩,哪轮得到咱们两个破落户。”

    贺源前些年跟着爹学打理生意,虽说态度不甚认真,但总学到了一些皮毛。

    譬如祸兮福所倚。

    又或者他乡遇贵人。

    谁又能知晓今日遇到的人不会成为他日祝他一臂之力的帮手呢?

    *

    县衙内。

    谢澜面无表情地望向大堂中间浑身湿透跪着的女子。

    以往生机勃勃的女子此时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湿漉漉的头发一缕缕地贴紧面皮,面色苍白,唯有眼神始终倔强地紧盯前方。

    “给她找件衣裳。”他低声吩咐卢瀚泉。

    卢瀚泉心领神会,去后院借了件丫鬟的外衣递给沈馥。

    沈馥从善如流地接过披上,虽说是五月的天气,可浑身淋湿也是够人受的。

    “禀大人,张秀秀、钱志远二人已带到。”

    张秀秀早在官差进她家门的时候就腿软了,她的算计在官差面前没有丝毫作用。

    那些官差似是冲着他们来的,一进门只问了他们的名字就拿下他们,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钱志远起先还挣扎着称自己是秀才,但发现来人无动于衷后,也死了心。

    家里人此时都在地里忙活,待听到消息后往家赶,却连面都没见上。

    母子俩被压着赶往县城,一路上遇到村里人打量的眼神不知凡几。

    钱志远在心中冷笑,一帮不知恩义的白眼狼儿,以往知晓他成了秀才时险些踏破门槛,现在看着他被抓,眼里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但他此时没功夫和村里人计较,而是在细思自己母子俩到底犯了何事。

    不一会儿,母子俩对视一眼,均想到了拜托张老四做的事。

    难怪张老四还未回来,倒是先迎来了官差。

    这个沈馥运气怎么如此好,三个大男人都拿不下她!

    钱志远在心中懊悔,早知她这么难对付,当初就该歇了心思。

    不过此时他心里仍是抱有一丝侥幸。

    他可是这穷乡僻壤为数不多的秀才,县太爷想必不会把他怎么着。

    况且……不是还有他娘吗?

    钱志远阴郁的眼里闪过算计,又很快消逝,带着哭腔看着他娘,“娘,我们不会有事吧?我害怕……”

    官差可算头一回见了世面。

    堂堂一个秀才行事作风怎的如此……膈应人。

    但这招对张秀秀来说简直致命,她儿子在她心里永远都是那个牵着她衣角要糖吃要她保护的乖儿子。

    她怎么会让他有事。

    “志远别怕,还有娘呢,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喃喃念了几遍。

    张秀秀满目凄然地望着儿子的背影,深知这可能就是最后见到他的时光。

    县太爷什么行事作风她不清楚,但沈馥的为人她现在已然了解。

    能在事情刚发生就报官叫官差来抓他们,反应绝对不慢,报复心也绝对不弱。

    她此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张秀秀抓紧最后机会交代儿子,“娶个好媳妇,让她替娘照顾你,别让娘在外面操心。”

    钱志远刚要点头,衙门到了。

    母子俩一进衙门就看到站在正中间的沈馥,均目眦欲裂地瞪着她,像是要从背后深深剜出一个洞来。

    沈馥却是半分眼神也不给他们,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

    “来人可是张秀秀、钱志远?”

    谢澜发话,钱志远把目光集中到坐在堂上的县令。

    竟是一位如此年轻又相貌堂堂的男子!

    钱志远低下头应是,先前挣扎中散落的头发盖住额头,掩下嫉妒怨毒的目光。

    “你们可知我为何叫人带你们过来?”

    “民妇知道。”张秀秀跪下磕头,“是民妇鬼迷心窍,想到外甥女做了生意,找媒人说亲她也不认,就找人把她绑来,想着能帮儿子讨个媳妇。”

    她一边说一边大声哭喊,但样子却引不起在场观看的老百姓的丝毫同情。

    她的话说的遮掩,不就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后好办事吗?

    谁家没个姐妹女儿的,一想到他们的女儿姐妹不应下别人的亲事,就要被绑走强逼着成亲。

    谁能答应!

    这是怎样的毒妇才能想出的狠招?

    众人越想越气,俱大声咒骂起来。

    当然菜叶子如此珍贵,他们是不舍得扔的,只能唾沫飞溅地辱骂“毒妇”、“杀人犯”。

    张秀秀死死咬住唇不搭理,内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她在村里一向名声好,旁人连大声对她说话都是少的,何况是如此直白的辱骂。

    但她暗暗捏紧手,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钱家,为了儿子的将来。

    她受点苦又有什么紧要呢。

    张秀秀认罪认得如此快,并未出谢澜的预料,早在她认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俩人在打什么主意。

    果然,待问到钱志远时,他惊讶地瞪大双眼望向他娘,像是不清楚娘为何要这么说。

    “我、我不清楚,”而后又飞快改了口供,“哦,不对,我知道,娘说的事我清楚,是、是我指使她这么做的,我作为秀才没有以身作则,是我的错。”

    “这儿子竟还是个秀才公!看样子是毫不知情啊。”

    “就是啊,这是为他娘抗罪?”

    “唉,毒妇的儿子倒是孝顺,怎的不托生到我家,好好的秀才公被他娘全毁了。”

    围观众人纷纷被他那一番陈词带歪,可惜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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