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王登基的第二年,出于报复,木幽被定为和亲人选。

    木幽本以为自己和其他姐妹一样是要嫁给哪个诸侯,或是远嫁给其他国的君王,哪知……

    当今的王将她叫到跟前跪下行礼,天气炎热,宣华折扇一开,以君王之姿霸气一坐,戏谑地对着木幽。

    “以后白帝就是我妹夫了,孤给你的这门亲事是不是很好?哎呀,白帝每一百年娶人类妻子一次,八妹,这难得的好事就给你撞上了。”

    “王兄你从不信教,为何?”木幽如遭重击,和亲的对象是白王玄帝,这无疑是她的王兄想置她于死地。

    她已经一个月为了炼丹药没怎么进食了,此刻脸上更加惨白,任由宣华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

    “是啊,我从不信教,玄天宗,什么白王玄帝,呵,我宣华见都没见过,我自然只信自己。”宣华折扇合起,俯身对她说道:“可是,子民们信,将士们信,那我就信,我需要他们为我镇守江山。”

    这正是木幽所熟悉的王兄性情,他只信眼见而实,耳听为虚。

    玄天宗信奉的主神称号为白王玄帝,一个谁也没见过的神明,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神明,通常他被简称为白帝。

    相传,白王玄帝掌控人间兴衰千万年,人间的国家都是他天池里的鱼,他亦正亦邪,是征战之神、乐曲之神、国运之神,他在千万年间做过四十二年的人间帝王,统治着最繁荣强大的国家——周国。

    他喜好与人类女子长相厮守,每百年就要找一个,于是每一百年他的教徒就会进献一个,而我,居然就成了一百年一次一个中被选的那个倒霉人。

    难怪这三年同父异母的王兄让我在钦天监的监督下学习奏乐。

    这首曲,叫通神曲。

    他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把我培养成他的新娘。

    等我身穿嫁衣在河边奏完,就要被水闸涌进来的水淹死,如果不死,就是天神不喜欢我,将我留在人间通神祭司,如果死了,就是灵魂嫁到了天界。

    “王兄,你真得不再顾念我们半点的兄妹之情吗?”

    宣华虚假的笑意突然敛起,他再也不想在其他朝臣面前与她演兄妹情深了。

    他愤慨道:“当年父王废了我太子之位,他居然想让你继承王位,朝野之上,他当众下我的脸,他又有念及半点父子之情吗?”

    他癫狂地笑了起来,眼中闪起笑意地泪光,“既然他这么做,就该想到你会有今天。”

    王兄说的让他丢尽颜面的那天我记忆犹新,不光是我,大概是所有朝臣都记忆犹新的一天。

    那时秋雨连连,紫云殿前铺满一层厚厚的黄叶,正是夏转秋时添袍加衣的季节,我穿着淡荷粉的薄纱裙,如往常一样在宫殿中一股脑地捣鼓着火与药石,宫婢准备好的热茶我一天都没时间喝一口。

    一道急召从我殿内的侍从口中传来,让我入朝堂议事。

    我一走出自己的幽荷殿,就听身后那群令人心生怜爱的宫人们集体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小声地说着她公主的称号,“幽姬今日终于收手了,真是苍天保佑,今日也是没有爆炸的一天。”

    按理来说,朝会是在晨时,午后急召必定有大事,我不免地加快脚下的步伐,粉裙的条状垂带随着我的步伐飘逸着。

    父王头戴王冕的流珠正在大幅度地晃动,往日还算行事温和的他今日突然间雷厉风行,底下一众臣子跪倒在地,人人自危,气氛肃穆。

    废皇太子、诛佞臣、抄贪官,调遣守边疆的心腹大将回王都,为辅佐未来君主稳朝堂做准备。

    我正惊诧着父王如此大的变更动作,就突然听到父王更为惊人的宣布。

    在这场满朝风雨中,十六岁的我被立为了姜国皇太女。

    刚才还在这场权力漩涡之外的我,一下竟成了这场漩涡的中心人物。

    “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跪倒一片,我悄悄看了一眼王兄,心绪一片复杂。

    刚被废太子的王兄与我同是王子公主的身份,他无需跪我,只是长身而立,也在一旁抱拳恭贺我,低眉垂眼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以王兄睚眦必报的性情,父王去后,我若是没能当上未来的姜王,往后的日子一定很难过。

    三天后,被父王安排拥护我的大将裴炎未到王都,父王就突发恶疾仙去了,留下这姜国的疆土举国哀丧了三日。

    成为姜王的人最终不是我,而是三天前被废太子的王兄。

    想到这里,木幽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说出:“我没有想过要和你争抢王位。”

    宣华冷静了许多,还是那样带着笑意的眼神看她,“你是没想过,可是你却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呵,不过那又怎么样,是我的终究是我的,王妹,我已经足够念我们曾经的旧情了,现在我给你的身份可是比继承王位更高。”

    “玄帝神妻。”他轻声对木幽唤道,这是个比人间国君还要高的身份地位。

    “王妹,遵,旨。”木幽便是在此刻对他彻底死心了,她不再说话。

    她知道,她和宣华的亲兄妹情谊再无回到当初的可能了。

    的确,在宣华眼里,他这么做已经算对我念一点旧情了,否则以他上位以后更加暴戾的性情,他可以用一百种方法以不为人知的方式杀了我,就像杀那些老臣一样。

    留我的命到现在,还给我死后留个神妻的名分给后人供奉一百年,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念及我是他给我的恩赐了。

    父王仙去以后,我抬棺送陵的那天,恍若就在昨日。

    晨露清冷,秋风萧瑟,千里散白纸,一路上我抬眼望着远方的千山与飞鸟,心想,父王留下的姜国江山此后就要囚禁我木幽的此生了吗?

    阴冷干燥的王陵地室里,张嬷嬷在地上铺下柔软的蒲团,在王兄暗中安排的眼线下,我跪拜在父王棺前落泪,行了最后一拜。

    再回到王宫时,这里已全部更换成王兄那些眼熟的府兵把守,他们将我和随行宫人一并拦下,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即使我是王兄唯一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妹。

    府兵说:“何人擅闯王宫?!速速离去。”

    张嬷嬷为我忿忿不平:“何人?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是皇太女幽姬。”

    “哈哈哈哈哈,皇太女,张嬷嬷,你也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清楚,这王宫如今已经是谁人的了?”王兄那熟悉的癫狂调笑声从转角处响起。

    张嬷嬷惊讶的发现,这些曾经废太子的府兵竟穿着王宫禁卫队的服饰,她立刻慌张地跪伏在王兄的方向。

    王兄那张神采俊逸的脸出现在我们的视线,白皙的肤色,硬朗的线条,狭长的眼底血丝,娇柔的眼唇,隐隐有逝去母后名动幽国的美人影子。

    这张脸曾是处处爱护我的好哥哥,我与他有着六分相似的脸。

    可在烧死母后的那场大火过后,他性情大变,看我的眼神都陌生了,我同时失去了母后和王兄。

    王兄满意地看着我失落的表情,这才假仁假义的说:“放行!狗兵,这可是孤王的好妹妹,你这狗兵居然敢不认得。”

    禁卫军面对这样的阴晴不定,神色惶惶。

    王兄对我好言说道:“父王已去,他的心腹裴将军至今下落不明没有音讯,以后没了我这个好哥哥,你什么身份都没有,你最好听哥哥的话,主动在那帮老家伙面前让位给我,否则,我……”

    他的折扇一下下地敲打在手上的虎口位置。

    他还没开始威胁我,我就已经妥协,“王兄,你我之间无需说这种客套话,我让。”

    他一怔,没料想到我会答应的这么快。

    如今的他也是,没想到我遵旨的那么快,没有哭嚎着跪地求他放过,他阴沉着脸很是不满意,扔下一卷竹简,重重地打到了我的身上。

    他说:“背下来,明日卯时,在河边与白帝和亲前,照着这个念给百姓听。”

    “王妹,遵,旨。”

    宣华烦躁地朝殿外怒喊:“来人,量嫁衣!今晚就给孤王最爱的幽姬赶制一件独一无二的嫁衣,镶满我姜国国库的珍宝,务必明日卯时就能换上!”

    王兄癫狂,实在是癫狂,一个即兴就让不知宫中多少绣娘顶着被杀头的压力去赶制。

    王兄很急,急得让我去河边送死。

    木幽低着头,沉寂的眸子里没有顺从,只有筹谋,她也只有一晚的时间计划了。

    卯时,天蒙蒙亮,钦天所的人顶着暗蓝的夜色骑马在前引路。

    木幽在步撵上被抬往和亲的目的地,书中传闻通往神邸的——通神河。

    宣华之所以让木幽用步撵而不用马车,就是为了吸引百姓围观。

    随行侍从沿街敲锣打鼓。

    “恭贺姜国幽姬与白王玄帝成婚,恭祝如意吉祥!百年好合!”

    每十步,敲一下铜锣,又说一遍。

    “恭贺姜国幽姬与白王玄帝成婚,恭祝如意吉祥!百年好合!”

    步辇上笼罩的一层薄纱不足以遮挡木幽的容颜,充其量就是个蚊帐的功效,百姓们个个都争抢着一睹前看看本国公主幽姬长什么样。

    铜锣一路敲到了通神河的入海口,平日里应该避开的涨潮之地。

    王兄真得急得让我死,他忌惮我。

    民间我的威望极高,有拥护我反抗王兄的苗头,坊间甚嚣尘上都传入了王宫里,我不是没有听过。

    民众说如今的姜王本是废太子,篡位了皇太女继承姜国大统之位。

    春寒料峭,河边春色怡人,鸟飞草盛。

    女侍从冷冰冰的说:“到了,幽姬。”

    木幽从步辇下来,扶她的,是陌生宫人,这场所谓的和亲,没有一个她的侍从,全是宫里最奸最恶、嘴脸最坏的人。

    奔流的河水,她来到了河边,发现自己穿得嫁衣竟是正好让她遮寒的厚度,面对强烈的河边大风,她一点也不冷,王宫的那些绣娘们并没有在宣华登基后新换一批,那些绣娘一向待她极为用心。

    反观周围这些侍从,全都在瑟缩地微微发抖。

    木幽红色嫁衣的裙尾很长很长,足足拖到了十步开外,嫁衣上果真毫不吝啬地被镶满了金银珠宝,她的余光能瞥见身边这些宫人望着珠光宝气时,眼里掩藏不住的贪欲,可是这些人不敢,比起财宝的诱惑,他们更惜命,新任姜王的性情他们赌不起。

    如此拖沓的嫁衣,如此沉重的珠宝,王兄是铁了心地要确保我会沉河而死,没有半点活命的可能。

    日光从山中开始升起,琴刚摆好,此时,一阵河水的浪潮打来。

    身边所有人都退得远远的,包括那些百姓,所有人都怕河水的突然涨潮,独留木幽一人站在河边,遗世独立,配上她清美的容颜,画面壮阔美艳,有书生当场拿出随身纸币作画了起来。

    在弹奏通神曲之前,木幽按照卷轴上的话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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