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学校对开放时间段的进出校门人员进行了限制。
沈近科不能再进学校给沈家禾送饭。
沈家禾每天下午放学就到校门口把饭拿回班去吃。
为什么突然换地方了呢？
因为爸爸不陪自己了，所以没必要换个地方吃饭。
可是即使看不到那个女生，也并不意味着可以远离“别人”的故事。
曲艺坐在自己后面，她也拿饭到班上吃。
这时候，总免不了要聊一些话题。
然后聊到了那个女生。
原来，那个女生叫梁语静。她跟宋时屹都在同一个初中。
沈家禾很好奇：“她跟宋时屹关系好像很好啊。”
“是的，他们俩好像小时候就认识了。”
“青梅竹马啊？”
“对啊。”曲艺一脸羡慕。
沈家禾心下了然。
“他们俩是不是男女朋友啊？”
曲艺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俩关系好像挺好的。”
“那宋时屹喜欢梁语静吧？”
曲艺若有所思：“估计是的。”
曲艺回答地模棱两可。
沈家禾后来想了想，其实宋时屹和梁语静应该是互相喜欢的，他们也在一起了，不然该如何解释那天自己在走廊拐角处看到的景象呢？
只是，曲艺作为旁观者也并不很了解他们之间的事情，又或者，只是尊重别人隐私，不告诉自己罢了。
总有那么几次，沈家禾吃完晚饭跟曲艺一起去四楼上厕所，在四楼楼梯拐角处能够“偶遇”宋时屹。
他总是跟许应和周已一起。
然后沈家禾装作不认识一般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
当黑板左上角的数字小于一百时，时间这辆车就加满了油，全速往前冲去了。
四模结束后，一中还自己组织了一次零模。
约定俗成地，零模批卷会宽松一点，目的是要提高学生的自信。
虽然沈家禾依然考得不怎么样。
然后，迎来了六月的七、八、九号。
沈家禾以为自己没有那么紧张，因为前一天下午去看考场的时候，她依然还能跟同学说说笑笑，并且成功的“偶遇”了安懿和她的妈妈。
一中和二中的文科生考场都被安排在了一中旁边的职中。
这对于沈家禾她们一中的学生来说自然是沾光不少，毕竟跟上学没什么区别。
可是，六号那天晚上，沈家禾的情绪还是出卖了她。
平时沈家禾在家基本都是半夜洗澡。
左棠云担心沈家禾一个人磨蹭到太晚，就在旁边照料着她，给她拿拿衣服，让她在浴帐里面穿衣服，这样也不容易感冒。
然而，考前那一天学校是让学生自愿去学校上晚自习的。
沈家禾没去，早早在家就洗澡了。
左棠云看时间也不晚，就没陪沈家禾，而是跟老公两个人躺在床上看起了电视。
要按平时，沈家禾就自己出去穿衣服了。
可是，在这种高考的关键时期，什么行为都会变得小心翼翼。
沈家禾洗完澡后发现妈妈不在，怕自己就这样出去，一冷一热着了凉，感冒发烧耽误考试，就在浴帐里面叫左棠云。
若是以往，喊两声左棠云和沈近科就能听见了。
可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家禾竭力喊了不下十声，他们俩愣是一点儿动静也没听见。
喊一声等几秒，七八声下来，浴帐里面的热气都快散光了。
沈家禾一声比一声着急，一声比一声烦躁。
最后，终于在喉咙快撑不住的时候，左棠云来了。
“你们干什么呢，怎么叫都不理我？”
沈家禾语气很冲。
“我跟你爸看电视呢，声音可能大了点。”
“我都快冷死了，你们也听不见。”
“哎呀好啦，对不起，快穿衣服吧。”
说着，左棠云把沈家禾的睡衣给她递进了帐子。
然而，衣服进出帐子的那一瞬间碰上了帐子上已经遇冷液化的水蒸气，袖口湿了好大一块。
等沈家禾匆忙套上衣服时，因为胳膊肘抬得高了点，碰到了帐子顶部，又抖落下一大片水渍。
沈家禾的睡衣一下子变得又冷又湿。
沈家禾的心情直接down到了谷底。
“烦死了，衣服全湿了，这怎么穿啊！”
江南地带六月梅雨季已有了预告，天整日阴沉沉的，气温也低，洗了的衣服都没干。
沈家禾已经没有别的换洗衣物了。
“没事，用纸垫着吸吸水就行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沈家禾一听自己妈妈这无所谓的话就烦躁。
这可是关键时刻。
现在天气还这么冷，穿着湿衣服冻感冒了怎么考试？
可是，此刻沈家禾很暴躁，暴躁到不想多说一个字。
她冷着脸出了浴室。
而这样的心情一直没有得到缓解，最后随着她上床睡觉而不了了之。
左棠云和沈近科特地请了三天的假用来照顾沈家禾，陪她一起考试。
第二天，多变的天气又开始作怪，气温一下降了七八度。
左棠云硬是要沈家禾穿一套她没穿过的衣服。
然而沈家禾不乐意了。
之前她不知道从哪儿看了一个帖子，说在重大考试这种关键时刻，尽量不要穿新衣服，换新的笔，改变自己之前的习惯。不然还得去适应，会影响考试的状态。
沈家禾自然是不乐意。
左棠云怕姑娘冻着，也不肯让步，非要沈家禾穿去考试。
两人在那天早上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拖了十几分钟，最后沈家禾没办法，只答应路上套着，进考场前就脱掉。
沈家禾心里又有了些不痛快。
然而，上天最作弄人的还不在这里。
第一天上午考完语文后，沈家禾发现迟到了几天的大姨妈姗姗来迟，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还没疼到影响考试。
第二天沈家禾一起床肚子就疼，上午在家复习英语时更是疼得死去活来，根本无法坐着，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能躺在床上拼命捂着肚子。
下午，沈家禾刚坐到考场上，就疼得满头大汗，根本无法进入状态。
等到考试快结束时，疼痛居然慢慢减缓了。
接下来的两门，沈家禾考得毫无感觉却也不愿多想，考完之后就直接按之前约定好的，一家三口去街上大吃一顿，买买衣服。
后来，接受了一切的沈家禾再回想起高考那几天自己的状态，只觉得造化弄人，而你无法抵抗。
沈家禾的大姨妈一直都比较规律，肚子虽然疼，但基本都能忍受。
可高考那次，却是推迟了四五天，并且痛得直接影响考试。
除此以外，就连父母也似乎总在跟自己作对。
事实证明，一切“巧合”都促成了那个可想而知的结局。
第二天，爸爸妈妈都去上班了，他们特地没有叫醒沈家禾，想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但是，沈家禾却并没有像大部分高考解放了的学生那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因为她紧张，害怕自己考不好。
沈家禾醒来后随便吃了点爸妈给自己留的凉粥，就坐到了电脑面前。
她刻意让自己不去想分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刷□□空间这件事上。那年，□□空间还没有成为回忆。
虽然空间里的同学们都在“抱怨”自己的高考炸了，又要复读了等等，但沈家禾知道，这都是他们给自己安慰的最好方式。
因为，降低期待才能收获惊喜。
沈家禾深谙其道。
但是，此刻的她已经没有办法“自嘲”了。
她有种直觉，结果不如预期。
沈家禾坐在电脑面前手脚冰凉。
中午，左棠云回来了。
作为妈妈，进门的第一反应是找女儿。
“家禾——”
“……”没人回应。
“家禾啊——”左棠云看看厨房。
“恩……”沈家禾没精打采地回应了妈妈一声。
“咦，人呢？家禾——”沈家禾的声音太小了，左棠云没听见，发现厨房没人又抬脚往书房走，同时又叫了一声。
“在这儿干嘛呢，叫你怎么不说话？”
“恩……不高兴说话。”
“怎么啦，没精打采的，吃饭了没？”左棠云看见女儿趴在电脑面前，电脑桌面上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还没。”沈家禾抬起身子扭头看了妈妈一眼。
“怎么不吃饭啊？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左棠云看见沈家禾苍白的脸色，着实被吓了一跳，立马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在沈家禾的旁边。
沈家禾被妈妈这么一问，憋在心里一上午的不安和担忧终于无法掩藏了，她略带哭腔地说：“我怕我考不好。”
左棠云听出了女儿话语里的颤抖，心疼地把女儿搁在桌子上的手拿过来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呀，你手怎么这么凉。先别担心呀，成绩还没出来呢，万一考得挺好呢。”
她捂着女儿的手试图安慰她。
“不可能的，我有感觉，这次真的考得很糟糕，我完了。”沈家禾越说越抖，哭腔也越来越明显。
“你先别急啊。”
左棠云看姑娘担心成这样，觉得自己的安慰很无力。
“答案出来了没？你要实在担心就去对一下答案，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糟糕。”
“早就出来了，可是我不敢对。”
左棠云看自己孩子这么纠结，直接给她做了决定。
“对，现在就对，我陪你一起对。反正都已经考完了，好不好也已经成为定局了。”
沈家禾听见妈妈这么说，自己想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网页开始搜答案。
语文。
数学。
英语。
政治。
历史。
沈家禾把所有能够确定的答案都对了一遍，发现除了数学和历史的正确率高一点之外，语文、英语和政治都做得很糟糕。
沈家禾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不可能有意外的，必是与一本无缘了，更何况自己理想中的大学呢。
她没忍住，还是哭了。
“先别哭，最终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呢嘛，万一没那么差呢。”
左棠云听女儿说自己的答案跟标准答案差很多，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开始担心起来，却强逼自己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再给女儿一丝期望。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剩下的都是我不擅长的，怎么可能有万一！”
沈家禾很烦，为什么妈妈就是不肯相信自己真的没考好。
她知道爸妈的期望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之前也确实给了他们很大的希望，这次自己同样不想让他们失望，可是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不想承认却必须承认。
沈家禾知道，再给自己希望，最后的失望会更大，而自己也会再一次被打击。
她现在只想给自己一个痛快地了结，但是左棠云明显没有明白女儿的心理，她以为自己的安慰能减轻女儿的痛苦，却不知道，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沈家禾不再说话了，她只是低下头哭。
左棠云知道自己再怎么安慰女儿也听不进去，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考不好就考不好吧，先不想了，不管怎样，先把午饭吃了。”
说罢进了厨房给沈家禾弄饭。
当天晚上沈家禾把没考好的消息告诉了下班回来的沈近科。
沈近科听说之后僵了一下，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说：“考不好就考不好呗，都考完了，现在担心有什么用。”
沈家禾听见爸爸这么说，心里很凉，却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的十几天，沈家禾没有像别的学生那样，各种聚会旅游。
查分日那天，没注意到时间的沈家禾收到安懿给她发来的消息。
“分数可以查了，你查分没？”
“还没，过会儿查。”沈家禾如梦初醒，原来可以查分了。
找到网址，输入相关信息，点击查询。
348。
分数跳出来的那一瞬间，沈家禾稍叹了一口气。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但也不容乐观，应该有一丝希望吧。
“滴滴滴——”安懿又来消息了。
“天哪沈家禾，太可怕了，今年的文科一本线居然是349，这也太高了，比去年提高了十三分呢！”
“恩。”
沈家禾再看看自己的分数，只觉得造化弄人。
又是一分之差。
沈家禾的嘴角再也提不上来，只觉得心里压了一块大石。
“你考得怎么样啊？”安懿很关心沈家禾的情况。
“不好，你呢？”
“我考了340，是我们班第一。”
“哦，我差一分一本。”沈家禾能感觉得出来，安懿挺开心挺满足的，毕竟也是她们班第一呢。
“这样啊，没事的，别难过，本来今年文科就减招，他还把分数线提那么高，简直没人性，你考得还比我高呢，对吧。”
安懿知道沈家禾的目标，也知道对于沈家禾所在的一中来说，348这个分数着实不好看，不过，她只能尽力安慰沈家禾了。
而安懿所说的减招也是今年的一个大事件。
社会上普遍重理轻文，今年的高考生人数相较于往年来说又有大幅度提升，为了稳定，教育厅决定大幅度减少文科招生人数。
而相应的措施之一就是提高分数线。
沈家禾只觉得，什么都让自己赶上了，偏偏这么凑巧。
“恩，不说了，我要打电话跟我爸妈说一声。”
“好的，那拜拜。”
沈家禾拿起自己的手机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分数和今年的一本线。
沈近科听到后，笑了两声，很无奈地说：“那就这样吧，可能你就没有那个考一本的命。”
语气似乎并没有多失望，多气恼。
但沈家禾知道，自己的不争气让爸爸很失望，也让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一下子成了别人叹息的话题，而他并不想要那种叹息。
虽然沈近科在电话里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下班回家的他还是没能忍住。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情绪都不太高，不像之前那样总跟沈家禾嬉笑玩闹。
后来沈家禾无意间提到要去聚会时，他也表现出了不乐意。
那时候沈家禾就明白了，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不在意呢，他们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之前的自己一直被别人关注着，称赞着，邻里都知道沈近科家的姑娘成绩好，回回考第一，懂事又能干。
爸爸每次听别人这么夸，嘴上说着“哪里哪里”，脸上的骄傲和自豪却是怎么都掩藏不了的。
现在的自己没能一如既往地好下去，之后别人再提起也只会说“沈家的姑娘好是好，就是可惜了啊，高考也没能考上一本”。
而这话里流露的，轻是惋惜，重则是嘲笑。
看，之前夸得天花乱坠，现在也不过就是个二本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爸爸是个脸皮薄，爱面子的，就算别人不说，他也觉得脸上没光。
所以，就算再克制，疲累的时候也免不了情绪外露。
沈家禾知道，她都知道。
但是她这时候已经自顾不暇了，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爸爸，因为自己拿不出最有用的成绩去挽回一切，说什么都是徒劳的，甚至会让爸爸更失望，更生气。
她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情绪低落着。
左棠云理智一点，她知道活在别人的目光里没用，而沈家禾最后考不上一本，可能是因为命里就没这么一遭。
她试图宽慰丈夫，安慰女儿，却效果甚微，两人还是整天情绪低沉。
女儿果然像爸爸。
几乎一整个暑假，家里的氛围都很阴沉。
沈家禾就是以这样的一种状态与她的高中生活彻底远去，遗憾而悲伤。
当局者迷，那时候的沈家禾还没有想明白一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忘记了留下最美好的回忆，也忘记了珍藏回忆里的那个人。
之后再想起时，一切都无法再抓住。
可是你若问沈家禾后悔吗。
她一定会告诉你，不会。
因为那是自己选择的方式，走过的路。
从不后悔。
沈近科不能再进学校给沈家禾送饭。
沈家禾每天下午放学就到校门口把饭拿回班去吃。
为什么突然换地方了呢？
因为爸爸不陪自己了，所以没必要换个地方吃饭。
可是即使看不到那个女生，也并不意味着可以远离“别人”的故事。
曲艺坐在自己后面，她也拿饭到班上吃。
这时候，总免不了要聊一些话题。
然后聊到了那个女生。
原来，那个女生叫梁语静。她跟宋时屹都在同一个初中。
沈家禾很好奇：“她跟宋时屹关系好像很好啊。”
“是的，他们俩好像小时候就认识了。”
“青梅竹马啊？”
“对啊。”曲艺一脸羡慕。
沈家禾心下了然。
“他们俩是不是男女朋友啊？”
曲艺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俩关系好像挺好的。”
“那宋时屹喜欢梁语静吧？”
曲艺若有所思：“估计是的。”
曲艺回答地模棱两可。
沈家禾后来想了想，其实宋时屹和梁语静应该是互相喜欢的，他们也在一起了，不然该如何解释那天自己在走廊拐角处看到的景象呢？
只是，曲艺作为旁观者也并不很了解他们之间的事情，又或者，只是尊重别人隐私，不告诉自己罢了。
总有那么几次，沈家禾吃完晚饭跟曲艺一起去四楼上厕所，在四楼楼梯拐角处能够“偶遇”宋时屹。
他总是跟许应和周已一起。
然后沈家禾装作不认识一般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
当黑板左上角的数字小于一百时，时间这辆车就加满了油，全速往前冲去了。
四模结束后，一中还自己组织了一次零模。
约定俗成地，零模批卷会宽松一点，目的是要提高学生的自信。
虽然沈家禾依然考得不怎么样。
然后，迎来了六月的七、八、九号。
沈家禾以为自己没有那么紧张，因为前一天下午去看考场的时候，她依然还能跟同学说说笑笑，并且成功的“偶遇”了安懿和她的妈妈。
一中和二中的文科生考场都被安排在了一中旁边的职中。
这对于沈家禾她们一中的学生来说自然是沾光不少，毕竟跟上学没什么区别。
可是，六号那天晚上，沈家禾的情绪还是出卖了她。
平时沈家禾在家基本都是半夜洗澡。
左棠云担心沈家禾一个人磨蹭到太晚，就在旁边照料着她，给她拿拿衣服，让她在浴帐里面穿衣服，这样也不容易感冒。
然而，考前那一天学校是让学生自愿去学校上晚自习的。
沈家禾没去，早早在家就洗澡了。
左棠云看时间也不晚，就没陪沈家禾，而是跟老公两个人躺在床上看起了电视。
要按平时，沈家禾就自己出去穿衣服了。
可是，在这种高考的关键时期，什么行为都会变得小心翼翼。
沈家禾洗完澡后发现妈妈不在，怕自己就这样出去，一冷一热着了凉，感冒发烧耽误考试，就在浴帐里面叫左棠云。
若是以往，喊两声左棠云和沈近科就能听见了。
可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家禾竭力喊了不下十声，他们俩愣是一点儿动静也没听见。
喊一声等几秒，七八声下来，浴帐里面的热气都快散光了。
沈家禾一声比一声着急，一声比一声烦躁。
最后，终于在喉咙快撑不住的时候，左棠云来了。
“你们干什么呢，怎么叫都不理我？”
沈家禾语气很冲。
“我跟你爸看电视呢，声音可能大了点。”
“我都快冷死了，你们也听不见。”
“哎呀好啦，对不起，快穿衣服吧。”
说着，左棠云把沈家禾的睡衣给她递进了帐子。
然而，衣服进出帐子的那一瞬间碰上了帐子上已经遇冷液化的水蒸气，袖口湿了好大一块。
等沈家禾匆忙套上衣服时，因为胳膊肘抬得高了点，碰到了帐子顶部，又抖落下一大片水渍。
沈家禾的睡衣一下子变得又冷又湿。
沈家禾的心情直接down到了谷底。
“烦死了，衣服全湿了，这怎么穿啊！”
江南地带六月梅雨季已有了预告，天整日阴沉沉的，气温也低，洗了的衣服都没干。
沈家禾已经没有别的换洗衣物了。
“没事，用纸垫着吸吸水就行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沈家禾一听自己妈妈这无所谓的话就烦躁。
这可是关键时刻。
现在天气还这么冷，穿着湿衣服冻感冒了怎么考试？
可是，此刻沈家禾很暴躁，暴躁到不想多说一个字。
她冷着脸出了浴室。
而这样的心情一直没有得到缓解，最后随着她上床睡觉而不了了之。
左棠云和沈近科特地请了三天的假用来照顾沈家禾，陪她一起考试。
第二天，多变的天气又开始作怪，气温一下降了七八度。
左棠云硬是要沈家禾穿一套她没穿过的衣服。
然而沈家禾不乐意了。
之前她不知道从哪儿看了一个帖子，说在重大考试这种关键时刻，尽量不要穿新衣服，换新的笔，改变自己之前的习惯。不然还得去适应，会影响考试的状态。
沈家禾自然是不乐意。
左棠云怕姑娘冻着，也不肯让步，非要沈家禾穿去考试。
两人在那天早上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拖了十几分钟，最后沈家禾没办法，只答应路上套着，进考场前就脱掉。
沈家禾心里又有了些不痛快。
然而，上天最作弄人的还不在这里。
第一天上午考完语文后，沈家禾发现迟到了几天的大姨妈姗姗来迟，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还没疼到影响考试。
第二天沈家禾一起床肚子就疼，上午在家复习英语时更是疼得死去活来，根本无法坐着，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能躺在床上拼命捂着肚子。
下午，沈家禾刚坐到考场上，就疼得满头大汗，根本无法进入状态。
等到考试快结束时，疼痛居然慢慢减缓了。
接下来的两门，沈家禾考得毫无感觉却也不愿多想，考完之后就直接按之前约定好的，一家三口去街上大吃一顿，买买衣服。
后来，接受了一切的沈家禾再回想起高考那几天自己的状态，只觉得造化弄人，而你无法抵抗。
沈家禾的大姨妈一直都比较规律，肚子虽然疼，但基本都能忍受。
可高考那次，却是推迟了四五天，并且痛得直接影响考试。
除此以外，就连父母也似乎总在跟自己作对。
事实证明，一切“巧合”都促成了那个可想而知的结局。
第二天，爸爸妈妈都去上班了，他们特地没有叫醒沈家禾，想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但是，沈家禾却并没有像大部分高考解放了的学生那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因为她紧张，害怕自己考不好。
沈家禾醒来后随便吃了点爸妈给自己留的凉粥，就坐到了电脑面前。
她刻意让自己不去想分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刷□□空间这件事上。那年，□□空间还没有成为回忆。
虽然空间里的同学们都在“抱怨”自己的高考炸了，又要复读了等等，但沈家禾知道，这都是他们给自己安慰的最好方式。
因为，降低期待才能收获惊喜。
沈家禾深谙其道。
但是，此刻的她已经没有办法“自嘲”了。
她有种直觉，结果不如预期。
沈家禾坐在电脑面前手脚冰凉。
中午，左棠云回来了。
作为妈妈，进门的第一反应是找女儿。
“家禾——”
“……”没人回应。
“家禾啊——”左棠云看看厨房。
“恩……”沈家禾没精打采地回应了妈妈一声。
“咦，人呢？家禾——”沈家禾的声音太小了，左棠云没听见，发现厨房没人又抬脚往书房走，同时又叫了一声。
“在这儿干嘛呢，叫你怎么不说话？”
“恩……不高兴说话。”
“怎么啦，没精打采的，吃饭了没？”左棠云看见女儿趴在电脑面前，电脑桌面上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还没。”沈家禾抬起身子扭头看了妈妈一眼。
“怎么不吃饭啊？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左棠云看见沈家禾苍白的脸色，着实被吓了一跳，立马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在沈家禾的旁边。
沈家禾被妈妈这么一问，憋在心里一上午的不安和担忧终于无法掩藏了，她略带哭腔地说：“我怕我考不好。”
左棠云听出了女儿话语里的颤抖，心疼地把女儿搁在桌子上的手拿过来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呀，你手怎么这么凉。先别担心呀，成绩还没出来呢，万一考得挺好呢。”
她捂着女儿的手试图安慰她。
“不可能的，我有感觉，这次真的考得很糟糕，我完了。”沈家禾越说越抖，哭腔也越来越明显。
“你先别急啊。”
左棠云看姑娘担心成这样，觉得自己的安慰很无力。
“答案出来了没？你要实在担心就去对一下答案，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糟糕。”
“早就出来了，可是我不敢对。”
左棠云看自己孩子这么纠结，直接给她做了决定。
“对，现在就对，我陪你一起对。反正都已经考完了，好不好也已经成为定局了。”
沈家禾听见妈妈这么说，自己想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网页开始搜答案。
语文。
数学。
英语。
政治。
历史。
沈家禾把所有能够确定的答案都对了一遍，发现除了数学和历史的正确率高一点之外，语文、英语和政治都做得很糟糕。
沈家禾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不可能有意外的，必是与一本无缘了，更何况自己理想中的大学呢。
她没忍住，还是哭了。
“先别哭，最终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呢嘛，万一没那么差呢。”
左棠云听女儿说自己的答案跟标准答案差很多，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开始担心起来，却强逼自己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再给女儿一丝期望。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剩下的都是我不擅长的，怎么可能有万一！”
沈家禾很烦，为什么妈妈就是不肯相信自己真的没考好。
她知道爸妈的期望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之前也确实给了他们很大的希望，这次自己同样不想让他们失望，可是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不想承认却必须承认。
沈家禾知道，再给自己希望，最后的失望会更大，而自己也会再一次被打击。
她现在只想给自己一个痛快地了结，但是左棠云明显没有明白女儿的心理，她以为自己的安慰能减轻女儿的痛苦，却不知道，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沈家禾不再说话了，她只是低下头哭。
左棠云知道自己再怎么安慰女儿也听不进去，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考不好就考不好吧，先不想了，不管怎样，先把午饭吃了。”
说罢进了厨房给沈家禾弄饭。
当天晚上沈家禾把没考好的消息告诉了下班回来的沈近科。
沈近科听说之后僵了一下，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说：“考不好就考不好呗，都考完了，现在担心有什么用。”
沈家禾听见爸爸这么说，心里很凉，却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的十几天，沈家禾没有像别的学生那样，各种聚会旅游。
查分日那天，没注意到时间的沈家禾收到安懿给她发来的消息。
“分数可以查了，你查分没？”
“还没，过会儿查。”沈家禾如梦初醒，原来可以查分了。
找到网址，输入相关信息，点击查询。
348。
分数跳出来的那一瞬间，沈家禾稍叹了一口气。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但也不容乐观，应该有一丝希望吧。
“滴滴滴——”安懿又来消息了。
“天哪沈家禾，太可怕了，今年的文科一本线居然是349，这也太高了，比去年提高了十三分呢！”
“恩。”
沈家禾再看看自己的分数，只觉得造化弄人。
又是一分之差。
沈家禾的嘴角再也提不上来，只觉得心里压了一块大石。
“你考得怎么样啊？”安懿很关心沈家禾的情况。
“不好，你呢？”
“我考了340，是我们班第一。”
“哦，我差一分一本。”沈家禾能感觉得出来，安懿挺开心挺满足的，毕竟也是她们班第一呢。
“这样啊，没事的，别难过，本来今年文科就减招，他还把分数线提那么高，简直没人性，你考得还比我高呢，对吧。”
安懿知道沈家禾的目标，也知道对于沈家禾所在的一中来说，348这个分数着实不好看，不过，她只能尽力安慰沈家禾了。
而安懿所说的减招也是今年的一个大事件。
社会上普遍重理轻文，今年的高考生人数相较于往年来说又有大幅度提升，为了稳定，教育厅决定大幅度减少文科招生人数。
而相应的措施之一就是提高分数线。
沈家禾只觉得，什么都让自己赶上了，偏偏这么凑巧。
“恩，不说了，我要打电话跟我爸妈说一声。”
“好的，那拜拜。”
沈家禾拿起自己的手机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分数和今年的一本线。
沈近科听到后，笑了两声，很无奈地说：“那就这样吧，可能你就没有那个考一本的命。”
语气似乎并没有多失望，多气恼。
但沈家禾知道，自己的不争气让爸爸很失望，也让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一下子成了别人叹息的话题，而他并不想要那种叹息。
虽然沈近科在电话里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下班回家的他还是没能忍住。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情绪都不太高，不像之前那样总跟沈家禾嬉笑玩闹。
后来沈家禾无意间提到要去聚会时，他也表现出了不乐意。
那时候沈家禾就明白了，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不在意呢，他们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之前的自己一直被别人关注着，称赞着，邻里都知道沈近科家的姑娘成绩好，回回考第一，懂事又能干。
爸爸每次听别人这么夸，嘴上说着“哪里哪里”，脸上的骄傲和自豪却是怎么都掩藏不了的。
现在的自己没能一如既往地好下去，之后别人再提起也只会说“沈家的姑娘好是好，就是可惜了啊，高考也没能考上一本”。
而这话里流露的，轻是惋惜，重则是嘲笑。
看，之前夸得天花乱坠，现在也不过就是个二本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爸爸是个脸皮薄，爱面子的，就算别人不说，他也觉得脸上没光。
所以，就算再克制，疲累的时候也免不了情绪外露。
沈家禾知道，她都知道。
但是她这时候已经自顾不暇了，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爸爸，因为自己拿不出最有用的成绩去挽回一切，说什么都是徒劳的，甚至会让爸爸更失望，更生气。
她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情绪低落着。
左棠云理智一点，她知道活在别人的目光里没用，而沈家禾最后考不上一本，可能是因为命里就没这么一遭。
她试图宽慰丈夫，安慰女儿，却效果甚微，两人还是整天情绪低沉。
女儿果然像爸爸。
几乎一整个暑假，家里的氛围都很阴沉。
沈家禾就是以这样的一种状态与她的高中生活彻底远去，遗憾而悲伤。
当局者迷，那时候的沈家禾还没有想明白一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忘记了留下最美好的回忆，也忘记了珍藏回忆里的那个人。
之后再想起时，一切都无法再抓住。
可是你若问沈家禾后悔吗。
她一定会告诉你，不会。
因为那是自己选择的方式，走过的路。
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