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颜甩了甩头，算了不想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她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回复着微信聊天框里的一连串红点，就这么一会儿，就堆积了这么多未读消息，除了几个公众号发来的广告，剩下的都是李源一个人发过来的。
李源:颜颜，放学了吗？
李源:是不是快出校门了？
李源:怎么不回消息？
李源:是出什么事了吗？
孟安颜大致扫了眼李源发来的一连串消息，一时有些无语凝噎，她在他心里到底是有多不靠谱，学校和家离得也不远，这么点距离他还要来接她。
虽然早在一年前她就被李塍收养，但因为她坚持要在南平市参加中考的原因，直到四个月前她才第一次到海市。李塍为了让她尽快适应这边的生活，思来想去还是同龄人之间更有共同话题，在李家里挑挑拣拣，最后抓了李源当壮丁。
李源是她名义上的表哥，同时也是她在海市遇到的第一个同龄人。李源和她年龄相近，只比她大了三个月，现在和她一样都在念高一，但两人并不同校，她在海市一中，而李源则是海市数一数二的国际学校——枫桥高中的学生。
能就读于枫桥高中的学生，家中一定非富即贵，否则高昂的学费就足以压垮一个普通家庭。而李源的父亲同时也是李塍的亲弟弟，虽然人没什么本事，但仅仅靠着李氏集团的分红就已经足够他几辈子衣食无忧，负担李源的学费自然不在话下。
金属的手机外壳在手心兀自振动，孟安颜回过神来，垂眸扫了眼手机屏幕，是李源打过来的电话。
她点了接通，“喂，颜颜？”
孟安颜站在楼梯的转角处，此时已经放学有一段时间了，教学楼里只有寥寥几个人，正对面有块巨大的镜子，镜面光洁平整，清晰地映出她紧皱的眉头，她还是不习惯别人这样叫她，“喂……表哥？”
“快出来了吗？”
低沉性感的声音快要把人炸酥掉，但孟安颜已经听了太多遍，早就已经免疫。
“你不用来接我，我已经熟悉回家的路了，可以自己回去的。”
“我正好放学，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你现在在哪里？我们一起回伯父家。”
声线包裹着软和的笑意，温柔又平缓，即使他现在并不在眼前，但孟安颜仍能想象到他现在握着手机，低头浅笑的样子。
“我刚刚去找老师问了一些题，现在马上出来。”
“不着急，慢慢来。”
树荫下的男生身着一身板正的纯黑校园制服，碎金般的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他的侧脸，打下数道阴影，似是被灼目的日光晃了眼，他上身后仰，滚烫的光斑离开侧脸，又重新落在了他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重心后移，李源随意地倚靠着车前盖，黑色休闲裤包裹着的大长腿微微曲起，动作慵懒至极。
也许因为体内还有着一半斯拉夫血统的原因，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日光照耀下，宛如莹白的大理石，混血带来的深邃五官在摇晃的树影下透着一股莫名的危险意味，像是蛛网上匍匐潜伏等待猎物上钩的猎食者。
李源将一只手插进侧兜，耐心听着表妹在电话那头的温声细语，他忍不住低头笑了笑，“不急，我就在这等你，不会走。”
右肩被轻轻一拍，想要说的话卡在嘴边，孟安颜疑惑地看向面前的镜子，徐屹然正站在她的背后。她看清来人后有些惊讶，又想到刚才二人分开的场景，她犹豫地开口，语气透着尴尬，“呃，你好？”
“孟同学，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电话对面的李源自然也听见了少年有些沙哑的声音，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颜颜……”
见徐屹然站在她面前，一副不说完话就不肯走的模样，孟安颜皱了皱眉，开口打断了李源的话，“表哥，我同学找我有点事，等会我再给你打过去。”
徐屹然憋着一口气跑到了楼梯口，他到底在发什么疯，自顾自地道歉，还道歉完就跑，现在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她眼睛里明晃晃的疑惑，她不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吧。
少年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郁闷地抬手抓着头顶无辜的头发，原本规整服帖的黑发凌乱地如同随意建起的鸟窝，毫无美感。
她来了！走廊另一边，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正低头看着手机向这边缓步走来，白净的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
徐屹然“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双手慌中有细地顺着刚被揉乱的黑发，低头仔细整理着自己的仪表。
确认无误后，他呼出一口气，笑着向逐渐靠近的少女抬手，结果打招呼的手刚抬起一半，少女就低头看着手机从他身边走过，目光完全集中在了手里的小方块上，将他这个大活人完完全全忽略掉了。
与此同时，少女温柔甜美的嗓音在耳边同时响起，“喂，表哥？”
表哥？她是什么时候有表哥的，徐屹然探头，从扶手间的缝隙中俯视着二楼的场景，少女正亭亭玉立地站在敞亮的镜子前。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两年前的孟安颜。
“安……孟同学，我已经想清楚了。”
？
她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他说的话了，“想清楚什么了？”
“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孟安颜没有兴趣再陪这个大少爷演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感人戏码了。
就像她也没有兴趣去深究他为什么要向她道歉一样。
孟安颜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他，“没关系。”
少女冷硬的声线和不耐烦的神情让他哽住了一瞬，即使她没有明说，但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她后半句会说些什么。
鸦黑的睫毛微微压下，他垂眸和她对视，神情如飞蛾扑火般坚定，“是我不顾你的意愿，自以为是地对你好，给你带来了麻烦。对不起。”
徐屹然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开扇形的双眼皮深而宽，眼尾有一个上扬的小弧度，眼角精致而内勾，瞳孔是很纯正的黑色，像被溪水洗过的黑曜石。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不近人情的面具也有些戴不住了，她放下环在胸前的双手。
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她抬眸望去，男生原本深色的瞳孔被日光晕开，变成一种浅浅的，淡淡的茶色，静谧又柔软。
她不自在地撇开了目光，听着男生诚挚甚至有些卑微的忏悔，也放缓了语气，“如果是这件事，你不需要道歉。”
那件事对于她来说是无妄之灾，但对于徐屹然来说何尝不是。
那天，他从人群中冲出来的那天，周围的小混混瞬间噤了声，怎么看也不像是为徐屹然出头的样子。
她知道她和徐屹然都是无辜的，因为徐屹然对她表现出的特殊，让很多原本对他有敌意的人都把敌意转移到了她身上。
她不屑于这样低劣又无趣的把戏，和这场闹剧背后软弱无能的人。
那天，即使徐屹然不救她，她也不会有事，她特意挑的地点，只要放声一喊，转角处正往这边巡逻的警察就能听见。
看着那群人肆无忌惮发散恶意的丑陋模样，她悄悄打开了手机里的录音软件，将他们说的话都一字一句地录了下来。
如果不一次性把事情做绝，那群人只会认为她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结果徐屹然中途跑了出来，拉着她就跑，把她的计划搅得一团糟。
事后，他还“挟恩图报”让她给他送水。
原本不打算迁怒的孟安颜也有了火气，在某人得寸进尺的嘴脸下，她才在那天晚上说了那些有些过分的话。
“不，如果不是我，那群人就不会找上你。是我的错。”
男生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精致的桃花眼微微泛红，自下而上地看着她，眼底像是蒙着一层浅浅的水光，看上去倔强又可怜。
孟安颜无意间瞥见他头顶翘起的头发，乱糟糟的，像她小时候踢过的毽子，和男生这精致又委屈的面容配在一起实在是有些好笑。
她右手虚握放在唇边，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好吧，那是你的错，你要怎么赔礼道歉？”
“好像遇到我以后，你就一直在倒霉。”
从两年前就是了。
他抿了抿唇，抬头飞快地看了女生一眼，“如果你还不想做我的朋友，我们可以先从同学开始吗？”
临近黄昏时分，灿金色的阳光顺着走廊的小窗斜斜地倾洒进来，她甚至能看清每一颗空气中悬浮的粉尘，淡黄色的光被过滤成一条条，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或粗或细。
他紧紧地盯着她，眼中浓烈的情感比起夕阳还要炽热几分，孟安颜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收回目光。
“我不明白。”她侧头盯着一旁的木质扶手，语气里满满的疑惑，“两年前，我们也只是普通的同学，你为什么要执着于和我交朋友？”
“那个时候的我太差劲了。”徐屹然平静地回复道。
孟安颜被这意料之外的剖白打了个措手不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还是不行吗？”
即使是现在的我，也还是不行吗？
两人一个背着光，一个迎着光。
幸运的是，她是背着光的那个，而迎着光的徐屹然，只要脸上有任何细微的动静，在阳光下，在她眼前都会无所遁形。
“那天晚上，我也很抱歉。”
“什么？”
“那件事，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孟安颜叹了口气，抿着唇瓣，最后还是开了口。看着男生似是怔住了，她接着说道，“如果你是因为愧疚……”
“不是！”
男生突然高亢的一声，打断了她还没说完的话。
“不是因为愧疚才想和你做朋友。”男生的眼神不自然地向右侧游移一瞬，他咬了一口口腔肉，细微的刺痛仿若飞溅的火星，洞穿了他的自卑和怯懦。
“只是因为想和你做朋友。”徐屹然正了脸色，站得笔直，像是站在国旗下讲话一般肃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脸愕然的少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孟安颜却不自然地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嘴唇翕动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两人仿佛互相较着劲，谁也不开口，徐屹然固执地等着她的回答，而孟安颜则试图用沉默让他知难而退。
“嗡。”
手机的嗡鸣声刺破二人间有些沉重的气氛，孟安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是李源打来的。
孟安颜抬眸瞟了一眼还在原地不动的男生，“家里来电话了，我先走了。”男生眼底的难过明显得有些刺眼，但他还是勉强扯了个笑，像是不想让她有任何心里负担。她抿了抿唇，“你也早点回家吧。”
孟安颜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接起电话，“喂……”
“孟同学，是我哪里很讨人厌吗？”
男生低沉沙哑的嗓音，因着低落的情绪显得格外苦涩。
孟安颜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李源的问题，听到这，还是没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徐屹然还站在原地，孤零零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电话那头的李源因为孟安颜提前捂好了话筒，倒是没有听见这句话，只是在那边温柔地抱怨，自己已经等了好久了。
孟安颜收回翻飞的思绪，沉下心来回复着李源，“抱歉，我马上出来。”
徐屹然垂下头，心里翻涌的失落快要将他整个人吞噬，她在他面前冷若冰霜，拒他于千里之外，但对着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温和似水。
看来，她真的讨厌他。
视野内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运动鞋，与此同时，还有少女故作冷硬的嗓音，“你有笔吗？”
“有，有！”徐屹然呆愣地眨了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
环顾了一圈，确定少女问的是他，他立刻收敛了脸上的悲伤，将手里的笔递过去。
少女冷着一张脸，接过笔就埋下头，在手里的线圈本上不停地写着什么。
黑色的笔身停了下来，徐屹然看见少女对着纸念出了一连串数字，嘴里念念有词，琥珀色的瞳仁也自左而右地缓缓移动，像是在检查有没有写错。
写好后就将一整页都撕了下来，递到了他的面前。
徐屹然接过，数了数，有11位，该不会……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孟安颜此刻倒是后知后觉地害羞了起来，合上手里的线圈本，木着脸说道:“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给我发消息。”
“但是。”她拿笔指着他，“在学校里，除非有要紧的事，不准主动来找我。”
男生歪歪扭扭地敬了个礼，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星星点点的喜悦爬上眼角眉梢，“遵命！”
她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回复着微信聊天框里的一连串红点，就这么一会儿，就堆积了这么多未读消息，除了几个公众号发来的广告，剩下的都是李源一个人发过来的。
李源:颜颜，放学了吗？
李源:是不是快出校门了？
李源:怎么不回消息？
李源:是出什么事了吗？
孟安颜大致扫了眼李源发来的一连串消息，一时有些无语凝噎，她在他心里到底是有多不靠谱，学校和家离得也不远，这么点距离他还要来接她。
虽然早在一年前她就被李塍收养，但因为她坚持要在南平市参加中考的原因，直到四个月前她才第一次到海市。李塍为了让她尽快适应这边的生活，思来想去还是同龄人之间更有共同话题，在李家里挑挑拣拣，最后抓了李源当壮丁。
李源是她名义上的表哥，同时也是她在海市遇到的第一个同龄人。李源和她年龄相近，只比她大了三个月，现在和她一样都在念高一，但两人并不同校，她在海市一中，而李源则是海市数一数二的国际学校——枫桥高中的学生。
能就读于枫桥高中的学生，家中一定非富即贵，否则高昂的学费就足以压垮一个普通家庭。而李源的父亲同时也是李塍的亲弟弟，虽然人没什么本事，但仅仅靠着李氏集团的分红就已经足够他几辈子衣食无忧，负担李源的学费自然不在话下。
金属的手机外壳在手心兀自振动，孟安颜回过神来，垂眸扫了眼手机屏幕，是李源打过来的电话。
她点了接通，“喂，颜颜？”
孟安颜站在楼梯的转角处，此时已经放学有一段时间了，教学楼里只有寥寥几个人，正对面有块巨大的镜子，镜面光洁平整，清晰地映出她紧皱的眉头，她还是不习惯别人这样叫她，“喂……表哥？”
“快出来了吗？”
低沉性感的声音快要把人炸酥掉，但孟安颜已经听了太多遍，早就已经免疫。
“你不用来接我，我已经熟悉回家的路了，可以自己回去的。”
“我正好放学，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你现在在哪里？我们一起回伯父家。”
声线包裹着软和的笑意，温柔又平缓，即使他现在并不在眼前，但孟安颜仍能想象到他现在握着手机，低头浅笑的样子。
“我刚刚去找老师问了一些题，现在马上出来。”
“不着急，慢慢来。”
树荫下的男生身着一身板正的纯黑校园制服，碎金般的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他的侧脸，打下数道阴影，似是被灼目的日光晃了眼，他上身后仰，滚烫的光斑离开侧脸，又重新落在了他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重心后移，李源随意地倚靠着车前盖，黑色休闲裤包裹着的大长腿微微曲起，动作慵懒至极。
也许因为体内还有着一半斯拉夫血统的原因，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日光照耀下，宛如莹白的大理石，混血带来的深邃五官在摇晃的树影下透着一股莫名的危险意味，像是蛛网上匍匐潜伏等待猎物上钩的猎食者。
李源将一只手插进侧兜，耐心听着表妹在电话那头的温声细语，他忍不住低头笑了笑，“不急，我就在这等你，不会走。”
右肩被轻轻一拍，想要说的话卡在嘴边，孟安颜疑惑地看向面前的镜子，徐屹然正站在她的背后。她看清来人后有些惊讶，又想到刚才二人分开的场景，她犹豫地开口，语气透着尴尬，“呃，你好？”
“孟同学，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电话对面的李源自然也听见了少年有些沙哑的声音，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颜颜……”
见徐屹然站在她面前，一副不说完话就不肯走的模样，孟安颜皱了皱眉，开口打断了李源的话，“表哥，我同学找我有点事，等会我再给你打过去。”
徐屹然憋着一口气跑到了楼梯口，他到底在发什么疯，自顾自地道歉，还道歉完就跑，现在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她眼睛里明晃晃的疑惑，她不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吧。
少年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郁闷地抬手抓着头顶无辜的头发，原本规整服帖的黑发凌乱地如同随意建起的鸟窝，毫无美感。
她来了！走廊另一边，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正低头看着手机向这边缓步走来，白净的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
徐屹然“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双手慌中有细地顺着刚被揉乱的黑发，低头仔细整理着自己的仪表。
确认无误后，他呼出一口气，笑着向逐渐靠近的少女抬手，结果打招呼的手刚抬起一半，少女就低头看着手机从他身边走过，目光完全集中在了手里的小方块上，将他这个大活人完完全全忽略掉了。
与此同时，少女温柔甜美的嗓音在耳边同时响起，“喂，表哥？”
表哥？她是什么时候有表哥的，徐屹然探头，从扶手间的缝隙中俯视着二楼的场景，少女正亭亭玉立地站在敞亮的镜子前。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两年前的孟安颜。
“安……孟同学，我已经想清楚了。”
？
她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他说的话了，“想清楚什么了？”
“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孟安颜没有兴趣再陪这个大少爷演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感人戏码了。
就像她也没有兴趣去深究他为什么要向她道歉一样。
孟安颜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他，“没关系。”
少女冷硬的声线和不耐烦的神情让他哽住了一瞬，即使她没有明说，但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她后半句会说些什么。
鸦黑的睫毛微微压下，他垂眸和她对视，神情如飞蛾扑火般坚定，“是我不顾你的意愿，自以为是地对你好，给你带来了麻烦。对不起。”
徐屹然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开扇形的双眼皮深而宽，眼尾有一个上扬的小弧度，眼角精致而内勾，瞳孔是很纯正的黑色，像被溪水洗过的黑曜石。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不近人情的面具也有些戴不住了，她放下环在胸前的双手。
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她抬眸望去，男生原本深色的瞳孔被日光晕开，变成一种浅浅的，淡淡的茶色，静谧又柔软。
她不自在地撇开了目光，听着男生诚挚甚至有些卑微的忏悔，也放缓了语气，“如果是这件事，你不需要道歉。”
那件事对于她来说是无妄之灾，但对于徐屹然来说何尝不是。
那天，他从人群中冲出来的那天，周围的小混混瞬间噤了声，怎么看也不像是为徐屹然出头的样子。
她知道她和徐屹然都是无辜的，因为徐屹然对她表现出的特殊，让很多原本对他有敌意的人都把敌意转移到了她身上。
她不屑于这样低劣又无趣的把戏，和这场闹剧背后软弱无能的人。
那天，即使徐屹然不救她，她也不会有事，她特意挑的地点，只要放声一喊，转角处正往这边巡逻的警察就能听见。
看着那群人肆无忌惮发散恶意的丑陋模样，她悄悄打开了手机里的录音软件，将他们说的话都一字一句地录了下来。
如果不一次性把事情做绝，那群人只会认为她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结果徐屹然中途跑了出来，拉着她就跑，把她的计划搅得一团糟。
事后，他还“挟恩图报”让她给他送水。
原本不打算迁怒的孟安颜也有了火气，在某人得寸进尺的嘴脸下，她才在那天晚上说了那些有些过分的话。
“不，如果不是我，那群人就不会找上你。是我的错。”
男生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精致的桃花眼微微泛红，自下而上地看着她，眼底像是蒙着一层浅浅的水光，看上去倔强又可怜。
孟安颜无意间瞥见他头顶翘起的头发，乱糟糟的，像她小时候踢过的毽子，和男生这精致又委屈的面容配在一起实在是有些好笑。
她右手虚握放在唇边，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好吧，那是你的错，你要怎么赔礼道歉？”
“好像遇到我以后，你就一直在倒霉。”
从两年前就是了。
他抿了抿唇，抬头飞快地看了女生一眼，“如果你还不想做我的朋友，我们可以先从同学开始吗？”
临近黄昏时分，灿金色的阳光顺着走廊的小窗斜斜地倾洒进来，她甚至能看清每一颗空气中悬浮的粉尘，淡黄色的光被过滤成一条条，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或粗或细。
他紧紧地盯着她，眼中浓烈的情感比起夕阳还要炽热几分，孟安颜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收回目光。
“我不明白。”她侧头盯着一旁的木质扶手，语气里满满的疑惑，“两年前，我们也只是普通的同学，你为什么要执着于和我交朋友？”
“那个时候的我太差劲了。”徐屹然平静地回复道。
孟安颜被这意料之外的剖白打了个措手不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还是不行吗？”
即使是现在的我，也还是不行吗？
两人一个背着光，一个迎着光。
幸运的是，她是背着光的那个，而迎着光的徐屹然，只要脸上有任何细微的动静，在阳光下，在她眼前都会无所遁形。
“那天晚上，我也很抱歉。”
“什么？”
“那件事，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孟安颜叹了口气，抿着唇瓣，最后还是开了口。看着男生似是怔住了，她接着说道，“如果你是因为愧疚……”
“不是！”
男生突然高亢的一声，打断了她还没说完的话。
“不是因为愧疚才想和你做朋友。”男生的眼神不自然地向右侧游移一瞬，他咬了一口口腔肉，细微的刺痛仿若飞溅的火星，洞穿了他的自卑和怯懦。
“只是因为想和你做朋友。”徐屹然正了脸色，站得笔直，像是站在国旗下讲话一般肃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脸愕然的少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孟安颜却不自然地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嘴唇翕动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两人仿佛互相较着劲，谁也不开口，徐屹然固执地等着她的回答，而孟安颜则试图用沉默让他知难而退。
“嗡。”
手机的嗡鸣声刺破二人间有些沉重的气氛，孟安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是李源打来的。
孟安颜抬眸瞟了一眼还在原地不动的男生，“家里来电话了，我先走了。”男生眼底的难过明显得有些刺眼，但他还是勉强扯了个笑，像是不想让她有任何心里负担。她抿了抿唇，“你也早点回家吧。”
孟安颜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接起电话，“喂……”
“孟同学，是我哪里很讨人厌吗？”
男生低沉沙哑的嗓音，因着低落的情绪显得格外苦涩。
孟安颜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李源的问题，听到这，还是没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徐屹然还站在原地，孤零零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电话那头的李源因为孟安颜提前捂好了话筒，倒是没有听见这句话，只是在那边温柔地抱怨，自己已经等了好久了。
孟安颜收回翻飞的思绪，沉下心来回复着李源，“抱歉，我马上出来。”
徐屹然垂下头，心里翻涌的失落快要将他整个人吞噬，她在他面前冷若冰霜，拒他于千里之外，但对着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温和似水。
看来，她真的讨厌他。
视野内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运动鞋，与此同时，还有少女故作冷硬的嗓音，“你有笔吗？”
“有，有！”徐屹然呆愣地眨了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
环顾了一圈，确定少女问的是他，他立刻收敛了脸上的悲伤，将手里的笔递过去。
少女冷着一张脸，接过笔就埋下头，在手里的线圈本上不停地写着什么。
黑色的笔身停了下来，徐屹然看见少女对着纸念出了一连串数字，嘴里念念有词，琥珀色的瞳仁也自左而右地缓缓移动，像是在检查有没有写错。
写好后就将一整页都撕了下来，递到了他的面前。
徐屹然接过，数了数，有11位，该不会……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孟安颜此刻倒是后知后觉地害羞了起来，合上手里的线圈本，木着脸说道:“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给我发消息。”
“但是。”她拿笔指着他，“在学校里，除非有要紧的事，不准主动来找我。”
男生歪歪扭扭地敬了个礼，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星星点点的喜悦爬上眼角眉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