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后,容珩刚进昭安殿,大监就送来穆郡王的手书,“陛下,明棋既定,栈道已修。”

    容珩点点头,接过信并不急着打开,视线从信上挪到轩窗外,“子初动身了吧?”

    “是。夏府内外也都增派了人手,确保可万无一失。”大监清楚夏家对陛下的重要性,不仅派去的人皆是皇家亲卫,更是将夏府围得铁桶一般,叫裴家绝无趁乱伤人的机会。

    “不过,”大监犹豫了下,睨着帝王的脸色,斟酌开口,“小郡主此番举止,略莽撞啊。”

    眼下,万事俱备,只等裴家坐不住。小郡主想在纷乱中,让王家欠她一份情,要面对的可是端坐家主之位二十多载的王祺。

    此人最善御下,身侧能人辈出,小郡主掺和进去,可谓凶险。

    “她想做的,没人拦得住。与其费心绊着她,不如会会王凌则。”容珩边说边翻开手书,了然后让大监帮他约见下王凌则。

    “只要王凌则不出事,子初就能安然。王凌则能在王家不留把柄的处理掉裴钰,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容珩闭眸叹了口气,但愿此番动乱过后,子初能静心下来,好好享她的郡主尊荣。

    只是,容珩没想到,如今种种不过是夏子初虚晃一枪,瞒天过海。后来,她给所有人送了份“惊喜”。

    数十里地外,夏子初牵着马一路爬得辛苦,气喘吁吁,到了寺门却未见着那主持。累到不想多言的夏子初,只好请监寺师傅代交拜访书信。

    因先头来过消息,寺里早收拾出一处僻静禅房,夏子初与监寺师傅道谢拜别后,就跟着小沙弥去禅房放行囊,小做歇息。

    “施主可自便。”带着人认了路,想来是顾忌着男女大防,小沙弥行完佛礼就离开了。

    夏子初放了东西,便自逛到那正殿去。她看满殿神佛庄严肃静,心中莫名安定了许多,卸下重担般,从心从意跪坐在一旁,听僧人梵音声声。夏子初心中祈祷愿尽早能寻回父母身骨,护佑祖母千秋万福,更愿陛下表哥早日平定上京。

    还有,愿王凌则一切顺遂,成她所求。

    求的太多,佛祖会不会觉得烦呢?夏子初抬头看那佛陀,目光慈宁,像是看孩子一般注目众生。夏子初俯身叩首,心内道,我这般多求,仍万望佛祖垂怜,许我一个偏爱。

    偌大殿内,诵经声层叠,夏子初眼角一滴泪落下,没在拜垫中。

    “大公子,夏小姐在弗山寺。”十一才查到的消息,赶着回来说给自家主子听。这几日大公子送什么过去,都被退了回来。他设法拐着弯套话,夏府来来回回就是那番说辞。只说是病着了,受不得如此礼重。吓得十一还以为夏小姐不愿再同大公子有牵连,原是人不在府中。

    王凌则抬首浅笑,“就是不知,她这是要避出去,免得给她的陛下表哥惹祸端;还是有旁的安排。”

    依着她的性子,怕没有那么听话的。

    “家主那边如何?”说到正紧锣密鼓算计自己的人,王凌则面上不多的笑意更淡了,只轻声问着正院的情况。

    “裴大公子来过一次,家主问了小姐几句便没有什么动作。过后,裴家就把上京来来回回都找了一遍。”十一感叹,任裴家再怎样也不会想到,裴二公子已经没了。裴家这样势大,上京谁敢冒犯,那日又没能在小姐院里拿住什么线索。

    “陛下那边,有新的安排吗?”前日与他郊外一聚,还是那般矜贵的人,傲气不见半分收敛。那人明知子初不在府上,不透半点口风,只让他保证能妥善处置王家事宜。

    “今上的意思仍是,不要牵扯到夏家,则一切按公子计划行事。”涉及夏小姐之事,公子总有些不一样。十一已许久不见大公子亲自出手料理什么,那日扎在裴钰胸前的利箭,却是大公子放得弓。

    “好。”王凌则挥挥手,十一自下去了。

    王凌则静坐圆椅上,揉了揉眉。他听到那送礼都被退回时,还真有些担心,这丫头牵了线,就想砍桥不成。料得她并非目光短浅之人,但还是心有牵挂。

    思及此处,王凌则自嘲一笑,难不成真栽在这么个未及笄的小丫头身上了?

    夏子初在弗山寺住了两日,每日和僧人们一起起诵念经,难得沉稳了不少。偏夜深人静时,她不自觉又开始猜度着上京的情况,算着时日。

    陛下表哥不愿自己深陷局中,早有训诫。

    可是,不插一手,如何甘愿。

    何况,裴家积威已久,即便陨落,各地的余孽又该如何收拾?不得好好处置,夏家便是最好的下手的。谨慎行事至今,可不是为了被惦记的。

    如此想着,夏子初手上动作利落,一剪子落了烛火。

    翌日,监寺师傅将书信交于夏子初,“夏小姐,这是师兄的回信。”

    夏子初行以僧礼,回谢监寺师傅。回了禅房,夏子初速速拆开那信封,不由眉头渐皱。主持师傅亦只听说,翻了几本藏书,大略描出了夕雾果的模样,及可能的生长位置。罢了,夏子初收起信件。虽无准确消息,好歹可探寻一番。

    依着先前和表哥约定好的,夏子初换了身劲装,带了盘缠、干粮、水和几瓶治外伤的药就与监寺师傅告别,说是暂外出几日。若“夏家”寻来,只道是游玩去了。

    上京那边,裴钦和裴媛找了几日都不见裴钰的踪迹,只得告知父亲。裴洛料想不好,即刻上了折子说明裴钰外出未归,愿请府尹大人寻找。

    哪知是日,湘?郡主就到陛下那里哭诉,说是突然遭了刺客。彼时,有人趁夜摸黑进了湘?郡主的房里,意图不轨,被府上护卫射杀。本以为只是宵小之辈,直接就丢乱葬岗去了。今日看到寻人图纸,才知是裴家的二公子,求陛下为其讨个公道。

    湘?郡主貌美,曾是上京明珠般的人物,与郡马少年夫妻,情深似海。郡马亡故三载有余,湘?郡主仍孑然度日。那裴钰也确曾说过郡主年虽岁大了些,可韵味十分,哪是小姑娘能比的,尤是难得。故,朝野默认湘?郡主所言属实,暗道裴钰昏了头。

    上京一片紧张之感,湘?郡主是先帝的幺妹,从来倍受恩宠。而裴洛手握重兵,权倾朝野,两边都惹不得。群臣只做鹌鹑样,谁也不出头,看新帝如何处置。

    “大哥!”王府门前,王凌则正欲上马,听到王臻急急呼唤,转头看了眼十一。十一摇头道没有,自己的确并未同大小姐说过什么。

    “子初说,她给翟家递过一封信,已是说明厉害,现下既要示诚,也要让翟家看到陛下的实力。还有,臻儿会保护好母亲的。”王臻小步过来,在王凌则耳边轻声说着。

    王凌则侧身沉沉“望”着王臻,兄妹间的默契与信任从来不许多的言语。

    “那么,臻儿祝哥哥马到功成。”王臻退后一步,行了礼。无论祸福,她都会与兄长一起。

    王凌则点头,跟着侍从的马儿,疾驰而去。

    裴家也是在布置兵马中,裴媛看人来人往,心底还是生了几分悲怆。自姑姑入宫起,裴家已无退路。

    只是,谋逆之罪,何其沉重。裴媛眼眸内隐隐徘徊,终还是进了书房。

    “父亲忘了一个人,崔王妃。”穆郡王回京,上京皆知。阵仗那样大,让父亲眼中只盯着他带来的五千精兵,却忘了崔王妃的封地还驻守着万余精兵。那是崔王爷一生的心血,也是先帝曾经拿下皇位的筹码。

    “昌邑到上京快马加鞭也要三日的路程,即便陛下此刻求援,也不算威胁。”裴钦细细计算,心觉裴媛所道不足为虑。

    “二哥身死,是意外或是预谋?若是预谋,陛下当早有部署。何况夏家几日前就已避门不见客。”强弩之末时,最能拿来做人质的便是夏家祖孙,如今这样被保护起来,怎不叫人疑心。

    “可若是那人故布疑阵呢?”裴钦并不觉得会败,裴媛多谋,但未必事事料得先机。但,防备也是应当的。

    “父亲,不若增些城外的护卫,若有意外可挡一二。”

    他只要牢牢把住城门,让崔氏军无师出无名,便阻拦不到父亲的脚步。

    待尘埃落定后,还可借扶持崔小王爷为由,就地收编崔氏军。而后,是改朝换代,还是辅佐傀儡,父亲自有安排。

    “还有,王凌则!”今早,裴媛在茶楼上看到王臻和王凌则在耳语,看嘴型隐约提到了翟家。

    “王凌则师从稷下学宫,巧言善辩,难保翟家不为其所动,故立杀之,方为上策。”值此破釜沉舟之际,不可不狠心,裴媛目光灼灼。

    “父亲,儿子亲自去,妹妹在家中坐镇,以便调度人手。”裴钰在王家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足见王凌则的手段更胜其父,若不能一击而中,必成大祸。

    “借王祺之手杀之即可,城门钦儿你得盯紧了。”裴洛抬手拦下裴钦的话。最怕的,该是这崔王妃的愚忠,当初那样大的前程铺在面前,竟是半分不见动摇,转身就回了昌邑。容珩若是诚言相请,她必不吝孤注一掷。

    “此符可调城内裴氏兵马。”裴洛起身配好那柄故人相赠的宝剑,将兵符交予裴媛,裴媛屈膝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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