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的过年氛围要比大城市里要浓郁很多,周星言一到家就看到姑父家的二层小楼里里外外挂满了红灯笼,眼下表弟和表姐正站在大门前装饰大门,见到周星言回来,毫不客气的使唤她做事。

    “周靖,快,帮我看看这个福字正不正?”

    表姐站在门前,高高举着一个福字。

    周星言走到她背后离着五步远的地方,仔细观察:“再往右一点。”

    表姐拿着往右移了一些。

    周星言:“好,正了。”

    确定好位置后,表姐把福字贴在门上,表弟拿着透明胶带在旁边加固。

    弄好之后,表姐转过身,看到周星言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好奇道:“你买了什么?”

    周星言:“就随便买了些保健品。”

    表姐指着堂屋里的沙发:“放里面吧,然后一起帮忙贴春联,我爸去城里买菜了,应该快回来了,要是他回来发现这些东西我们还没弄好,又要挨骂。”

    表姐大周星言半岁,算起来也有三十了,表弟在上大学,可对父亲的畏惧,与生俱来,就连周星言在姑父面前,都不敢吊儿郎当的开玩笑。

    闻言,周星言立马加入战队,福字贴完了,春联还一张没贴,周星言把包装袋全部拆开,把春联拿出来左右分好,表姐依次往上面抹胶水,然后交给个子最高的表弟去贴。

    几个人手忙脚乱,周星言忍不住吐槽:“为什么非得这么晚才贴,你们上午在干什么?”

    用胶水自带的小刷子抹胶实在太慢了,表姐干脆直接上手:“上午在挂灯笼,本来打算吃完午饭就开始弄这些的,结果郭宇城一直在打游戏,怎么喊都不动。”

    表弟郭宇城站在一张椅子上,举着手贴春联:“我也没打多久啊,这个墙上都是灰,贴不稳。”

    表姐跑到他旁边,指挥道:“你把灰擦一擦再贴啊!”

    她转身进厨房去拿麻布,周星言提着另一张抹好胶水的春联走了出来:“我爸不是也来了嘛?他怎么不来帮忙。”

    表弟:“舅舅去打麻将了,指望他做事儿,怎么可能?”

    周星言无语地笑了一下。

    回来的时候,她还在车上向傅涔说自己对父亲有些心软了,可现在,在大家都有事情做的时候,他还是自私自利的去打麻将,果然,无论过去多久,他不靠谱的性格永远都不会变。

    表姐拿好抹布出来,随手递给上方的表弟,神神秘秘道:“周靖,你知道嘛,你爸又谈了个女朋友。”

    为什么说又?因为这已经是他离婚后谈的第三个女朋友了。

    周父当时和周星言继母离婚的时候,闹的很不愉快,一查账才发现,对方不仅把银行卡里的钱全部用完了,还偷偷刷爆了好几张信用卡,其中一张是姑姑的,到现在里面还欠了几万块钱没有还。

    离婚后,周父可以称得上是人财两空,当时他逢人就说,女人不是好东西,以后再也不结婚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的小女儿养大,结果不到半年,他就带回一个女朋友。

    紧接着是第二个。

    因为要谈恋爱,没空顾及周星言的妹妹周文清,最近一年,周文清都是跟着自己的母亲在生活。

    可她母亲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哪又多的时间来管她,周星言曾听姑姑提起过,现在周文清每天放学回家后,还要帮忙照顾自己同母异父的小妹妹。

    这完全是过上了周星言小时候经历过的生活。

    父母不管,小小年级被迫长大,学会独立,自己依靠自己。

    周星言现在听到父亲做出再荒唐的事情心理也没什么起伏了:“关我什么事儿,我又不和他生活在一起,他要找就找,要结就结。”

    “也对。”表姐点点头:“就是苦了周文清了,摊上这么不靠谱的一个爹。听我妈说这次这个女的也离过婚,家里还有两个读初中的儿子,舅舅也真是有毛病,自己的女儿不好好养,却帮别人养儿子。”

    这个话题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出去买菜的姑父和姑姑回来了。

    与此同时,表姐的爷爷奶奶也不知从哪儿买的烟花,用一辆三轮车拉了回来。老头子在前面开车,两个老太太和烟花炮竹一起坐在车后。

    姑父看到之后,生气地训斥自己父亲:“老汉,我给你说了好多遍了,三轮车后面不要带人,不安全,你还带个杵拐的人,人家才做了手术,你万一把别个摔了嘛又要去医院挨两刀。”

    “有啥不安全的。”郭爷爷也是个脾气爆的人,说话嗓门很大:“我开了那么多年的三轮车,还要你来教啊!”

    “......”姑父翻了个白眼,他不能和自己老子呛声,目光一转,落在正在给厨房贴春联的三人身上。

    周星言到底是刚回来,他不好说什么,儿子又正在忙,也不好教育,最后只好把矛头对准刚得空把手机拿出来看时间的表姐头上。

    “还在耍手机,一下午了都没把屋头弄好,做事磨磨蹭蹭的。”

    “!!!”表姐委屈巴巴:“你不敢说爷爷就来说我。”

    姑父眉毛一横:“说你啷个,说不得呀!”

    表姐:“......”

    姑父和姑姑提着菜走进厨房,表姐望着他的背影,无声的骂了几句,然后转头看向周星言:“反正我后天就嫁出去了,看他以后怎么管我!”

    *

    年夜饭吃的火锅,用的是从姐姐男朋友家火锅店里带回来的锅底,所有配菜一上桌,周父终于打完麻将晃悠回来。

    一进屋就点上一根烟吞云吐雾,丝毫不顾及屋里还有其他人,看到周星言,他热情的打了个招呼,得到的只有一个冷漠的回应。

    吃完饭后,周星言和姑姑一起去厨房洗了碗,收拾完后姑父和表弟正在院子里摆放烟花。

    周星言从厨房出去,他们正好把烟花炮竹整理完,表弟拿着打火机依次点燃。

    “咻”地一声,一颗烟花从地上冲上天,炸开成一朵艳丽的花。

    周星言退到厨房门口,拿出手机对着天空录像。

    录了十几秒,他把视频发给傅涔。

    几乎同一时间,傅涔也发一段视频过来。

    周星言点开一看,发现也是在放烟花,她惊喜道:【南川可以放烟花了吗?】

    傅涔:【政/府特地安排的,在江边放,就是人有点多。】

    紧接着,傅涔打过来微信视频,镜头里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们出来算晚的,没能找到一个好位置。”

    周星言调转摄像头:“那你看我这边的,绝对的好位置,VIP观赏席位。”

    傅涔微微一笑:“好。”

    他忽略自己那边美妙绝伦的烟花,目光全部放在面前这块小小的屏幕上:“星言,我们又一起看烟花了。”

    他坚信,除了这次,他们还有更多次。

    *

    大年初一的一大早,周星言就被姑姑从床上叫了起来。

    虽然明天才是表姐姐结婚的日子,可今天要忙的事情一点不少。

    下午的时候,未来的姐夫将会提前带人上门送上彩礼,还有一些云充老家的亲戚,明天过来时间太赶,有些今天下午都要到,周星言作为一个云充人,和那些亲戚比较熟络,需要帮忙接待一下。

    晚上的时候,女方这边还要提前办一个宴席,这些都要派人去准备。

    早上起来,表姐带着周星言和弟弟向家里长辈一一拜了个年,早饭后,周父又匆匆开车回了云充。

    周星言一问才知道,原来老家那边的亲戚太多,车太少,需要有人去接一下。周父这次回去,不光是接上几个亲戚,还顺便把自己的小女儿接回来。

    提起周文清,周星言的记忆里全是不好的印象。

    这个孩子,仗着以前父母的宠爱,小时候没少欺负自己。而且人也很霸道,吃饭的时候放在她面前的菜谁都不能吃。

    周星言不太喜欢这个妹妹,幸好两人正式接触的时间并不算多,除了每年过年会见上几面之外,平时几乎不会联系。

    表姐今天的安排也很多,饭一吃完也匆匆没了影儿,周星言则陪着姑姑去城里,帮忙布置婚房。

    刚一到城里的家中,鞋还没来得及换,手机微信就不断响起,拿起一看,工作群私人群纷纷有消息涌出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公司的大群,领导装摸做样的在群里发了慰问,并且发了个红包。

    周星言点开,抢到了三毛钱。

    紧接着,属于他们三组的小群里,王涛率先扔出一个消息。

    【上百号人,就发二十个红包,一百块钱应该都没有吧,我就领到了七块。】

    七块,对比周星言的三毛已经很多了。

    有人把领红包的记录截图发了出来:【别说一百,有五十就不错了,你看周姐,才领多少?】

    周星言:“......”

    她反手往群里发了个大红包,一众人领到之后纷纷发表情包感谢。

    王涛:【还是我姐大气。】

    周星言微微一笑,点开王涛的微信,又单独给他发了个红包过去。

    王涛:【???】

    【姐,你发财了。】

    周星言:【算是感谢你代表我们组表演节目,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因为周星言的突然请假,最后年会的表演由王涛顶了上去,他不好意思,又没才艺,据说在网上买了件青蛙服,穿上去后直接乱舞。

    看着是没什么美感,却有喜感,引得台下所有人哄堂大笑,因此破格获得了公司准备的特等奖一份——老板知心陪聊一小时。

    得到这个奖励的王涛感觉天都塌了,偏偏老板说到做到,说要聊一个小时就非得聊一个小时。

    是知心陪聊,表面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画大饼加PUA,那一个小时,王涛终生难忘。

    这次的单人红包,除了是感谢费,更是赔偿费。

    收到红包后的王涛完全忘了当时的痛苦:【没事儿,姐,为咱们组付出,是我的荣幸。】

    周星言:“......”

    除了同事的微信,周星言和闺蜜们的群聊起也有人出声。

    顾周周:【新春快乐,大家过年好啊!】

    她也发了一个红包出来,发的钱不少,周星言一个人就领到了五六十。

    她回来一个恭喜发财表情包,然后祝福道:【过年好,你也好。】

    本来就是喜庆的日子图个吉利随口一说,不料顾周周却回复:【我不好。】

    周星言:【???】

    【什么情况?】

    顾周周唉声叹气:【昨晚年夜饭的时候,刘浩他爸妈当面催生。】

    【之前明明说好了,婚后不着急要孩子,他爸妈也同意了,结果现在还不到一年,就开始催生了,言而无信。】

    没结婚催婚,结婚后催生,这是每个人的毕生经历。周星言不好掺和她的家事,问道:【刘浩那边怎么说。】

    顾周周:【还能怎么说,当然是站在我这边咯,直接给他爸妈怼了回去。】

    周星言:【只要刘浩跟你同一条战线,那就没事儿。】

    聊着聊着,汪孝瑜也冒了出来:【其实我这个年,过的也不好。】

    【......】周星言悬着一口气:【你又怎么呢?】

    汪孝瑜:【我昨天把我男朋友带回家了,我爸妈不喜欢他,还让他滚,昨晚我们都没在家吃饭。】

    汪孝瑜交往的男朋友周星言见过一次,虽然不是什么大帅哥,但也不丑,人挺老实,关键是对汪孝瑜特别好,即使这样,汪孝瑜的父母依旧不喜欢他。

    因为那个男生比汪孝瑜大了整整十岁,年龄倒也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老家是山区的,家庭条件一般。

    在父母眼里,结婚不仅仅是看感情,更要看经济状况,谁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条件有限的男人。

    父母这样的想法没有错,可汪孝瑜和男朋友感情正好,对方除了条件一般其他没什么缺点,比她爸妈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好上百倍,她想和那个男人有个结果也没错。

    两边都没错,可也都不愿意退一步,好好的一个春节就被过成了这样。

    说实话,周星言也挺希望汪孝瑜和她对象继续下去。

    她虽然只见过那个男人一次,可记忆尤为深刻,当时他们一起吃了个饭,对方看汪孝瑜的眼神充满了爱意,可以说是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后来和汪孝瑜的聊天中,也能看出来那个男人平时对她有多么的好,或许条件上他是差了一些,可是换个有钱的男人,他会这么全心全意对汪孝瑜这么好吗?

    周星言安慰她:【这种事情急不得,慢慢来。】

    汪孝瑜:【我知道,现在我俩已经回海市了,等我爸妈冷静一点再谈。】

    几人简单聊了一会儿,周星言才发现乔娜一直没出来。

    不仅是今天没出来,就前两天,她在群里说她和傅涔正式交往了,汪孝瑜都第一时间冒出来八卦了几句,可乔娜始终不见踪影。

    退出群聊,周星言单独给乔娜发了条信息:【娜娜,新春快乐。】

    过了快十分钟,对方才回复:【新春快乐。】

    祝福完,周星言又把她和傅涔恋爱的消息分享给乔娜:【我和傅涔在一起了。】

    乔娜:【我知道。】

    【群里的消息我看见了。】

    周星言以为,乔娜之所以没有问,是因为汪孝瑜八卦的消息太多,把她发出的信息给掩盖了,所以现在才又说一遍,结果乔娜说她看到了。

    周星言:【那你怎么不发说话?】

    又等了两分钟,乔娜才说:【在忙。】

    乔娜应该是真的很忙,不然也不会回消息这么慢,周星言不好多打扰,只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北城,到时候我们一起。】

    【还有傅涔。】

    这次乔娜回的很快:【再说吧!】

    【不聊了,我还有事儿。】

    退出和她的聊天页面,周星言又编辑一条祝福语给客户群发过去,有些客户回了,有些客户没回。周星言毫不在意,最后又给傅涔发了条消息。

    对方不知道在干什么?久久没有回复。周星言没有继续等,拿出表姐提前买好的装饰品开始装扮房间。

    忙了一上午,才把客厅给布置完,临近中午的时候,因为过年在家也没事干,很多老家的亲戚以及姑姑的同学提前到了。

    得知情况后姑姑立马在表姐夫的火锅店定了两桌位置,然后把定位直接发给他们,她和周星言则先去火锅店等着。

    周星言此刻终于理解到顾周周为什么一听她说要吃火锅就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了,短短一周时间不到,她已经吃第三次火锅了。

    提前来的人很多,光车就开来了四五辆,周星言和姑姑站在火锅店外迎接,其中有一辆车上,下来的不是亲戚,而是周星言老家的邻居。

    来人是一家三口。

    除了有两个是姑姑同辈,其中一个女生和周星言年纪差不多,烫了个大波浪卷发,一见到姑姑,就亲切的打招呼。

    “周姨。”

    姑姑疑惑地看向她,愣了一下:“这是......周忆梅?好多年没见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周忆梅的母亲打趣道:“何止你好多年没见,周靖估计也有十几年没见到她了。”

    她转头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周星言:“周靖,你还认识她吗?”

    周星言冷冷地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女人,皮笑肉不笑:“认识。”

    不仅认识,这张脸,她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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