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接到前台的电话的那一刻，许嘉清感觉天都塌了。
平时联系了好几次怎么都不来的外企集团负责人凯恩先生，今天竟然招呼都不一打一个，让他的秘书过来谈一谈合作。
要知道，这次这个项目一旦拿下来，他们律所一年又能得到一个代理费五六百万的大业务。
可偏偏，这么重要的客户，今天律所却没有一个律师接待。
回程的途中，许嘉清的油门都踩冒火了，傅涔坐在副驾驶，拿出电脑，认真的查看凯恩集团的资料。
一个红灯，许嘉清没能成功冲过去，一脚踩下油门。
傅涔被惯性带着往前倒了一下，额头直接砸到了膝盖上的电脑屏幕上。
他咬咬牙，稳住心神，转头看向一脸急色的许嘉清：“淡定一点，不要着急。”
这么多车，他这么急，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许嘉清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红绿灯，手指不耐烦的在方向盘上敲击着：“我能不急吗？凯恩先生要求很高的，我跟了很久都没能和他说上话，这次虽然是他的秘书来，但也能全权代表他的意见。”
许嘉清越想越心焦：“你说我们的律师都不在，我也不在，那个秘书会不会认为我们故意晾着他，然后回去跟凯恩先生个告状，那完了，这次合作绝对没戏了。”
“有没有没戏，先回去再说。”傅涔淡淡道：“刚刚前台给我发消息，那个秘书还没走，只要我们快点赶回去，就还有机会。”
好不容易熬过去红灯，许嘉清“唰”的一下就将车开了出去，抱怨道：“人家没走有什么用，整个律所没人能接待他啊！你说他怎么偏偏是今天来，专挑一个大家都不在的日子。”
律所一共四个合伙人，两个在海市学习，两个现在在车干上着急，剩下的几名员工律师，一个今天开庭，另一个还是去当事人家里调解了。就连童文姝这个实习律师也和周婷出去搞法律援助了。好不容易剩下两个专业过关的助理，还他妈有事儿请假了。
现在家里就只有一个前台小姑娘。
一提起前台，许嘉清就想到她面试时那磕磕绊绊的英语，焦虑的脑袋疼：“就前台那英文，能跟外国人对上几句话？当时招人的时候我就说要求放高一点，找个英语好的，再怎么也得把六级过了吧！现在好了，连外国的客户都接待不了。”
傅涔合上电脑，叹息道：“一个前台而已，又要求人家本科学历，又要求英语六级，怎么可能？又不保研，谁会在本科的时候没事儿去考个六级啊，能过四级就不错了。再说了，人家那姑娘挺上进的，上班之后学习了不少法律知识，你就别挑人家毛病了。”
许嘉清平时和前台相处的挺不错，也就是现在心里有些急了才口不择言，被傅涔这么一说，他也不说话了，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车上。
好不容易赶回律所，客户还没走，并且在周星言的介入下相谈甚欢，许嘉清终于松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形象，这才出现。
“是菲尔先生吧？您好。”
许嘉清伸出手，和客户握了下，用流畅的英语说道：“不好意思，有事儿回来晚了，我们先去办公室聊。”
好在菲尔先生并没有因为较长的等待而感到生气，嘴角含笑，和许嘉清一起走进安静的办公室。
两人进去后，周星言见傅涔还立在原地，疑惑道：“你不进去吗？”
傅涔摇摇头：“我等一会儿。”
毕竟是许嘉清的客户，先让他单独聊一会儿。
傅涔转头看向前台：“倒两杯咖啡送进去，现磨的那种。”
前台点点头，立马磨咖啡去了。
现在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傅涔抬腕看了一眼表，估计这个客户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对周星言愧疚地说：“晚上可能会加会儿班。”
对此周星言表示特别理解，微微一笑：“没事儿，我等你。”
这个班一加就加到了八点，从办公室出来，许嘉清本来是打算请客户吃个晚饭，却被对方义正严辞的拒绝了。
客户不吃，他们可还饿着肚子，毕竟是自己的客户，耽误了傅涔和前台这么久，以及还破坏了周星言的约会，许嘉清决定带他们去大吃一顿。
吃饭的过程中，许嘉清拿出老板的气势，让前台还是要多学学英语。
都是年轻人，大家平时没个正形儿，时不时的还互相开个玩笑，这导致前台一点儿都不怕许嘉清这个老板。
对方说的话她也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含糊其辞的说：“好好好，我一定学。”
许嘉清看出她态度敷衍，目光一转，落在周星言身上。
回想起她方才和客户交流甚欢的样子，许嘉清故意道：“妹妹，听说你现在没工作了，要不你来我们律所呗，不管是英语能力，还是法律知识你可比我们这个前台厉害多了，你来上班，我把她炒了。”
前台：“……”
“……”周星言扯了扯嘴角：“别开玩笑了。”
许嘉清：“我没开玩笑，你英语是很好啊，以前还是学翻译的，对法律……”
话还没说完，地上的脚就被人轻轻踩了一下。
对上傅涔不善的眼神，许嘉清老老实实闭上嘴。
许嘉清平时说话嘴上没个把门，本来就是随口一提，但意外却给傅涔提了个醒儿。
由于突然来得客户打断了二人的约会，又过了两天，傅涔再次约着周星言出去吃饭。
这次吃饭的地方有些远，从城北开车驶往城南，开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这是一个东北的烧烤店，傅涔来吃过几次，味道很不错，所以他才不远万里带着周星言来了。
烧烤店就开在路边，没有专门的停车场，傅涔沿着马路开了许久，才找到一个空车位。
停好车，两人推开车门又往回走，离烧烤店还有点距离的时候，就看到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怎么多人？”周星言震惊。
傅涔边走边解释：“之前我和许嘉清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人。当时老板都觉得生意快要做不下去了，打算过年前就收拾东西回老家，结果店面还没转让出去，就遇到一个网红来拍摄，意外走红了。”
傅涔抬了抬下巴，示意周星言去看排队的人：“这里面，很多人都是来打卡的。”
周星言看过去，果然看到有很多人拿着手机在拍摄，有几个甚至直接打开了了直播。
“原来如此。”
傅涔带着周星言老老实实跟在队伍后面排队，却被正好出来上菜的老板看见，他将手上的油渍往面前的围裙上抹了抹，小跑过来打招呼：“傅律师来了。”
老板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今天人太多了，可能要等会儿，估计一个小时，要不我给你加个急？”
那多不好意思，傅涔摇头：“没关系，我们等着就行。”
老板又看向周星言。
周星言笑笑：“老板，我们还不是很饿，可以等。”
闻言，老板这才放下心离开。
不一会儿，他又跑了过来，手上拿着椰汁儿：“傅律师，送你和你朋友一人一瓶饮料，都是常温的。”
傅涔也不客气，笑着接过：“谢谢。”
老板又走了，周星言见其他排队等候的人都没这个待遇，好奇地问：“你和老板很熟吗？”
傅涔点点头：“这附近有个工地，老板跑路之后，很多农名工的工资都没有结清。当时律所还在装修，我和许嘉清就想跑点小业务挣点生活费，就帮他们讨要工资，那个时候经常来这儿吃烧烤，一来二去的就混熟了。”
原来如此，周星言追问道：“那工资要到了吗？”
“当然。”傅涔挑眉道：“虽然过程有点艰辛，但好在结果还不错。”
说话间，前面又有好几桌人坐下了。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终于轮到周星言他们用餐。
落座之前，老板麻利的把餐桌擦拭干净，然后递上菜单：“傅律师，看看要吃什么？”
傅涔下意识想把菜单递给周星言，被周星言摇头拒绝了：“你点吧，你来吃过，应该知道那些好吃。”
“那行吧！”
傅涔拿起菜单看了起来，按照记忆点了好几串味道不错的烤串儿。
老板动作麻利，点菜没多久，烧烤就送了上来。
这是周星言见过串肉最多的烤串，很符合东北的刻板影响。
她拿起一串牛肉串尝了一口，麻辣鲜香的味道瞬间捕获了她的味蕾。
“嗯，这个好好吃。”
牛肉被烤的外香里嫩，一口咬下去还能爆汁儿。
傅涔抽了张纸巾递给周星言：“怎么样？没让你白等吧！”
周星言点点头，又吃了一口，真心实意的评价：“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烧烤，幸好老板走红了，如果真的搬走了，那也太可惜了。不过老板的手艺这么好，就算回了老家，应该也能混的风生水起。”
“那还真的不一定。”傅涔摇摇头，剥开一只虾。
周星言不解：“为什么？”
“之前老板和我聊过，他说像他这样的厨艺，在他们老家有很多，他回去之后不一定能比得过他们，所以才离开老家，来北城发展。”
傅涔解释道：“其实他留在老家，大可以做其他行业，可是他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厨师，为了他的梦想，他怎么都不会放弃。”
周星言接话道：“所以他就来了北城。”
傅涔点点头：“一开始，这里生意还不错，只是工地停工越来越多，吃烧烤的人越来越少，他慢慢就没了生意。”
“现在实体店都不好做，餐饮也是如此，老板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不得已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回老家，他说他家里给他找了份工作，一个月保守估计有一万的收入，因此他老婆孩子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就回去，只剩下老板一个人在这儿苦苦支撑。”
“当时老板很苦恼，他说他不想回去，他还想继续当厨子，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可因为生活，他不得不妥协，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懦夫。那个时候我还劝他，放弃其实比坚持更加勇敢，因为家人而放弃，不丢人。”
周星言听得心里五味杂陈：“所以老板决定回老家。”
傅涔再次点头：“好在准备离开之前迎来了转机。”
他转头看向烤架前忙碌的老板。
老板虽然满头大汗，可脸上一直挂着幸福的笑容。
“你看！”傅涔轻声道：“他现在又能继续他的梦想，又能养活自己的家庭，多好。
周星言也看了过去，感叹道：“幸好当时他犹豫了一段时间，没有立马放弃，不然也不会像这样了。”
“是啊！”傅涔：“所以有时候，多坚持一会儿，说不定会有另外的收获。”
“……”
周星言不是傻子，听傅涔说了这么多，话里话外的意思多少能听出来些。
她放下手上的串儿：“傅涔，你到底想说什么？”
事到如今，傅涔也不藏着掖着，沉声道：“星言，你还想当翻译吗？”
周星言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近一分钟，才慢慢开口：“不想了。”
然而她的沉默却让傅涔误以为她没说实话。
“星言，我说认真的。”傅涔：“你如果还想，可以去做，我有一个朋友，他……”
“我也是认真的。”周星言打断傅涔的话：“我真的不想了。”
傅涔默然，片刻后张了张嘴：“可你曾经的梦想不就是当翻译吗？”
梦想？
周星言现在一听这两个字就想笑。
“年轻的时候谁还没个梦想，但生活就是很现实，我总不能为了所谓的梦想，不要钱吧？”周星言苦笑道：“翻译现在的就业环境还不如设计。”
“而且我现在已经在一行做习惯了，无论是装修的那一步骤，用什么材料，我都了如指掌。可英语那边，我看到一个单词都觉得陌生，更别说去思考它的语法了。现在转行去做翻译，未必有我做设计做的得心应手。”
傅涔张了张嘴，周星言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又继续道：“傅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就是觉得是你让我曾经失去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所以一直对我工作上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我已经向你解释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无关，你不必觉得自责。”
“再说了，就算我有了那份工作也不一定见的我会一直坚持，之前师兄来北城也跟我说过，他们公司的压力是真的大，他每天都焦虑地到半夜才睡着觉，头发大把大把的掉，不到三十人都快谢顶了。”
周星言瘪了瘪嘴，眼下的氛围实在有些太沉重了，她故意开玩笑活跃气氛：“我才不想年纪轻轻的掉头发。”
果然，傅涔阴霾的脸上多了一抹笑容：“我看他头发挺茂密的。”
“那都是植的。”周星言心里默默给师兄道了个歉：“反正我觉得我现在是不想再做翻译了，你刚才也不是说了嘛，放弃比坚持跟勇敢，我觉得挺勇敢的，至少当年就敢放弃，不过现在年龄大了，勇敢不起来了。”
直到现在，傅涔才终于明白，人和人终究是不同，不是说有人都和他还要烧烤店的老板一样，将梦想看得那么重。
大多数的普通人，依旧会选择最现实的一面。
周星言的选择没有错，他的坚持也没有错，错就错在，他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了周星言身上。
傅涔不在纠结梦想不梦想的问题，追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周星言拿起刚才没吃完的肉串又吃了起来。
一口接着一口，等到全部消灭完，她用纸巾擦了擦嘴。
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周星言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傅涔，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
傅涔没说话，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周星言拿起手边的饮料喝了一口：“之前去海市，我遇到一个深港的设计师，我俩聊了很多，通过和他聊天儿，我想通了很多。”
“之前，我在设计上一直墨守成规，重点表现在把风格划分的很明显，可经过他的点播才发现，我进了一个死胡同。”
傅涔没太理解：“怎么说？”
周星言淡淡一笑：“其实设计是没有什么风格的，它也不是固定的套路和模版，套在一个又一个的房子里，家就应该量身定制，结合业主的需求，只要业主住在舒适开心，这就是最好的设计，哪怕它没有任何风格。”
“然而现在很多装修设计师他是不想这些的，包括我自己。”周星言：“我们被固定的思维限制住了，觉得一个家进来就应该是客厅，然后是餐厅，这样是不对的，没有人规定住宅一定要这样。”
“可是……”傅涔顿了顿：“可是，每一家的装修不都是这样吗？”
周星言：“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被固定思维给限制住了。”
傅涔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周星言陷入沉默。
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事儿的好时机，可要说的话总归是要说的。
她抬起头，直视傅涔的眼睛：“我想出去走走，去看看这个世界。”
“！！！”傅涔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周星言目光认真，语气也十分认真：“我想出国旅游，具体去哪儿现在还不清楚，去多久也不知道，但我就是想出去看看，一是放松自己，二是多去看看，多学习学习，感受世界各地不同的设计和建筑，既然要继续装修这一行，我想把它做到最好。”
明明胃里很空，可傅涔没有了半点食欲，他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打算的？”
“从没工作之后就有了。”周星言实话实说：“之所以一直没跟你说，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不是一个短时间能完成的事情，再怎么也得需要三个月，我不知道说了之后，你那边会怎么想？”
如果没有傅涔，如果还是单身，周星言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决定，可是现在，就因为有他，她不得不思考的多一些。
“傅涔。”周星言试探性地问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这事儿你怎么看？”
傅涔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星言也不急着向他要一个答案，给他足够的时间来思考，等了差不多五分钟，傅涔才再次掀起眼皮。
“星言，首先，我很开心，你能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我，其次……”
傅涔露出笑容，那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如风：“周星言，你先是你自己，才是我女朋友，无论你想做什么，你就放心大胆去做，我都支持你。”
周星言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傅涔，能得到你的支持，我很开心。”
她兴奋地眼角都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周星言直接伸手抹了个干净：“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至少我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走，这事儿不着急。”
五月还有两个重要的日子，就算要走，也要等到五月过后。
傅涔重新拿起面前的肉串儿。
隔得太久，肉串儿有些凉了，但味道依旧没变，然而傅涔却觉得味如嚼蜡。
他大力地咬下一口肉，压抑住内心深处的痛苦，勉为其难地再次挤出一抹笑容。
“什么时候走？提前给我说一声，我替你准备攻略。一个人出国可得注意了，国外不比国内，很多东西都没有，必须提前得备上。”
傅涔明明是带着笑容在说这话，周星言却越听越难受。
得到傅涔的支持，她心里本应该很开心，很惊喜，可不知怎么的，除了一开始的高兴外，现在只剩下酸涩。
周星言不敢去看傅涔的眼睛，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好。”
平时联系了好几次怎么都不来的外企集团负责人凯恩先生，今天竟然招呼都不一打一个，让他的秘书过来谈一谈合作。
要知道，这次这个项目一旦拿下来，他们律所一年又能得到一个代理费五六百万的大业务。
可偏偏，这么重要的客户，今天律所却没有一个律师接待。
回程的途中，许嘉清的油门都踩冒火了，傅涔坐在副驾驶，拿出电脑，认真的查看凯恩集团的资料。
一个红灯，许嘉清没能成功冲过去，一脚踩下油门。
傅涔被惯性带着往前倒了一下，额头直接砸到了膝盖上的电脑屏幕上。
他咬咬牙，稳住心神，转头看向一脸急色的许嘉清：“淡定一点，不要着急。”
这么多车，他这么急，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许嘉清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红绿灯，手指不耐烦的在方向盘上敲击着：“我能不急吗？凯恩先生要求很高的，我跟了很久都没能和他说上话，这次虽然是他的秘书来，但也能全权代表他的意见。”
许嘉清越想越心焦：“你说我们的律师都不在，我也不在，那个秘书会不会认为我们故意晾着他，然后回去跟凯恩先生个告状，那完了，这次合作绝对没戏了。”
“有没有没戏，先回去再说。”傅涔淡淡道：“刚刚前台给我发消息，那个秘书还没走，只要我们快点赶回去，就还有机会。”
好不容易熬过去红灯，许嘉清“唰”的一下就将车开了出去，抱怨道：“人家没走有什么用，整个律所没人能接待他啊！你说他怎么偏偏是今天来，专挑一个大家都不在的日子。”
律所一共四个合伙人，两个在海市学习，两个现在在车干上着急，剩下的几名员工律师，一个今天开庭，另一个还是去当事人家里调解了。就连童文姝这个实习律师也和周婷出去搞法律援助了。好不容易剩下两个专业过关的助理，还他妈有事儿请假了。
现在家里就只有一个前台小姑娘。
一提起前台，许嘉清就想到她面试时那磕磕绊绊的英语，焦虑的脑袋疼：“就前台那英文，能跟外国人对上几句话？当时招人的时候我就说要求放高一点，找个英语好的，再怎么也得把六级过了吧！现在好了，连外国的客户都接待不了。”
傅涔合上电脑，叹息道：“一个前台而已，又要求人家本科学历，又要求英语六级，怎么可能？又不保研，谁会在本科的时候没事儿去考个六级啊，能过四级就不错了。再说了，人家那姑娘挺上进的，上班之后学习了不少法律知识，你就别挑人家毛病了。”
许嘉清平时和前台相处的挺不错，也就是现在心里有些急了才口不择言，被傅涔这么一说，他也不说话了，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车上。
好不容易赶回律所，客户还没走，并且在周星言的介入下相谈甚欢，许嘉清终于松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形象，这才出现。
“是菲尔先生吧？您好。”
许嘉清伸出手，和客户握了下，用流畅的英语说道：“不好意思，有事儿回来晚了，我们先去办公室聊。”
好在菲尔先生并没有因为较长的等待而感到生气，嘴角含笑，和许嘉清一起走进安静的办公室。
两人进去后，周星言见傅涔还立在原地，疑惑道：“你不进去吗？”
傅涔摇摇头：“我等一会儿。”
毕竟是许嘉清的客户，先让他单独聊一会儿。
傅涔转头看向前台：“倒两杯咖啡送进去，现磨的那种。”
前台点点头，立马磨咖啡去了。
现在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傅涔抬腕看了一眼表，估计这个客户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对周星言愧疚地说：“晚上可能会加会儿班。”
对此周星言表示特别理解，微微一笑：“没事儿，我等你。”
这个班一加就加到了八点，从办公室出来，许嘉清本来是打算请客户吃个晚饭，却被对方义正严辞的拒绝了。
客户不吃，他们可还饿着肚子，毕竟是自己的客户，耽误了傅涔和前台这么久，以及还破坏了周星言的约会，许嘉清决定带他们去大吃一顿。
吃饭的过程中，许嘉清拿出老板的气势，让前台还是要多学学英语。
都是年轻人，大家平时没个正形儿，时不时的还互相开个玩笑，这导致前台一点儿都不怕许嘉清这个老板。
对方说的话她也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含糊其辞的说：“好好好，我一定学。”
许嘉清看出她态度敷衍，目光一转，落在周星言身上。
回想起她方才和客户交流甚欢的样子，许嘉清故意道：“妹妹，听说你现在没工作了，要不你来我们律所呗，不管是英语能力，还是法律知识你可比我们这个前台厉害多了，你来上班，我把她炒了。”
前台：“……”
“……”周星言扯了扯嘴角：“别开玩笑了。”
许嘉清：“我没开玩笑，你英语是很好啊，以前还是学翻译的，对法律……”
话还没说完，地上的脚就被人轻轻踩了一下。
对上傅涔不善的眼神，许嘉清老老实实闭上嘴。
许嘉清平时说话嘴上没个把门，本来就是随口一提，但意外却给傅涔提了个醒儿。
由于突然来得客户打断了二人的约会，又过了两天，傅涔再次约着周星言出去吃饭。
这次吃饭的地方有些远，从城北开车驶往城南，开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这是一个东北的烧烤店，傅涔来吃过几次，味道很不错，所以他才不远万里带着周星言来了。
烧烤店就开在路边，没有专门的停车场，傅涔沿着马路开了许久，才找到一个空车位。
停好车，两人推开车门又往回走，离烧烤店还有点距离的时候，就看到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怎么多人？”周星言震惊。
傅涔边走边解释：“之前我和许嘉清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人。当时老板都觉得生意快要做不下去了，打算过年前就收拾东西回老家，结果店面还没转让出去，就遇到一个网红来拍摄，意外走红了。”
傅涔抬了抬下巴，示意周星言去看排队的人：“这里面，很多人都是来打卡的。”
周星言看过去，果然看到有很多人拿着手机在拍摄，有几个甚至直接打开了了直播。
“原来如此。”
傅涔带着周星言老老实实跟在队伍后面排队，却被正好出来上菜的老板看见，他将手上的油渍往面前的围裙上抹了抹，小跑过来打招呼：“傅律师来了。”
老板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今天人太多了，可能要等会儿，估计一个小时，要不我给你加个急？”
那多不好意思，傅涔摇头：“没关系，我们等着就行。”
老板又看向周星言。
周星言笑笑：“老板，我们还不是很饿，可以等。”
闻言，老板这才放下心离开。
不一会儿，他又跑了过来，手上拿着椰汁儿：“傅律师，送你和你朋友一人一瓶饮料，都是常温的。”
傅涔也不客气，笑着接过：“谢谢。”
老板又走了，周星言见其他排队等候的人都没这个待遇，好奇地问：“你和老板很熟吗？”
傅涔点点头：“这附近有个工地，老板跑路之后，很多农名工的工资都没有结清。当时律所还在装修，我和许嘉清就想跑点小业务挣点生活费，就帮他们讨要工资，那个时候经常来这儿吃烧烤，一来二去的就混熟了。”
原来如此，周星言追问道：“那工资要到了吗？”
“当然。”傅涔挑眉道：“虽然过程有点艰辛，但好在结果还不错。”
说话间，前面又有好几桌人坐下了。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终于轮到周星言他们用餐。
落座之前，老板麻利的把餐桌擦拭干净，然后递上菜单：“傅律师，看看要吃什么？”
傅涔下意识想把菜单递给周星言，被周星言摇头拒绝了：“你点吧，你来吃过，应该知道那些好吃。”
“那行吧！”
傅涔拿起菜单看了起来，按照记忆点了好几串味道不错的烤串儿。
老板动作麻利，点菜没多久，烧烤就送了上来。
这是周星言见过串肉最多的烤串，很符合东北的刻板影响。
她拿起一串牛肉串尝了一口，麻辣鲜香的味道瞬间捕获了她的味蕾。
“嗯，这个好好吃。”
牛肉被烤的外香里嫩，一口咬下去还能爆汁儿。
傅涔抽了张纸巾递给周星言：“怎么样？没让你白等吧！”
周星言点点头，又吃了一口，真心实意的评价：“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烧烤，幸好老板走红了，如果真的搬走了，那也太可惜了。不过老板的手艺这么好，就算回了老家，应该也能混的风生水起。”
“那还真的不一定。”傅涔摇摇头，剥开一只虾。
周星言不解：“为什么？”
“之前老板和我聊过，他说像他这样的厨艺，在他们老家有很多，他回去之后不一定能比得过他们，所以才离开老家，来北城发展。”
傅涔解释道：“其实他留在老家，大可以做其他行业，可是他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厨师，为了他的梦想，他怎么都不会放弃。”
周星言接话道：“所以他就来了北城。”
傅涔点点头：“一开始，这里生意还不错，只是工地停工越来越多，吃烧烤的人越来越少，他慢慢就没了生意。”
“现在实体店都不好做，餐饮也是如此，老板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不得已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回老家，他说他家里给他找了份工作，一个月保守估计有一万的收入，因此他老婆孩子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就回去，只剩下老板一个人在这儿苦苦支撑。”
“当时老板很苦恼，他说他不想回去，他还想继续当厨子，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可因为生活，他不得不妥协，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懦夫。那个时候我还劝他，放弃其实比坚持更加勇敢，因为家人而放弃，不丢人。”
周星言听得心里五味杂陈：“所以老板决定回老家。”
傅涔再次点头：“好在准备离开之前迎来了转机。”
他转头看向烤架前忙碌的老板。
老板虽然满头大汗，可脸上一直挂着幸福的笑容。
“你看！”傅涔轻声道：“他现在又能继续他的梦想，又能养活自己的家庭，多好。
周星言也看了过去，感叹道：“幸好当时他犹豫了一段时间，没有立马放弃，不然也不会像这样了。”
“是啊！”傅涔：“所以有时候，多坚持一会儿，说不定会有另外的收获。”
“……”
周星言不是傻子，听傅涔说了这么多，话里话外的意思多少能听出来些。
她放下手上的串儿：“傅涔，你到底想说什么？”
事到如今，傅涔也不藏着掖着，沉声道：“星言，你还想当翻译吗？”
周星言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近一分钟，才慢慢开口：“不想了。”
然而她的沉默却让傅涔误以为她没说实话。
“星言，我说认真的。”傅涔：“你如果还想，可以去做，我有一个朋友，他……”
“我也是认真的。”周星言打断傅涔的话：“我真的不想了。”
傅涔默然，片刻后张了张嘴：“可你曾经的梦想不就是当翻译吗？”
梦想？
周星言现在一听这两个字就想笑。
“年轻的时候谁还没个梦想，但生活就是很现实，我总不能为了所谓的梦想，不要钱吧？”周星言苦笑道：“翻译现在的就业环境还不如设计。”
“而且我现在已经在一行做习惯了，无论是装修的那一步骤，用什么材料，我都了如指掌。可英语那边，我看到一个单词都觉得陌生，更别说去思考它的语法了。现在转行去做翻译，未必有我做设计做的得心应手。”
傅涔张了张嘴，周星言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又继续道：“傅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就是觉得是你让我曾经失去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所以一直对我工作上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我已经向你解释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无关，你不必觉得自责。”
“再说了，就算我有了那份工作也不一定见的我会一直坚持，之前师兄来北城也跟我说过，他们公司的压力是真的大，他每天都焦虑地到半夜才睡着觉，头发大把大把的掉，不到三十人都快谢顶了。”
周星言瘪了瘪嘴，眼下的氛围实在有些太沉重了，她故意开玩笑活跃气氛：“我才不想年纪轻轻的掉头发。”
果然，傅涔阴霾的脸上多了一抹笑容：“我看他头发挺茂密的。”
“那都是植的。”周星言心里默默给师兄道了个歉：“反正我觉得我现在是不想再做翻译了，你刚才也不是说了嘛，放弃比坚持跟勇敢，我觉得挺勇敢的，至少当年就敢放弃，不过现在年龄大了，勇敢不起来了。”
直到现在，傅涔才终于明白，人和人终究是不同，不是说有人都和他还要烧烤店的老板一样，将梦想看得那么重。
大多数的普通人，依旧会选择最现实的一面。
周星言的选择没有错，他的坚持也没有错，错就错在，他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了周星言身上。
傅涔不在纠结梦想不梦想的问题，追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周星言拿起刚才没吃完的肉串又吃了起来。
一口接着一口，等到全部消灭完，她用纸巾擦了擦嘴。
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周星言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傅涔，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
傅涔没说话，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周星言拿起手边的饮料喝了一口：“之前去海市，我遇到一个深港的设计师，我俩聊了很多，通过和他聊天儿，我想通了很多。”
“之前，我在设计上一直墨守成规，重点表现在把风格划分的很明显，可经过他的点播才发现，我进了一个死胡同。”
傅涔没太理解：“怎么说？”
周星言淡淡一笑：“其实设计是没有什么风格的，它也不是固定的套路和模版，套在一个又一个的房子里，家就应该量身定制，结合业主的需求，只要业主住在舒适开心，这就是最好的设计，哪怕它没有任何风格。”
“然而现在很多装修设计师他是不想这些的，包括我自己。”周星言：“我们被固定的思维限制住了，觉得一个家进来就应该是客厅，然后是餐厅，这样是不对的，没有人规定住宅一定要这样。”
“可是……”傅涔顿了顿：“可是，每一家的装修不都是这样吗？”
周星言：“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被固定思维给限制住了。”
傅涔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周星言陷入沉默。
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事儿的好时机，可要说的话总归是要说的。
她抬起头，直视傅涔的眼睛：“我想出去走走，去看看这个世界。”
“！！！”傅涔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周星言目光认真，语气也十分认真：“我想出国旅游，具体去哪儿现在还不清楚，去多久也不知道，但我就是想出去看看，一是放松自己，二是多去看看，多学习学习，感受世界各地不同的设计和建筑，既然要继续装修这一行，我想把它做到最好。”
明明胃里很空，可傅涔没有了半点食欲，他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打算的？”
“从没工作之后就有了。”周星言实话实说：“之所以一直没跟你说，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不是一个短时间能完成的事情，再怎么也得需要三个月，我不知道说了之后，你那边会怎么想？”
如果没有傅涔，如果还是单身，周星言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决定，可是现在，就因为有他，她不得不思考的多一些。
“傅涔。”周星言试探性地问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这事儿你怎么看？”
傅涔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星言也不急着向他要一个答案，给他足够的时间来思考，等了差不多五分钟，傅涔才再次掀起眼皮。
“星言，首先，我很开心，你能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我，其次……”
傅涔露出笑容，那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如风：“周星言，你先是你自己，才是我女朋友，无论你想做什么，你就放心大胆去做，我都支持你。”
周星言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傅涔，能得到你的支持，我很开心。”
她兴奋地眼角都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周星言直接伸手抹了个干净：“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至少我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走，这事儿不着急。”
五月还有两个重要的日子，就算要走，也要等到五月过后。
傅涔重新拿起面前的肉串儿。
隔得太久，肉串儿有些凉了，但味道依旧没变，然而傅涔却觉得味如嚼蜡。
他大力地咬下一口肉，压抑住内心深处的痛苦，勉为其难地再次挤出一抹笑容。
“什么时候走？提前给我说一声，我替你准备攻略。一个人出国可得注意了，国外不比国内，很多东西都没有，必须提前得备上。”
傅涔明明是带着笑容在说这话，周星言却越听越难受。
得到傅涔的支持，她心里本应该很开心，很惊喜，可不知怎么的，除了一开始的高兴外，现在只剩下酸涩。
周星言不敢去看傅涔的眼睛，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