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夜色越来越重,郊外的一栋别墅内,一个女人促局不安地来回走动着,后方的墙上悬挂着一张她和桑沉云的巨大合照。合照里,她与桑沉云并排站着,带着灿烂的笑。可惜,身为姐姐的她已经许久未见弟弟这样笑过了。

    但桑姐姐面部全是焦急之色,她拿起手机,想要拨通,可再三思虑后,又忍住,放下手机,但又不放心,又拿起,这样,拿拿放放折腾了十多次。最后,她还是决定耐心等待,她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地切换频道,从而减缓内心的焦躁。

    电视画面不断跳转,直到屏幕播放着李见月的采访,里面的李见月神采飞扬地列举着自己这些年的“累累硕果”,女人终于停下切换的动作,她慢慢挺直躯干,聚精会神地盯着。

    “叮”的一响,门锁开了,听到门方向的动静,她立即摁下遥控器,切换了频道,脸上的情绪也从焦急迅速切换成为安定。

    桑沉云进入房间,见到沙发上的女人,淡淡一句:“姐,你来了?”

    桑姐姐放下遥控器,面色已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露出笑:“这么迟才回来,去哪了?”

    “和许处长吃了顿饭,结束后,又去锻炼一会身体。”桑沉云半真半假回她。

    桑姐姐不解:“许处长?那个许士南,你不好久没和他联系了吗,怎么会突然和他一起去吃饭?”

    “哦。下午在法院偶遇的。有事?”桑沉云不想再聊下去。

    桑姐姐感受到弟弟的排斥:“啊,二婶五十九岁生日嘛,她们老家的风俗,过九不过十,所以我来问问你,周末有没有空,一起去吧。”

    桑沉云不以为意:“这事,手机里面说一下就行了,何必大老远跑一趟呢,你一个大经理,不忙啊?”

    桑姐姐笑笑:“再怎么忙,也得常来看看自己的弟弟啊,什么能比弟弟还重要?”

    说完无关紧要的,桑姐姐吸口气,终于提及她来的真正目的:“听杜医生说,你最近去向他咨询,考虑做视网膜移植手术?”

    桑沉云承认:“啊,对。”

    桑姐姐接着问:“可是杜医生,他和我说了,经过细密的检查,你的眼角膜完全是没有问题的,运行完全正常,所以他不太清楚,你为何要执意换了它。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想法了,再这样,我会...”

    桑姐姐说时,语气变得有些激动,桑沉云透过她的眼睛突然看到,大桥上,桑姐姐手腕上绑着一根绿丝带,她望着站在前面的自己,目光变得十分厌恶憎恨,伸出手,想把自己推下去,他突然接姐姐的话:“会怎么样?杀了我。”

    桑姐姐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两只眼睛逐渐变得通红,声音略带嘶哑:“你在说什么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相依长大,我怎么会杀...你?”

    望着姐姐的奔溃眼神,桑沉云的目光渐渐退缩,脑中顿时一片震荡晕眩,同时,另外一个新的“他”跳进刚才的场景里,新的他望着眼睛的姐姐要去推,新的他冲上去,扒开姐姐的脸,露出的则是美智的脸,而前面的“自己”,慢慢变成了李贵。

    桑沉云扶着额头:“对不起,姐,我胡说八道的,我太累了。”

    桑姐姐赶紧揉揉眼睛,强颜欢笑:“累了,那赶紧洗洗睡了吧。今天官司赢了,是吧,该给你庆功的,太急了,都没准备,下次吧。”

    “谢谢!”桑沉云快步上楼进去房间,见他走了,桑姐姐连忙来到沙发边,拼命摁遥控器,将频道调回那个什么“花与猫”聊天室。

    一夜熟思后,桑姐姐最终决定还是碰碰运气,去找这个花与猫。

    “花与猫”聊天室的邻居是另一家名为“聆心”的心理咨询室,少有顾客上门。她家的门可罗雀,比对着“花与猫”的门庭若市,着实明显得太残忍了。

    心理咨询室的老板,正是那天采访现场到处诋毁李见月的卷发女人,姓胡,所谓同行是冤家,此刻的她正倚在门前,无所事事地嗑着瓜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助理琳琳迎来送客,然后又看到房间里电视中正播放着的李见月的访谈节目,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将瓜子壳狠狠丢进垃圾桶内。

    桑姐姐利用午休的时间,带着秘书,按照电视上公布的地址,找到了李见月所在的楼层,但去到李见月的聊天室,需要先经过胡卷发的咨询室,桑姐姐的秘书向胡卷发询问,花与猫聊天室,是不是开在这?

    胡卷发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家黑诊所?啊,对,是在前面,一条道走到黑嘛,就是了。”

    电梯打开,李见月刚走出电梯门,就看到胡卷发在那里一语双关,对自己极尽抹黑,好在自己及时赶到。

    黑诊所?桑姐姐正要询问缘由,李见月抢先说道:“胡姐姐真是好爱开玩笑,门是黑色的,就叫黑诊所,那你家招牌是红色的,岂不该叫血盆大口,吃人不吐骨头了。这位女士,你好,想必是来找花与猫聊天室的吧?我正是聊天室的创办人,李见月,欢迎欢迎。”

    说时,李见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桑姐姐面前,伸出手,顺便隔开胡卷发。

    “啊,对对,是你,电视上的一样,你好,我姓桑。”桑姐姐也伸手相握。

    握手的时间,李见月迅速并不留破绽地观察了这位新客户,气质不凡,身材皮肤都保养得很好,全身上下名牌,身后还跟着一个秘书,一看就是有钱人啊,我要接单大的了!

    李见月幸福得快要跳起来了,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得意忘形,有钱人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而且情况相反,现实中有钱人反倒是更斤斤计较,不能半场开香槟,要有耐心。

    可胡卷发阴损地忽然插了一句话:“桑女士,这一位,著名的聊天人,她可没有相关的资格证书哦。”

    这个胡卷发!李见月勉强微笑着,但心里真的好想把她掐死,可是他们毕竟持有相关的资格证,再如何否定,不能说服人,幸好李见月已有准备,:“我一直没有去考证,怕的就是客人误会是医患关系,产生抵触心理。没有医师资格证,就不是治疗关系,而是简单的朋友聊天,不过是一对一的形式罢了,客人们也更容易接受,你们作为家人们也必须及时更新这种认知。”

    这话说到了桑姐姐的门槛,讲了她的担忧:“我是偷偷来的,因为我弟弟非常抵触所谓的心理治疗。”

    李见月微微一笑,重复着回答了无数遍的标准答案:“这很正常,是人都会抵触的,毕竟没有人愿意成为病人。但桑姐姐,你要记得,其实在我这里,没有人是病人,他们是我们的聊天人...”

    李见月颇为得意地拉起桑姐姐的手臂:“桑女士,进去我的聊天室再聊吧。”

    来到“花与猫”聊天室,李见月立刻向琳琳比出两根手指,琳琳会意,这是大客户的标志,琳琳马上打开贵宾室的房间,请桑姐姐进去坐,并拿出最好的茶,将聊天室的门关上,不许别的人闯入打扰。

    桑姐姐从头详细说起弟弟的现状:“大概是六年前的一天,我弟弟脾气忽然变得暴躁古怪,而且从那以后,他十分痴迷于研究眼睛,去自学了许多眼睛的知识,时不时地想要去做眼部手术,明明他的眼睛是健康的...”

    “六年前?眼睛?”李见月打断桑姐姐的话。

    桑姐姐不解地问:“啊,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请继续。”李见月尴尬地笑笑,她只是对,眼与手术,这两个词,略微敏感。而且是六年前,她的眼睛的魔力正是那时候得到的,真是许多巧合。

    桑姐姐接着说:“本来他有一个女朋友,忽然,他开始整天对那个女孩子冷言冷语,挑三拣四,女孩子终于受不了,离开了他,不仅是女朋友,身边每一个人,亲朋好友,都忍受他的格外严厉的挑剔,慢慢的,大家都不与他往来了,他变得异常孤僻。而且有时候,他会表现出十分头痛的症状,但每次医院检查,医生说他没有相关的病痛。”

    李见月问道:“心理作用?”

    桑姐姐叹气:“大概率是的。”

    李见月仔细想了想,这听起来,倒更像是着了魔:“的确奇怪呢,我也说不清什么状况,得先见到人,摸摸情况,”

    “但是他肯定不愿意来的。”桑姐姐说出困难。

    “他来不了,这样吧,我去到你的家里,麻烦你准备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摆着花啊,玩具啊,对的,主要是他小时候喜欢的那些东西玩具。”

    桑姐姐不说话,只疑惑地看着李见月。

    李见月被瞧的不自在:“怎么?不能做到吗?”

    桑姐姐笑了笑:“当然可以。他从小到大的玩具,我全留着呢。只是为什么呢?很奇怪。”

    自卖自夸的大好机会来了,李见月怎能放过机会,她端庄坐姿,用智者的语气:“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医生与我这种聊天者的区别了。通过聊他喜欢的东西,打破他的心里屏障,拉近关系。”

    当然不是这样,不过真实原因,李见月自然没法说,这是她积累出的经验,人们最愿意分享儿童时期的快乐记忆,容易拉近距离。她要通过玩具,看到弟弟的记忆。

    桑姐姐回忆着:“记得他小的时候喜欢奥特曼啊,超级英雄之类的...”

    李见月笑了:“小男孩嘛,都喜欢这些的。可见他并不是什么特殊的...”

    不料,她的随口的一句话击痛了桑姐姐,她的态度突然变得激动:“其实之前我也寻找过别的医生,听了我的描述,见了我弟弟后,他们一致性地认为,我弟弟没有问题,只是性子孤僻怪一点而已,可我是他的姐姐,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能感觉出,十分明显,他出了问题,可是,具体到底是什么,不知道。所以务必请你帮他一把。”

    桑姐姐突如其来的恳求,让李见月措手不及,她慌慌地说:“尽力,尽力,我一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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