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半梦半醒地往回走着,待得思绪,一点点清晰,般若堂,已在眼前,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指引着他,飘至此处。

    步入殿内,韦小宝,见澄观大师,正背对自己,盘膝而坐,周身,袅袅青烟环绕,向四面八方,翩然散开。他正欲上前,却突见澄观,双手举在身侧,画了个整圆,随即收功起身。

    “师叔,这么早啊。”澄观大师转过身来,向韦小宝点头致意,合十行礼。

    “澄观师侄,你刚才,练的是什么功啊?看起来,很厉害啊!”韦小宝两眼放光似的问道。

    澄观大师一愣,答道:“唉,师叔,弟子刚才,不是在练功,只是在疏通经脉,为练功做准备。”

    “哦,这样。”韦小宝,显得有些失望,“澄观师侄,再过两个时辰,我们就要走了,我来跟你道个别。”他搂着澄观大师的肩膀,言语间,有几分不舍。

    “啊?师叔,你这么快就要走啊?”澄观大师听韦小宝这样说,也感吃惊。

    “是啊,我跟他说,再多休养几日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对了,黄兄弟,他的伤势怎么样?会不会有事啊?”韦小宝无奈叹道。

    澄观大师想了想,回道:“黄施主既然苏醒,应该,已经没有大碍,只要多注意休息,很快,就会没事了,不过,黄施主,可能伤了心脉,要是调养不好,这一辈子,都会很麻烦的。”语罢,澄观大师拍了拍韦小宝,搭在他肩上的右手,面色凝重,“唉,师叔啊,比起黄施主,你还是多担心下自己的性命吧。”

    听得澄观大师,口中的话,又看到,那似欲言又止的神情,刚刚放下担忧的他,又立觉焦火烈焚,“我?我是不是要死了?哎呀,我怎么这么惨呀!年纪轻轻,老婆就要守寡,呜呜……”不知怎么,韦小宝,感觉身体,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双臂,两腿都在发软,心却跳得飞快,头也昏沉沉的,丧着脸,心想自己,肯定,是快不行了,想不到,年纪轻轻,就要死在这里,伤心之情,顿时倾泻,爆发出来。

    “诶,师叔,你怎么了?”见韦小宝,站都站不住了,澄观大师赶紧施力相扶,劝慰道:“师叔,你想到哪里去了?昨天你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会死呢?”

    这话一入耳,韦小宝当时觉得,刚才的一切不适,都在这一瞬间,消融得干干净净,他有些不高兴了,把澄观大师甩开,嗔道:“死不了就说清楚一点嘛!吓死老子了!不知道你师叔我最怕死吗?!”

    被这样一说,澄观却是大为不解,额头微蹙,一边的眉眼,都垂了下来,疑惑道:“师叔啊,几天前,你带着黄施主,夜上少林之时,已是骨脉俱损,几油尽灯枯,也没见你,有丝毫畏惧,怎么今天?莫非,师叔当晚,泪痕满面,是在哭自己?”

    “当然不是啦!我是怕……”韦小宝气得七窍生烟,跳起来,敲了澄观大师脑袋一下,可转念一想,把这话说清楚了,怪难为情的,见澄观大师,还是一副榆木脑袋,也懒得和他解释,耷拉着脸,说道:“哎,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你刚才,到底想说什么啊?”

    “师叔,当时,你全身骨脉,都已大损,弟子连夜为你施针,运功,能将你救回,已经是佛祖慈悲,菩萨庇佑。这肌骨上的伤,还能长得好,不过,你要记得,一个月之内,绝不能再用‘神行百变’,否则经脉齐断,性命难保啊!”澄观大师一脸严肃地说着。

    “啊,谢谢!多谢师侄提醒!”见澄观大师,终于说了句有用的话,韦小宝,感激地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不能运功,那遇到危险怎么办?师侄啊,不如,你将少林的‘护体神功’传授给我,不就什么都不用怕啦?”

    “师叔啊,少林武功,讲究循序渐进,要练习‘护体神功’,就要从‘一指禅’练起,而‘一指禅’呢,又要以‘般若掌’为根基,而‘般若掌’呢……”

    澄观如数家珍,迈开步子,像是打开了话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少林武学的博大精深,听得韦小宝头都大了,却毫不自知。他嘴里,小声叨咕着,手上边掐指计算,过了约半炷香的工夫,忽然眼前一亮,扬起一张笑脸,说道:“师叔啊,依弟子推算,你从现在练起,到一百二十岁的时候,就可以修炼‘护体神功啦’!”

    “一百二十岁?!”韦小宝偷偷翻了个白眼,“老子还走得动道儿吗?!”

    “那,你那百步之内,有蚊子飞过,都能知道的神功,好练吗?”韦小宝试探地问着,用肩膀,撞了澄观大师一下。

    澄观大师双目上翻,边回想,边计算,过得不久,便说道:“九十岁!”

    “那,七十二绝技呢?”韦小宝,已不再抱任何幻想,又哭丧起脸来,漫不经心地说。

    “师叔啊,少林,自创派以来,无一人身兼七十二绝技,弟子不才,只学到其中的两项。”澄观大师说道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瘪了瘪嘴。

    “又要练几十年是不是啊?那,轻功呢?有什么轻功比较厉害一点的,可以逃命的?”韦小宝脸都绿了,心想:“老师侄几年不见了,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块榆木疙瘩!”

    “‘神行百变’,精妙至极,可谓当世无双啊,师叔既然,已经学了‘神行百变’,古往今来,能出其右的,非‘凌波微步’,和我少林派的‘一苇渡江’莫属了。”

    “‘一苇渡江’?”眼中光芒万丈,韦小宝兴奋道:“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故事,我听过,我听过的啊,不如,就教我这个吧!”

    “师叔啊,达摩祖师圆寂之后,这门功夫,已经失传很久了。”

    “失传了就不要说出来嘛!!那,‘凌波微步’呢?”

    澄观大师,突然得意洋洋,拂了把胡须,讲道:“说起这‘凌波微步’,来头可就大了,这门功夫,取自三国时期,曹植所作《洛神赋》中的一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是由《周易》演化而来,奇幻无比呀。据传,北宋时期,我少林寺,出过一个小和尚,一次,他奉命外出,在擂鼓山中,无意间,见到许多仙童,在那里下棋,机缘巧合之下,误打误撞,入了幻境。在幻境之中,看到一个相貌骇人的童子,被人暗施邪术,竟要以铁杖自击,他起了慈悲之心,虽武功平平,却仍出手阻止,那童子得救之后,为报他救命之恩,便暗中相助,带他穿过重山,飞入太虚,去拜见一位老仙。那老仙,虽看他相貌不佳,却念在,他心地良善,知此番机缘,定是天意,就指点他,到西域天山修炼,从此,一跃成为武林的顶尖高手。本来呢,他回来以后,应该进入达摩院,钻研武学的,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少林寺,弟子猜想,他定是得道成仙,不知在哪里飞升了,至于在那之后,‘凌波微步’,是否还有传人?弟子,就不大清楚了。”言罢,澄观大师,已然,是一脸困惑的样子。

    韦小宝听得入神,对澄观大师的武学见识,又多了万分钦佩,追问道:“哇,澄观师侄,几百年前的事,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澄观大师呵呵一笑,“弟子八岁入少林,十一岁开始习武,就经常缠在师父身边,要师父,讲武林上的故事,听得多了,自然牢记于心。”

    “那,‘凌波微步’,你会不会啊?”韦小宝,见澄观大师,说得天花乱坠,有点儿期待地问道。

    “不会。”澄观大师害羞地摇了摇头。

    “不会你刚才说得那么好听?!你是般若堂的首座弟子,想几招保命的功夫都想不出?!还说什么天下武功出少林,要我说呀,少林派都是一群只会吹牛的秃驴!!”韦小宝气恼难当,竟突然口不择言,出言不逊。

    “一群只会吹牛的秃驴?”澄观大师歪着脑袋,脸上写满了委屈。

    韦小宝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着急地抱怨道:“这次离开少林寺,不知道,又会碰到什么危险?现在我,不能用‘神行百变’逃命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啊?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说起回京,除了朝中,那暗潮汹涌,尔虞我诈的争斗,更令他挂怀的,却是他们的安危。图伦等七十余人,埋伏在嵩山,欲对皇上施以毒手,如今,虽已覆灭,可谁知神龙教,会不会,在他们回京路上,再伺机发难?当晚一役,他已深知,保护着他们的侍卫,实在,难与这群恶人抵敌,但好在人多势众,又有多隆在旁,护好圣驾,应该不成问题。不过这样,他们恐怕,就无法再分出精力,顾着自己了,本来,有“神行百变”傍身,如此,倒也无妨,可如今,韦小宝,却当真犯起了愁。脑海中,一幕,又一幕恐怖的景象,飞速映过,他知道自己,可再承受不了,像那晚一般的事了,是以,才想着能在启行之前,跟老师侄,学点儿保命的真功夫,哪怕现学现卖,临时抱个佛脚,也是不错的。

    初萌此念之时,他甚至,还跟自己打趣道,“老子在少林出家这么久,抱佛脚,还真没试过呢,不知是什么感觉,嘿嘿……”

    可是现在……

    澄观大师,看韦小宝满腹忧愁,安慰着说:“师叔,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少林武功,可是震古烁今,妙绝巅毫,只不过,师叔入门太晚,没来得及习练,师叔要是担心自己,和黄施主的安危,不如让方丈师伯,派几个武功高强的师兄弟,护送你们回去吧。”

    虽说上次,澄心大师,率同几名弟子,从五台山,一路送他跟双儿回京,途中有说有笑,相谈甚欢,如今想起,仍甚是怀念,但这次的情况,可不同了,“小玄子这次悄悄出宫,就是不想暴露身份嘛,回去的路上,也不知道小玄子,还有没有再去其它地方,体察民情的打算?要是让他们护送,小玄子年纪轻轻的,身边一群老头子,也太显眼了,小玄子,会答应么?”几下思量,韦小宝心怀感动,敷衍了几句,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见韦小宝愁容不语,澄观心下愧赧,连连自责,叹道:“是弟子没用!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有什么武功可以教给师叔。”说着,又拍了拍脑袋,“我怎么这么笨呐?!我这三十年的般若堂首座,真是白做了!!”

    韦小宝,看澄观大师的样子,知自己所求,定是没戏了,失落地摆了摆手,起身就要离去,“唉,算了,看来,我也只能藏藏躲躲,做个缩头乌龟了。”

    “诶?师叔,不如,你学我少林派的‘龟息功’吧。”澄观听言,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大感释然。

    “归西?你不用这么咒我吧?!”韦小宝,只当他还在胡言乱语,下意识地回道。

    “哎呀,师叔,不是那个归西,是龟息呀,就是一门呼吸吐纳的功夫,练习‘龟息功’呢,不仅可以疗愈受损的经脉,辅助内功修为,还可以将人的呼吸和心跳,放松到近乎静止的状态,用来装死保命,再合适不过啦。”澄观这样解释道。

    “装死保命?”韦小宝眼睛转了一下,心中不免失落,“行吧,反正,总比没有强。”又旋而问道:“不会又要练几十年吧?”

    澄观大师,尴尬地笑了笑,“师叔说笑了,师叔的‘神行百变’,已渐入佳境,虽然,它有不少无需内力,也可施展的功法,可要练到登峰造极,独步天下,就……”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师叔的内力,虽然很浅,但要学‘龟息功’,也不难的,只不过,师叔,你平日繁忙,可以用来练功的时间,寥寥无几,要练到炉火纯青,恐怕,也要个三五年才行啊。”

    “切,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登什么极,独什么天下了?一切随缘,不能强求的嘛,反正以老子现在的本事,保住小命也足够了,要不是受了伤,谁稀罕学你那些几十年的功夫?”韦小宝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但还是笑着问道:“只要能装死就行了,需要多久?”

    “装死那倒简单,弟子现在,就教师叔‘龟息功’的心法,不出半个时辰,就可以装死骗过敌人啦。”说着,澄观大师,便和韦小宝一起盘腿而坐,闭上双眼,“师叔,你听好了,菩提云中……镜花真幻……因果无常……”

    澄观大师,轻声念起“龟息功”的口诀,耐心而认真地,讲解着它的要旨,与修炼方法,双手,抵在韦小宝背心,将部分真气,输入他体内,助他控制真气运行,与调息节奏。

    脑海之中,韦小宝,只觉眼前,四周,都被一汪明镜般的湖水包围,一望无际,直到天边,宛若重洋大海。自己,不知怎地,就飘在这一方水面之上,感受着,源自心底的一份宁谧,与清凉,渐渐,沉向下方,直至眼前的世界,越来越远,最终,化于无形……

    就这样,半个时辰之后,韦小宝,已初窥“龟息功”的门径,气息和心率,已能降到,难以觉察的地步。

    “多谢师侄!”韦小宝,学到这保命的功法,到底还是欢喜,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问,便继续开口道:“对了,师侄,‘天龙掌’,这么危险,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破解的办法?”

    澄观稍思,说道:“‘天龙掌’,虽然凶狠,却也算不上,是什么高深的武功,它只不过,是巧妙地利用了习武之人的常识,在无形之中,置人于死地,对武林高手来说,威胁很大,内力越是雄厚,发作得就越快,中掌之后,绝不能自行运动疗伤,也绝对,不可以跳闪奔跑,否则毒质流遍经脉,或是侵入脏腑,就回天乏术啦。‘天龙掌’,一旦大成,据说,有天地同力之威,不过,即使,是创出此掌之人,也不曾练到最高境界,再加上,师叔,几乎没有内力,就算中掌,只要不胡乱走动,等十二个时辰,掌毒便会自行排出,所以,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韦小宝听来,却是很不开心,心想:“这‘天龙掌’,差点儿把小玄子害死,你还说不足为惧?!不乱动,等十二个时辰,亏你想得出来!难道站着让人打啊?!”一道白光,在脑中打过,他想起了梦中,师父和图伦,打斗时的情形,问道:“这种掌法,难道没有破绽?对了,能不能,用点穴,来对付它呢?”

    澄观道:“据弟子所知,‘天龙掌’,共分九层,易学难精,不过相传,这第九层,根本没有口诀和心法,不过是创者,在练习前八层时的一些感悟,心得。运行‘天龙掌’时,真气,在体内的游走方式,与常规武学,大相径庭,除非,能够练到第八层,否则,需要准备的时间很长,不过,这也会因个人修为,和悟性而异。准备期间,不能运用任何其它武功,也不能受到干扰,这是它最大的弱点。至于点穴,的确,可占得了片刻上风,但一旦对方,真正运起功力,穴道,就会自行冲开。另外,练习‘天龙掌’,就一定要与雄黄酒搭配,方可通顺经脉,精进内力,否则,易走火入魔,性命危在旦夕。”

    “雄黄酒?果然是神龙教的作风,怪不得当晚,打斗一开始,图伦就不见了踪影,原来,这‘天龙掌’,需要准备这么久!”韦小宝心里,这样想着,也终于明白当天,为什么图伦,能在被双儿点住之后,自行逃脱了。“哎,师侄,那打伤黄兄弟的那个人,他的‘天龙掌’,练到第几层了?”

    “嗯……大概,第四层吧。”澄观大师,也不十分肯定,继续道:“师叔啊,其实,要对付‘天龙掌’,也不难的,只要习练之人的功力,未到顶尖,我少林有很多武功,都可用来对敌的啊,像‘韦陀掌’,‘蝴蝶掌’,‘波罗密手’……”

    “哎好了好了,练几十年的那种还是免了吧。”韦小宝,见澄观双手齐出,几种功夫,轮流运使,眼前残像飞舞,掌风呼啸,又焕神光熠熠,宛似千手如来,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别想练成了,便叫他住了手,又道:“师侄,时候也不早了,我这就去和方丈师兄,还有其它师侄道别,有缘的话,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弟子恭送师叔,这瓶‘天峰玉华丹’,一共九颗,强身健体,可解百毒,有起死回生之用,是几天前,弟子,为了救人,从澄照师弟那里求来的,师叔此去,千山万水,难免再遇凶险,请师叔收下,也算是弟子,一点心意。天涯海角,有缘再会,阿弥陀佛。”澄观大师双手合十,向韦小宝行礼作别。

    “多谢各位师侄,和方丈师兄关照,晦明,没齿难忘,保重啊!”韦小宝红了眼眶,朝澄观大师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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