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绮梦幽外金缘定
金月如钩，静空高悬，院内，玉影馨辉，随清风漫舞，飘落身旁，时而穿行云间，忽隐忽现，似是将一切，都掩映在，几缕迷蒙的轻纱之中。
“皇上，你刚才说，怀疑身边的侍卫，随从里，有神龙教的人潜伏，想要在回京之前，确认这件事，是不是因为这样，今天，才会故意押慢行程？”韦小宝，轻轻，将手放开，心下，却在打鼓，思量甚许，才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
康熙点头道：“嗯，不过，这一点，还在其次，这一回，出来这么久了，本来，是当及早回宫为上，可是，朕很担心，你的伤势，要马不停蹄地赶路，朕怕你，身体，会吃不消的，再说，回了宫，朕日日忙碌，就没有这么多时间陪你了。”
“多谢皇上！可是，皇上，干嘛，要拿自己冒险呢？有什么危险，让奴才去好了。”虽知此一计，确是不错，可不管怎样，韦小宝，都感坐立难安。
康熙苦笑一下，回道：“本来，朕是想回宫之后，派你风风光光，回去探望一下，你的妻儿。既然几个月前，圣龙舵的人，就已经对你，和你的家人图谋不轨，届时，派你出宫，他们很可能，还会有所行动，朕呢，就秘密地派人保护你，将他们一举歼灭！！”
望到小宝，瞪大的眼中，铺满惊恐，康熙，回握了他的手，安慰道：“可是，朕想过了，让你一家，都这样冒险，总归，还是不妥，再加上，你到现在，都不肯告诉朕，你的妻儿所在，所以，朕就只好，拿自己冒险喽。”
“多谢皇上，体恤之情！”韦小宝，被这一席话，感动至深。
“回宫以后，朕，就要立刻开始调查，朕来到嵩山的消息，究竟，是如何泄露的？还有，就是要把探子揪出来。朕也不确定，这探子，究竟在哪儿，所以，现在这样的安排，也有它的好处，让朕，确认了他，是在我们之间，还是宫里，再做部署，就会方便得多。不过我看，他一直，在跟着朕的可能性不大，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从京城，到河南，再入嵩山，如果他们，能够里应外合，这一路上，得手的机会，可多得是，那图伦他们，在嵩山差点儿扑空，就很没道理了。”
见康熙踱步渐远，韦小宝赶忙跟上，“原来皇上早就算好，料定奸细，应该是在宫里，真是吓死奴才了！还以为，这几天，又要提心吊胆了。”韦小宝，可算是松了口气，觉得安心多了。
“这个当然了，朕要没有把握，怎么会这么做呢？不过，你也不要掉以轻心，一切，还有变数。”康熙这样叮嘱道。
“是，皇上。”
“你一走，就是三年，现在回宫，敌暗我明，就算朕是皇帝，想要瞒天过海，也是很难。所以，朕想过了，与其行藏闪烁，欲盖弥彰，不如，来个内紧外松，我们，就使一招暗度陈仓，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虽然圣龙舵的人，或许，会再秘密地，跟他联络，告诉他，在嵩山发生的事，但见我们安然回朝，一切平静，相信，他还是会满腹狐疑，一旦，他耐不住性子，再有什么动作，就很容易自乱阵脚，露出破绽！”康熙坚定，而自信地说着。
韦小宝听得入神，拍手赞叹：“皇上真是神机妙算，再世孔明啊！不过，皇上，奴才，能为你做什么呢？”
“朕知道，你心里着急，可那些家伙，至今，仍在暗处，要把他们揪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千万要记得，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惊动了他们，知道么？”说着，拍了拍小宝的手臂。
不等韦小宝回答，康熙又道：“朕答应你的那笔款项，也还需些时日，这也是朕，押慢行程的，另一个原因，等万事俱备，我们，就在直隶真定府分手，朕，会对原定的回宫路线，做些改动，而你，就依我们之前所说，回去，看看你的几位夫人，也好让你一家，可以团聚。”
“哦，是……”
“对了小桂子，圣龙舵的人，究竟为何，会盯上你，和你的家人？你心里，可有计较？”
韦小宝一时，也答不上来，的确，自己回到扬州，前后，并没多少日子，这些年来，自己，所积累的家业，和张，王，岳三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如果说，圣龙舵的人，对那三家的行动，是为了钱财，自己这点儿家底，他们也看得上？
“奴才，也不知道。”韦小宝遗憾地摇了摇头，“皇上，双儿的事，还没有消息啊？”
康熙叹了口气，说道：“朕知道，你跟双儿，青梅竹马，情谊深重，可是，嵩山这么大，奇峰幽谷，纵横错落，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啊？有了消息，朕马上，就会告诉你的。”
“哦。”韦小宝，失落地垂下了眉，“皇上，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联络暗号，何不用它，引蛇出洞，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呢？”他这样说着，以手为刀，在空中挥舞，心里盘算着，要能部署好一切，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冒险了，不然的话，自己肯定吃吃不下，睡睡不着的。
康熙，又从身上，将画有暗号的纸头取出，“朕刚刚，也有这样想过，可是，这暗号，并不是原件，只是双儿，看到暗号的样子，在心中记下，之后，再凭着记忆，重新画出来，是不是？”
“是啊，怎么了吗？”韦小宝听着康熙的话，是一肚子的疑问。
康熙耐心地，向他解释起，自己心中的忧虑，“据朕所知，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帮会，门派，都有自己的联络方式，比如昆仑派，只会将暗号，刻在树上，而崆峒派呢，则是会在每月初五，十五，联络同门，将暗号，画在石头上，可见其中，很是考究。而我们，空有一张图画，却不知，该如何使用，贸然行事，恐怕，会弄巧成拙。”
韦小宝，回想了一下，“十三，二十二……”觉得这些暗号，是在什么时候？画在哪里？他真的，猜不出规律，如果随便去用，搞不好，真会反受其害，“哇，皇上真是顾虑周详，算无遗漏！胜过三个诸葛亮啊！！”见势，他立马递上谀辞，哄康熙开心。
“是算无遗策，你小子……”康熙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啊，是……是，奴才下次会记住。”韦小宝，沉默了下来，想到如今的境况，心道：“虽然小玄子说了，这不太可能，不过，万一这探子，真的就在我们之中，恐怕很快，就会将圣龙舵的人引到这里。多大哥就在附近，再加上这些侍卫，和早就做好的部署，要保护好小玄子，当然不在话下了，可是，我不会武功，老师侄又说，我内伤未愈，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再用‘神行百变’了，到时，要真打起来，还要多大哥他们，分神来保护我，一定会吃亏的，如果因为这样，连累到小玄子，那就更加不妙了。老师侄教我的‘龟息功’，只能用来装死，乱斗之中，刀剑无眼，躺着不动怎么成呢？不行不行，快想办法……”
目光一转，脸上，浮现出丝丝笑意，“皇上师父，你收了徒儿之后，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怎么教过徒儿呢，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请师父，传授徒儿几招吧，徒儿不是怕死啊，只是徒儿，武功低微，万一日后，影响了师父的威名，就不大好了。”
康熙稍稍，望了小宝一眼，却不说话，脚步，也停了下来，忧郁地，看向一边。
韦小宝见状，心下，满生歉意，“皇上，是不是奴才，说错什么话了？奴才该死！请皇上息怒！”
康熙侧过身来，回道：“不是，这几年，朕总是，感到非常寂寞，议政读书之余，也常习练技击之术，聊以消时。其间，朕也曾派人，暗中寻访各路名师，可就算朕，做了寻常打扮，他们见了朕，也一个个的，只知婉言推拒，妄自菲薄，没有一个人，肯用心教朕！所以，在这方面，始终难有进展，又如何，能够传授于你？”
“皇上，你别想那么多了，那些家伙，一定是看皇上师父，你英武过人，自知不是对手，才不敢施教的。”
康熙听罢，不禁莞尔，右手变拳，在小宝胸口，轻轻敲了一下，“你呀，就会说好听的，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为师，就教你一招吧。不过嘛，小桂子，你要记得，这一招呢，妙在出其不意，方能以弱胜强，也是轻易，可置人于死地的杀招，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妄用。更何况，你生性懒惰，吃不得习武之苦，相信，再为强劲的招式，到了你手中，威力，也始终有限，他日，若遇到强敌，当以全身而退为上，不可好勇斗狠，知道吗？”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皇上师父，你放心吧，徒儿哪有胆子，跟人性命相博呢？”韦小宝抱起拳来，向康熙行礼。
“小桂子，你会不会锁喉功啊？”
“嗯……”韦小宝想了一会儿，“徒儿在少林出家的时候，曾跟澄观师侄，学过一点‘拈花擒拿手’，里面有一招是这样的，不知道行不行？”
“那你使出来看看喽。”康熙闻言，饶有兴致起来。
韦小宝眉心微拢，努力地回想着，这一招应该怎么打，过得片刻，才喊道：“皇上师父，徒儿出招了！”说着，机械而僵硬地，舞起了手臂，心想：“都这时候了，我要还刻意相让，小玄子，一定会不高兴的，可要全力出击，我又把握不好轻重，万一伤到小玄子，可就大大不妙了。”为难之际，只好姑且化爪为掌，向康熙攻去。
康熙见他全速攻来，自信满满地一笑，双脚微分，身体倏然向右一摆，立时避过，随后，单手从下，一个徐晃，打得韦小宝，下意识地，闭了双眼，又架手以御，他左脚顺势发劲，旋空而起，身姿矫健，宛若丹凤翔云，风采万千，霎时间，已闪至小宝身后，双手轻轻，扭住了他的颈部。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冗余，像蜻蜓点水，轻飞如絮，却又迅捷若电，似猛虎出山，韦小宝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被康熙制住要害，只要再稍一施力，便会命丧当场，“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韦小宝连声求饶着，吓得不住哆嗦，冷汗齐出，几乎，就要倒了下去。
康熙忙松开双手，将小宝扶住，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我还以为，皇上，要杀我呢！”韦小宝一脸委屈，可是吓得不轻，有点儿抱怨似地说道。
“说什么呢！”康熙微显愠怒，轻敲了下小宝脑门，“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生死，还是怕成这样！”望向他，无奈摇了摇头。
韦小宝依然苦着脸，嘟囔道：“那有什么办法？我自打从娘胎里生出来，就是这样嘛，哪像皇上你，文采又好，武功又好，智勇双全……”
“哎好了好了。”康熙知道，他又要开始拍马屁了，况且，他也说不上几个成语，无非就是什么鸟生鱼汤，英明神武之类，便打断了他，“你看清楚没有？看清楚呢，就多练几遍。”
“是，皇上，这一招这么厉害，叫什么名堂？”韦小宝好奇地问道。
“这一招啊，叫‘鸾凤还巢’。”康熙也不避讳，将自己所知，了当相告。
谈笑间，康熙耐心地，教导着这个徒儿，闪躲的要领，出招的力道，发力的时机，以及，如果对手反应过来，拆招以对，又当如何变化？都讲得清清楚楚，韦小宝，也学得用心，不多时，已有模有样，康熙看了，竟也大为赞叹。
“想不到短短半个时辰，你已初得其旨，其实这一招，还有若干变式，可学得太多，只怕，你也掌握不住，朕，也就先不教你了，只要你勤加练习，将来遇到敌人，一定，可以帮你脱离险境，转危为安。”康熙满意地笑着。
“徒儿资质愚钝，全是有赖皇上师父，教导有方，没给师父丢脸，徒儿，就心满意足了。”韦小宝，甜甜地笑了，心里，想起了很多，很多……
三年之中，他又何尝，不想念，不惦记小玄子？可他，却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说。美眷如花，闲云野鹤，也始终，填补不了，他心底的，那条裂缝。
诈死出逃，带着几位夫人，游山玩水了一段日子，便发现皇上，派人追得越来越紧，他们一家，没有办法，只好跑去了云南，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两人，算是来了兴致，竟你来我往，拆起招来，不过，今日的韦小宝，哪会是这勤奋好学的，小玄子的对手？年少时所学的一切，早已几乎忘得干净，往往，要回忆甚久，甚至，还要小玄子出言提醒，才能出招，好在双方，都已不复当年那般，一心求胜，只当是，在追忆那些，再也无法，回到的从前。
拆了近百招，两人，都已气喘吁吁，筋疲力竭，才终于罢手，在石桌旁坐下，饮起壶中余茶，感受着初秋的晚风，送来的丝丝清凉。
韦小宝，将目光，投在康熙身上，片刻之前，与他拆招角力时的欢快，已杳然不见，一种无可名状的不舍，在心间蔓延。一想到过不了几日，他们，就又要分开，心头，堵得特别不是滋味，“得想个办法，留在小玄子身边才是。”
“怎么了？小桂子，有心事啊？”康熙，看小宝这般神色，温言问道。
“哦，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突然……”韦小宝吸了吸鼻子，抿起嘴，脸上，眼中，尽是楚楚可怜之态。
心内，顿生怜意，康熙，只道他，是在前夜，梦到了什么，可怕的情景，小宝不肯说，自己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去安慰他，只好一只手，搂过他的肩膀，说道：“你看，我们现在，不是都没事了么？别想太多了，养好伤要紧，以后的日子，小玄子，都会跟你在一起。”
“谢谢小玄子，对了，这么晚了，你饿不饿？”韦小宝，忽从身上，摸出两枚果子，深情地问。
康熙见得此果，不由大奇，“你从哪儿弄来的？”
韦小宝把果子，放在鼻前闻了闻，笑容，很是无赖，“后山摘的，以前，在少林寺出家的时候，我就常常，去后山偷偷摘了吃，那树上的果子，红橙青绿，跟过年时，挂的大灯笼一样，很好看的，不过，吃起来，就这两种，最好吃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回来了，我就想着，给你尝尝嘛，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摘到的。”
心神荡漾，如春泉拂过，润泽大地，“这两种，你喜欢哪个？”
韦小宝斜过了头，眼珠向上一挑，回忆道：“红色的这种，香气淡雅，像是杏花，也特别甜的，很好吃。绿色的呢，刚咬下去，是有点儿酸涩，好像没熟，不过很快，浓浓的青草香，就会一下子啊，从嘴里，冲到鼻尖儿，再是眼睛，整个人，都会突然，觉得很开心的啊，比赌钱，赢了几万两，都开心啊……要我选呢，我喜欢红色的这种……”说着，便将它，递到康熙跟前。
康熙，却按下了他的手，取了那只青的，细细品来，果然如小宝所说，令人心醉神驰，相比之下，御膳房里，烹出的飞禽走兽，海味山珍，竟望尘莫及。
“小玄子，我听人家说，吃了这种果子，就会有好姻缘的，当年，我和双儿，就是这样。”
闻听此言，康熙，却很是不解，“你跟双儿，一起长大，情根深种，结成眷属，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跟这果子，有什么关系？”
韦小宝移过了眼，将山果吃净，有些不服，“不知道，可是，小玄子，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能再相见，我想，也是天意吧，如果，我们一起，吃了这些果子，相信老天爷，一定，也会保佑我们的。”
“好！”笑意粲然，无作迟疑，康熙几口，便将青果吞下，稍稍转念，神情之中，却又慢慢，蕴上几分不忍，“宫外的花花世界，的确是很精彩，不像宫里，没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让你整天这样，真是受苦了。等有机会，朕带你到关外去，我们一起，骑马放鹰，猎熊搏虎，好不好？”
“其实，去哪儿都好，只要小桂子，能陪在小玄子身边，就很满足了。”说到这里，他们，都开怀地笑了，这样的话，小玄子，对他说过不止一次，那时，他尚自年少，听到这等既热闹，又威风的事，自是兴高采烈，拍手称快，只可惜，直到他逃出宫去，他们二人，也未能等到，能够一同悠驰塞北，望千山雪海，逐绮梦云外的，那一天。
斓星点点，金辉莹瑞，月影胧明之间，秋籁寂寂，落针可闻。韦小宝，静静，靠在康熙身旁，举头望月，兀自神出，“和小玄子在一起，多开心啊！如果，他不是皇帝，那该多好！那样，我们之间，也不会这么坎坷了。可是，神龙教的事，解决了之后呢？我还能，继续陪着小玄子么？他爷爷的！什么过去未来？！人生在世，能开心的时候就要开心嘛！老子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什么明日愁！”
“皇上，你刚才说，怀疑身边的侍卫，随从里，有神龙教的人潜伏，想要在回京之前，确认这件事，是不是因为这样，今天，才会故意押慢行程？”韦小宝，轻轻，将手放开，心下，却在打鼓，思量甚许，才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
康熙点头道：“嗯，不过，这一点，还在其次，这一回，出来这么久了，本来，是当及早回宫为上，可是，朕很担心，你的伤势，要马不停蹄地赶路，朕怕你，身体，会吃不消的，再说，回了宫，朕日日忙碌，就没有这么多时间陪你了。”
“多谢皇上！可是，皇上，干嘛，要拿自己冒险呢？有什么危险，让奴才去好了。”虽知此一计，确是不错，可不管怎样，韦小宝，都感坐立难安。
康熙苦笑一下，回道：“本来，朕是想回宫之后，派你风风光光，回去探望一下，你的妻儿。既然几个月前，圣龙舵的人，就已经对你，和你的家人图谋不轨，届时，派你出宫，他们很可能，还会有所行动，朕呢，就秘密地派人保护你，将他们一举歼灭！！”
望到小宝，瞪大的眼中，铺满惊恐，康熙，回握了他的手，安慰道：“可是，朕想过了，让你一家，都这样冒险，总归，还是不妥，再加上，你到现在，都不肯告诉朕，你的妻儿所在，所以，朕就只好，拿自己冒险喽。”
“多谢皇上，体恤之情！”韦小宝，被这一席话，感动至深。
“回宫以后，朕，就要立刻开始调查，朕来到嵩山的消息，究竟，是如何泄露的？还有，就是要把探子揪出来。朕也不确定，这探子，究竟在哪儿，所以，现在这样的安排，也有它的好处，让朕，确认了他，是在我们之间，还是宫里，再做部署，就会方便得多。不过我看，他一直，在跟着朕的可能性不大，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从京城，到河南，再入嵩山，如果他们，能够里应外合，这一路上，得手的机会，可多得是，那图伦他们，在嵩山差点儿扑空，就很没道理了。”
见康熙踱步渐远，韦小宝赶忙跟上，“原来皇上早就算好，料定奸细，应该是在宫里，真是吓死奴才了！还以为，这几天，又要提心吊胆了。”韦小宝，可算是松了口气，觉得安心多了。
“这个当然了，朕要没有把握，怎么会这么做呢？不过，你也不要掉以轻心，一切，还有变数。”康熙这样叮嘱道。
“是，皇上。”
“你一走，就是三年，现在回宫，敌暗我明，就算朕是皇帝，想要瞒天过海，也是很难。所以，朕想过了，与其行藏闪烁，欲盖弥彰，不如，来个内紧外松，我们，就使一招暗度陈仓，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虽然圣龙舵的人，或许，会再秘密地，跟他联络，告诉他，在嵩山发生的事，但见我们安然回朝，一切平静，相信，他还是会满腹狐疑，一旦，他耐不住性子，再有什么动作，就很容易自乱阵脚，露出破绽！”康熙坚定，而自信地说着。
韦小宝听得入神，拍手赞叹：“皇上真是神机妙算，再世孔明啊！不过，皇上，奴才，能为你做什么呢？”
“朕知道，你心里着急，可那些家伙，至今，仍在暗处，要把他们揪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千万要记得，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惊动了他们，知道么？”说着，拍了拍小宝的手臂。
不等韦小宝回答，康熙又道：“朕答应你的那笔款项，也还需些时日，这也是朕，押慢行程的，另一个原因，等万事俱备，我们，就在直隶真定府分手，朕，会对原定的回宫路线，做些改动，而你，就依我们之前所说，回去，看看你的几位夫人，也好让你一家，可以团聚。”
“哦，是……”
“对了小桂子，圣龙舵的人，究竟为何，会盯上你，和你的家人？你心里，可有计较？”
韦小宝一时，也答不上来，的确，自己回到扬州，前后，并没多少日子，这些年来，自己，所积累的家业，和张，王，岳三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如果说，圣龙舵的人，对那三家的行动，是为了钱财，自己这点儿家底，他们也看得上？
“奴才，也不知道。”韦小宝遗憾地摇了摇头，“皇上，双儿的事，还没有消息啊？”
康熙叹了口气，说道：“朕知道，你跟双儿，青梅竹马，情谊深重，可是，嵩山这么大，奇峰幽谷，纵横错落，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啊？有了消息，朕马上，就会告诉你的。”
“哦。”韦小宝，失落地垂下了眉，“皇上，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联络暗号，何不用它，引蛇出洞，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呢？”他这样说着，以手为刀，在空中挥舞，心里盘算着，要能部署好一切，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冒险了，不然的话，自己肯定吃吃不下，睡睡不着的。
康熙，又从身上，将画有暗号的纸头取出，“朕刚刚，也有这样想过，可是，这暗号，并不是原件，只是双儿，看到暗号的样子，在心中记下，之后，再凭着记忆，重新画出来，是不是？”
“是啊，怎么了吗？”韦小宝听着康熙的话，是一肚子的疑问。
康熙耐心地，向他解释起，自己心中的忧虑，“据朕所知，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帮会，门派，都有自己的联络方式，比如昆仑派，只会将暗号，刻在树上，而崆峒派呢，则是会在每月初五，十五，联络同门，将暗号，画在石头上，可见其中，很是考究。而我们，空有一张图画，却不知，该如何使用，贸然行事，恐怕，会弄巧成拙。”
韦小宝，回想了一下，“十三，二十二……”觉得这些暗号，是在什么时候？画在哪里？他真的，猜不出规律，如果随便去用，搞不好，真会反受其害，“哇，皇上真是顾虑周详，算无遗漏！胜过三个诸葛亮啊！！”见势，他立马递上谀辞，哄康熙开心。
“是算无遗策，你小子……”康熙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啊，是……是，奴才下次会记住。”韦小宝，沉默了下来，想到如今的境况，心道：“虽然小玄子说了，这不太可能，不过，万一这探子，真的就在我们之中，恐怕很快，就会将圣龙舵的人引到这里。多大哥就在附近，再加上这些侍卫，和早就做好的部署，要保护好小玄子，当然不在话下了，可是，我不会武功，老师侄又说，我内伤未愈，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再用‘神行百变’了，到时，要真打起来，还要多大哥他们，分神来保护我，一定会吃亏的，如果因为这样，连累到小玄子，那就更加不妙了。老师侄教我的‘龟息功’，只能用来装死，乱斗之中，刀剑无眼，躺着不动怎么成呢？不行不行，快想办法……”
目光一转，脸上，浮现出丝丝笑意，“皇上师父，你收了徒儿之后，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怎么教过徒儿呢，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请师父，传授徒儿几招吧，徒儿不是怕死啊，只是徒儿，武功低微，万一日后，影响了师父的威名，就不大好了。”
康熙稍稍，望了小宝一眼，却不说话，脚步，也停了下来，忧郁地，看向一边。
韦小宝见状，心下，满生歉意，“皇上，是不是奴才，说错什么话了？奴才该死！请皇上息怒！”
康熙侧过身来，回道：“不是，这几年，朕总是，感到非常寂寞，议政读书之余，也常习练技击之术，聊以消时。其间，朕也曾派人，暗中寻访各路名师，可就算朕，做了寻常打扮，他们见了朕，也一个个的，只知婉言推拒，妄自菲薄，没有一个人，肯用心教朕！所以，在这方面，始终难有进展，又如何，能够传授于你？”
“皇上，你别想那么多了，那些家伙，一定是看皇上师父，你英武过人，自知不是对手，才不敢施教的。”
康熙听罢，不禁莞尔，右手变拳，在小宝胸口，轻轻敲了一下，“你呀，就会说好听的，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为师，就教你一招吧。不过嘛，小桂子，你要记得，这一招呢，妙在出其不意，方能以弱胜强，也是轻易，可置人于死地的杀招，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妄用。更何况，你生性懒惰，吃不得习武之苦，相信，再为强劲的招式，到了你手中，威力，也始终有限，他日，若遇到强敌，当以全身而退为上，不可好勇斗狠，知道吗？”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皇上师父，你放心吧，徒儿哪有胆子，跟人性命相博呢？”韦小宝抱起拳来，向康熙行礼。
“小桂子，你会不会锁喉功啊？”
“嗯……”韦小宝想了一会儿，“徒儿在少林出家的时候，曾跟澄观师侄，学过一点‘拈花擒拿手’，里面有一招是这样的，不知道行不行？”
“那你使出来看看喽。”康熙闻言，饶有兴致起来。
韦小宝眉心微拢，努力地回想着，这一招应该怎么打，过得片刻，才喊道：“皇上师父，徒儿出招了！”说着，机械而僵硬地，舞起了手臂，心想：“都这时候了，我要还刻意相让，小玄子，一定会不高兴的，可要全力出击，我又把握不好轻重，万一伤到小玄子，可就大大不妙了。”为难之际，只好姑且化爪为掌，向康熙攻去。
康熙见他全速攻来，自信满满地一笑，双脚微分，身体倏然向右一摆，立时避过，随后，单手从下，一个徐晃，打得韦小宝，下意识地，闭了双眼，又架手以御，他左脚顺势发劲，旋空而起，身姿矫健，宛若丹凤翔云，风采万千，霎时间，已闪至小宝身后，双手轻轻，扭住了他的颈部。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冗余，像蜻蜓点水，轻飞如絮，却又迅捷若电，似猛虎出山，韦小宝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被康熙制住要害，只要再稍一施力，便会命丧当场，“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韦小宝连声求饶着，吓得不住哆嗦，冷汗齐出，几乎，就要倒了下去。
康熙忙松开双手，将小宝扶住，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我还以为，皇上，要杀我呢！”韦小宝一脸委屈，可是吓得不轻，有点儿抱怨似地说道。
“说什么呢！”康熙微显愠怒，轻敲了下小宝脑门，“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生死，还是怕成这样！”望向他，无奈摇了摇头。
韦小宝依然苦着脸，嘟囔道：“那有什么办法？我自打从娘胎里生出来，就是这样嘛，哪像皇上你，文采又好，武功又好，智勇双全……”
“哎好了好了。”康熙知道，他又要开始拍马屁了，况且，他也说不上几个成语，无非就是什么鸟生鱼汤，英明神武之类，便打断了他，“你看清楚没有？看清楚呢，就多练几遍。”
“是，皇上，这一招这么厉害，叫什么名堂？”韦小宝好奇地问道。
“这一招啊，叫‘鸾凤还巢’。”康熙也不避讳，将自己所知，了当相告。
谈笑间，康熙耐心地，教导着这个徒儿，闪躲的要领，出招的力道，发力的时机，以及，如果对手反应过来，拆招以对，又当如何变化？都讲得清清楚楚，韦小宝，也学得用心，不多时，已有模有样，康熙看了，竟也大为赞叹。
“想不到短短半个时辰，你已初得其旨，其实这一招，还有若干变式，可学得太多，只怕，你也掌握不住，朕，也就先不教你了，只要你勤加练习，将来遇到敌人，一定，可以帮你脱离险境，转危为安。”康熙满意地笑着。
“徒儿资质愚钝，全是有赖皇上师父，教导有方，没给师父丢脸，徒儿，就心满意足了。”韦小宝，甜甜地笑了，心里，想起了很多，很多……
三年之中，他又何尝，不想念，不惦记小玄子？可他，却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说。美眷如花，闲云野鹤，也始终，填补不了，他心底的，那条裂缝。
诈死出逃，带着几位夫人，游山玩水了一段日子，便发现皇上，派人追得越来越紧，他们一家，没有办法，只好跑去了云南，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两人，算是来了兴致，竟你来我往，拆起招来，不过，今日的韦小宝，哪会是这勤奋好学的，小玄子的对手？年少时所学的一切，早已几乎忘得干净，往往，要回忆甚久，甚至，还要小玄子出言提醒，才能出招，好在双方，都已不复当年那般，一心求胜，只当是，在追忆那些，再也无法，回到的从前。
拆了近百招，两人，都已气喘吁吁，筋疲力竭，才终于罢手，在石桌旁坐下，饮起壶中余茶，感受着初秋的晚风，送来的丝丝清凉。
韦小宝，将目光，投在康熙身上，片刻之前，与他拆招角力时的欢快，已杳然不见，一种无可名状的不舍，在心间蔓延。一想到过不了几日，他们，就又要分开，心头，堵得特别不是滋味，“得想个办法，留在小玄子身边才是。”
“怎么了？小桂子，有心事啊？”康熙，看小宝这般神色，温言问道。
“哦，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突然……”韦小宝吸了吸鼻子，抿起嘴，脸上，眼中，尽是楚楚可怜之态。
心内，顿生怜意，康熙，只道他，是在前夜，梦到了什么，可怕的情景，小宝不肯说，自己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去安慰他，只好一只手，搂过他的肩膀，说道：“你看，我们现在，不是都没事了么？别想太多了，养好伤要紧，以后的日子，小玄子，都会跟你在一起。”
“谢谢小玄子，对了，这么晚了，你饿不饿？”韦小宝，忽从身上，摸出两枚果子，深情地问。
康熙见得此果，不由大奇，“你从哪儿弄来的？”
韦小宝把果子，放在鼻前闻了闻，笑容，很是无赖，“后山摘的，以前，在少林寺出家的时候，我就常常，去后山偷偷摘了吃，那树上的果子，红橙青绿，跟过年时，挂的大灯笼一样，很好看的，不过，吃起来，就这两种，最好吃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回来了，我就想着，给你尝尝嘛，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摘到的。”
心神荡漾，如春泉拂过，润泽大地，“这两种，你喜欢哪个？”
韦小宝斜过了头，眼珠向上一挑，回忆道：“红色的这种，香气淡雅，像是杏花，也特别甜的，很好吃。绿色的呢，刚咬下去，是有点儿酸涩，好像没熟，不过很快，浓浓的青草香，就会一下子啊，从嘴里，冲到鼻尖儿，再是眼睛，整个人，都会突然，觉得很开心的啊，比赌钱，赢了几万两，都开心啊……要我选呢，我喜欢红色的这种……”说着，便将它，递到康熙跟前。
康熙，却按下了他的手，取了那只青的，细细品来，果然如小宝所说，令人心醉神驰，相比之下，御膳房里，烹出的飞禽走兽，海味山珍，竟望尘莫及。
“小玄子，我听人家说，吃了这种果子，就会有好姻缘的，当年，我和双儿，就是这样。”
闻听此言，康熙，却很是不解，“你跟双儿，一起长大，情根深种，结成眷属，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跟这果子，有什么关系？”
韦小宝移过了眼，将山果吃净，有些不服，“不知道，可是，小玄子，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能再相见，我想，也是天意吧，如果，我们一起，吃了这些果子，相信老天爷，一定，也会保佑我们的。”
“好！”笑意粲然，无作迟疑，康熙几口，便将青果吞下，稍稍转念，神情之中，却又慢慢，蕴上几分不忍，“宫外的花花世界，的确是很精彩，不像宫里，没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让你整天这样，真是受苦了。等有机会，朕带你到关外去，我们一起，骑马放鹰，猎熊搏虎，好不好？”
“其实，去哪儿都好，只要小桂子，能陪在小玄子身边，就很满足了。”说到这里，他们，都开怀地笑了，这样的话，小玄子，对他说过不止一次，那时，他尚自年少，听到这等既热闹，又威风的事，自是兴高采烈，拍手称快，只可惜，直到他逃出宫去，他们二人，也未能等到，能够一同悠驰塞北，望千山雪海，逐绮梦云外的，那一天。
斓星点点，金辉莹瑞，月影胧明之间，秋籁寂寂，落针可闻。韦小宝，静静，靠在康熙身旁，举头望月，兀自神出，“和小玄子在一起，多开心啊！如果，他不是皇帝，那该多好！那样，我们之间，也不会这么坎坷了。可是，神龙教的事，解决了之后呢？我还能，继续陪着小玄子么？他爷爷的！什么过去未来？！人生在世，能开心的时候就要开心嘛！老子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什么明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