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该怎么形容眼前的场景呢？
入目是一座灯火通明的二层小楼阁，一色的镂空雕花木窗，透出屋内的暖黄色灯光，楼阁四周围了一圈绿柳，垂花门楼前挂了两盏灯笼，正透着幽幽的绿光。
这画面乍一看，其实是叫人赏心悦目的。
但前提是，如果能忽略掉小楼阁前，那排一眼望不到尾的诡异队伍的话。
慕容寻说这是“鬼地方”，其实这形容是恰如其分的。
因为只要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那正在排队的一群人，其实并不是“人”。
他们俱都穿着一样的灰色衣裤，安安静静，不争不吵，木头一样站成一排，相互之间间隔一样的距离，像是被人拿尺子量过了一般，一丝不苟。
但这些人俱都是没有脚的。
每当前面的人空出一个位置，后面的人就自动往前“飘”一步，那叫一个井然有序。
慕容寻看得这副场景，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排队的素质，可比人强多了。”
因为搞不清楚眼前是个什么情况，慕容寻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回头对晏明修小声道：“要么先不出去？”
晏明修还未回答，旁侧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慕容寻扭头看过去，才发现他们近前竟然摆了一张小桌案，一个脑袋圆溜溜的小孩正趴在桌子上，看样子像是在睡觉。
这边没有灯光，桌子和那圆脑袋都拢在一片黑暗中，是以慕容寻一开始并没看到。
似乎是被他们的说话声惊醒，圆脑袋猛地从桌上抬起头来，案侧挂着的那盏灯笼也随之亮起来。
圆脑袋转过头来，却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看见慕容寻正在打量他，猛地站起身，开心道：“姑娘！”
慕容寻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随即，圆脑袋又看到了慕容寻身后的晏明修，脸上的开心瞬间转作惊恐，圆圆的脑门上簌簌地掉落了很多细碎的桃花瓣，像是在流汗。
“你......”
他慌张地说不出话来，手哆哆嗦嗦地摸起桌上的铃铛，使劲儿地摇了几下，随后端起那盏灯笼扭头就跑了。
慕容寻看得不解：“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一面说一面转头，忽地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外，身后却哪还有什么绿叶门？
看来，只要推开这扇门，就代表着已经没有退路。
注意到慕容寻的目光，晏明修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别怕，不管前面有什么，我们一起去闯一闯。”
见慕容寻看过来，晏明修微微有些心虚：“若是我还有不正常的时候。”他指了指慕容寻斜挎在身上的小喷壶，轻笑道，“你就拿你的小喷壶朝我喷一喷，尽情喷。”
慕容寻莞尔：“好。过去看看？”
晏明修点点头，一指已经快跑得没影儿的圆脑袋小少年：“总觉得，这小孩像是专门在这里等咱们的。可他一看见我就跑了，难道我很可怕吗？”
慕容寻转头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目光落在他手里提的那把破剑上，“会不会是怕你手中的剑？要么把剑收起来吧。对了，你瞧瞧后台的储物格能不能放。”
晏明修说：“你说得对，这样拿着确实有点招摇。”他打开直播面板，点进后台储物格，那柄破剑竟真得可以放进去。
这下省事儿了。
两人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个排得长长的队伍，似乎是在领东西。
小阁楼一侧有一处小矮亭，建筑风格同楼阁一样，飞檐翘角，很是雅致。
此际，亭中正坐了两个人，亭外一左一右也站了两人，队伍里每轮到一个阿飘上前，亭中的人都会发给他一个小瓷瓶，和一纸袋金元宝。
慕容寻眼见一位阿飘领了瓷瓶和元宝后，迫不及待地将小瓷瓶放到口鼻处，深深地陶醉般吸了一口。
虽然这阿飘和其他排队的阿飘一样，俱是呆若木鸡的一张面瘫脸，但依然能感觉到他此刻的餍足。
那瓷瓶里装得大概是香火，慕容寻猜想。
阿飘吸完一口，不经意间一抬头，正对上晏明修黑沉沉的一双眼睛，毫无防备下被吓了一跳，握着瓷瓶的手一个不稳，幽幽的香火自瓶口倾洒出些，被那阿飘手忙脚乱地又重新摞紧了。
这小小的意外，却似乎惊动了正在排队的一干飘众，队伍里原本乖乖站着的阿飘们，开始骚动起来，他们交头接耳、嘁嘁喳喳，死鱼眼时不时看向慕容寻两人，似乎正在议论他们。
矮亭里的几人发觉不对，一边走向队伍查看情况，一边高声道，“保持安静，不要嚷嚷......”
然后他们看见了慕容寻和晏明修。
几人很快警惕地凑到一块儿，似是在商议什么，随即有一人小跑着向着楼阁的方向去了。
慕容寻纳闷得紧：“奇怪！他们一个个怎么好像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们难道是豺狼虎豹吗？”
“你看那边。”
慕容寻顺着晏明修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端雅秀致的小楼阁，此时竟是整个翻了个面，屋前成了屋后，屋后成了屋前，从他们这边看过去，只能透过重重的杨柳枝，依稀看到雕花木窗映出来的点点灯光。
“怪了，房子还能自个儿掉头？”
晏明修却不再言语，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慕容寻都快跟不上了。
不多时到了近前，慕容寻伸手拂过重重杨柳枝，就见领先她数米之外的晏明修，周身的光晕在顷刻之间变作了浓黑。
慕容寻心中一惊，脚下加速，到了楼阁的山墙处，远远就见小楼阁前面聚了一群人。
准确地说，其实是一群“树人”，当中有头顶芭蕉叶的，有身披紫藤花的，有外表是人身但头发是柳叶的，还有他们之前见过的树根人......
各种奇形怪状的树人聚在一处，正忙进忙出地搬抬东西，却奇异地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而这一边，晏明修正挥剑斩断了几条欲缠住他的柳枝，敛着一身的煞气，提着那把破剑，向着人群走去。
慕容寻迷惑地看着晏明修的背影，这样来者不善的嚣张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去干架的。
离得近的树人很快发现了晏明修，急得大喊：“别搬了！别搬了！快！飞毛参，快抬撵去！”
“警戒！警戒！大家注意警戒！”
慕容寻疾步走过几处坑洼，踉跄了一下，有两条细细的柳枝轻轻缠住她的手臂，“扶”了她一把。
终于踩到楼阁前的庭前广场上时，慕容寻看到，晏明修已经快到近前了。
树人们乱作一团，有个着黑衣、头顶满头松果的人站在高处，大声命令：“大家不要慌！杨家军，列队！”
“是！”
“一队人留在这里，其余人跟我护撵！”
“是！”
头顶青苔、树叶作耳的树根人，整齐划一地站成一排，手握长矛，面色凛然地看向晏明修。
慕容寻不由得想：若是晏明修用火，这些树根人就惨了。
像是要印证她的话一样，下一秒，就见晏明修一扬手，甩出一个亮着火光的东西，向着挡他的一排树兵狠狠扔过去！
树人兵士们几乎是本能地躲开，列队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晏明修的速度极快，他并不与眼前的这些树人纠缠，直接顺着去路追了上去。
慕容寻心中不安，她既担心晏明修，又担心余果是否也在其间，疾步直奔前方，不期然有个少年猛地跑过来抱住了她。
“姑娘！”
“是你！”是那个被吓跑的圆脑袋少年。
“姑娘！你不要过去，大人叫我看顾好你，具体的事由他回头会详细与你细说。”
“大人？是余果吗？”
少年点点头，细碎的桃花花瓣落满了肩头，“令丘很多人都不认得你，所以大人特特嘱托我。”
慕容寻心中焦急，却不大能听得进去，她脚下没停，想快点追上晏明修。
少年却固执地拖着她，她顺势问道，“坐在撵上的是余果吗？”
“嗯，是大人。”
慕容寻脑子很乱，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端倪：余果上一次见她，晏明修一出现，他话没说完就不辞而别；这一次她循了余果的提示进了这里，晏明修的状态更加不对，戾气重的像个杀神，难道说晏明修的目标就是余果？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慕容寻的心开始慌乱起来，她没再理会少年的阻拦，刚跑出去几步，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骚乱，挣扎喊杀之声不断，继而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苍穹，有人悲愤地大哭起来——
“大人！大人中刀了！”
“大人！”
“快！快叫人来！”
......
静默了一瞬，四周忽地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慕容寻的脑袋嗡的一声，耳朵被震得生疼，她再也站不住，身子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有人在一旁扶住了她。
头晕目眩中，慕容寻的心却重重沉了下去。
这样震耳欲聋的声音，必定是万树同哭才会造成的声势，而能招致草木齐悲的原因，有且有一个，那就是，作为万树之王的因果树凋敝或伤亡了。
余果出事了！
哭声渐渐止歇的时候，慕容寻听到一个苍凉的声音响彻耳际——
“吾王伤！大地同悲！永夜降临！”
入目是一座灯火通明的二层小楼阁，一色的镂空雕花木窗，透出屋内的暖黄色灯光，楼阁四周围了一圈绿柳，垂花门楼前挂了两盏灯笼，正透着幽幽的绿光。
这画面乍一看，其实是叫人赏心悦目的。
但前提是，如果能忽略掉小楼阁前，那排一眼望不到尾的诡异队伍的话。
慕容寻说这是“鬼地方”，其实这形容是恰如其分的。
因为只要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那正在排队的一群人，其实并不是“人”。
他们俱都穿着一样的灰色衣裤，安安静静，不争不吵，木头一样站成一排，相互之间间隔一样的距离，像是被人拿尺子量过了一般，一丝不苟。
但这些人俱都是没有脚的。
每当前面的人空出一个位置，后面的人就自动往前“飘”一步，那叫一个井然有序。
慕容寻看得这副场景，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排队的素质，可比人强多了。”
因为搞不清楚眼前是个什么情况，慕容寻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回头对晏明修小声道：“要么先不出去？”
晏明修还未回答，旁侧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慕容寻扭头看过去，才发现他们近前竟然摆了一张小桌案，一个脑袋圆溜溜的小孩正趴在桌子上，看样子像是在睡觉。
这边没有灯光，桌子和那圆脑袋都拢在一片黑暗中，是以慕容寻一开始并没看到。
似乎是被他们的说话声惊醒，圆脑袋猛地从桌上抬起头来，案侧挂着的那盏灯笼也随之亮起来。
圆脑袋转过头来，却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看见慕容寻正在打量他，猛地站起身，开心道：“姑娘！”
慕容寻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随即，圆脑袋又看到了慕容寻身后的晏明修，脸上的开心瞬间转作惊恐，圆圆的脑门上簌簌地掉落了很多细碎的桃花瓣，像是在流汗。
“你......”
他慌张地说不出话来，手哆哆嗦嗦地摸起桌上的铃铛，使劲儿地摇了几下，随后端起那盏灯笼扭头就跑了。
慕容寻看得不解：“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一面说一面转头，忽地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外，身后却哪还有什么绿叶门？
看来，只要推开这扇门，就代表着已经没有退路。
注意到慕容寻的目光，晏明修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别怕，不管前面有什么，我们一起去闯一闯。”
见慕容寻看过来，晏明修微微有些心虚：“若是我还有不正常的时候。”他指了指慕容寻斜挎在身上的小喷壶，轻笑道，“你就拿你的小喷壶朝我喷一喷，尽情喷。”
慕容寻莞尔：“好。过去看看？”
晏明修点点头，一指已经快跑得没影儿的圆脑袋小少年：“总觉得，这小孩像是专门在这里等咱们的。可他一看见我就跑了，难道我很可怕吗？”
慕容寻转头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目光落在他手里提的那把破剑上，“会不会是怕你手中的剑？要么把剑收起来吧。对了，你瞧瞧后台的储物格能不能放。”
晏明修说：“你说得对，这样拿着确实有点招摇。”他打开直播面板，点进后台储物格，那柄破剑竟真得可以放进去。
这下省事儿了。
两人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个排得长长的队伍，似乎是在领东西。
小阁楼一侧有一处小矮亭，建筑风格同楼阁一样，飞檐翘角，很是雅致。
此际，亭中正坐了两个人，亭外一左一右也站了两人，队伍里每轮到一个阿飘上前，亭中的人都会发给他一个小瓷瓶，和一纸袋金元宝。
慕容寻眼见一位阿飘领了瓷瓶和元宝后，迫不及待地将小瓷瓶放到口鼻处，深深地陶醉般吸了一口。
虽然这阿飘和其他排队的阿飘一样，俱是呆若木鸡的一张面瘫脸，但依然能感觉到他此刻的餍足。
那瓷瓶里装得大概是香火，慕容寻猜想。
阿飘吸完一口，不经意间一抬头，正对上晏明修黑沉沉的一双眼睛，毫无防备下被吓了一跳，握着瓷瓶的手一个不稳，幽幽的香火自瓶口倾洒出些，被那阿飘手忙脚乱地又重新摞紧了。
这小小的意外，却似乎惊动了正在排队的一干飘众，队伍里原本乖乖站着的阿飘们，开始骚动起来，他们交头接耳、嘁嘁喳喳，死鱼眼时不时看向慕容寻两人，似乎正在议论他们。
矮亭里的几人发觉不对，一边走向队伍查看情况，一边高声道，“保持安静，不要嚷嚷......”
然后他们看见了慕容寻和晏明修。
几人很快警惕地凑到一块儿，似是在商议什么，随即有一人小跑着向着楼阁的方向去了。
慕容寻纳闷得紧：“奇怪！他们一个个怎么好像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们难道是豺狼虎豹吗？”
“你看那边。”
慕容寻顺着晏明修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端雅秀致的小楼阁，此时竟是整个翻了个面，屋前成了屋后，屋后成了屋前，从他们这边看过去，只能透过重重的杨柳枝，依稀看到雕花木窗映出来的点点灯光。
“怪了，房子还能自个儿掉头？”
晏明修却不再言语，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慕容寻都快跟不上了。
不多时到了近前，慕容寻伸手拂过重重杨柳枝，就见领先她数米之外的晏明修，周身的光晕在顷刻之间变作了浓黑。
慕容寻心中一惊，脚下加速，到了楼阁的山墙处，远远就见小楼阁前面聚了一群人。
准确地说，其实是一群“树人”，当中有头顶芭蕉叶的，有身披紫藤花的，有外表是人身但头发是柳叶的，还有他们之前见过的树根人......
各种奇形怪状的树人聚在一处，正忙进忙出地搬抬东西，却奇异地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而这一边，晏明修正挥剑斩断了几条欲缠住他的柳枝，敛着一身的煞气，提着那把破剑，向着人群走去。
慕容寻迷惑地看着晏明修的背影，这样来者不善的嚣张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去干架的。
离得近的树人很快发现了晏明修，急得大喊：“别搬了！别搬了！快！飞毛参，快抬撵去！”
“警戒！警戒！大家注意警戒！”
慕容寻疾步走过几处坑洼，踉跄了一下，有两条细细的柳枝轻轻缠住她的手臂，“扶”了她一把。
终于踩到楼阁前的庭前广场上时，慕容寻看到，晏明修已经快到近前了。
树人们乱作一团，有个着黑衣、头顶满头松果的人站在高处，大声命令：“大家不要慌！杨家军，列队！”
“是！”
“一队人留在这里，其余人跟我护撵！”
“是！”
头顶青苔、树叶作耳的树根人，整齐划一地站成一排，手握长矛，面色凛然地看向晏明修。
慕容寻不由得想：若是晏明修用火，这些树根人就惨了。
像是要印证她的话一样，下一秒，就见晏明修一扬手，甩出一个亮着火光的东西，向着挡他的一排树兵狠狠扔过去！
树人兵士们几乎是本能地躲开，列队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晏明修的速度极快，他并不与眼前的这些树人纠缠，直接顺着去路追了上去。
慕容寻心中不安，她既担心晏明修，又担心余果是否也在其间，疾步直奔前方，不期然有个少年猛地跑过来抱住了她。
“姑娘！”
“是你！”是那个被吓跑的圆脑袋少年。
“姑娘！你不要过去，大人叫我看顾好你，具体的事由他回头会详细与你细说。”
“大人？是余果吗？”
少年点点头，细碎的桃花花瓣落满了肩头，“令丘很多人都不认得你，所以大人特特嘱托我。”
慕容寻心中焦急，却不大能听得进去，她脚下没停，想快点追上晏明修。
少年却固执地拖着她，她顺势问道，“坐在撵上的是余果吗？”
“嗯，是大人。”
慕容寻脑子很乱，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端倪：余果上一次见她，晏明修一出现，他话没说完就不辞而别；这一次她循了余果的提示进了这里，晏明修的状态更加不对，戾气重的像个杀神，难道说晏明修的目标就是余果？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慕容寻的心开始慌乱起来，她没再理会少年的阻拦，刚跑出去几步，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骚乱，挣扎喊杀之声不断，继而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苍穹，有人悲愤地大哭起来——
“大人！大人中刀了！”
“大人！”
“快！快叫人来！”
......
静默了一瞬，四周忽地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慕容寻的脑袋嗡的一声，耳朵被震得生疼，她再也站不住，身子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有人在一旁扶住了她。
头晕目眩中，慕容寻的心却重重沉了下去。
这样震耳欲聋的声音，必定是万树同哭才会造成的声势，而能招致草木齐悲的原因，有且有一个，那就是，作为万树之王的因果树凋敝或伤亡了。
余果出事了！
哭声渐渐止歇的时候，慕容寻听到一个苍凉的声音响彻耳际——
“吾王伤！大地同悲！永夜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