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谦和吃过饭便说有事得先走。

    “等哪天有空了再去看看阿姨和枳实。”

    “带文悦一块儿吧。”

    “嗐,她呀,最近她那双胞胎哥哥——梁见深,你见过的,还记得吧——要带女朋友回家,她一早回娘家住去了,说要多待一段时间。我当时上门咋就没这待遇,她哥吃了顿饭马上就走了。”

    周竟想想,说:“我记得他是医生?忙点也正常。”

    “可不嘛,八年本博连读,又是三年规培,天天泡在医院,比你还夸张,我丈母娘急死他终身大事了,好不容易找个女朋友,这阵仗。”

    魏谦和“啧”了两声,看了眼时间,“走了啊。”

    “我送你吧。”

    “不用,我叫了车。”他拍了把周竟的肩,语重心长,“你早点回去好好道个歉吧,不然你就知道女人生起气来多难哄了。”

    周竟思忖片刻,没有立即折返宜江,而是去了市中心的商场。

    柜员一见他,立即热情地招呼:“先生您好,请问您是为妻子还是女朋友挑选礼物呢?我们新上了几款钻戒,先生您需要看看吗?”

    他看了下店内广告屏,原来离七夕只有半个月了。

    男人独自来首饰店,自然容易被误认为是为伴侣准备惊喜。

    周竟解释说:“不是,是送小辈的,二十来岁。”

    柜员职业素养强,并未感到诧异,切换自如地为他推荐其他的。

    安媞是个很爱打扮的女孩子,每天佩戴各种不同的首饰,很难想象,怎么会有那么多花样。

    他的不解得到她的白眼,她说要根据衣服搭配,你懂什么。

    他的确不谙此道,看来看去,也只看出来价格上的差别。

    周竟直接定下那条最贵的,叫柜员打包,随意得就像买大白菜。

    不过,等他下午到家时,却未见安媞的人影。

    枳实剥了一地莲子壳,嚼嚼嚼,一脸奇怪地问:“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她一直没回来过?”

    “对啊,将军,你说是吧。”

    将军“汪”了一声。

    周竟给她打电话,机械女声说对方已关机。

    接着从通讯录里翻到刘露霏,没有直接问安媞的下落,而是问:“小刘,你在哪儿?”

    刘露霏那头背景带着杂音,“过段时间县里要来领导视察,在忙呢,周竟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他说:“安媞最近在做自媒体,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素材。”

    “哦,这个啊,她跟我说过啦,正好想找她拍条宣传短片,毕竟她形象好嘛,还不知道她到时候有空没。”

    周竟心下已有推断,说:“枳实在家有点太闲了,想请教一下贺老师,该怎么安排她的假期,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刘露霏未起疑心,“有的有的,我发给你。”

    “好,谢谢。”

    在看电视的周枳实突然连打两个响亮的喷嚏,将军嫌弃似的,摇着尾巴走开了。

    周竟又打给贺雁鸣。

    “喂,哪位?”

    “贺老师,你好,我是周竟。”

    “你找我是为安媞吗?”

    周竟一顿,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猜到了。

    “是。”

    一向温和的贺雁鸣难得语气肃穆:“她已经拒绝过我,但我依然在追求她,如果你想和我公平竞争,我只能说,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

    周竟:“?”

    他以为是情敌来宣战么。

    周竟没说什么,蹙着眉,挂了电话。

    他搞明白了,安媞故意和他赌气,躲着不肯见他。然而就这么大个村子,除了找刘露霏和贺雁鸣,她能上哪儿去?

    他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安媞房间的门。

    东西都在。

    点开她的账号,没有发布新帖子,但两个小时前,她还回复了网友的评论。

    周竟发了条私信过去:我是周竟,如果看到消息,请速回电话,我向你道歉。

    他突然思及什么,问枳实:“奶奶呢?”

    “奶奶去地里啦。”

    他叮嘱道:“如果你安媞姐姐如果回来,立马告诉我。”

    她乖乖点头。

    他随即匆匆离开。

    枳实送他出门,复又跑到自己房间,小声喊道:“安媞姐姐,周竟走啦。”

    安媞“唰”地拉开衣柜门,里面闷热不已,好不容易接触到新鲜空气,她大舒一口气。

    枳实问:“你们俩吵架了吗?”

    “对,我还不想见他,晚一点你再跟他说我到家了。”

    枳实扁着嘴说:“我从来不跟周竟撒谎的,要是被他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我的气,骂我的。”

    安媞说:“你到时候就说你是被我威胁的,他敢打你骂你,我帮你挡。”

    “但是他会觉得我被你带坏,变得不诚实了。”枳实嘴巴越撅越高,快能挂油壶了,“哼,他惹你生气,那就是他的错,不然我才不帮你。”

    安媞抱住她,亲了一口,“木啊,还是你好,你叔叔就是大蠢蛋。”

    “蠢蛋?我吗?”

    两人身子同时一僵,缓缓转过脑袋,赫然对上周竟平静得看不出情绪的脸。

    枳实打了个磕巴,说:“周,周竟,你怎么回来了?”

    周竟说:“你连撒谎也不会圆,奶奶怎么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她年纪小,徐丽芬没空带她的话,要么叫周竟带她去公司,要么托人照看她。

    所以,只可能是安媞在。

    枳实张着嘴巴,她完全想不到这样的细节。

    她立马指使安媞,“我原本不想骗你的,都怪安媞姐姐威胁我。”

    安媞:“?”

    小家伙,你见风使舵得是不是太快了?

    周竟无声吐出一口气,拍了下枳实的头顶,说:“你去看电视,我跟安媞姐姐有话要说。”

    枳实察言观色,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小碎步跑开,关门之前,望了下安媞。

    像是在说:安媞姐姐,加油哦。

    安媞还坐在衣柜里,周竟的视角高出她许多,说:“你不起来吗?”

    她觉得丢脸,干脆摆烂,不想动弹,“要说什么就快说吧,给你五分钟,超时收费,一千块钱一分钟。”

    周竟静默几秒,拎起一个袋子递给她,“能换你几分钟么。”

    安媞惊疑,这人改性了还是被晒晕了?她狮子大开口,他还真给啊?

    不过看起来才买不久,不是随便找了个东西搪塞她。

    她接过来,拆开包装一看,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就说周竟是直男吧。

    他挑的不是梵克雅宝、卡地亚之类的奢侈品,他居然跑到周大福买了条黄金项链。但款式偏向年轻化,很衬她肤色。

    安媞强压下嘴角的笑意,收起来,说:“挺巧,都姓周。行吧,凑个十分钟。”

    “之前一时失言,用词不当,我本意并非伤害你,抱歉。”

    她没等到他的下文,问:“没了?”

    “嗯?”

    他求解似的看她,他脖上有汗,喉结小幅度地上下滚了下,汗珠顺着滑落。

    安媞仰视的角度恰好捕捉到这个小细节。

    该死,怎么会觉得有点性感。

    “那你的本意是什么?”她善意指点他,“你眼里的他们的好感,不代表真的喜欢。人是视觉动物,出于短暂的惊艳,而想要靠近,就算是路边看到可爱的小狗,也会忍不住去逗逗,再正常不过。周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理智克制,无欲无求的。”

    女孩的脸在衣柜里闷得潮红,她本身皮肤白而薄,便尤为明显,好似上了胭脂。眼底倒映着泠泠的光,令人想到暖春阳光下的水面。

    亮得竟令人生出躲闪之意。

    原来,他一直没有多了解她。

    初时觉得她娇惯任性,偷懒随性;后来发现她心软善良,还带着小孩子的脾气,没长心眼;现在才知道,她比他想象中的要玲珑通透。

    她玩心重,不把这些当回事,放在心上,可其实她都一清二楚。

    男人们不管是向她示好,追求她,抑或不怀好意的搭讪,冲的都是她的皮囊,她的家世,好一点的,是她的外向。

    又有几个是真正喜欢她的?

    大抵是安正廷的两段婚姻让她早早领悟,爱情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大多数结合的实质是权衡利弊之后的交易、合作。

    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耍弄别人的感情?

    逢场作戏罢了。

    台上演着悲欢离合,情到浓时,她适当地洒几滴泪,赔几声笑,配合演员完成这出戏。

    戏毕,亮灯,观众离场,她还是那个事不关己的安媞。

    安媞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唇角勾着笑,“欸,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戏台,你的人物设定、剧情发展,其实早就被上天定好了。你能遇到我,算不上缘分天注定,但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在劫难逃。你的个人意志反抗不了。”

    她像是洞悉了什么。

    所以她笑得那样漫不经心,饶有兴致。

    周竟慢慢地蹲下来,和她平视,小臂搭在膝上,手自然地垂落,“所以你看出来了,是吗?”

    “不然呢?”她直直迎上他的目光,“你还说枳实不会撒谎呢,你也不会藏。专门叫一个女生跟着我,送我回来。”

    她居然知道了。

    她怎么知道的?

    “她包上印着你们公司的logo啊,不然我还想不通,哪儿有这么好心的人。”

    他节节败退,安媞尤且乘胜追击:“不知我所踪,你那么紧张我做什么?担心我出走,你不好跟我爸交代,或者是,仅仅担心我?嗯?周叔叔?”

    她的声音像裹了糖浆,每个字眼之间,都牵连着黏腻的,纤韧的丝。

    可剖开一看,里面还藏了鸩毒。

    周竟沉声:“安媞,歉我道了,其他的你不用在意,这些事就揭过去了。”

    他的失态,她的戏耍,最好两两相忘,今天之后,他们回归原位,没有任何变化。

    她看他,就像在看与命运斗争,落于下风,仍要负隅顽抗的败将。

    “你不敢承认没关系,反正我也得到肯定答案了。”她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十分钟了,你的赔罪礼我收了。”

    安媞起身,血管受挤压太久,血液不流畅,腿麻了。

    她唤道:“周竟,你扶我一下。”

    周竟托着她的胳膊,她缓了会儿才走得了路,绕开他,出了房间。

    周枳实贼头贼脑的,被她逮个正着。

    安媞揪住她耳朵,“好哇你,还偷听。”

    她马上举手表忠心,“我是怕你被周竟教训,准备随时出动。”

    安媞瞥了下周竟,嗤道:“得了吧,墙头草。”

    枳实厚脸皮地“嘿嘿”笑,“你们刚刚说什么本意啊答案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安媞勒着她的脑袋把她带走,“你不用听明白,你搞懂九九乘法表就行了。”

    房间里。

    周竟用力地闭眼,半晌,抹了把脸,呼出一口浊气。

    事已至此,他彻底无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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