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安媞和刘露霏找到那位手工艺人李师傅。

    李师傅已过知天命之年,膝下有一儿一女,长大后去了外地打工,组成家庭,他平时靠卖棕编贴补家用,妻子则干家务。

    她们到他家里,茶几、餐桌、电视柜……随处可见小玩意儿。

    他做的东西可比周竟会的复杂多了,从蜘蛛到小狗,再到仙鹤,还会为其上色,栩栩如生。

    李师傅的妻子负责招待她们。

    任雨竹问:“之前有像我们这样的自媒体来拍过你们吗?”

    “有啊,但是也就到摊位上拍一下,不会到家里来。”是李师傅的妻子在接话,“所以一开始你们联系我们,还以为你们是骗子呢。”

    当时也是考虑到这点,所以安媞是通过刘露霏联系了镇里,再辗转和李师傅这边达成合作意向。

    安媞说:“我们的主要目的也是想,通过拍这些传统的手工艺品和手工艺人的现况,让手艺继续传承下去。”

    “唉,现在玩具多了,年轻人都看不上这种过时的东西了,我老早就叫他别做了,辛辛苦苦,就赚那几个钱,何必呢?他非要做。”

    “一开始李师傅为什么想做这个呢?”

    “他小时候拜师学过木雕,后来又跟一个外地人学了这个,就一直做下来了。”

    安媞拿起一只蚂蚱,“像这种卖多少钱一个?”

    “九几年那会儿几毛钱,现在也就十块。”

    “做这么多年了哇?”

    “可不嘛,最开始只会这几样,后来他自己捣鼓出那些大件的,偶尔有玩收藏的人来买,但价格也不高。”

    李师傅妻子指的是那些孔雀、公鸡、马这类的。

    闲聊期间,李师傅始终坐在桌边专心编织,没有搭一句腔。

    安媞走过去,“李师傅,您在编什么呀?”

    他抬头,比了个飞的动作。

    “鸟?什么鸟呀?”

    李师傅的妻子讪笑了下,说:“他听不见。”

    安媞有些讶异,她事先并不知道李师傅是聋哑人。

    “李师傅是先天的吗?”

    “十几岁的时候生了场病,拖久了,就失聪了,这么多年下来,就只会说一些简单的词,但也很难听,一般不在外人面前开口。”

    “没想过要治吗?现在不是可以植入人工耳蜗什么的?”

    “早些年不知道有这回事嘛,去年打听过,适合他这种情况的,要好几十万呢,就算医保报掉一部分,也得花不少钱,他不乐意,不想拖累家里。”

    李师傅长相老实巴交,手指头生得粗大,掌心满是老茧。

    他朝她们笑了一下,又沉默地低下头。

    安媞和任雨竹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

    第一天她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拍摄一些素材,回去写个更完整一点的脚本。

    李师傅的妻子送她们出门,一度欲言又止。

    安媞说:“您是有什么要求吗?可以尽管提出来。”

    “我们配合你们拍摄几天,也耽误了挺多事的,就是……”

    “钱吗?我们之前谈好的,会付给你们相应的报酬。”

    “我知道。”她忙点点头,说,“但你们赚的钱多,也容易赚,之前谈好的那个钱,能不能……再高一点?”

    她们给的本就不低,对方当初答应得爽快,临时变卦不在她们的预想之内。

    安媞想了想,说:“涨百分之二十,您看可以吗?”

    李师傅妻子犹豫了下。

    “多给的一部分,算是我们对李师傅二十年如一日坚持的敬意,但并不意味着,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安媞语气不卑不亢,是在点她,不要太贪。

    对方咬了咬牙,应下来:“行。那这两天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你们。”

    走后,任雨竹说:“之前她进房间接了个电话,估计就是跟人商量多要钱的事。贪心不足蛇吞象,逮着只肥羊就使劲薅。”

    “也许是电话那头的人要求的,他们夫妻俩人还挺好的。”

    “说什么来钱容易,我们拍这个,除了平台有一点流量收益,谁给我们钱啊?如果他们是品牌商家,他们还得给我呢。”

    抱怨归抱怨,任雨竹迅速回归工作状态,回民宿整理收集的素材。

    安媞并不想把重点放在李师傅生活的困顿上,那多少有些苦肉计、卖惨的嫌疑,而这也是她一直嗤之以鼻的手段。

    她原本想跟李师傅学做,但他说不了话,没法教她。

    只能另外想想内容了。

    周竟得知她们结束,接她去家里吃晚饭,听她说了今天的事,好奇她为什么想开拓这个路子。

    “是刘露霏给我出的主意,她说小地方有很多这种渐渐式微,濒临消失的手艺,挺可惜的。目前官方在做,但自媒体相对较少,我觉得可以试试。”

    “是不是理想和现实有挺大差距的?”

    “人要讨生活,能理解,可心里还是有点不大舒服。”

    她们自然不是做慈善,拍视频是互惠互利,但初心不纯粹了,拍出来的东西,又怎么能打动人?

    饭后徐丽芬就出门了,刻意给他们留出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安媞坐到他腿上,他自动地搂着她的腰,她说:“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太年轻了,没受过社会的毒打,所以把很多事想得太简单了。”

    “其实你明白,人心复杂,只是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是我改变不了什么,世界一如既往地运行着它的规则。”

    周竟笑了下,“你不是说过,你又不是救世主吗?人终其一生,能做到不被世界改变,就已是万幸。”

    安媞在他肩上靠了一会儿,恹恹地说:“我长这么大,只有你会把我说过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他吻吻她的发顶,“是累了吗?”

    “有点儿。”

    比起记不记得她说的话这种小事,他拥有的强大的情绪稳定能力,就足够安慰到偶尔手足无措、偶尔情绪低落的她。

    以及,他到底成熟得多,他看人透彻,阅历也比她丰富。

    就只有谈恋爱这事上,他不是她的敌手。

    周竟把她抱上床,让她躺会儿。

    房间十分宽敞,堆放了很多东西,但收拾得杂而不乱。

    她侧躺着,看到一把木枪,叫他拿来。

    比巴掌大点,雕技拙劣,把玩久了,表面摩挲得光滑有包浆,年纪估计跟她差不多。

    他说:“我哥送我的生日礼物,没舍得扔,就一直留着。”

    “我发现你这人特别重感情。按道理来说,父亲去世,奶奶成为监护人,却是你承担了抚养枳实的责任。”

    “我哥大我不到四岁,但从我记事起,就是他带着我。后来我上大学,他一大半的工资都给我了。如果没有他,我可能也不会读研。所以,枳实……不仅是责任,也是我们的念想。”

    安媞坐起身,抱住他,“一路走到今天,辛苦了,周竟。”

    若换作是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撑下来。

    周竟侧过脸看她,“没哭吧?”

    她挥拳砸了他一下,“自恋,我才不会为你哭呢。”

    “没哭就好。”他笑了,“有一次发烧,枳实抱着我大哭,我问她哭什么,她说我太累,太辛苦了,她心疼我。”

    她好笑又心酸,吸了吸鼻子,说:“这小丫头倒是会哄人。”

    “你也不差。”他问,“今晚还回吗?”

    安媞拿乔:“又没结婚,跟你睡一个屋,传出去毁我声誉。”

    “你之前的房间还空着,打扫一下,重新铺个床就是。”

    她摸着他的鬓角,轻轻柔柔地说:“干吗,这么黏我,分开一个晚上都不行了?”

    “是啊。”

    他边低声说着,边吻她。

    嗓音沉沉,富有男性特有的磁性,在她耳边萦绕不去。

    “离不开你。”

    孤军奋战,形影相吊多年的人,第一次产生眷念依赖。

    还是一个比他小十来岁的女孩子。

    他承认得干脆,安媞反而自乱了马脚,让他有机可乘。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紧身牛仔裤,这裤子版型很刁,一般人会显得胯宽腿粗,反而极衬她的身材。

    也正是因为太紧了,难解。

    卡在腿弯,他就没继续往下褪了。

    周竟已经熟门熟路,知道几根手指是她的极限,知道哪个角度她最喜欢。

    也知道,需要多久,可以让她高氵朝。

    床是当年手工打造的,再结实耐造,毕竟年份已久,她听到床脚发出嘎吱的细响。

    安媞被迫翻了个面,背对着他,腰部塌着。

    他看了眼时间,说:“八点之前,我妈大概会回家,我们尽快,好吗?”

    快?

    离八点还有半个多小时。

    明明是征询她意见的口吻,他的动作却不容置喙,舌头强硬地挤进来。

    她一手抓住床头架,另一条胳膊支撑自己,渐渐的,有些无以为继。

    周竟的大掌覆上她的手背,扣在手心里。

    她不得而知,这是为了缓解她的紧绷,还是危险来临的预警。

    下一刻。

    安媞的眉心蹙紧,指尖用力得发白,语不成句:“你收,收着点,小心床塌了。”

    他拢着她圆润的肩头,低头啄吻着,“不会。”

    他拿什么这么笃定?

    她耳边象征着床岌岌可危的声响更大了。

    但接下来没有供她思考的间隙了。

    他说的尽快,原来不止指时间。

    提前结束是速度换来的。

    显然,他犹不餍足,但她皮肤上处处留下通红印记,被撞的,被掐的,说什么也无法再来一次了。

    徐丽芬回来时,他俩已经衣冠整齐,一个在喂猪妹,一个在清理笼子里的排泄物。

    一到晚上,这小家伙就活跃得很,啾啾啾叫得欢。

    将军也好奇地围过来,脑袋凑近了嗅。

    徐丽芬问:“小媞,今晚不回民宿啦?”

    周竟说:“待会儿我给她铺床,明天早上我送她。”

    徐丽芬的目光在他们间逡巡了一轮。

    安媞抚着猪妹柔顺的毛,抿着唇,点了下头。

    徐丽芬十点刚过就洗澡睡了,周竟拿了身干净舒适的衣服给她,“你将就一晚吧。”

    “穿你的?那内衣内裤呢?”她压低声,“挂空挡?”

    不待他回答,她意有所指地说:“不穿也行。”

    安媞拿走衣服,进了浴室。

    洗完出来,她径直走到他面前,冲他说:“帮我吹头发。”

    那回在荷花塘淋了雨,他也借了她衣服暂时蔽体,但又不尽相同。

    他这回明知她底下空空如也。

    周竟站着,她坐,脸如剥了壳的水煮蛋,又似水中白玉,在灯光下细腻水润。

    领口太宽松的缘故,居高临下的视角,很容易将春光尽收眼底。

    而且,她只穿了上衣。

    安媞架着又细又直的腿,直勾勾看着他笑,脚尖勾着拖鞋,晃啊晃,就是没有掉下来。

    像是在赌,他最快什么时候会破功。

    她不信,他寂了三十年的心,在见到她这副模样,不会泛起涟漪。

    他不是说她是狐狸么。

    勾不着他,她岂不是白修行那么久了。

    他关了吹风机。

    “别招我。”他说,“今晚不想睡了?”

    “谢谢周叔叔。”她起身,“晚安。”

    周竟二话不说,一手攥住她的腕子,一手关上房门。

    她没动点歪心思,跑来他房里吹头发?

    在这事上,她永远记吃不记打,每次爽透了,就不记得自己怎么掉着眼泪求饶的。

    “床的动静那么大,不怕奶奶听见?”

    “谁说一定要去床上?”

    他将她带到桌边,压着她后背,迫得她弯腰,贴着她的耳廓下蛊:“媞媞,扶稳了。”

    安媞心头一慌,这个姿势……

    站着做很累,还得忍着不叫出来,这次费尽她浑身力气,最后是被周竟抱着上了床。

    早就知道。

    狼会把狐狸吞得骨头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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