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好冷啊。”英珠半个身子都陷在雪堆里,伸出两只手不停地扒拉着,好不容易才从雪堆中出来。

    她站在地上,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沫子,晃了晃脑袋,突然“哇”了一声——四周真真是个冰雪世界,白雪铺路,冰作穹顶,一片片冰凌布满了这个小天地,映出千千万万个英珠的影子。

    身后突然传出有人的咳嗽声,英珠连忙跑过去,只见陆辞冰只余依旧被白玉锁链束缚着,靠在一根垂地的冰凌之上。

    英珠连忙跑过去,给陆辞冰松了绑,白玉锁链仓啷啷地落到地上。虽然摆脱了束缚,但陆辞冰看起来却好像没有什么精神似的,恹恹地坐在地上,不说话。

    歇了好一会儿,陆辞冰才逐渐有力气站起来,她用手抚摸着身边的冰凌,对着英珠微笑着说道:“你看看,这里像不像某种含义上的万镜楼?”

    几万块巨大的冰凌三三两两地聚拢在一块儿,看起来倒确实能照出一些什么。英珠于是站到一块冰凌前,朝着冰块作了一个鬼脸。

    其余的几块冰凌上立刻也映出她的鬼脸,英珠顿时感到有些新奇,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有些欢喜地道:“小姐,这里的冰上看出去的东西都不一样!”

    陆辞冰站在一块冰凌旁,看着英珠欢喜的身影,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上面出现了一条红线,顺着她手上的经脉,向上游弋而去。

    紫荆一族,林咬碧的控心术。陆辞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都入了快两层幻境了,林咬碧还是可以将咒术施到她身上。

    但是控心术与花咒的力量交织在一起,竟然没有伤及她的本源。没想到这两种术法竟然还有以毒攻毒的效果,陆辞冰在心中微笑了一下。

    英珠正要朝她跑过来时,只见原来聚拢在穹顶上的几块冰凌迅速下降,朝着陆辞冰移动过来,将二人隔开了。

    冰块迅速移动着,垒成一座极高的墙,陆辞冰倒也不恼,只是心中有些担心落单的英珠。

    冰凌极为结实,她用手敲了敲冰墙,就放弃了要用术法破开冰墙的打算,墙后连英珠的声音也听不见。

    陆辞冰不禁叹了口气。

    那些冰凌突然出现了一些变化,冰墙上显出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小姑娘努力去够书架上的一排书的场景。

    陆辞冰一怔,思绪被拉回了母亲还未陨落的那个夏天。她独自在唾玉山顶上的宫殿中翻看和远古之神有关的书籍,她年纪小,身量矮小,只能够到书架上最底层的画册。

    画册上画着的是一幅连环画,说的是远古之时,月神望舒明神用修补月亮的八万四千玉屑驱使百兽化为奇险之地的桥梁,沟通兕之上这片大陆与外界的故事。

    望舒明神所住的月宫在清都,月宫中有八千二万户修月人,世人眼中的月亮出现阴晴圆缺变化的时候,其实都有修月人修补月亮的痕迹。

    兕之上本来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大陆,或者说这世界上的所有大陆都是不与外界进行交流的,但上古的几位神却打开天闸地门,使所有大陆都连通起来。

    大陆联通的时候,有许多上古法器遗失在各个大陆个国度中,能使时间静止的照日绳,写着能抵百万天兵的丁香大阵的兵书,还有属于望舒明神的枯荣舟。

    陆辞冰小时看连环画,就为古神的壮举而感到心驰神摇;现在重新回想起来,不禁有些疑惑,心道:这些事情,该不会都是骗人的吧——毕竟,现在灵犀界所在的兕之上并没有和外界取得任何联系呢。

    面前冰凌上又出现了一幕场景,只见一个长裙曳地的女子缓缓走到小陆辞冰的身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画册,满头的青丝都垂在小女孩的肩膀上。

    她用充满迷惑的声音说道:“辞冰,你以后为成为羽人的最佳人选。你可不要放松对那礼仪的练习,要学着好好侍奉贯月槎主人了。”

    陆辞冰心道:呸,就算是要登上那劳什子的贯月槎,我也是要去见识这世界是方是圆的,才不是去给臭男人当暖衾人的呢。

    小陆辞冰身后突然出现了几个仆妇,有一个人跪下来,手中拿着长长的裹脚布,对着陆晓谄媚地笑道:“小姐现在虽然已经过了裹脚的最好年龄了,但是也还来得及。”

    陆辞冰突然感到大脑深处传来一阵阵钝痛,她觉得自己简直要进入冰凌中无助少女的身体中了。

    手中托着的裹脚布像一条断送她鲜活生命的白绫,老婆婆逐渐凑近陆辞冰,脸上的褶皱堆在一处。

    陆辞冰几欲作呕。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雪球砸过来,冰凌上的场景全部消散了,陆辞冰感到自己先前那种被人扼住脖子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只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少年,手中握着一团雪,正微笑着看向自己。

    少年大声道:“姐姐,你理理我呗。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他的头发眉毛俱是一片素白,陆辞冰盯着他看了两眼,自顾自地绕开了雪衣少年,朝着远处的冰凌走去。

    少年张开双臂,挡在陆辞冰眼前,道:\"姐姐,你怎么不理我。我叫喜予,你可不可以喊一下我的名字?\"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股不高兴的意思,但陆辞冰丝毫不考虑他的感受,正想从他身边绕行时。

    少年拍了拍身边的一个雪堆,只见雪堆轻轻动了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赫然是一个胖乎乎的雪人。

    陆辞冰挠了挠头,心道:这又是什么怪东西?

    雪人身子是圆的,有些站不稳,慢慢滚着,就来到了陆辞冰身边,它伸出两只“手”——说那是手,也只不过两个雪团罢了。

    雪团蹭上陆辞冰的衣服,有些委屈地说道:\"唉,我的肚子好痛,感觉里面多了一些坏东西!\"

    陆辞冰闻言有些好奇,于是蹲下身,查看雪人的肚子。一面镜子的镜缘露在雪中,看起来对雪人来说确实是个坏东西。

    她一用力,镜子就被她整个从雪人的肚子中拔出来了。那是一面青鸾舞镜,镜子四周五只鸾鸟你追我,我追你,形成一个闭环状的事物。

    镜子中什么也没有,是完全漆黑的一片。

    似乎是感受到了陆辞冰的注视,镜子中突然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一道惊雷接着另一道惊雷,划过了镜子中的世界。

    陆辞冰抬起头来,望着喜予,道:“这又是何意,看起来镜子中的闪电有些像修士渡元婴劫时才会出现的雷电。”

    喜予凑到她身边哦了一声,道:“好像是的哦,但是你自己小时候已经渡过了元婴劫,你自己难道不知道的吗?”

    他的话又如一个惊天霹雳,炸得陆辞冰脑子都有些嗡嗡作响,她难以置信地道:\"什么,我已经度过了元婴劫?\"

    喜予摇了摇头,咋舌道:“唉,你果然全忘了。那个时候你本来都可以飞升虹映天了。但是这个名额被人暗中截胡,所以你才没得到这个机会。”

    但是,陆辞冰转念一想。世上有一种说法,修士的神魂不灭,就会依然存于世间,甚至神魂依然可以继续经受雷劫。

    陆辞冰一直不满这种说法,这样修士的□□虽然已经泯灭了,但神魂居然要继续留在世上受苦,倒有些虚伪的宗教意味出来了。

    她有些犹豫地问道:“难道说,我的一缕神魂代替我受了元婴劫的苦难,神魂飞升了吗?”

    喜予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大概可以这么解释,顺便说一下,姐姐,我就是你的那缕神魂。\"

    此言一出,陆辞冰感到更加惊讶,大声道:“你......你!”

    陆辞冰沉思良久,但是万镜楼上为什么还会有元婴劫到来时会有的雷电呢?那道大雷确确实实是冲着自己来的啊。

    看出了她的疑惑,喜予解释道:\"姐姐,就是因为只有一缕神魂突破了元婴劫,所以你的本体还是会再受一次元婴劫的。但是,现在你身中控心术,雷劫会由对你施展术法的人受着。\"

    听到此言,陆辞冰逐渐理顺了思路——太好了,林咬碧那个动不动就对人施咒术的老妖婆终于可以受到惩罚啦。

    她心里乐开了花,于是问道:“所以对我施展控心咒的那个人,现在正受着四十九道雷劫的劈身之苦喽?”

    喜予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情。自己虽然是她的神魂,是属于她的一部分,但这一部分是代表着恶的那一团神魂。这缕代表恶的神魂是引发修士走火入魔的罪魁祸首,修仙世家的孩子一般会摘除这一缕神魂。

    摘除神魂,有利有弊。像喜予这样找上门来的,大概是弊大于利了。

    几元神魂都归位时,代表恶念的魂魄会逐渐侵蚀其他几个带有善念的魂魄。

    此时看见她脸上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喜予心中恶念大盛,顿时也感到有些开心。

    他于是补充着说道:“现在那个对你施展控心咒的人说不定已经无比后悔了呢!”

    *

    首阴山,长平宫。门前的绞紫花散发着妖冶的紫色光芒,每一朵绞紫花都半开半闭着,像一只只白玉酒盏。

    紫色的酒液在花中晃着,散发出醇厚的香气来。

    宫门口的一架屏风形成“隔”的布景,林咬碧躺在宫中,对着面前紫荆弟子手中抱着的铜盆吐出了一口血。

    她面前的屏风上,绘着一张陆辞冰的小像,林咬碧的十根手指上都系着一个个的银环,银环上连出去的银色丝线穿过了小像上陆辞冰的手脚。

    每一根连接着她与小像的银线中都像有什么在流动似的,一缕缕红色的丝线也慢慢缠上了陆辞冰的小像。

    林咬碧顾不得擦去嘴边的血,依旧紧紧拉着那几根银线,像是在死命与什么东西抗衡着。

    突然银线全部变得焦黑,火焰从线的中间燃起,银线断裂,林咬碧的口中也喷出一大口鲜血。

    抱着铜盆的侍女看见林咬碧咳血,连忙上前跪倒在地,颤抖着说道:“家主大人,您......”

    林咬碧半生要强,此刻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鲜血将自己的紫色的宫装全部染红了。元婴修士渡劫所要经受的四十九道雷劫逐渐劈在她的神魂之上,林咬碧本来已将将要突破化神境界了,这下看来是无望的了。

    承受了这些雷劫,她直接跌落了两个境界。紫荆一族内斗非常严重,林咬碧为了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虚弱特意将雷劫引导自己的神魂之上。

    紫荆大弟子张秋这是面色凝重地过来,将侍女遣走了,对林咬碧说道:“家主大人,那厮又不安分了。您现在又意外受了元婴劫的四十九道大雷,只怕......只怕......”

    林咬碧身为家主,却有一种亡命之徒的勇气,是个绝不允许自己落于人后的性子。

    她冷哼一声道:“只怕什么?哼,跌落境界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怎么样。她宗如洛日常见到了我就是夹着尾巴做人,就算我跌落了境界,他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一样的。”

    张秋脸上露出一种钦慕的神情来,连忙跑到宫殿一角将林咬碧的首饰和衣料拿出来,微笑着道:“家主大人,您挑挑看,什么衣服比较合适。”

    林咬碧用袖子擦了擦唇边的血,道:“不必了,就穿着这身带血的衣服去好了,哪管那么多。”

    她看了眼远去侍女的背影,对张秋说道:“她是宗如洛的人,没想到他的手真的还蛮长的!”

    话音刚落,张秋便解下腰间的银鞭,朝着那个侍女的腰上卷去。银鞭发出清脆的声响,侍女手中抱着的铜盆砸在地上,里面带血的水泼在地上,长平宫中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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