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在藏物阁中,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桌子上的那一块仿造出来的碧鸦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陈洗砚叹了口气,道:“现在也有些值得我们高兴的事情,至少现在这块玉壁已经拿到了不是吗?”

    老者这时抱着一个铜盆走到二人的身边,将一条腿搁起来,道:“算了,送佛送到西吧。反正你们也是在我雕刻的世界中,不占什么地方。”

    他摇了摇头,道:“乌有先生其人,只能与之牟利,不能与之为友。我与他虽然有生意上的往来,但是指不定他处理完锦被谷中的事情后,就要来踹了我的小铺子呢。”

    奇巧人有些舍不得自己的锉刀似的,道:“藏物阁中有一方冰砌的池水,水中浸泡着雀金羽。金雀和鸩是生来的天敌,身上也有剧毒,用这池水浸泡过自己身上的伤口之后,便会减轻毒素的量。这也算是以毒攻毒了吧?”

    陈洗砚低声朝着幼青说道:“这个老先生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看起来像是和乌有先生和百里绮怀都有些关系。”

    幼青点点头,道:“他的话确实只能信一半,但是,我的手和你的眼睛……”

    在乌有先生为他们疗过伤以后,幼青皮肤上冰裂纹一样的事物虽然有所缓解,但是却依然还是在顺着她的手臂往下生长着。

    陈洗砚眼睛上蒙着的血雾也更加明显了,要是再不进行控制,过不多时眼睛说不定会失明。

    两人之前呆在敛春台上,所拥有的是百毒不侵的仙人之躯,哪里又知道这许多人间病痛来。这时到下界来了,才体会到人间的许多疾苦来,这时都纷纷在心中责怪自己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过老者这两面人的性子却让两人无法再信任他,幼青开口道:“看起来你似乎知道灵犀界中的各种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我们到来的消息透露给他人呢?”

    老者手中的锉刀掉到了地上,似乎是被她的这句话给惊到了。

    锉刀的刀锋将地上雕刻得十分精细的一块青绿色的山水玉石给砸坏了。

    “我在闹市开店,大隐隐于市的道理你们知不知道啊?实在也是这边的生意蛮好的商人都是逐利而去的嘛,就算是我,也不能免俗。”他将自己是个双面间谍的事情说的如此清新脱俗,幼青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老者瞪了她一眼,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玉石的碎片,大声叫道:“这可不好了,虽然只是一块碎片,但是这一整块石板可是花了我五个月的功夫!你们可怎么赔我?”

    他的怒容一显,这个世界的景象似乎随着他的心情也发生了变化。

    幼青他们身旁立刻出现了几座巨大的金刚像,四大金刚举着手中的武器,朝着他们逼过来。

    与那些巨金刚幻象比起来,二人可算是蝼蚁一般了。

    一个巨神像手中的宝塔将陈洗砚的一片衣角按在了墙上,他挣脱不得,只能用折蝉剑将自己的那一片衣角割断了,然后侧着身子又避开了持伞天王递过来尖锐的伞尖。

    其余两个巨神像也在不停地挥动手中的武器,朝着幼青的身上招呼过来,两人甚至已经不能去支援对方。

    金刚将两个人逼到了藏物阁中,二人退无可退的时候,后背突然碰上了一块坚硬无比的事物,幼青向后看时,发现那门上的牌匾上写着壶中二字。

    壶中别有天地,转觉日增长。这句诗讲的是壶中世界是与别处不同的独立的世界,壶中有美酒佳肴,有琼楼玉宇,可称得上是人间仙境。

    在这种世界中,时间流逝得也格外缓慢一些。壶中一日,便是人间一年的光景了。

    虹映天将一些管辖任务分配给如敛春台一般的仙人聚集地,但也有一些游走于各个世界的人,或者是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生存的种族和人类,不受管理。

    他们一般会拥有自己独立的世界,就像是这座奇巧人设置的在闹市中的藏物阁一般。

    四个大金刚逼过来的时候,二人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他们双双跌入了门中的世界。

    就在这时,幼青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人抓住了,她回头一瞧,只见是几个白衣女子,笑眯眯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女子虽然较为丰腴,但是毕竟是肉|体凡胎,饶是如此,幼青花了大力气也依旧挣脱不开。其中一个女子抓着她的手,微笑道:“妹妹,来者是客,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再走?”

    她们抓着幼青的手臂来到了一个雾气氤氲的房间中,在房间中的那一架屏风后面,有一个飘满金色羽毛的浴池。

    两个人女子将幼青往池子中一推,她立刻立不住身子,摔到了水中,水池中溅起了一大朵浪花。她身上的衣服也全部湿透了,糊在她的身上。

    水池中的那些雀金羽向她所在的地方飘过来,幼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只见原先出现裂痕的那些地方已经慢慢合拢了,她血管中的那些黑线也逐渐消失了。

    虽然这些与中毒相对应的症状已经消失了,但是幼青心中却没来由地害怕着什么,她只能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去想。

    陈洗砚看见她被几个人拖进了那架屏风后面,心中焦急,但是因为自己被四个巨金刚幻象围在正中央没挣脱不得,倒是不能出手去救她。

    他刚才与几个金刚缠斗,现在安静下来,大口喘着气。就在这时,老者突然将一柄烟斗递给了他,陈洗砚没有防备,加之又是正在平复气息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吸了一口烟进去。

    老者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你这可是关心则乱啊,不过这是在我雕刻的世界中,你们的招数都是不管用的。”

    烟斗中的烟叶,吸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味道——是一种很轻盈的感觉,也许就像是春风拂过脸颊的感觉,他也不确定罢了。

    幼青的肩膀被两个女子按住,她动弹不得,鼻中却飘进了一股烟草的味道,这股味道不像敛春台上应酬时一众仙人嘲笑下界的凡人点的烟,带着轻视与嘲讽的意味,而是像绵绵的小雨一样细密的味道,充塞了一整个壶中世界。

    这股香气,倒是使她慢慢放松下来了。两个白衣女子于是将衣服递给了她,温言安慰道:“妹妹,你穿这衣服一定很好看。”

    白衣女子手中拖着几个木盘,木盘上放着几件年轻女子所穿的缥碧色的衣服,看起来针线绵密,是用上好的材料制成的。

    两个女子一边轻笑着,一边将衣服递给她,微笑道:“画册上的神仙都是穿这种衣服,戴着碧玉和珍珠制成的排簪的,你穿一定也很好看。”

    幼青这时羞得满脸通红,支吾着有些说不出话来,两个女子也不再为难她,都掩着嘴、莲步轻移,走了出去。

    她平日里有些不修边幅,出敛春台上的任务时也懒得打扮自己,一时间看着那木托盘中放着的衣服,有些头痛。

    要知道……她从来都是看着哪件衣服合适就往自己的身上套的啊,这托盘中放的衣服,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

    好不容易,她才将里衣穿好,但是依旧穿得皱巴巴的,那件缥碧色的罩衫上用细密的针线绣上了青阳花,她甚至不敢用力穿衣服,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把上面的花朵给弄坏了。

    因为穿衣服的动作比较慢,那窸窸窣窣的衣袍的声音就从屏风后面传出来了,陈洗砚眼睛已经慢慢恢复了,但是耳朵中却不停地传入那种衣袍摆动的声音。

    过不多时,他的眼睛便完全可以看清了,只见那一架山水屏风的后面,一个黑影缓缓地动着,衣袍簌簌的声音顺着屏风上延展开的山水流动着。

    陈洗砚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再去看屏幕上的那一抹影子。

    待幼青穿好了那一件华服走出来后,整个壶中世界似乎都焕发出了光彩。陈洗砚定睛一看,只见那件衣服上有青妆化过肩凤罗,青鸟在她后背的衣服上展开了翅膀。

    几个巨神像还是站在门口,怒目圆睁,看这两人,仿佛在提醒他们仍旧身处幻境之中。

    老者拍着手走出来,道:“你们也知道,我是个商人,商人逐利而去。所以看到乌有有这么好的一支红花,我立刻就动心了,也不奇怪不是吗?他一直不让我知道千机鸩|□□,现在把你们二人身上的毒素提取出来,我就能大概推测出配方了。”

    原来他硬生生地把两个人带到壶中世界中,就是为了找出千机鸩|□□,幼青与陈洗砚都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老者好声好气地道:“没赶客也算对你们客气了,你们两人还弄坏了我雕刻的这些东西。巨神像,快点把他们扔出去。”

    两个巨神像于是像提小鸡一般将幼青和陈洗砚提起来,朝着藏物阁的外门处扔过去。就在两人的鼻子尖即将碰到大红木门的时候,门上突然闪过一个光圈,将两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再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站在河源大街上了,身后传来马车夫的怒骂声:“在这里挡着谁的路呢?不知好歹的东西!”

    一辆马车从他们身旁驶过去,马车华盖的流苏高高扬起,将尘土和车中之人身上的衣香带到二人的脸上。

    从藏物阁中出来之后,幼青总觉得有些恍惚,于是叹了一口气,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到春神祠堂去了?”

    *

    壶中世界,老者蹲在地上,一边叹气,一边用手摸着地上那块刚被自己的锉刀弄坏的玉石地板。

    那块玉石质地的地板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像是一大片阴影,老者抬起头,看见了自己身前的一片白色一角。

    于是他弹了弹自己手上的灰尘,微笑道:“这不是浸月吗,是哪一阵好风把你给吹来了?”

    江浸月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他身前,默默地看着他,老者心里有些发毛,正要发话时,只见他拿出一个镂空的玉盒,递给了老者。

    老者眼睛放光,咋摸了一下嘴巴,道:“这东西好啊,不过,你咋想的呢。让我把刚才那两个人骗进来,花掉了我不少雀金羽和烟叶。”

    江浸月微笑道:“你想知道吗?拿东西来换呗,你是个商人,做好份内的事情就好。”

    老者从地上站起来,坐到了桌子前面,道:“你可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啊,不过既然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那就一定会为你办完事情。你为什么会想问我这两个人是不是神仙呢?”

    江浸月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而是回想起了自己最近一次去到春神祠堂的场景。

    春神祠堂前的铁剑是他和绮怀一同制作的截杀濯枝神使所用大阵的一部分,只有在遇到濯枝神使的时候,大阵才会发挥作用。

    而在两日之前,祠堂中的剑突然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动了。按照绮怀卜卦的结果,一日后的辰时才是濯枝神使要下来敲结春印的时间,那祠堂中的大阵为什么会会被突然启动。

    就在这时,老者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的一只芙蓉鸟花盆突然碎裂,碎瓷片插|入盆中睡莲的花芯中。

    江浸月心中一惊,忙道:“这是……”

    老者嘘了一声,道:“白日不语神,就算心里想着,也不要说出来。这件事物可是将近天级的法器,就这样碎掉了,说明,那两个人说不定真的是……”

    他始终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词语,江浸月点了点头,双眼就像深邃的潭水一样没有起一点波澜。

    绮怀那想要燃烧一切恶性子终究是令他感到害怕了,要是知道这两个人并不是凡人之躯的话,说不定更加与他们拼命吧。

    老者就这样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藏物阁的门口,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话果然不是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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