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白露和武陵郡王婚事在授衣假结束的前一日被定了下来,永宁大公主让怀庆国公夫人郑樊氏,也就是郑婉晴的母亲登秦王府做的媒人。

    当然这事已经事先和荣庆太妃打过商量,武陵郡王算得上是她的外孙,外孙娶妻,荣庆太妃乐意抬一抬袁白露的身份,便让永宁大公主先将聘礼下到了秦王府,至于本该一同办了的订婚宴,因着袁家人还在路上,另外定下十二月十五的日子,当日就简单的在秦王府用了一个午膳。

    说是简单,又岂会真的简单。

    除了帝后夫妇没出场外,太子裴弘济,公主裴冉珠,敏德大公主四口子,以及秦王府内一家子等等,能入安宁大公主眼的高门都来了。

    秦王府难得热闹一番,楚牡丹被迫负责招待女眷,一番忙下来便到了深夜。以至于第二日,也就是授衣假后上学的第一日,她在讲学时打起了瞌睡,被坐着轮椅的裴渊毫不讲情面的罚站。

    **

    天气似乎就是这般,十月一至,临近立冬,气温骤然变凉,圆领青袍之下添上了一件厚实的织锦半袖,清晨出门时还得裹上一件裹衫用以保暖。

    楚牡丹倒是没有伤春悲秋的习惯,但她很快发现了一件事,在袁白露和武陵郡王订下婚事后,她和长平郡主以及郑婉晴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长平郡主对她态度时好时坏,郑婉晴则是客套而疏离。不过武陵郡主为了护着未婚妻,从弘文馆调到了崇文馆,两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不久后,楚牡丹才从金嬷嬷口中知晓,安宁大公主同意武陵郡王娶袁白露为妻一事的缘由。

    袁家是没落世家不假,但这个没落并非家中无钱财,反而袁家经过几代人的积累很是有钱,只是家中无人在朝堂中说得上话,唯一入仕的袁家人是一方小县令,上不得台面。

    安宁大公主则是相反的存在,她有身份,但她挥霍无度,就算是封地每年上贡给她的钱财也不够她置办宅子,豢养面首。于是袁家许下一万贯作为袁白露的陪嫁入到安宁大公主府,且这一万贯入的是安宁大公主的私库。

    听到此话,楚牡丹倒没有瞧不上袁家,反而觉得袁家当真阔气。

    只是因为世人崇尚唯有读书高,入仕才是前途一说,才使得袁家想尽办法攀上高枝,为后代子嗣做打算。

    楚牡丹也就理解了为何长平郡主对她这位未来的嫂嫂奇奇怪怪了,既瞧不上未来嫂嫂是用钱买入的安宁大公主府,又因着安宁大公主府得靠着未来嫂嫂家,日子才能过得更舒坦。

    当真是纠结啊!

    至于郑婉晴的态度,无非是自视名门贵女假清高,另一面则是袁白露马上就要成为郡王妃,她得罪不起。

    她“啧啧”两声,在云端楼和裴沐风同在一张书案上写课业时,忍不住说起了此事。

    “人家没空搭理你了,你倒是闲不住在人家背后说闲话了。”裴沐风直接白了她一眼。

    “哎呀!”楚牡丹伸手打了他一下:“我也就跟你们说说,又不在外面说。”

    “小心祸从口出。”裴渊坐在窗台前的书案练字,听到楚牡丹的分析,觉得难为她能想得这么清楚,果然是越来越不能小瞧她了。

    “二哥哥,你怎么也这样。”楚牡丹嘟囔两句,转而又想起了另外一件大事,眼睛一亮:“二哥哥,这次礼部的考试你要参考吗?”

    裴沐风学着楚牡丹先前的样子“啧啧”两声,懒得跟她这个笨蛋解释。

    “我当年直接参加科考得了状元,是免了礼部的考试,可以直接为官的。”裴渊倒是停了笔,转过头向楚牡丹解释了一句。

    “这样啊!”

    她还想在裴渊跟前表现一番,例如给他绣个护膝之类的。

    裴渊没看懂楚牡丹失落的神情从何而来,他不用参加礼部的考试还能让她不高兴?

    裴沐风也看到楚牡丹的表情,并未在意,只当她是在抽风。他也想起了一件事,国子监学子间传得很厉害:“二哥,我听说这次礼部的考试有变动是吗?”

    “有变动。”裴渊起了身,由正纪扶着在楚牡丹一侧落了座,看到她书上画着的小人,忍不住出手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大概从这次的礼部考试之后,获得门荫的学子只会录用三成。”楚牡丹不满的努了努嘴,揉着头默默写课业。

    “三成?”裴沐风有些吃惊。

    往年受门荫的学子只要通过礼部考试皆可入朝为官,补录在各处空出来的位置,可以说几乎没有补录不成功门荫学子。当然这些位置都在底层,那些更有实权且需要经验的位置自然是已经为官的人升迁上去。

    “是参加此次礼部考试学子的三成,还是补录的三成?”

    两者是不一样的,而这种不一样是建立在能入国子监并获得门荫的学子在名额上是有限的。有门荫,但不能通过国子监的入学考的,自然不能成为国子监的学子,也就不能参加礼部的考试。而每年所需要补录的官员名额是不同的,今年可能是一百个,来年可能是两百个。

    裴渊指着楚牡丹写错的字,示意她重新写,道:“暂且定的是补录的三成。”

    裴沐风尚还小,但裴渊对他秉持着的态度是只要他问就会答,且裴沐风以后肯定是要入朝为官的,所以他会再多说一些。

    “本想一步到位,不过这样做的话,朝中的一些大臣势必会跳起来,毕竟得动不少人的利益。若不循序渐进,只怕这一步都迈不出去。”

    “每年空缺出来的位置有限,前仆后继想要入朝为官的学子却不少。获得门荫的学子既可以参加礼部考试入朝为官,也可以参加科举考试,而其余的学子则只能参加科举考试。在这某种程度上来说,门荫学子已经获得很大的便利。”

    “若是一直不动的话,对于来年参加春闱中举的学子总归是不公平,有时候一个官位就得等上几年。时间一长,除了会增加朝廷的财政负担,还可能会变相的出现各种私下买官的线路,进而出现党派抱团的现象。”

    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经过在国子监的几个月来,这种想法是愈发的肯定。所以在他和裴弘济以及宫恒志商量后,将此事呈禀给了皇上,好在皇上同意了他们放手去做。此次自然是一次尝试,一旦能顺利推动,后续再改动起来也会变得较为容易一些。

    当然得找到一个平衡点,能获得门荫的学子家中多半是为朝廷,为百姓有贡献的有功之臣,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裴沐风点了点头,他一直很佩服裴渊,虽然现在不能像裴渊一样考虑得这么周到和长远,但他总有一天也能走到一步。

    “这件事已经在国子监传开了,不过各种说法都有。”楚牡丹被裴渊指出来的字已经错了三回,课业上一大团墨,她忍不住插嘴道:“说不定哪一天女郎也可以参加补录考试。”

    裴渊看着被她涂改得快要面目全非的课业,无奈地侧过身子,直接手上覆在她的手上,抓着她的手连带着笔一起落笔:“等你先把告辭的辭写好再说此话。”

    裴渊是专心致志,楚牡丹却如临大敌。她被郎君环抱在怀中,他身上的冷梅香清晰可闻,他温和的气息落在她的耳畔,使得楚牡丹大半个身子都僵硬起来,手根本就不听使唤。

    “在想什么呢?”裴渊呵斥道。

    裴沐风已经看傻了眼,方才不是还在谈正事吗?这两人怎么就突然抱在一块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哦!”

    楚牡丹咽了咽口水,心如小鹿乱蹦。

    天啊!

    二哥哥怎么能靠她如此近,她快要死掉了。

    “先是一撇,再是三点,力道要注意。”裴渊方才确实是被气到了,这会儿也察觉到他的举止不太妥当,当下收手只怕会更尴尬,还不如硬着头皮写下去。

    楚牡丹点了点头,她思绪已经在乱飞,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侧目看向裴渊,如羽扇般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看来有点......

    她不知怎的想到那话本子里,女郎亲吻郎君的喉结,郎君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的画面......

    “我我我,我我我”

    楚牡丹猛地站起身来,直接挣脱开裴渊的怀中:“我,我想起祖母寻我有事,我,我得先,先走了。”然后仓皇而逃。

    裴渊低笑出声。

    裴沐风和正纪打算当死人。

    **

    逃离出云端楼的楚牡丹为了不被发现撒谎,应着头皮了荣庆太妃处。

    荣庆太妃在抄写佛经,没空管她。

    楚牡丹有话没话的聊了几句,心根本不能安静下来,她躺在罗汉床上滚来滚来,感觉自己已经被冷梅香腌入味,离开裴渊这么远,她还是能闻得到。

    然后又想起方才的场面,如果她也亲一下,会发生什么吗?

    荣庆太妃本心静得很,看到自家小女郎不安分的扭来扭,正想问一句,就见她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最近,她家姲姲似乎经常在云端楼,也没听到两人有争吵,看来进展还是不错的。

    “课业都写完了?”

    楚牡丹听到荣庆太妃的话,停止了扭动。

    完了,她的课业还在云端楼。

    转而又红了脸,她哪里还好意思去拿。万一,二哥哥又抱着她怎么办?

    那她是不是可以真的摸一下?

    荣庆太妃见她不答,也没再继续问,总之没事就行了。

    楚牡丹就这么纠结到用完晚膳,她的课业都没能从云端楼拿回来,无奈之下,她只好让阿荷帮忙。

    等了一会儿,阿荷回来朝她摇了摇头:“高阳嗣王说了,女郎有好几个字写错了,让女郎先去把字学会了再说。”

    楚牡丹不争气的脸又红了,磨磨蹭蹭,犹犹豫豫,突然想起上次送给贺景鸿的桂花酿她留了些,遂让阿荷搬出来,她给自己灌了两小杯,才有勇气迈出去往云端楼的步伐。

    哪曾想,根本就没有她想的那些画面。裴渊已经用宣纸将那几个字写了出来,还特别的大,让她照着临摹即可。

    至于裴渊本人,呵呵,根本不在一楼的书房,只有正律一张严肃无比的脸守着她。

    所以,她在期待什么呢?

    这么一来,楚牡丹又有些愤愤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总归是不爽。现下她只盼着快些临摹完,再把课业写完好能回去睡觉。

    而在她把课业写完之后,正律却告诉她,得让裴渊检查完再走,免得她来回跑。

    “行行行,你家爷就是大爷,我等着他。”

    楚牡丹干脆趴在书案上,无聊得随手抽出一本书来,一本一本的翻过去,有些别说能不能看懂,就是字她都不认识。最后她找到了一本游记,上面字似乎的裴渊的字迹,再看一眼署名,没有。那多半就是裴渊写的了。

    裴渊在外游历近七年,她只能从宫老爷子的信中窥得他那些生活的少许内容,她还是很好奇的。

    “隆庆八年,我随夫子,好友恒志一同游历太行山......”

    *

    当裴渊沐浴完入到书房时,楚牡丹已经趴在书案上侧着脸睡了过去,手边竟然放着一本《伤寒杂兵乱》。他摇了摇头,简单检查一番课业和她临摹的字,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他正要把人唤醒,就见她醒了过来,神情迷糊的望着他。

    “二哥哥,我方才梦到你了。”

    因着刚睡醒,在暖黄的灯火下她的脸显出几分朦胧之美,柔化了她的明媚,多了些温婉。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桂花酿的香味。

    “梦见什么了?”裴渊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就看到她伸出手似是要摸他,他先一步抓住了女郎的手:“想摸我?”

    楚牡丹抬起头,对上他的深邃而幽深的眼眸,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点了头。

    裴渊的声音沉了下来:“哪里?”他已经知晓这人不仅是睡迷糊了,还有些醉了酒,他也上不说自己怀着什么样的意思放开了女郎的手,任由她摸上自己的喉结,然后听到一声傻笑:“我摸到了。”

    喉结被触碰到的滋味不是太舒服,却莫名的让人有一种意动。

    “还有吗?”裴渊将人搂到了怀中,桂花酿的香更浓了些。

    楚牡丹为保证身子不掉下去,下意识的环住他的脖颈,头微微一偏,一个温热的吻落在裴渊的喉结上。舌尖轻轻划过,如羽毛在裴渊的心上搔了痒痒,当下他的身子紧绷起来,忍不住抬起女郎的下颌吻了上去。

    桂花酿很甜。

    当裴渊回过神来时,他和怀中的女郎已经彻底乱了气息,对上她迷茫的眼神,浅浅一笑,在她的眉间落了一个吻:“睡吧。”

    *

    到底是如了楚牡丹的愿,只可惜不上头的桂花酿在她身上也上了头,次日醒来还以为是做了一场chun梦,羞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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