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请回吧。此处不收留男子,还望公子见谅!”

    “师父且慢,一位姑娘舟车劳顿,还望可以歇息一日,我在外过夜即可。”

    “姑娘,这……好吧,你让那位姑娘过来吧。”

    “姑娘。”

    莲生将姜见月缓缓扶了过来,“姑娘,你且进去休息一夜,如果有事便唤我。”

    姜见月攥了攥肩上的包袱袋,“好,你且记得按时把药喝了。”

    和煦的夕阳下,尼姑看着远处搀扶走来的两人,面色平静,她侧身敞开一人可过的门缝,和煦地同身前的女子道。

    “姑娘,这边请。”

    “有劳师父了。”

    廖师父同莲生微微点头,而后将门重新阖上。

    “施主有礼了。”

    “不知姑娘怎会来此偏僻之处,甚是危险。”

    姜见月同师父前行着,虽是荒野,可这地面铺得整齐平坦,春日来了,院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桃花香。

    她微笑回应,“不过是去寻亲罢了,路过此地”。

    “廖师父!”

    与此同时,一个稚嫩的小尼姑突然从通往后院的小巷内跑了出来,喘着粗气,有些警惕地看了姜见月一眼。

    眼看老尼姑一根手指指了指耳处,这才放心在老尼姑身旁耳语,

    “师父,那位……”。

    “现在在何处?”

    “后门。”

    “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廖师父面色沉下来,眼眸微抬,小尼姑便急急忙忙跑往了后院。

    廖师父接着转身说。

    “姑娘,后院那处一根柱子塌了,恐怕今夜只能委屈姑娘先歇在前院了。”

    “怎会委屈,有一安身之隅已是万幸,劳烦师父。”

    “阿弥陀佛,姑娘,如今都是佛祖赐下的机缘”。

    “请随贫尼来”。

    廖师父渐渐踏上屋前石阶,侧首望向身后紧随的一双鞋缕。

    那双沾染了尘土的一双鞋陈旧却很干净,就那样无知无觉得前行,就好像身前还是平地一般。

    而那双鞋的主人嘴角仍挂着笑,一双清瞳映出斑驳的屋舍。

    就在鞋履即将碰触到石阶的那一刻。

    “姑娘,小心!”

    女子露出几丝慌乱,鞋履恰时停下,只是鞋尖已经轻轻碰上石壁。

    “姑娘,贫尼一时疏忽,还望您勿怪”。

    “无碍”。

    姜见月跟着廖师父进了大门右侧的偏房内。

    “姑娘今日就好生歇息吧,斋饭片刻后便会送来。”

    “好,多谢师父。”

    “咔哒”。

    门蓦然阖上,透入的微光中,她收敛了笑意,垂眸闻着房内那股微弱的香气,肩上的包裹也滚落在床上。

    *

    与此同时,姜见月的房间对面,飘逸的红纱之内,泛白的唇缓缓吐出一口缭绕的烟雾,缥缈上升。

    “郎君,你在看什么?”

    远处娇媚的女子步步生莲,纤白的腿在红纱间半露,风情万种地朝着榻上的男子而去。

    只是那男子似乎透过朦胧的轻纱看什么,一双凤眼狭长黠起,眼下是彻夜不眠带来的青黑。

    女子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艳阳之下,除去四颗摇曳的桃树还有那个多事的恶婆子外,再无他人。

    “哦?公子看到了谁?”

    她俯身靠近男子泛白的唇,纤长的指骨点到了男人的喉结上,不断摩挲。

    可那双黝黑的瞳情欲已然散尽,长睫微微抬起,沙哑的声线响起。

    “点烟吧。”

    “是。”

    纤白的指执柴火轻触,焰火猝然燃烧,热意直通长管,深吸一口,一团烟雾从那薄唇间吐出,缓缓升腾。

    妩媚抬眼,看着公子舒展的模样,斗胆开口。

    “公子,奴家的父亲病又重了些,还求公子……”。

    “可。找林毅领百两。”

    林毅是公子的侍卫,这样,父亲就有救了。

    可妩媚却不知,自己那位病重的父亲方才刚踏出赌坊,眉目间尽是财物散尽的戾气,可想到自己的女儿眉目又舒展开来,摩擦双掌,盘算着去赌坊再赊欠一笔。

    “今日过后,就不必再侍奉了。”

    “公子,奴家并非有意冒犯公子。”

    本有几分喜色的妩媚突然趴下身子认罪,惊慌失措。

    “腻了而已,下去吧。”

    “是。”

    她也不敢多做纠缠,如若惹了公子生气,只怕她也和地牢里的女人没有分别,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那恶婆子势必要贪一笔,落到她手里,又得大打折扣了。

    黝黑的房内,妩媚失魂落魄地披上衣裳,一瘸一拐地走入偏房。

    而后回头望了一眼。

    而那个榻上的男人,一双眼迷离空洞地望着弥散的烟雾,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微光映出他深邃的轮廓,宛若一具尸体,白皙无骨。

    真是薄情郎啊!

    *

    正殿内,一座金灿灿的佛像在香火的供奉下更为朦胧神圣,温暖的光洒照在佛前的地上,笼罩了蒲团上虔诚的尼姑。

    “嗒!嗒!嗒!”

    “求佛祖保佑,积攒功德,保佑我儿我夫早日投个好人家,保佑我们早日团聚。”

    “南无阿弥陀佛……”。

    佛祖前的蒲团上,磕完头的廖师父又开始敲着木鱼开始求佛念经。

    方才那个小尼姑又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姑姑,那位大人安置好了,画像也送去了,可他谁人都没看上。”

    “都没看上!”

    方才还慈眉善目的廖师父转过头,方才的仁慈消失不见,露出狠厉。

    小尼姑有些慌张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这怎么办?”

    思虑间,廖师父看向大门处,勾了勾下巴。

    “将她的画像送去吧?”

    “是”。

    小尼姑又麻利地跑开,她得赶快画一幅。

    *

    “大人!”

    门外传来敲门之音。

    “殿……大人。”莫攻看向青纱之后端坐的男子。

    “让她进来吧。”冰冷平静的声线响起。

    “进来!”

    小尼姑小心地将画卷递上,余光也只是偷偷瞥了那朦胧的纱,只是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

    “大人,这是一位初来的女子,样貌是一等一的,只是,她看不见。”

    “好,放下吧,你先出去吧。”

    “是”。

    莫攻接下画卷,看着那小尼姑慌慌张张离开,才撩开青帐,将画卷递了进去。

    骨感的手缓缓将画卷上的绳子抽出,一幅画卷蓦然落下,画上地女子巧笑倩兮,如同银针一般刺入人之心田,慕容晦冰冷的唇间吐出二字,执画的手微微颤抖。

    “阿月……”。

    *

    夕阳即将落下,微黄的草木间,寺庙也总觉一派衰微之气。

    “姑娘。斋饭来了,久等了。”

    “多谢师父。”

    姜见月小心接下筷子,与此同时,寺外的莲生也端好了碗,二人同时食下。

    “果真清淡可口。”与此同时,她不忘恭维几句。

    廖师父看着女子温顺的模样,十分满意,“姑娘,那你先用,贫尼先退下了”。

    可她并未离开,而是趴在窗边,看着姜见月手中的筷跌落在地,整个人也支撑不住跌落在榻边。

    “来人!送去沐浴更衣。”

    等姜见月再醒来,整个人已然换上了一身红衣,靠在椅上开始了上妆。

    黛笔扫过她的眉,她蓦然躲开,可却不甚碰到了身旁的人。

    “你们在做什么?”

    可身边之人并不顾她的询问。

    “放开我,别碰我!”

    姜见月站起来挣扎着,一把将桌旁的胭脂水粉拂落在地,细粉洒落一地。

    “不要再闹了,你逃不出去了!”

    身旁的紫衣女子有些愠怒按住她的手。

    “逃出去?这究竟是哪里?”

    四周都是女子的笑声,打闹声,一瞬,恐惧紧攥她的心。

    旁边的监牢中,一个女子隔着栅栏攥着发丝轻瞥姜见月,似乎已然习惯这样的场面,只是这次是个瞎子罢了。

    “真是个傻姑娘。”

    “这啊,是妓院,也是尼姑庵,你说这是哪!”

    妓院,姜见月只觉脑海里嗡的一声,愣在灼灼的火光里。

    身旁的众人望着这个姑娘衣衫单薄地站立,眼里渐渐盈满泪水,鼻尖微红。

    而此时,一个女子气势汹汹从黑暗中而来,步步逼近。

    一双红甲狠狠掐住姜见月的下巴,锋利的甲片似乎要戳破这张面皮。

    “你最好适可而止。今日乖些,也免得沦为废人。”

    随即,她发狠一推,姜见月便无力地跌倒在椅上。

    听见这些,泪水从眼角滑落,烛火映出她无助的神色。

    “妩媚姐姐,她不过是一时想不开,一个瞎子,又能做什么!”

    “是啊,您就放过她吧。”

    四面八方有人为她求情。

    而那妩媚并不理会众人,示意旁边的紫衣女子继续下去。

    一番摆弄后。

    纵然隔着铁桩,众人看着镜中钟灵毓秀的女子也不禁感叹起她的美丽,十字髻下一双丹凤眼烛光流转,斜红面靥更显面庞娇俏,还真有几分世家女子的高贵贤淑。

    只是可惜,入了这狼窟,最终还是要香消玉殒的。

    ——

    每个监牢房边,都立着个拿大刀的黑衣人,足足有二十人左右,而这监牢四通八达,回环曲折,盏盏灯火在廊内跳动,几人便在其中穿梭。

    “往前走。”

    妩媚看着身前女子那彷徨无措的模样,忍不住翻了眼白。

    身边监牢阴森无比,寒气让姜见月不由得战栗,发疯的女子似乎数不胜数,求救声钻入她耳中。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贱人!”

    也传来守牢暗卫的呵斥。

    “闭嘴!”

    “找打!”

    极度的恐慌中,姜见月不慎拌到了裙摆跌落在地,双手都磨出了血,她艰难地爬起,左袖垂下,仍是一副颤巍巍的模样。

    “真是废物!”妩媚上前抓着她的衣领将她提起。

    “接下来,我说方向,你好好听着!老太婆也是不开眼,找个瞎子。”

    隐藏在崖下的乱草里的铁门咔哒打开,三人从其间走出,摆脱了污浊之气。

    面前是回环的假山。

    此刻已然是黑夜,前院内,檐下是一盏盏摇晃的红灯笼,诡异而隐秘。

    而他们所在的后院,也只有假山对面的屋内发出一点点光亮 。

    几人缓缓在假山中徘徊。行走间,姜见月同身后之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身后的女子步伐不急不缓,稳健非常。姜见月微微侧耳,紧了紧左手指骨,汗滴从额间坠下。

    蜿蜒曲折的小路愈来愈短,正当几人彻底走出时。

    “向前!”妩媚有些不耐地说完最后一个指令。

    一阵微凉的清风扑面而来,拂起一席轻薄的红髾。

    姜见月心中一动,时机已到。

    她突然转身,露出左袖中的银簪,向后滑下一道凌厉的曲线。

    银簪掷地,血珠灼灼,只见黑暗中女子抓起裙摆奔逃。

    “莲生!救我!”

    “啊!”

    妩媚捂脸发出痛呼,等她张开手,竟都是血!

    “我的脸!抓住她,抓住她!”

    身后的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向着那个红裙飘摇的女子追去。

    而此刻的姜见月也在误打误撞之间,闯进了前院,就在她被石子绊倒之时,竟被身后的黑衣人拉住了外裳,红衣散地,衣裳半褪,青丝散落在脖颈之间。

    “救—”。

    还未喊出,姜见月被侍卫捂住了嘴,往后院拖去。

    可她并不甘心,用力咬了侍卫一口,直到血腥染唇。

    侍卫吃痛,重重地给了姜见月一巴掌,而她也彻底倒在了地上,白皙的面容上染上红印,一头青丝彻底散落。

    “莲生!”她还是使尽浑身解数,喊出了这样一声。

    而此刻,这里的动静已然吸引了房内的几人以及庙外的莲生。

    “姑娘!”

    铁门外,是激烈的踢踏之音,而他的身后,是拿着凌厉寒刀向他劈去的几个黑衣人。

    桃花树下,幽暗的红光里,红衣女子缓缓抬起头,唇角点血,香肩半露,仿若鬼魅般的失魂落魄。

    而在身后追来的妩媚看着灯笼下一身白衣的公子,红光下的青铜面具狰狞如鬼厉,纤瘦空荡,还是鼓起勇气上前跪倒在地,

    “公子,这个贱婢划伤了奴家的脸,求公子替奴家做主。”

    而方才的黑衣人也跪倒在地,不敢动作。

    “你的脸……毁了?”

    沙哑的声音敲击着妩媚的心跳。

    他朝着身旁的侍卫微微点头,只是一刻,众多从地牢中逃出的女子都惊得捂起了嘴。

    仿若参透了她们的结局。

    “噗嗤”一刀,脖颈间豁开一个口子,鲜血喷涌而出,妩媚就那样不可置信地跌在地上,直到最后一刻,她的眼中都是不可置信,这个同她欢好良久的男人就这样轻易要了她的命。

    而那白衣男人轻轻绕过地上死去的女子,一步一步向着姜见月走去,他要去看看,那张脸,那张同已故旧人极度相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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