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意商栈位于南市东北角,后边有个小院子,正好比邻南市南面的坊墙,如此一来,不用走迎客正门与偏北小门,只需翻墙便能轻松闯入。

    锦葵原不知小娘子为何不直接入南市,而是转道在南市坊外转悠,到了目的地才恍然大悟:“小娘子,我们要翻墙吗?”

    说着,两人四处观望,偶有武侯与行人路过。

    裴清宁的大拇指在玉牌上摩挲,定睛看向与瑰意商栈一墙之隔的货栈。她记得张二郎说过,隔壁那间是造纸坊。

    “锦葵,你带火镰了吗?”裴清宁问着,取下腰间挂着的钱袋,里面装的是她来前刻意朝阿婆要的一把各色金银钱币。

    她拿在手中掂量后,取出一些装回香囊中,剩下的递给锦葵。

    锦葵手下钱袋,又摸了摸腰间,点点头,“带了。”

    “瑰意商栈除了店主与绿竹,还有十几名工匠、小郎和护丁,我们需要搞出个动静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说到这儿,裴清宁看了看周围,又道:“还有时不时会出现的武侯里卫……”

    “纵火?”锦葵面色凝重,但一瞬又恢复无所畏惧的样子。

    裴清宁让锦葵展开自绘的图纸,用手一指,道:“瑰意商栈旁边是间造纸坊,坊内东面有存放纸张的开阔屋子。”

    说着,她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墙屋楼台,道:“一会儿我引开武侯,你寻个机会上高台,从屋顶进入这间屋子。一般来说,这种存放纸张的屋子锁起来之后便不会专门设人把守。只要放了火,把钱币留在显眼处离开即可。一定要注意安全,也不要伤了人。如果难办,不要强行去做。一刻钟之后,我不见火光,自会去北门喂马处等你,我们再从长计议。若成功了,你立刻到旁边的瑰意找我汇合。”

    “是!”

    锦葵领命后,与裴清宁分开,先行在前。

    裴清宁看准时机,上前拦住巡视的武侯佯装问路。

    两名武侯见裴清宁风度翩翩,举止有礼,便和颜悦色地指了路,没注意身后不远处的锦葵,已顺利潜入造纸坊。

    裴清宁顺着武侯指的方向,慢悠悠走了一段,便见不远处浓烟滚滚,便快步走向瑰意商栈的后方。

    她贴着坊墙一听,一墙之隔处嘈嘈杂杂的声音往反方向而去,想来是瑰意的护丁小郎们从后院赶往铺子里,一来查看火势以免连累了自家,二来怕有人趁乱顺走铺中值钱的货物。

    裴清宁趁机翻墙,轻松进入瑰意后院。

    她藏身于廊柱后,快速观望四周。

    据说,绿竹是店主的女儿,该是住的主屋或紧挨的上佳屋子……

    四下无人,裴清宁正要往其中最大的一间主屋而去,却听到右侧有异响。

    她蹲下身,偷偷往右侧一瞧,得来全不费工夫。

    角落一间小屋的门打开,那悄悄探出身看隔壁动静的人,正是绿竹。

    就在绿竹张望时,裴清宁身手矫健,上前一把擒住瘦弱的绿竹,并牢牢捂住对方的嘴。

    裴清宁半拖着绿竹,刚要闪回屋内,余光一瞥,见锦葵从隔壁的低矮屋檐上跳了下来。

    “这里。”

    锦葵听到招呼声,立刻汇合,一起藏入绿竹暂住的屋子。

    绿竹委身的屋内,狭小简陋,陈设简单。放眼一瞧,只有一张铺着薄被的矮榻、一张方案,连从山庄里带出的绢帛钱币都不见半点影子。

    裴清宁心中生疑,刻意迅速仔细观察,确认屋内无藏纳之处。

    想起一个时辰前,裴清宁去西轩路上,听晴蓝提起,其他侍女还曾嘲笑绿竹过于省吃俭用,连月例银钱都攒着不动,也不知是要贴补哪里的郎君。

    当时只是当闲事听听,现在想来,大抵都是补贴给了瑰意商栈了!

    只是,若绿竹是店主的女儿,不会这般寒酸吧?

    因此裴清宁推断,要不店主是极其抠搜市侩的人,连女儿的银钱都贪;要不绿竹不是店主的亲女儿,大概还于绿竹有些恩情,所以有恃无恐。

    绿竹本想大声呼救,却被锦葵作势拔剑的手势吓得立刻禁了声。

    裴清宁不再多想,从怀中摸出一条丝绢塞住绿竹的嘴,又将床踏上那薄如长布的被子将绿竹捆了,压低声音开口:“你应该能猜到我的来意吧?”

    绿竹摇头,满眼愤怒。

    她听信主家娘子“格外开恩”的谎言,趁着夜色便离开了山庄,又在附近徘徊一阵,确认无人来捉拿,这才徒步一夜赶往洛阳。

    原想着回瑰意商栈投靠养父,从此她也算有了安身立命之处。

    可才短短半日,霁月山庄的小娘子追来此处,她猜测一定是薛月出尔反尔,要把他们抓走问罪,所以心中生气,不愿意回话。

    裴清宁表情冷峻,开口打断绿竹的胡思乱想:“不用怀疑,我阿婆是真心实意要放了你。我今日来,是想落实一个小小的猜测。”

    话音刚落,一前一后的急促脚步声靠近,锦葵警觉,把守在门侧,伺机而动。

    只见两道身影从窗户走过,在门前停驻。

    须臾,裴清宁觉得不对劲,来人既不问话,也不直接推门而入,便示意锦葵主动出击,开门直接捉拿。

    待锦葵身动,裴清宁推开绿竹,同时起身……

    霎时间,屋门大开,在前的锦衣男子怒目圆睁,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锦葵抓住衣领扔进屋内。在后的中年护丁则刚要逃跑,脖颈处便贴上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敢动一步,我便成全了你。”

    多亏了锦葵声音冷得渗人,那中年护丁被唬住。锦葵乘势,一掌将其打晕。

    就在锦葵处理那人时,裴清宁早拔出腰间悬挂的短刀制住锦衣男子。

    裴清宁只是冷哼一声,故意稍微抖了抖手,刀锋便划破男子脖子处的皮肤,吓得男子立刻将刚张开的嘴闭住。

    一旁的绿竹吓得大气不敢出,看裴清宁的架势,是要动真格了。

    锦葵快速收拾了残局,将护丁拖进屋内,关闭房门。

    “你是店主?”

    裴清宁问了一句,那男子点头如捣蒜。

    “我是霁月山庄的小娘子。”裴清宁挑明身份,说明来意:“你们不过是为人传递个消息,犯不着丢了性命。实话说吧,你们的主人,是白裴府的谁?”

    安静片刻,裴清宁不耐烦的将刀又贴近皮肤些,吓得店主连忙道:“是侯爷。裴侍郎指使小人的。”

    店主留着个山羊胡,脸上微表情是掩饰不住的精明市侩。

    裴清宁将刀移开,看了一锦葵一眼,又道:“看来你是个不老实的……”

    锦葵在廊道上拾了一条麻绳,学着裴清宁的手法,将店主也捆了。她迟疑了一下,才掏出自己的手帕,嫌弃地塞着那男子的口。

    裴清宁上前扯掉绿竹嘴里塞着的丝绢,道:“你来说,如实回答。敢说一句谎话,你阿耶就少一分活的机会。”

    绿竹眼中流露出倔强的神情,看样子是要赌一把。她在悠云阁侍候三年,总觉得裴清宁与一般的贵族小娘子不同,似乎更开明和善些,应该不会真要了人性命。

    裴清宁吩咐锦葵:“用剑刺着他的心口,若绿竹说不出我想听的,便剑入一寸。”

    “是!”锦葵动作迅速,直接一剑刺向那店主,剑锋已经挑破了他的衣裳,故意划破了皮肤,引得鲜血直流,在衣裳上快速晕开。

    外边甚嚣尘上的嘈杂声依旧,裴清宁给她的知道时间不多。

    她半眯着眼,看向绿竹,阴恻恻道:“只要剑入两寸,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考虑清楚回话。”

    绿竹抑制不住地发抖,那男子则直冒冷汗,似乎都被眼前这两个冷若冰霜的“夜叉”震慑住。

    “只要你说实话,我会遵从阿婆的好意放你们一马。”裴清宁不忙着问话,而是先给他们吃颗定心丸,“不仅既往不咎,我还能帮你们善后。想要脱身,我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绿竹若有所思,声音细弱蚊虫,“我原是安西都护豢养的家奴,三年前公主派遣我来山庄……但我只是传递些消息,并未伤害到小娘子啊!”

    锦葵装作冷眼旁观的样子,但闻言心中犯起了嘀咕:安西都护府?那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高昌吗?还牵扯了什么公主?

    裴清宁点点头,道:“山庄内可还有同伙?”

    绿竹惊诧地看着裴清宁,愣愣道:“小娘子,你不好奇安西都护府安□□在山庄的用意吗?”

    “白侯爷的正妻,齐氏——正是齐都护与公主的长女。”

    裴清宁言简意赅,又补充:“有我在,这件事就会变成家事。当然,前提是你们要配合,否则我没了耐心,将事情闹大,苦了的,只有你们这些在下面跑腿做事的人。”

    此话一出,原本混混沌沌的父女二人恍然大悟。

    公主是什么人,若稍有不快,自然有爪牙愿意代为清理门户,捏死他们如蝼蚁般轻松。

    他们只盼裴清宁真能出面处置此事,如她所言,变成裴家家事。

    二人遂将隐藏在山庄的其余两人合盘供出。

    原来昨晚薛月召集众侍从听训结束后,绿竹便与另外两名内贼暗中商议一番。

    不论薛月是否真的既往不咎,总之绿竹传消息回瑰意商栈这事,已经暴露,绿竹便只能按照薛月所言离开。

    否则交给柳乘风处置此事,不止绿竹,恐怕未暴露的两人也会被扯出来。那后果,便是她们全军覆灭。

    孤注一掷后,绿竹漏液离开了霁月山庄。

    …………

    “就是个皮外伤,别哼了!”锦葵边给店主松绑,边低声呵斥:“还好你们识相,否则我今天就大开杀戒了。”

    “这位店主,我看你也不是缺银钱的,做事何必太绝。”裴清宁倏忽开口,这话声音不大,店主听后一顿,暗忖这位小娘子可不像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倒像是能看透人心的智者。

    店主心虚地瞥了一眼喊自己“阿耶”的绿竹……本来他打算,将绿竹远远地卖了,就算流落红尘,也好过留着连累自己。

    可被裴清宁一句话,吓得店主不敢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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