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云影回答，尾音上扬，一如既往地拖着懒洋洋的调子。
偌大的阶梯教室，音乐社的成员或嘈杂或私语，全都被排除在外。
云影朝他伸出手，手心朝上。
“......”
云影的反应太快，以至于韩天光还没开始下注，赌她的反应。
他喉结动了动。
于是他把整个盒子放到了云影手上，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手心。
云影接过盒子，也许是在他的手里放了一段时间，不似想象中金属的冰凉触感，而是染上了体温，有点热。
咔——
盒盖被拨开。
两粒薄荷糖到了云影的手心里。
原本该属于铁罐的凉到了舌尖上，接着才是酸甜味。
和想象中的差不多，比之前单纯闻到要更浓烈一些。
“还不错。”云影评价。
*
韩天光在音乐社开完会以后，照常旷掉了晚自习。
紧接着，回去拿吉他、唱歌，两点一线。
但今天，他又多了一个plan B，那就是写曲子。
灵感难得，自从他写了两首与猫相关的曲子以后，就仿佛陷入瓶颈期，难以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直到，刚才云影接过了他的糖罐。
韩天光这才知道，原来糖罐在他自己手上，和在别人手上，摇晃出来的节奏和频率是不一样的。
那段晃出来的节奏与他自己的相比，个性格外鲜明，明明那两声响很干脆利落，却拖着懒洋洋的尾音。
他知道那是一段不可多得的素材。
只是响动一瞬，就被他捕捉进耳朵，记忆犹新。
他拿着手机，将麦克风对准那罐糖，却怎么也晃不出与刚才相称的声音来。
没关系，还有后手。
他打开论坛，收藏的那个填词贴又多了好几楼回复，他越发觉得，他的好友用户376530发现的风铃声实属多余。
有了那段风铃声，可以将六十分的东西变成六十一分，却不会将五十九分的东西变成六十分，也不会将九十九变成一百分。
风铃在主楼的音乐中永远不会充当关键部分，就算是锦上添花，也只是一粒碎花。
那段糖罐敲击出的节奏也是同理。
——可他心底隐隐有一种想要把这段糖罐声加进去的偏执。
此时的韩天光才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个叫蓝色机器猫口袋的用户，对发现自己巧思的人那般感激。
无法采样到原本的音色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记得节奏便可以自己合成，大多作曲软件都有类似的音色，他的后手如此，绝对的节奏感让他记住了那段节律。
他打开手机版的FL STUDIO，在里面选定了一款音色与之差不多契合的鼓点作为备选，很像，能听到独属于薄荷糖罐那种若有似无的金属感。
软件模拟出来的音色更加优质而可控，完全可以解决采样难题。
接着还是按照平日的作曲习惯来，只不过搬到了电子屏上。
平时的作曲很朴素，哼一段旋律，一边抱着吉他配一段与之相配的和弦。
搬到电子屏上，哼旋律的变成了机器，指尖一动，音符落在想要的音域之间。
播放、调整、重播。
接着在A4到G5之间，添几条长长的音符，重音落下，作为伴奏。
接着重播、继续调整。
不停调整。
直到音符相融，成为听不出违和感的合格旋律。
新增一条音轨，贝斯音色，新的积木从零开始搭建，最后被纵向安装进主体。
一段旋律在楼下麻将馆的嘈杂之间诞生。
一个一个音符在手机上如织围巾般，在横屏手机上拼凑成音乐。
千百次撤回、重播、微调，可视化后积木一样的音符数经上下调整，切断了以后又被拉长。
回过神来，几个小时过去，浓缩成一段1分21秒的音乐，一共四条音轨，一条旋律，三条伴奏，总共用了两种乐器的音色，提前选好的鼓点还没配上去。
但这段曲子起初为鼓点服务，他完全能想象出鼓点配上去后的样子，绝对的乐感和节奏感并不会让他左右互搏，而是更加明晰自己的目的。
于他而言，这是至今为止完成度最高的曲子。
以前韩天光就使用过FL STUDIO，这也是他唯一涉及过的一款作曲软件，不过最多停留在写一段手机铃声的程度，今天有所不同。
退出旋律部分，他调整好鼓点的节奏，一共三排，主次分明。
然后，将合起来的音频再度播放。
“......”
韩天光眉头紧索，默不作声地盯着屏幕，黑暗中只有手上的一方屏幕在发光，光线打到他认真的脸上。
——不行，似乎还差点什么。
韩天光试着添加一轨音乐，或是一段鼓点，无一不在画蛇添足。
月色顺着狭小的窗户洒下月辉，窗外只有孤零零的启明星。
楼下很热闹，正是楼下大排档觥筹交错的时间。
一看时间，已是十点以后，如果他老老实实参加附中晚自习的话，还有十几分钟就可以下课。
他保存这段文件后伸了个懒腰，长时间盯着屏幕的眼睛很疲惫。
1分21秒的旋律不够成一首完整的歌，眼下自己有两个选择——
第一是休息。
第二是寻找灵感，填补这一段空缺。
十点远没有到他平时的休息时间，哪怕眼下再疲惫，松果体也不会分泌多余的褪黑素促使他他进入睡眠。
答案显而易见。
要到哪里寻找灵感？
那是另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韩天光跟着自己的直觉。
*
晚自习下课后云影路过广场，没有听到广场上的乐声。
于是她没有在广场上多做停留，而是跳转到下一桩日程——喂猫。
每天过得十分稳定，有歌听歌，没有就跳到下一站。云影发现，纵然自己再不爱做计划，生活也会替她安排好计划，冥冥之中，她只能照做。
墙边有个清瘦而挺拔的背影，伫立在月色下，插着兜，垂头看着地上的三只小猫。
远远看去，小猫聚成了一团，依旧把自己打理地很干净。
云影走近，在小猫面前蹲下。
小推抬起绿色的眸子看了云影一眼：“喵~”
“小推！”云影跟它打招呼。
忽然，云影感觉身侧的一团阴影似乎更浓重了一些。
“......”
韩天光也在此时蹲了下来，一起看猫。
在确认身侧差不多安全以后，云影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小猫身上。
“......”云影难以置信，“这么快。”
就在刚刚分神的功夫，几只小猫已经如风卷残云般吃完了地上的猫包，云影记得，明明就在刚才还有很多的，她狐疑地盯着地面，不会全被水泥地吸收完了吧？
这三只小猫，看着只有芝麻团、花生糖大小，竟然这么能吃。
小推迈着优雅的步子踱到云影腿边，伸了个懒腰，半边肚皮朝上，似乎心情很好。
接着，那只背上有蝴蝶的橘猫忽然跳起，朝着小推的方向一扑，连带着吓了云影一个措手不及。
小推反应力很快，后腿蹬着云影一个翻身，两只小猫几乎在同时像对方扑过去。
——两只猫吃饱喝足，进入新一轮捕猎游戏。
只有最后一只背后橘色多一些的小橘猫依旧怕人，吃完就跳进草丛里舔爪子、洗脸。
云影这才看明白几只小猫的性格，到了几乎迥异的地步，小推和蝴蝶都不怕人，而二者相比较的情况下，小推可以算得上亲人粘人，而蝴蝶更独立，野性更强；最后一只背上橘色更多的橘猫，还真被紫薯饭阿姨叫对了名字，一直乖乖的在边上，胆子一直很小，很怕人。
小猫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你追我赶地离了云影脚边，云影见状起身，几乎是同时，韩天光也一同站了起来。
“......”
两人无声对视。
四下寂静，两只小猫闹出的动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韩天光却隐约听到一阵，可以与那段音乐相配的鼓点。
扑通，扑通。
不知所起。
他在找寻答案的同时，云影正在打量着他。
她觉得今天的韩天光有所不同。
除了眼尾携带的倦色，还有......
噢，原来如此。
云影问：“今天没去广场？”
韩天光回过神来，点点头。
云影注意到他根本没有背着吉他盒，意识到今天他一个人的音乐会并非提前收场，而是根本没开场过。
不去广场，却专门绕路来不属于自己的小区喂猫，喂的还是便利店那款十元一包的猫包，云影应急的时候买过。时间也对不上，云影知道，即使他参加了期中考试，连带着参加晚自习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
她恰好知道他今天的行动轨迹，无非是去阶梯教室开会、顺路出校门，这个时候，他一般会直接去广场上唱歌。
而今天，他显然是回自己的住处，或者去了个什么别的地方打发时间，再来到这个小区喂猫。
会是麻将馆吗？
......总而言之，无论他这几个小时去了哪里打发时间，现在出现在这里，都是对他而言一条不太通顺的路。
一个猜测在云影脑海里慢慢成形。
“......为什么？”
云影问。
“找你。”
韩天光哑然，他听见自己说。
——来找自己的灵感。
此时此刻，他又听见了那段与之适配的鼓点，那段节奏存在感越来越强，强到几近失控。
云影回答，尾音上扬，一如既往地拖着懒洋洋的调子。
偌大的阶梯教室，音乐社的成员或嘈杂或私语，全都被排除在外。
云影朝他伸出手，手心朝上。
“......”
云影的反应太快，以至于韩天光还没开始下注，赌她的反应。
他喉结动了动。
于是他把整个盒子放到了云影手上，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手心。
云影接过盒子，也许是在他的手里放了一段时间，不似想象中金属的冰凉触感，而是染上了体温，有点热。
咔——
盒盖被拨开。
两粒薄荷糖到了云影的手心里。
原本该属于铁罐的凉到了舌尖上，接着才是酸甜味。
和想象中的差不多，比之前单纯闻到要更浓烈一些。
“还不错。”云影评价。
*
韩天光在音乐社开完会以后，照常旷掉了晚自习。
紧接着，回去拿吉他、唱歌，两点一线。
但今天，他又多了一个plan B，那就是写曲子。
灵感难得，自从他写了两首与猫相关的曲子以后，就仿佛陷入瓶颈期，难以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直到，刚才云影接过了他的糖罐。
韩天光这才知道，原来糖罐在他自己手上，和在别人手上，摇晃出来的节奏和频率是不一样的。
那段晃出来的节奏与他自己的相比，个性格外鲜明，明明那两声响很干脆利落，却拖着懒洋洋的尾音。
他知道那是一段不可多得的素材。
只是响动一瞬，就被他捕捉进耳朵，记忆犹新。
他拿着手机，将麦克风对准那罐糖，却怎么也晃不出与刚才相称的声音来。
没关系，还有后手。
他打开论坛，收藏的那个填词贴又多了好几楼回复，他越发觉得，他的好友用户376530发现的风铃声实属多余。
有了那段风铃声，可以将六十分的东西变成六十一分，却不会将五十九分的东西变成六十分，也不会将九十九变成一百分。
风铃在主楼的音乐中永远不会充当关键部分，就算是锦上添花，也只是一粒碎花。
那段糖罐敲击出的节奏也是同理。
——可他心底隐隐有一种想要把这段糖罐声加进去的偏执。
此时的韩天光才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个叫蓝色机器猫口袋的用户，对发现自己巧思的人那般感激。
无法采样到原本的音色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记得节奏便可以自己合成，大多作曲软件都有类似的音色，他的后手如此，绝对的节奏感让他记住了那段节律。
他打开手机版的FL STUDIO，在里面选定了一款音色与之差不多契合的鼓点作为备选，很像，能听到独属于薄荷糖罐那种若有似无的金属感。
软件模拟出来的音色更加优质而可控，完全可以解决采样难题。
接着还是按照平日的作曲习惯来，只不过搬到了电子屏上。
平时的作曲很朴素，哼一段旋律，一边抱着吉他配一段与之相配的和弦。
搬到电子屏上，哼旋律的变成了机器，指尖一动，音符落在想要的音域之间。
播放、调整、重播。
接着在A4到G5之间，添几条长长的音符，重音落下，作为伴奏。
接着重播、继续调整。
不停调整。
直到音符相融，成为听不出违和感的合格旋律。
新增一条音轨，贝斯音色，新的积木从零开始搭建，最后被纵向安装进主体。
一段旋律在楼下麻将馆的嘈杂之间诞生。
一个一个音符在手机上如织围巾般，在横屏手机上拼凑成音乐。
千百次撤回、重播、微调，可视化后积木一样的音符数经上下调整，切断了以后又被拉长。
回过神来，几个小时过去，浓缩成一段1分21秒的音乐，一共四条音轨，一条旋律，三条伴奏，总共用了两种乐器的音色，提前选好的鼓点还没配上去。
但这段曲子起初为鼓点服务，他完全能想象出鼓点配上去后的样子，绝对的乐感和节奏感并不会让他左右互搏，而是更加明晰自己的目的。
于他而言，这是至今为止完成度最高的曲子。
以前韩天光就使用过FL STUDIO，这也是他唯一涉及过的一款作曲软件，不过最多停留在写一段手机铃声的程度，今天有所不同。
退出旋律部分，他调整好鼓点的节奏，一共三排，主次分明。
然后，将合起来的音频再度播放。
“......”
韩天光眉头紧索，默不作声地盯着屏幕，黑暗中只有手上的一方屏幕在发光，光线打到他认真的脸上。
——不行，似乎还差点什么。
韩天光试着添加一轨音乐，或是一段鼓点，无一不在画蛇添足。
月色顺着狭小的窗户洒下月辉，窗外只有孤零零的启明星。
楼下很热闹，正是楼下大排档觥筹交错的时间。
一看时间，已是十点以后，如果他老老实实参加附中晚自习的话，还有十几分钟就可以下课。
他保存这段文件后伸了个懒腰，长时间盯着屏幕的眼睛很疲惫。
1分21秒的旋律不够成一首完整的歌，眼下自己有两个选择——
第一是休息。
第二是寻找灵感，填补这一段空缺。
十点远没有到他平时的休息时间，哪怕眼下再疲惫，松果体也不会分泌多余的褪黑素促使他他进入睡眠。
答案显而易见。
要到哪里寻找灵感？
那是另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韩天光跟着自己的直觉。
*
晚自习下课后云影路过广场，没有听到广场上的乐声。
于是她没有在广场上多做停留，而是跳转到下一桩日程——喂猫。
每天过得十分稳定，有歌听歌，没有就跳到下一站。云影发现，纵然自己再不爱做计划，生活也会替她安排好计划，冥冥之中，她只能照做。
墙边有个清瘦而挺拔的背影，伫立在月色下，插着兜，垂头看着地上的三只小猫。
远远看去，小猫聚成了一团，依旧把自己打理地很干净。
云影走近，在小猫面前蹲下。
小推抬起绿色的眸子看了云影一眼：“喵~”
“小推！”云影跟它打招呼。
忽然，云影感觉身侧的一团阴影似乎更浓重了一些。
“......”
韩天光也在此时蹲了下来，一起看猫。
在确认身侧差不多安全以后，云影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小猫身上。
“......”云影难以置信，“这么快。”
就在刚刚分神的功夫，几只小猫已经如风卷残云般吃完了地上的猫包，云影记得，明明就在刚才还有很多的，她狐疑地盯着地面，不会全被水泥地吸收完了吧？
这三只小猫，看着只有芝麻团、花生糖大小，竟然这么能吃。
小推迈着优雅的步子踱到云影腿边，伸了个懒腰，半边肚皮朝上，似乎心情很好。
接着，那只背上有蝴蝶的橘猫忽然跳起，朝着小推的方向一扑，连带着吓了云影一个措手不及。
小推反应力很快，后腿蹬着云影一个翻身，两只小猫几乎在同时像对方扑过去。
——两只猫吃饱喝足，进入新一轮捕猎游戏。
只有最后一只背后橘色多一些的小橘猫依旧怕人，吃完就跳进草丛里舔爪子、洗脸。
云影这才看明白几只小猫的性格，到了几乎迥异的地步，小推和蝴蝶都不怕人，而二者相比较的情况下，小推可以算得上亲人粘人，而蝴蝶更独立，野性更强；最后一只背上橘色更多的橘猫，还真被紫薯饭阿姨叫对了名字，一直乖乖的在边上，胆子一直很小，很怕人。
小猫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你追我赶地离了云影脚边，云影见状起身，几乎是同时，韩天光也一同站了起来。
“......”
两人无声对视。
四下寂静，两只小猫闹出的动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韩天光却隐约听到一阵，可以与那段音乐相配的鼓点。
扑通，扑通。
不知所起。
他在找寻答案的同时，云影正在打量着他。
她觉得今天的韩天光有所不同。
除了眼尾携带的倦色，还有......
噢，原来如此。
云影问：“今天没去广场？”
韩天光回过神来，点点头。
云影注意到他根本没有背着吉他盒，意识到今天他一个人的音乐会并非提前收场，而是根本没开场过。
不去广场，却专门绕路来不属于自己的小区喂猫，喂的还是便利店那款十元一包的猫包，云影应急的时候买过。时间也对不上，云影知道，即使他参加了期中考试，连带着参加晚自习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
她恰好知道他今天的行动轨迹，无非是去阶梯教室开会、顺路出校门，这个时候，他一般会直接去广场上唱歌。
而今天，他显然是回自己的住处，或者去了个什么别的地方打发时间，再来到这个小区喂猫。
会是麻将馆吗？
......总而言之，无论他这几个小时去了哪里打发时间，现在出现在这里，都是对他而言一条不太通顺的路。
一个猜测在云影脑海里慢慢成形。
“......为什么？”
云影问。
“找你。”
韩天光哑然，他听见自己说。
——来找自己的灵感。
此时此刻，他又听见了那段与之适配的鼓点，那段节奏存在感越来越强，强到几近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