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仙家热络地频频颔首微笑,也不知那些意味深长的解释有没有被听进去,至少怀罪也在每句话的末尾等到了点头致意,姑且就当他们知晓了。

    “哎怀罪,你才从人间飞升上来,仙界这些仙果花露的可还吃得习惯?需不需要苍舒哥哥我去凡间给你寻些烟火吃食来?”

    “不必了不必了!”怀罪受宠若惊,连连拂手,“我很好养活,哪里都住得惯的!”

    “比祁,你这年岁,在人间正是能娶亲的年纪了,可曾成过婚啊?”

    比祁微赧:“未曾。”

    闻言,众女仙面色喜人。

    “怀罪,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有不懂的,尽管来问,叫我扶风星君就好!”

    “好,好好,多谢扶风星君了!”

    “比祁,我们姐姐妹妹平日里大多无什么事,有空记得常来造访啊!”

    “一定!比祁在此先行谢过仙子们了。”

    一来一回,气氛很快熟络起来,但此时的怀罪显然还没有察觉到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询问比祁的大多是貌美的女仙,询问自己的多数是俊逸的男仙。

    后来,这一度成为怀罪惴惴不安的罪魁祸首,几乎要彻底瓦解了这对好朋友。但现今,恶果尚是苗头,她未曾察觉,仍沉浸在对仙界的新鲜劲里。

    “南斗宫便是南斗一系星宿所居的仙宫吗?”

    “正是。”上生星君哗啦一声抖开自己的折扇,“南斗主生,分为六大宫,受南极长生大帝管辖。第一天府宫,主位为司命星君;第二天相宫,主位为司禄星君;第三天梁宫,主位为延寿星君;第四天同宫,主位为益算星君;第五天枢宫,主位为度厄星君。”

    每说到一位星君,那道风雅的折扇就落在一位星君面前,最后,转了一圈,扇子再次指回上生星君自己那张俊俏的脸。

    “第六天机宫,主位为上生星君,”他满面春风地挺直了腰杆,等待好了接受夸赞,“正是区区。”

    “哇!”怀罪眼前一亮,笑意盈盈地挨个行了礼,“见过各位星君。”

    这声赞叹极大地满足了上生星君的虚荣心,脸上的笑容多得满溢了出来:“日后怀罪妹妹若有事,尽管来麻烦我们,无不尽心的!”

    怀罪嘿嘿一笑,客气地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仙界的人真是不错得很,不以阶品论高低,星君星宿星官皆能玩到一处去,颇有大同之意。

    怀罪还记得初入仙界时那个霸道跋扈的小仙君,虽然这一趟没能如愿抵达瑶池,但南斗宫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疑惑存心,还是忍不住发了问——

    “各位仙君仙子,请问……那个方向通往的是何处啊?”她指了指先前那小仙君指的方向。

    “那儿啊……”柳下星主嗫嚅道,“北斗宫。”

    “那,瑶池仙宫在哪里啊?”

    言语听来有向往之意,柳下星主的脸立时有些落寞:“你们要去那儿吗?”

    “不是不是,”怀罪摆摆手,下意识往比祁身边又靠了靠,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是问问罢了,从前多听闻过瑶池的传说,有些好奇罢了。”

    “原来如此。”柳下星主这便安心了,指着西北方向道,“在那边,远得很,纵使腾云驾雾,奔波也要耗费上几日的。”

    那个方向……与先前那位脾气不好的仙君所指,可是差了不少。

    怀罪与比祁相视一眼——那小子果然没说真话,还好没着他的道!

    但是吧……眼前这南斗宫似乎偏差更大……

    两人缩了缩脑袋,如斗败了的鹌鹑般,不敢再言语。

    然而,上生星君却突然开朗,似是由此得了天大的启发,掰着司命星君的肩头谏言道:“如此看来,人间著书立说的好处这便显露出来了。我就说我们南斗宫怎么总是人丁不兴,原来是在传闻故事上矮了一大截!司命啊司命,这事儿你可得上点心,让凡间那些个文人多写写我们南斗宫的好,诗词歌赋样样都别落下,我还就不信了,千百年后咱们南斗宫还热闹不起来!”

    司命则是满脸愁容,一副又要宵衣旰食的痛苦模样。

    司命星君掌管凡人命簿,天下凡人千千万,更迭又快,第一天府宫的主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怀罪怀着崇高的目光多看了他几眼,敬而远之地后退几步。

    “以后的事以后再论,如今来了两位讨人喜欢的小仙,自是好事!”一位女仙开口了,道,“只怪好事来得猝不及防,也没个准备。怀罪比祁,你们若是不嫌弃我那偏殿,便来我宫中,如何?”

    怀罪记得她,正是入南斗宫时第一位发问的那位,因着面目和善,怀罪对她印象很是不错,然而,这厢正欲答应,那边一下就叽里呱啦地争了起来——

    “昙烟星君,这怎么能行!他们年纪小,正是贪玩,惊扰了你修炼怎么好?还是来我宫中吧,我擅长玩乐,最应景了!”

    “吃喝玩乐”在仙界被生生截去相当重要的一半,怀罪的心痛得要滴血了。

    又有仙人出来发话:“论玩怎有人比得过我?苍舒星君,千百年了,我的阶品不曾升过一级就是最好的明证。”

    “哎呀,都是星君了,还想往哪儿升?”柳下星主道,“我呢,比你们低一阶,恰好比他们高一阶,又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随我住正合适!”

    “柳下星主莫要自谦了,上次路过你那斯年殿,我还见你在打坐入定呢,”一位女仙打趣说,“你这样勤勉,怎分得出心思来照看旁人?不如让他们随我住,我的舜华宫宽敞,可以随他们打闹。”

    “哪有的事!”柳下星主一下就急了,连忙分说,“我哪有那么勤于修炼?岁棠星君入定和入眠都分不清,莫不是夜里偷偷看书看花眼了吧?”

    一听到看书,岁棠星君也沉不住气了,辩解说:“没有的事!那些字密密麻麻,谁不知道我一看书就犯困?”

    很快,话题便从分配殿宇莫名其妙地转了向,众仙一个个为自己的玩物丧志争得面红耳赤,专心致志到全然忘了一旁的比祁和怀罪。

    这场面,越看越像人间夫妇和离,唾沫横飞地争论孩子归谁。

    “这……”怀罪看不懂了了,凑到比祁身边,悄悄问,“玉京子姐姐不是说仙人离神最近,向来争斗最狠吗?难道,争的是这个?”

    比祁抬臂勾住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手结结实实地捂住了她的嘴:“嘘……小声点,若是被听见,说不定我俩要睡宫门口看门去了。”

    话凑在耳畔低声说的,惹得怀罪的耳朵痒痒热热。

    “你少吓唬我,我才不会信呢。”她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声音闷闷沉沉地从他手后传出来。

    比祁忍不住笑,先是抿嘴无声地笑,后面慢慢地笑出声来,便松了手,只懒懒地搭在她肩头。

    怀罪总是容易被他带了心绪,见他笑,莫名觉得有趣,不由地跟着一起笑,还乖巧地问:“你笑什么?”

    “我没笑。”比祁说瞎话不脸红,一下收敛了笑容,双手抱肘,背身过去,恍若什么事也没发生。

    “见了鬼了,”怀罪三两步绕到他跟前,“你方才分明在笑。”

    “可不是么,”比祁聚精会神地看向她,“就是见了鬼了。”

    怀罪虚起眼——这小子,近日愈发鬼灵精了!

    “咱们客随主便,现下只能老老实实等了。”他倚着她,百无聊赖地捻起她一缕头发。

    怀罪跟着点了个沉默的头,两人就这么木桩般静静等着风雅的仙人们风雅地吵完。

    所幸,这样的争辩应当不是第一回,各路仙家们显然身经百战,轻车驾熟了,不多时便和和气气地退散开来,最后由司命星君出来总结陈词——

    “家和万事兴,莫再吵嚷了!”他揉揉皱巴巴的眉头,“依我看,还是住延寿星君的天梁宫好,他年纪大,殿里冷清,该添添儿孙气。”

    “啊……”众仙家不死心地了嚎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落寞。

    “司命小儿!”虽说这结果很合延寿星君的心意,但这理由却恼得他吹胡子瞪眼,“本君童心未泯!”

    很快,又遮掩不住脸上的喜色,仿佛真得了一对惹人爱的孙儿孙女,也顾不上同司命多计较了,一边胳膊夹一个就乐呵呵地往天梁宫走。

    徒留下一群失之交臂、唉声叹气的仙君仙子们。

    唯有司命星君不然,额间蹙着的眉头舒展了些,远远望着一家三口离去的背影,他难得无言地笑了笑。

    “天梁宫,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

    延寿星君是个和蔼的小老头,也是个孤独的小老头。

    他享有无病无灾终老的命格,一生蛰伏道观,凡尘八十年,扶危济困,清名无数,老来受天神点化飞升成仙,可惜踏入天庭时,已经过于年迈了。

    年迈到格格不入,再难有交心的挚友,漫漫万余年,就这么一人寂寞地度过了。

    既然追不上年轻的仙界,这一回,就让年轻的仙界追随他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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