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见了!”

    怀罪惊声一叫,正要抬脚进去寻,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上生星君提溜着衣领拉了回来。

    “是不见了,但还活着呢!”

    听话茬,他似是知道些内情,怀罪也不嚷了,立马回头望向他,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期盼,示意他赶快说下去。

    上生星君却不紧不慢地笑了,目光流转,其他仙君也心照不宣地一同轻笑出声来。

    “放心吧,仙子们肯定把他照顾得妥妥贴贴,一根汗毛也少不了。”

    “仙子?”怀罪话口一顿,“什么意思?”

    “怀罪妹妹,别是还没开窍啊……”苍舒星君两手搭在她的肩头,笑容满面地揽着她向前走,“方才我们来时,正遇上一群仙子们拉着他去玩,比我们来得还早,上心得很!你啊,不必担心他会闷得无聊了。”

    也就是说,比祁已经先她一步出去玩了——得知消息的怀罪先是安了心,在众仙推搡下走了几步后,忽而又兀自怏怏不快起来——

    比祁出去玩居然没想着带她一起!

    方才自己还担心他会寂寞,特地去敲了他的门。可他先一步出宫,那时自己尚在殿内,分明一点点敲门声都没有!

    她有些郁郁不乐了,虽然知道事情不明晰也许另有内情,也在心里多次告诫自己不可以被心绪牵着走,可这个消息就像一颗小石头膈在心里,纵使明白再多的大道理,心还是会落寞。

    “怎么苦着一张脸?”扶风星君探过头来瞧,“怀罪妹妹是不喜欢和我们一起玩么?”

    一语毕,四人八双眼睛整整齐齐地看过来。

    这话严重得很,若是答不好,后果怕是不堪设想——怀罪立马从愁绪里抽脱了出来,眼里和脸上都写满了真诚:“当然不是!我,我是高兴得还没缓过劲来!”

    她冲他们甜丝丝地笑,一双乌黑清澈的眸子里映落着光彩,满脸的乖巧模样。也不知星君们信是没信,但见他们眉眼间松释的神色,怀罪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一关应当是过去了。

    “走,带你见个好玩的!”

    说话的是上生星君,他的口吻松弛自在,似是成竹在胸,拉了怀罪的手就大步向前走。

    两手交握的那一瞬间,怀罪愣了一愣——她还不习惯这样直接的触碰,许是才见面不太熟,但又不便直言,只好一面努力地跟上身边人的阔步,一面小心翼翼地扭动手腕,令上生星君抓住手臂才舒坦了些。

    未多时,到了地方,只第一眼,怀罪便怔住了——

    那是一处五彩斑斓的木叶之境,旷广无垠,恍若仙境伊始的起源。碧草黄花,彤云紫霞,一簇复一簇,一团拥一团,争先恐后地裂苞、绽放;中日垂天,静若神明,光辉的金晕潺潺流淌,带着仙界徜徉的从容雅意,熔化世间所有柔和的颜色,纳动为静,漫染出绚烂恢宏的一整片绮艳天幕。

    其间零星生有凤凰木,不多,却如夜缀星汉、织锦藏珠那般惹人留恋。凤凰木修拔中直,有如仙人风骨,其叶翠如积玉,花红如滚火,一徐清风动,则满树凤凰生。

    怀罪立于原地久久未动,不知该以何种诗词歌赋来描摹这样的仙境。霎那间,似乎所有夸饰的辞藻都显得苍白,最后唯余下一个纯然的美字,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苍舒星君将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喜眉笑眼道:“好看吧?”

    怀罪讷然地点点头,同时不忘挪一挪脑袋,偏开视线,免得被他的脸挡去一半好风光。

    “南斗主生,这里是通神之境,也是仙族飞升成神的必由之路,再往前,便是苍梧之巅,那里常有天雷降下。”苍舒星君解释道,“若有天雷神谕,便会有仙人齐聚于苍梧巅,引雷入体,以祈求飞升。”

    “天雷神谕?”

    “所谓天雷神谕,便是神界下达的谶言,代表仙界将有修为高深者飞升成神。”柳下星主娓娓道来,“届时,九天之上的天雷凌空劈下,自天灵盖贯穿全身经脉,承受住了,便可一步登天,羽化成神。”

    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

    怀罪抓了抓耳朵,心想:这套路和凡人成仙简直一模一样啊!忽悠得世人趋之若鹜,挤破头蹿上天,没成想都当上神仙了,还得从头吃一遍苦。

    这就好比寒窗苦读十年,一朝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好不容易中了榜,还没来得及享受享受,就又得重积跬步,从九品芝麻官一点点艰难爬行。

    原来誉满天下的神界也好这口——怀罪默默记下,决定回去添油加醋地告诉比祁,让他对神界的憧憬狠狠破碎一回。

    “成神很难吗?”她问。

    怀罪的本意纯粹只是想打听这件事难不难,然而纯朴的言辞配以天真无邪的神情,无端生出几分反问的意味,不小心戳到了仙家们脆弱的肺管子。众星君眼前一黑,扶额差点没缓过来劲,险些在这个美不胜收的地方就地坐化。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上生星君掐着人中站定,难得以一副正经的姿态说话:“自然是难于登天!自上回碧霞元君放弃成神自请入冥界,迄今已经一万余年了!”

    碧霞元君?这个怀罪可太熟悉了!泰山君的那位鼎鼎有名的独苗女儿嘛!

    不过也都是很久之前的身前事了,怀罪也只零星听过几耳朵。长这么大,在冥界待了这么久,怀罪还没见过这位碧霞元君,主要是怕提了会令泰山府君泪洒当场,他年纪这么大了,面子得省着点丢。

    据说,当年泰山府君含辛茹苦把女儿拉扯大,出落得那叫一个亭亭玉立天资过人。由于冥界不受待见,泰山府君好不容易才托关系,把女儿送到仙界的天空山黄花洞修炼,女儿也很给这个老爹争气,万年之后,成功拿到了飞升登入神界的资格,泰山君搁家里欣喜若狂,但嘴还没来得及咧开,就收到了碧霞元君放弃飞升打算回来建设美好冥界的轰天消息。

    如今的冥界已经好了很多,尚且不受人待见,那时的冥界更为人所不齿,满目疮痍遍地混沌,还时常有恶鬼为非作歹,名声极差,无疑是六界最不堪多提的地方。

    听说,这对父女当年为此吵了好大一架,闹得后土娘娘几百年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天天顶着一双乌青眼圈曳地游走,如被吸干精气的野魂一般。

    后来,父女俩吵不出新花样了,碧霞元君也口干舌燥,干脆请任去处理人间的相应事务,甚至直接求到了怀罪的姥姥的姥姥的姥姥跟前。再后来,父女俩似乎就没再见过面了,只听闻碧霞元君在人间干得风生水起,小日子也很惬意,闲暇之余,还会帮送子观音干些添儿添女的热心差事。

    泰山君自是不肯服输,但迄今为止似乎只反击过一回,那便是把“泰山娘娘”的名号散播了出去,企图对女儿进行一番旁敲侧击。这个名号比“碧霞元君”更加朗朗上口,久而久之,人们便也多称此名号,鲜少称她为碧霞元君了。

    但说到底不过是把无关痛痒的软刀子,一个名头而已,碧霞元君并不放在心上,任由自己的老爹瞎折腾,依旧我行我素,敌动我不动,直至今日。

    苍舒星君听闻过往事,虽然敬佩,却也不免痛心:“碧霞元君的觉悟着实值得称颂,但只怕……只怕一番傲气惹怒了神界,以至于万年来,没有一位上仙成功入神境……”

    “浑说什么……”柳下星主耳疾手快,赶紧捂住他的嘴,“当心……当心……”

    后面的话不好说出口,但众人相视一眼,心里各自明镜一般——当心神界一怒,将封神榜改得再小些。

    啊,原来神界还小心眼——怀罪又默默记下了。

    满堂愁容,独她一人乐在其中。

    “该说不说,怀罪妹妹的运气是极好的。”扶风星君道,“一年前曾降下神谕,我仙界将再有飞升,算算日子,就在这几天了。”

    闻言,怀罪心中一喜——有热闹看了!便问:“我们都可以去吗?”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扶风星君笑出了声,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我们修为不够,还远得很呢……”

    亲昵的举动令怀罪发丝一颤,当即挪开脚步,两手严严实实地捂着自己的头顶:“我不是狗!”

    反应出乎意料得大,扶风星君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尴尬地笑笑之后,又尴尬而不落痕迹地收回来,佯作很忙的样子四处探看,接着说:“其实不然,如今最有希望能够飞升的,也不过四位仙人而已。”

    怀罪忘性大,又凑上前几步,好奇发问:“哪四位啊?”

    “紫薇星君、葛仙翁、紫虚元君和二徐真君。”

    “哦……”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思忖半晌,抬眸,殷切的目光扫过去再一次童言无忌道——

    “南斗宫一个也没有啊?”

    一语出,杀人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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